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安满眼是泪,看着穆乐,只问他:“你服不服?”

穆乐看着他,不说话。

远安再问:“说你服不服?”

“……

穆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远安手里的紧紧是一只粗壮的树枝狠狠地顶着他——而她的软剑还在地上。

远安道:“你就算动作再快再会打,我手里要是一把剑,也一样把你刺穿了!我刺中你心脏了!我赢了你了!你已经死了!死了!”

穆乐抬头:“你想我怎么样?”

远安满脸是泪:“我想你跟我回去……”她缓和了声音,在求他,劝哄他,“回去,穆乐……”

三次报仇不得,被她擒住,为了什么呢?

因为他喜欢她。

喜欢到了自己无奈何,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的地步……

穆乐手里的刀扔在了地上,双臂垂下——他终于妥协了。

与此同时,一直紧绷着的赵澜之放松了精神,拿了火把向山坡上示意——他在山上早已布下了最后一重陷阱。

山坡上的士兵收到信号:“大人的意思,事情搞定,我们不必放滚石下山了?”

“好!收工回营。”

众兵下山。

陷阱却还在:那是个丈八巨石,被藤蔓拴住,只等赵澜之火把示意,滚下山去压死穆乐!

士兵们走了,可有人挥刀斩断了锁紧巨石的藤蔓与绳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星慧郡主眼看着那山上巨石轰然滚下,狞笑道:“哼,叶远安,还有你的小奴才,我让你们一起死!”

山下大营里。

赵澜之示意手下将穆乐拴上镣铐。

远安霎时不乐意了:“他已在此,不会跑了。别给他拴那玩意。”

赵澜之面无表情:“朝廷的规矩,山贼归案,必当如此。”

远安气结:“你……!”

天枢从帐子中出来,看着穆乐摇头叹息:“哎,这孩子原本只是不想当奴隶,结果却成了囚犯,混得还不如从前了。”

忽然隆隆声从山上传来,巨石滚下。

天枢道:“不好!”

赵澜之大叫:“快走!”

远安回头,已然晚了,穆乐纵身把远安推开,自己被从山下滚下的巨石狠狠撞在后背上,穆乐霎时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远安大骇,扑上去,把穆乐抱在怀里,见他脸色苍白,气息微弱:“怎么了?你怎么了?!”

穆乐说不出话来,一口一口地吐血,不一时胸前的袍子全被染透。

远安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她紧紧抱着他:“穆乐……你这是怎么了?你哪里疼啊?”

赵澜之惊讶地看着穆乐与巨石:那一刻,他也慌了,他明明下令放弃陷阱,怎么巨石还是滚下来了?

远安忽然反应过来刚才赵澜之晃动火把的一幕,她猛然回头看他:“你刚才在做什么?你为什么拿着火把对山坡上晃动?你是不是在发送信号?这巨石是不是你命人滚落的?这是不是你的安排?”

赵澜之迟疑:”我……”

远安一见,更是笃定:“我猜得没错,果然如此!”

赵澜之道:“巨石是我安排的没错,可我,我是告诉山上的士兵不用滚它下山了……”

穆乐越加衰弱,远安

心疼得要命,哪里再听得进去赵澜之的解释:“不必说了!赵大人,你果然身经百战,智勇双全,我告诉你穆乐有我收复,你却还在背后滚石插刀!你骗了我!你骗了我!”

赵澜之难以置信:“他只是个奴才,你为了他这样说我?!”

远安怒道:“没错,他只是个奴才!可他也是一条命!一条命!我不跟你说了,你走开!”远安越说越气,狠狠抹了眼泪,四处寻找天枢,凄厉地大喊,“老家伙,你哪去了?你快来呀!你快来看看穆乐呀!他这是怎么了?!我求求你快来救救他呀!”

天枢过来,查看穆乐鼻息脉门,良久良久。

远安把穆乐紧紧抱在怀里,满脸是泪:“说话啊,别摇头,别叹气,我求求你……你说句话呀……他怎么了?有没有救?”

天枢叹道:“丫头,我什么事儿都能帮你办。可这小孩被巨石重击,如今筋脉尽断,腑脏全碎,饶是神仙也救不过来了。”

远安一听,控制不住的咧嘴哭泣,哭完了却又笑,回头看着赵澜之:“赵大人啊,你听见了吗?你终于把霍都山剿灭了!你终于把穆乐杀了!”

赵澜之心里也有委屈,又眼睁睁看着远安为了穆乐对自己误会,如此恼恨,立时心灰意冷,也再不肯解释,回头吩咐四下:“拔营回朝!”

始作俑者星慧郡主得意洋洋地看着这一幕,抹身潜回营帐,安心做自己的阶下囚

去了。

天色渐亮了,这一日的太阳尤其苍白。

兵卒们收了营帐,赵澜之骑马带队,他经过远安身边,她仍怀里抱着奄奄一息的穆乐,轻轻晃悠。

赵澜之开口艰难:“远安,不跟我回洛阳吗?”

远安失神摇头。

赵澜之扭头决绝离开。

星慧郡主在被铐在马上,看着远安暗笑。

经过的时候又仔细看着天枢,心里道:“这老头儿果然是远安的心腹。待我请示了国师,再找你回来收那两颗佛珠!”

官军的大队终于离开了。

远安仍然抱着穆乐,像哄小孩一样。

天枢在一旁陪伴着。

阳光投下,一直昏迷的穆乐忽然苏醒了,喃喃发声,远安不解,看着他缓慢地从怀中拿出一柄梳子。

远安接过来:这是什么呀?

穆乐断续说道:“你生病中邪的时候,我做的……”

远安把那梳子接过来,握在手里,心如刀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穆乐道:“想,有一天,分开的时候,送你……”

远安大恸,泣不成声,未几又生生憋回去:“什么分开啊,不许说那样的话!我在这儿呢,我不走,你也不许走!你还得伺候我呢!你得给我养马……”

“我冷。”

“我抱着你。”

“眼前怎么黑了?”

“我在这儿呢……”

“我害怕……”

远安摸了摸他头发:“怕什么?”

“怕我死了。”

远安哽咽:“……死就先死一会儿,权当是睡个觉,我啊,我再把你买回来……”

乐听了这话,往心里去了,硬是扭头看了她一眼:“……说定了不?”

远安用脸颊轻轻蹭他头发:“说定了。你,你就别怕了……”

“不怕了……”穆乐笑了,头载歪着。

仿佛睡着了。

仿佛再也不醒过来了……

天枢在一旁捂着嘴巴哽咽大哭:他也是第一次束手无策。

忽然见一人蹦蹦跳跳从山上下来,却是那奇怪的少女贞贞。

贞贞走到远安与穆乐身旁,看着二人,忽然指着穆乐笑了:“你呀!你终于有了今天!”

她从地上拿起带着叶子的树枝轻轻抽打穆乐的身体,口中念念有词:“不破不立!不去不来!不舍不取!不枯不荣!”

远安一见她这般,当时呆了呆,反应过来狠狠抹了一把鼻涕眼泪,厉声道:“哪里来的疯子?还敢碰他!等会儿腾出手来我揍你哦!”

贞贞哈哈大笑,从袖中拿出药丸,捏了一半推进穆乐口中。

片刻,穆乐忽然长出了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睛。

远安惊讶。

贞贞拍手大笑:“火乐的托托。火乐的托托。你与这些人本来就并非同类,如今度了大劫,该可以恢复原神!只是我今天只给你半粒药丸,剩下半粒,等你自己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