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想着这个的时候,却见宁王妃笑盈盈地走过来了。

宁王妃浑身穿戴得彩绣辉煌,犹如仙子一般,佩着朝阳五凤挂珠钗,戴着赤金重瓣并蒂牡丹盘螭项圈,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云鸾袍,她又生得个粉颊含春一般,眼波流动,此时行来,犹如踏着秋水一般,雍容飘逸,果然是一番皇室媳妇的气派。

偏偏她身后跟着四名衣着华丽同样是穿戴锦绣的大丫鬟,又有十几个小丫鬟,就这么拥簇着过来了。

众人见了,无论是侯门夫人,还是各矜持贵女,都一个个上前见礼。

“本妃倒是来晚了,实在是失礼了。” 宁王妃先雍容地一笑,和众人见了礼,然后才轻启朱唇,含着歉意,柔声这么说。

“王妃原本忙,这有什么要紧。”众人自然没有见怪的道理,都笑着这么说。

于是宁王妃便过来和众人说话,就这么说着间,那柔润的目光就落到了自己的嫡亲妹子四姑娘身上。

“阿凝拜见王妃。”四姑娘对着自己的姐姐绽唇一笑,微微一福道。

小姑娘家的,行起礼来真个有模有样,于是众人都夸这孩子,更有那丞相夫人笑着夸赞。

“刚才原说这孩子长得好呢,如今一看,原来这通体的气度,竟是像极了王妃。”

宁王妃亲自上前,牵起自己这嫡亲的妹妹,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

“许久不见,倒是长高了呢。”

四姑娘靠着宁王妃,一副软糯依赖的样子,听着一旁多少人的恭维。

阿宴和二姑娘从旁,也向宁王妃见了礼,宁王妃淡笑着点了头。

一时众人寒暄着,因今日宁王妃下帖子聚会,原本是因着这早春时节,冰雪刚刚融化,又有垂柳发了芽,于是要邀请诸位前来王府,去碧波湖赏柳。

当下众人拥簇着宁王妃,宁王妃牵着自己妹子四姑娘的手,浩浩荡荡地去了厅堂,前往后花园而去。

就在这么一群人中,三太太就落在了后面。她原本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大少奶奶的,此时落了单,眼看着前面三三两两说笑着,她就这么孤零零地跟在别人后面,总有些不自在。

阿宴也是落在最后的,见自己母亲如此,不免感叹,牵着二姑娘的手,上前笑了下道:

“母亲,我们也过去吧。”

惜晴和听雨从旁,忙取来了大髦,给三太太和阿宴都披上了。

因为这么一耽搁,一时之间,那群贵妇们竟然已经不见了踪迹。

二姑娘就有些忐忑了,阿宴却并不惊慌,笑着道:

“我们也跟着过去吧。”

二姑娘和三太太见阿宴笑得笃定,便点了点头。

*****

其实那碧波湖距离此处并不远,她们坐着软轿一路行来的时候,走过的那长长的穿廊,其实便是在湖水之旁。只不过当时是隔着一个廊子,只能观湖景而不能真正站在湖边。

如今从这正厅到湖水旁,却是要先出正厅,然后从跨院走出去,绕过那座四季春的粉墨影壁,再沿着那花圃鹅卵石小路走上一箭之遥,就那么一转身,便豁然开朗了。

三太太和二姑娘乍然见了这湖景,倒是吃了一惊。只因这湖水开阔,微风轻吹间,碧波荡漾,远处小道又有亭台楼阁,隐约其间,再加今日略有轻烟袅袅漂在湖水之上,望过去竟然如仙境一般。

阿宴却淡定的紧,只因她前世为了巴结别人,被沈从嘉逼着常来这里,一来二去,倒是看过几次的。

望着那碧波荡漾的湖水,她心间忽然有些感叹。

想着其实前世和这一世又有何不同,上一世是她被沈从嘉逼着,去巴结荣王妃,去巴结后来的荣王侧妃、皇贵妃四妹妹,也去巴结其他皇室贵戚。

这一辈子呢,她是主动地要去巴结,去巴结那个后来可以成为帝王的小屁孩。

阿宴揉了揉额心,自我安慰说,其实有些人,无论你怎么巴结,人家就是要踩你,你就是把所有身家奉上,人家也就是要看着你匍匐在她脚底下才开心呢。

如今她要试图去巴结那个小屁孩,其实是以此做到,再也不用巴结那些其实根本看不起她的人。

至少,如今的九皇子,将来的隆德帝,实在是一个心胸宽阔的好帝王啊!

正想着时,大少奶奶却急匆匆地过来了,倒像是回来找她们的,见了她们三个,倒是松了一口气,笑着道:

“还真怕把你们落下呢!快点吧,都等着呢。”

说着就领了三太太要往前走。

阿宴和二姑娘也跟着过去,却见一群贵妇并贵女们,都在那里,或者在草丛间捕蝶,或者在秋千上游玩,或者在踏青赏景,三三两两的,好不热闹。一旁摆设了案几,案几上有十锦攒心盒子、自斟壶等,一旁又有十数个丫鬟侍立着。

阿宴见众人在那里游玩,便也假装在那里踏青,却是趁着别人一个不注意,便拐进了一旁的杏林子了。

她急匆匆地跑过那个林子,却是明白,到了这杏林子的尽头,便是有一棵桃树,那棵树的桃花比往日外面的竟然要开得早,粉嫩的桃花图簇在那里,惹得她喜欢,于是就爬上树去要摘花的。

就是在这桃花树下,她遇到了九皇子。

当时,九皇子忽然走出来,她吓了一跳,于是就那么半摔了起来。

当时她叉着腰,气愤地说了九皇子,九皇子愣了一番,抿着唇儿没说话。

接下来的事情,阿宴想想就觉得要冒冷汗,当时那个刁蛮任性毫无家教的阿宴,竟然在推搡中,就那么不小心将九皇子推下了湖!!

尽管后来阿宴意识到自己的不对,赶紧下水将他捞了上来,可是她是记得那九皇子当时的狼狈的。

不过那时候的她不知道那是九皇子啊,还觉得你别生气了,我好歹救了你呢。

好久之后,她再次见到了九皇子,记得那时候她十四岁了,已经要准备议亲了,而当时的宁王刚刚登基为帝。那时候的九皇子,刚被封为荣王,所住的府邸就是今日的宁王府。

当她知道自己昔日欺负的那个小孩子就是昔日九皇子,如今的荣王的时候,她脚都软了,差点摔倒在那里。

此时九岁的阿宴,抬首望着桃花树上那果然开得粉嫩娇媚的桃花儿,叹了口气。

往事已矣,如今她既然有了再一次的机会,一定要抓住机会。

抱紧大腿,努力讨好他。

想到这里,阿宴抬头望着那桃花儿,忽然心间一动,干脆挽起裙摆,爬上树去。想着那九皇子应该还要过一会儿才出来,她何必揪一枝桃花来哄他开心。

虽说这男孩子未必喜欢桃花儿,可是到底小呢!

再说了,阿宴还记得他后来好像还挺喜欢桃花边纹的袍子呢。

阿宴九岁的小孩子爬上了树,然后一个手抱紧了那树干,另一只手,努力地伸展着,去够那个最是繁花锦簇的桃花儿枝。

嗯,够到了……

阿宴轻轻一掰,要将那桃花枝掰下来……

可是就在这时候,忽听到一个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阿宴浑身一顿,忙俯首看过去,却见一个穿着月白锦袍的小男孩儿,正仰脸望着自己。

黑黝黝的双眸,潭水一般清冷;如白玉一般无暇的肌肤;梳着黑亮的垂髫,头顶一个攒珠抹子。

这不是九皇子,又能是谁……

只是,怎么他看着自己的样子,面无表情,冷沉沉的眸底隐约泛着一点哀伤,全然不似一个六岁的小孩子……

阿宴这么想着的时候,脚下忽然一滑,猛地身子就那么一歪,然后就直直地掉了下来。

“啊——”饶是活了两世,她也下意识地叫出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好啦,终于九皇子出来露面了,所以,求让长长的评论把他砸死吧~~(*^__^*) 看我认真的小眼神儿

九皇子:为什么每次我都无法逃脱当肉垫的命运?

阿宴:为什么我每次都会摔下树!

九皇子

记忆中,她应该是摔倒了草地上,虽则草地上有积年的树叶,是摔不死的人的,可是她的胳膊腿儿着实很疼。

所以她后来才会发那么大的火嘛!

不过这一次,当她死死闭着眼睛,等待着那落地一刻的疼痛中,疼痛仿佛比预想中的要轻。

她晕头转向地睁开眼睛,却感觉到身下的绵软。

她诧异地低头,就这么低头间,又对上了那双眸子。

那双乌黑清冷的眸子,正用打量的目光望着自己。

四目相对,阿宴竟然不知道作何反应,过了许久,她终于微微张开嘴巴。

她想说:“对不起,我真得不想得罪你。我多么想讨好你啊!”

可是却没法说出口。

嘴唇动了一动,她终于灵光一闪,于是就那么抬手间,将手里竟然一直死死攥着的那枝桃花,送到了他面前。

她努力地,绽开一个一定是天真无邪既友好又充满了温柔的笑容,低声道:

“这个送给你,好不好?”

下面的小孩儿,深冷却好看的眸子,幽幽地凝视着那桃花儿。

桃花儿开得盛艳,握在她细嫩的小手里,锦簇的花骨朵那么颤巍巍地在他眼前,散发着淡淡的桃花儿香味……

底下的小孩儿微微闭上双眸,修长的睫毛掩在他如玉一般的肌肤上,片刻后,他又睁开了双眸。

睁开双眸的小男孩,黑眸再也看不到任何的情绪。

他淡淡地开口,道:

“你压疼我了。”

声音是那么的稚嫩,不过却并没有丝毫的情绪在里面。

啊?

啊!

阿宴这一刻忽然想哭,她忙起身,顾不得自己浑身的疼痛,关切又温柔地,尽量放缓了声音道:“你没事吧,哪里疼啊?我没压坏你吧?”

九皇子起身,将被压皱了的袍子扯平了,退后了两步,抬首凝视着阿宴。

阿宴果然觉得她实在看不懂眼前的这小孩子。

她想表达,想张口,想努力地讨好。

不过一切好像有点徒劳。

最后她只能沮丧地垂头站在那里,想着,难不成这一次还是不行?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啊!

只是怎么这未来的皇帝竟然是如此难搞的小屁孩啊!

九皇子定定地望着阿宴,许久后,终于目光下移,看到了犹自被阿宴握在手中的桃花儿枝。

其实经过这么一番蹂躏的折腾,桃花儿已经被揉碎了许多,汁液沾染在她的小手上。

九皇子张嘴,低声道:

“你不是说要送给我吗?”

阿宴闻言,不敢置信地望着刚刚开口的九皇子。

九皇子眸中带着一点暗沉:

“怎么,不给了?”

阿宴听到这个,终于反应过来,忙上前,两手捧着那桃花儿,犹如献宝一般,递给了九皇子。递给他后,低头一看那桃花的汁液都沾染在手上了,粉红鲜亮的桃花汁儿,俏生生白嫩嫩的手指头。

她赶紧拿出帕子来,这是前几天绣的,上面还有一个歪歪的小鸭子。对于自己的作品实在不满意,她赶紧笑了下,小心地用那巾帕擦着手指头。

于是阿宴忽然想起来了,好像上一世,这个帕子在落水的时候丢了,后来他去敬国公府做客,还说要还给自己呢。

当时的阿宴还不高兴地道:都被你弄脏了,我才不要了呢!

而此时的九皇子伸手,接过那桃花,低首打量了番那报经蹂-躏的桃花儿,又看向阿宴手中的帕子。

阿宴见了,以为他也想要帕子,忙递给他:“给,用这个擦擦手!”

于是九皇子接过来。

阿宴从旁看着他低头怔怔看着帕子的样子,回想下小孩子们交朋友是如何搭讪的,于是终于咽了口唾沫,又努力绽开一个友好而清纯的笑来。

“你叫什么名字啊?”她歪头笑着,故作轻松地问他。

九皇子怔怔地望着她纯真无邪的笑颜,眸中有一丝的迷茫和遥远,不过那丝情绪很快从他眸底消逝,取而代之的是让人丝毫看不出端倪的黑沉。

“永湛。”他用童稚的声音这么回答。

永湛,这是九皇子的名字。

不过当然了,除了他的父皇皇兄等,也没几个人敢直接这么叫他的名字的。

阿宴心里明白这个,不过此时她才多大啊,九岁的她凭什么知道这是九皇子,又凭什么知道永湛是后来一代明君的名字呢。

所以她甜笑了下,上前友好地道:

“永湛,我叫阿宴。”叫出永湛这个名字的时候,都觉得声线颤颤的……这可是未来帝王的名字,有种犯了忌讳的奇妙感觉。

九皇子微怔,定定地望着她,半响终于道:

“阿宴……”

那声音从喉咙地轻轻地压着发出,低低的。

阿宴见他唤了自己的名字,心中总算舒了一口气,于是便大着胆子,牵起他的手。入手时,却觉得那手凉凉的,便干脆将那手大胆地包住,让他暖和。

九皇子仿佛根本没想到阿宴会过来牵着自己的手,自始至终,虽不抗拒,却只是用一双黑如墨般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却仿佛呆了一般。

阿宴一边包着他的手,一边笑得璀璨:

“你一个小孩子家的,怎么在这里站着?也不怕冷?”

话说到这里,她是真有些疑惑了。

按说作为一个皇子,身边不该是丫鬟仆妇成群吗,怎么连着两世,他一个六岁的小孩子,就这么孤零零地来到这林子里呢?

九皇子却没说话,垂下眼睑,修长的睫毛在他玉瓷一般的脸颊上投下一点美好的阴影。

他那小孩子特有的好看眉眼低首望着阿宴紧握住自己的纤细双手,不言不语。

阿宴见此,有些无奈了,她回忆了下,好像上一辈子她见到他的时候,他也是不说话的。只是她当时正生气着,叉腰对他怒吼,还以为是这小孩子被自己吓到了呢。

如今她软声好语地和他说话,不曾想他依然是不说话?

阿宴心中浮现了千万种猜测,不过此时此刻,她依然笑得如春风一般,大姐姐似的拉着这九皇子的手,颇为怜惜地道:“这里是风口,你别吹着,我们去个避风处吧?”

九皇子这次终于开口,轻轻“嗯”了声,便乖顺地跟着她往前走。

她顿时是越发有了照顾小弟弟的好心情。

不过她是没忘记自我介绍来刷存在感的,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地介绍着:“我啊,叫阿宴,今年十岁了,是敬国公府三房的姑娘,我有个哥哥叫顾松。他如今才十三岁,正进学,很是上进用功,读书好,也会些武艺呢。”闷着良心把自己哥哥说成一朵花。

说完,她笑着看向身边的九皇子,却见九皇子也用奇怪的眼光望着自己。

她忽然明白,自己对着这么一个陌生的小孩子介绍家世的行为实在是有点奇怪了。

不过她机会有限,逮住了未来的天子自然是拼命地刷存在感,当下越发厚着脸皮,笑问道:

“你,你知道我是谁了吗?”

九皇子黑如星子的眸子,就这么盯着她看。

有风吹过,桃花扑簌簌地落下,阿宴心里却打了一个突。

他该不会觉得自己是神经病吧?

可是就在此时,九皇子的唇几不可见地抿了下,眸间泛上一点笑意。

他轻轻点了下头:

“我知道的。”

他的声音稚嫩,带着小孩子特有的软糯,很是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