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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好了。”红萱答道,“那交易书也不知是谁故意扔到夜来阁的,幸亏是奴婢捡到了,若是换了别人,指不定就张扬出去了。”薛灵芸轻轻一叹:“红萱,你其实大可以拿着交易书向皇上告状的,这是你一直都想做的事。”红萱抿了抿唇,讪笑道:“只怕是还没有见到皇上,就掉进别人的陷阱了。”只因交易书出现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幕后是否有人故意这样做,所以必须得小心谨慎,不可轻举妄动。那天清晨红萱无端端地看见交易书掉在薛灵芸的房门外,慌张之中便把交易书给了薛灵芸,薛灵芸亦觉得事有蹊跷,栈知道如何是好,谣言和曹丕的盘问便接踵而来,似狠狠地将了她一军,她开始觉得自己也许陷入了两难的窘境。

另一边,郭后听闻曹丕盘问薛灵芸一事,不知道薛灵芸是真的没有交易书,还是她故意隐瞒皇上,也是满腹的狐疑。但是,曹丕说了什么,她也是知道的。曹丕说,甄妃已死,无须再追究往事,说他相信皇后不会做出栽赃嫁祸的事情。表面听来,仿佛是在宣布自己对皇后的信任。可是,反过来想,曹丕这样说,却未必是在维护皇后,他也许是在维护薛灵芸,为了使她免受盘问,尤其是免受皇后对此事继续追究的烦扰。

这猜想让郭后觉得恼怒。

总之,那交易书一日未见处理,她的心便不会安稳。她召了身边的太监贾公公,神神秘秘地耳语一阵,贾公公便心领神会地退下了。

第十八章 春闺残梦(1)

初冬的夜来阁,有一种荒芜的寂静,透着隐约的苍凉。天黑之后人人都在房间或角落里躲避晚风的寒凉。薛灵芸早早地睡了。红萱替她吹灭最后一支蜡烛,退出来,将房门轻轻掩上。突然,只觉得后背一凉,带着迅猛速度的风呼啦刮过。

红萱警觉地回头,园子里空荡荡的,连鸟雀的痕迹也没有。

绕过回廊。

一路上总觉得忐忑,仿佛暗地里有一双眼睛锗视着她。她故意放陆子,提着灯笼又多走了两段路,到转角处再慢慢地折回来,最后索性将灯笼也吹灭了。云际乌黑,月光暗淡,四周静得可怕。她依稀见到薛灵芸的房间有闪烁的黑影。

她一惊。

撞门进去。

酣睡中的女子竟然没有被这样大的声响惊醒。她甚至喊了几声,但床榻上依然没有动静。而在不远处的黑影则扑了过来,像狰狞的蝙蝠,一袭黑衫,张开双臂将她钳住,低声道:“薛昭仪吸了我的迷香,暂时不会醒来。”

这声音,这声音为何那样熟悉?

红萱只感觉浑身的经脉都被制住,血液不畅通,呼吸钝重。她想要推开那双钳着她的手臂,可气力不够。她抓住了对方的手臂,将手腕上一条类似于绳索的东西扯下来,就着仅有的一点月光,她看到绳索是用浣草编制的,串着蓝色的碎石。

“短歌?”

“你是短歌?”

红萱低低地喊出声来。

顿时,男子停下所有的动作,松开了手,扯下自己的蒙面巾,道:“是我。”他原本就没有向红萱隐瞒的意思,只是担心她情急之下惊动了其他人。如今他便坦然地站在她面前,向她解释,自己是收受了贾公公的贿赂,一来,查探这宫里是否真有交易书,二来,如果有,便要想尽办法盗取。

“贾公公?想必是皇后授意的吧。”红萱恨恨地说道。她盯着短歌,一脸凄迷,“可是,你真要为了一点赏金,就做出这等事?”原本还没有痊愈的关系,在彼此间,似又要裂开了。短歌连忙辩解:“我是想,这件事情,若由我来完成,反倒能少生枝节。”

“什么意思?”

短歌叹道:“我自知愧对你和青棉,我亦不会再做出让你失望的事情了。我如果找到交易书,不会给贾公公,我要直接呈到皇上面前,就当是替代你和青棉,做完这件未完的事,也是替自己向青棉赎罪。”短歌越说越激动,清冽的目光,直直地落在红萱身上,“难道皇后的罪证不是你一直想得到的吗?如果它真的在夜来阁,为什么还要藏起来呢?”

红萱摇头:“我们根本不知道交易书为何会无端端地出现在夜来阁,甚至不能确定它到底是真还是假。薛昭仪的意思,是暂且保存着,按兵不动,看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短歌揶揄一笑:“薛昭仪的意思——那你的意思呢?”

“我?”红萱顿时语塞。她知道,短歌说的没错,那的确是薛灵芸的意思。在骨子里,她虽然不反对薛灵芸以不变应万变的计策,可她更加希望立刻揭发皇后,洗脱甄妃的罪名。她也曾后悔自己当时没有考虑周全,情急之下草率地将交易书给了薛灵芸,但冷静下来再想,她似乎已经十分信赖并依赖她的这位新主子了。她是他过的除甄妃以外第二个真性情的女子。她没有争宠斗狠之心,有的只是无穷尽的单纯和勇气。她与甄妃,虽然是性格迥异的两个人,但是她们却都一样,是红尘之外的花,是不属于残酷宫廷的。

这时,短歌轻轻地执起红萱的手,贴在心口,道:“你始终没有答复我,你究竟是否原谅我。如果我能用这次机会完成你的心愿,向你忏悔,向青棉赎罪,我们之间,是不是可以重新再开始?”言辞恳切,听得红萱心头一阵暖热。

可以吗?

她问自己。或者应该说,需要吗?她不是早已在心中暗暗地原谅了短歌吗?只是,她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他,自己的心,过去、现在和将来,都是向着他的。她的眼中闪闪烁烁,迎着对方的诚恳热切。她字字铿锵,道:“短歌,你已经不需要用这样的冒险来向我证明什么了。”

她说:“我已经不怪你了。”

七个字。就像给了短歌一次鲜活的再生。他高兴得几乎手舞足蹈起来。他非常用力地握紧了红萱的手,开开合合的嘴,突然变得笨重,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这时,床榻上昏睡的人儿发出一声钝重的叹息。估计是要醒了吧。

短歌依依不舍地松开红萱的手,道:“我改日再来看你。”

“嗯。”

红萱一直看着短歌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但心仿佛仍然沉浸在刚才彼此相触碰的温暖中。她下意识地将左手握拳贴在心口,这才发觉自己还攥着那条草编的手桑手绳是她以前亲手编制送给短歌的。这么多年了,保存依然完好。她不由得再次甜蜜地笑起来。

后来。

红萱就一直记得,短歌说,我改日再来看你。耍管着他的手绳,用锦帕细细地包裹着,揣在怀里,她想,改日,他再来的时候,就亲手给他戴上吧。

可是。

后来。真正的后来,红萱没有再看到过短歌。或者说,她看到的,只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短歌死了。

而那份收藏严密的交易书,在夜来阁还是失了窃。就在失窃的当晚,有人在宫门附近发现了短歌的尸体。眼角眉梢,意外惊恐之中,残留着浓烈的恨与悔。

消息传来的时候,红萱感觉瞬间被掏空了,僵硬地站着,泪水在眼眶里似无还有地漫溢,可是,迟迟地,迟迟地落不出来。

第十八章 春闺残梦(2)

短歌的死。交易书失窃。这两件事情,原本就是有联系的。起初,为了种种原因,短歌假意听命于贾公公,实则盗取交易书是为了到皇上面前告御状。可有了红萱那番话,他开始动摇。他吃不准究竟这行动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但似乎踏出了第一步就无法再回头。

因为初次的偷盗并没有成功,贾公公便再次召见了短歌,催促他,还带着推利诱,说短歌既然参与了就不能在中途罢手。短歌开始意识到,其实所谓的奖赏他是根本无福消受的。无论最终成功或失败,他的下场,也许都只能是被杀人灭口。那么,倒不如按照当初的计划,将交易书呈给皇上,揭发了皇后,或许自己还能有一线生机。

而彼时,因为曾在夜来阁与红萱交谈,短歌更加确信交易书的确是在夜来阁里。他便再次偷偷地潜了进去。而这一次,是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的。他也成功地找到了交易书。他没有回复贾公公,而是立刻到御书房求见皇上。

御书房的张公公趾高气扬地盘问他所为何事。

他不说,便不能通传。

短歌唯有告诉张公公,说自己有奇坊斋的那份交易书,想当面呈给圣上。张公公脸色微变,说他立刻去禀报皇上,要短歌在门外等候。短歌等了一阵,张公公出来,说兹事体大,不便在御书房商议,然后领着短歌绕过前门,往背后更深的庭院去了。

短歌不知,那时的曹丕,在御书房批阅奏章,根本不知道有人要呈上交易书一事。

阳奉阴违的张公公,原本就是皇后的人,他一心想讨好皇后,领功封赏,便安排了陷阱等着短歌踩进去。

他暗算了短歌,抢走了交易书。

那白纸黑字的罪证,兜兜转转,终于回到郭后的手里。郭后将交易书焚毁了,看着它化成灰烬,那些袅袅的黑烟,仿佛上升的冤魂,在幽暗的空气里盘旋着,历久不散。

为何黎瑞祁要杀了绿荃?真是错手?是情杀?为何黎瑞祁还没有到公堂就死在中郎将府,而现场只有苍见优?

如果只是感情的纠葛,又为何好巧不巧,黎瑞祁一死,宫中就出现了交易书?

这一切的一切,是否太过巧合?

郭后坐在晚香楼上,望着天际淡淡的云彩,思忖着整件事情的经过,试图发掘暗地里细枝末节的关联。

她开始觉得其中的关键也许在苍见优的身上。到底黎瑞祁在死前对苍见优说了些什么,是否真的只是交代了他和绿荃的感情?

她蹙眉一叹。

苍见优啊,这男子如此年少有为,她看好他,器重他,甚至处处维护他,原本以为,在她的面前,他就像一掬清水那样简单透明,可是,原来她从来没有看透他了解他,他在她脑海里突然就变得模糊,非黑非白的一片灰蒙。

还有薛灵芸,口口声声对曹丕说,夜来阁没有交易书,可最终交易书却还是在夜来阁被搜得。她的心眼里究竟在做什么样的盘算?她是要为自己隐瞒,还是别有所图?她会不会也已经知道了甄妃之死的真相?别忘了她的身边还有一个红萱,这宫女当年是甄妃的心腹,与甄妃情同姊妹,而且素来心高气傲,在宫里也算是个难缠的主儿,可她却偏偏对薛灵芸服服帖帖,这表面看来只是有点小聪明的薛灵芸,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角色?

郭后左思右想,想得茶凉了,天色也灰了。

撷芳楼中。

陈尚衣正在听宫女汇报着有关交易书的事情,时而窃笑,时而拍掌,时而皱眉,时而又仿佛恨铁不成钢地一阵恼怒。

事情的开始原本正中她的下怀——使皇上皇后都对薛灵芸生出芥蒂来——可是,她不知道中途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交易书已经回到郭后手里,只知道事情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平息了,而如今大家讨论更热烈的,换成了堂堂天子脚下那一桩侍卫的谋杀案。

这时,苍见优来了。

他脸色很难看地指责陈尚衣:“东西分明是在你这里弄丢的,却偏偏到了夜来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此举的用意。”

陈尚衣窃笑:“怎么你到现在还觉得是我偷了你的东西呢?”说罢,还假作慌张地说道,“哎哟,听人说夜来阁的那东西可是个烫手的玩意,好像是皇后当年污蔑甄妃的罪证来着,怎么,那是从你这里流出去的?你怎么会有那东西?宫里面谁不知道,你苍少将是薛昭仪的好朋友,你的东西落在夜来阁,倒是责问起我来了。话说回来,随身的物件也会落在夜来阁,这要是传了出去,指不定人家又会怀疑,说出些不中听的闲话来呢。”

连珠炮似的一席话,几重暗示,堵得苍见优顿时哑了口。

“我看错你了。”

苍见优只能这样忿忿地丢下一句话,但这句话却像石头一样砸痛了陈尚衣,她僵住:“你是怎样看我的?”

“呵,我以为,你虽然嚣张跋扈难相处,但骨子里却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可如今看来,你却是这等阴险狡猾。”

“大胆——”陈尚衣暴跳如雷,“你竟然这样评价本昭仪。”

苍见优冷笑:“是与不是,你自己心中有数。我来是想要告诉你,别再打夜来阁的主意,玩火终自焚,你好自为之。”

说罢,拂袖而去。

陈尚衣只觉得仿佛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凉透了全身,站在寒风瑟瑟的庭院里,止不住地发抖。

苍见优回到中郎将府,依旧满肚子的火气,面色极为阴沉,在书房里坐着,闭了门窗,光线幽暗。这时有人也不敲门,推了门便进来,端着一壶热腾腾的酒道:“大人可是心中烦闷,不如尝尝锦簇为大人觅得的好酒。”

第十八章 春闺残梦(3)

“锦簇。”苍见优皱眉。这些日子的忙碌让他几乎忘了自己家中还有这样一个女子。他也从来没有仔细地打量过她,只怕是在集市擦肩而过他也未必能认出她。他不禁惭愧,稍稍缓和了紧绷的面容,道,“搁在案上吧。”

锦簇笑脸盈盈,主动斟了一杯,端到苍见优面前。苍见优一愣,虽丝毫没有酒兴,但不忍拒绝,便一饮而尽了。锦簇正要开口,却听门外管家的通传,宫里送圣旨来了。苍见优刚刚舒展的眉心再次拧起,心中隐约有不祥的预感。

好整以暇地出门迎接。

宣旨的太监道:“羽林中郎将苍见优智勇双全,屡次破案,护驾有功,特封为建威将军,官四品,不日随大军出征。”

一个字,一个字,就像千斤的巨石,从头顶落下来,压得苍见优透不过气。可是,万般的心思,在皇上的圣旨面前,也只能化成一句,谢主隆恩。

圣旨是不可抗的。

苍见优总算明白了自己糊里糊涂地卷入这场风波,最终的结局,就是远离天子脚下,到那生死未卜的战场上,了此残生。只要他远离了皇宫,无论他是否知道皇后的秘密,他的威胁都会减低,减到最低,这就是皇后的意图。他无须多想也知道,此番圣旨,是多得皇后的美言。他想笑,却连一个苦涩的僵硬的笑容也挤不出来。他三番四次为皇后隐瞒,他在暗地里对皇后尽忠的苦心,谁又能明白?如今反倒换来这样一种无奈的结局。他站在门前捧着那黄澄澄的绸布,突然帖旁边的女子对他说:“将军,带上锦簇吧。将军要去哪里,锦簇就跟着去哪里。”

可是,此时,这话再是动听,到了苍见优的耳朵里也变得虚假。他道:“我既然要离开皇宫,你大可不必再监视我了。收拾细软,让管家给你多支一些银两,自己走吧。”

这一季,苦寒的北风吹乱了许多人的心房。

整个冬天都塌陷了。

建威将军?

薛灵芸喃喃自语,念叨着这个刚刚听回来的消息,不知不觉已经将手心握出了汗渍。她想找人说话,可是,红萱呢?

这么多天,红萱似没有以前勤快了,常常躲在屋子里,说话也不多。

薛灵芸知道她心中的苦。

短歌的死,带给她的,是无穷的打击与悔恨。她总说,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原谅短歌,没有珍惜他犹在她身边的时日。

她以泪洗面。

日渐消瘦。

这夜来阁里充斥的两道暗伤,各自延伸,将华丽的宫殿淹没其中。

一日复一日。

军队就要出征了。薛灵芸却迟迟没有看到苍见优。她以为他会向她道别,可是,毫无音讯。

日升月落,周而复始。

宫廷里的梅花开了又谢,从十一月,到十二月,正月。整整两个月过去。其实,她知道,他早已离开。悄无声息地,冷漠残忍地,就那样上了征途。

空劳她一身牵挂。

有时候,她觉得恍惚,还是会问红萱,军队出征了吗?问过三次。第一次,红萱答,还没有。第二次,就是已经出发。

第三次,红萱也忍不住叹息:“昭仪,他们走了一月有余了。”

薛灵芸顿时感到沉痛,荏苒时光,原来说的便是这样的痛断肝肠。他就算去赴那一场生死的仗,凶险难料,也没有在临走前看过她一眼。他们之间,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越来越疏远,越来越回不去那些美好的从前?他此番出征,倘若不能安然回来,余生漫漫,自己要带着怎样的心情去度过?这是薛灵芸最不敢想的事情,稍稍一碰,就是钻心的痛。

那遥远的淮水之南,即便在隆冬的季节,也依然不乏低沉暗绿的色泽。苍见优着一身铠甲,刚刚操练完士兵,极其疲累。

他负手面江而立。

寒风猎猎地刮着衣襟,吹得裸露的皮肤似要皴裂开。眼前一派雄奇壮观的景色。可是,内心却只有涓涓细流,蜿蜒缠绕。

苍见优不知有多想在临走之前向薛灵芸话别。

可是,话别有何意义?

说些兀自珍重后会难有期的话,岂非徒增感伤?

他为臣。她为妃。这样的关系界定了他们彼此间的落差和不可逾越的鸿沟,纵然有再多的牵念,也换不来一丝缠绵。何必?

这时候,大路上奔来一匹马儿,骑马的人是一名身材瘦小的男子。苍见优仿佛知道他会来,并不看他,任由他走到背后,安静地站着。良久,才哑着嗓子,道一声回军营吧。男子低头道是。可那声音,却分明是女儿家的糯软尖细。

“他”是锦簇。

在苍见优出征后不久,他发现他的军营里竟隐藏着一名假扮成士兵的女子。那时的锦簇倔犟任性,像一匹无人驯服的野马,无论苍见优怎样赶她,甚至将她强行送回京城,她也会在半路逃脱,然后重新折回军营。最后,苍见优无奈,只好将她留在身边,做一个伺候饮食起居的小兵。

不知不觉,就已经两个月了。

大大小小的战役,持续的,断续的,胜局或败局,过后剩下的,只有一堆堆森然白骨,浓郁的鲜血,还有刻骨的思念。

第十九章 破茧成蝶(1)

正月过后,时间仿佛过得更快了。到幽幽菡萏次第开放的时候,夏已经很深了。听说,远征的军队凯旋而归了。

百姓们在城门口排开,以鲜花美酒相迎。

苍见优骑在马背上,望着阔别半年的京城,莫名地腾起一股喜悦。他进宫,随大将军一起领赏听封。庆功的酒宴开始,他的一颗心跳得如鹿撞。他翘首以盼着谁,只有他心中暗暗知希但是,一位位的淑媛贵嫔,当中却没有他想看到的身影。

他的喜悦一落千丈。

宴会散后,他便特意绕道去了夜来阁。飞檐翘角仍是旧模样,连鲜花和杂草都熟悉亲切。但是,却不见半个人影。

他呆呆地站着。

忐忑难安。

正寻思要向谁打听这满园子的人都去了哪里,突然从角落过来一个小太监,提着水桶,肩上扛着一把扫帚。

苍见优忙唤住了他。

通过小太监的指引,苍见优得知了发生在薛灵芸身上的事情,那些令他焦急担忧的事情。薛灵芸进了旖秀宫。

冷宫。

旖秀宫是不祥之地,弥漫着荒芜,压抑,像浩渺烟波里一座迷失的孤岛,像广寂的天空凋零坠落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