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乐转头看着贞贞,贞贞却蹦蹦跳跳地走了。

越走越快,没一时消失在丛林里。

吃药之后的穆乐仿佛又有了力气,他慢慢坐起身,远安看着他,惊喜地。

天枢也惊讶地好奇地。

远安碰了

碰他的脸:“你?穆乐,你觉得自己怎样了?”

穆乐也看看自己的双手:“……很好……很好……”

“身上不疼吗?”

穆乐抬头看她:“不疼。很畅快,很舒服。”

远安拍手大笑:“那可好了!那可好了!你猜怎么着?我当你要死了!可是你居然活过来了!我太高兴了太高兴了!”

穆乐忽然蹲下身体,示意远安坐在他背上。

穆乐背着远安轻快地在山野间树梢上穿梭。

他们登上了最高的大树顶上,看着远处的大江大河。

远安不禁畅快大笑。

天枢也大笑起来:“不一样!他果然并非凡物!哎!带我一个呗!”

穆乐带着远安跑了一大圈,终于回到远处,两人都是神清气爽。

穆乐放下了远安,忽然给她跪下磕了个头。

远安笑容凝结,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穆乐道:“远安,蒙你照料,待我善良厚道,我谢谢你了。”

远安点点头,张张嘴巴,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来。

穆乐道:“我要走了。”

远安闭上眼睛:是呀,他总是要走的,他不想要当奴隶,不想当囚犯,他一定要走的。

远安点头:“嗯。去哪里?”

穆乐摇摇头:“不知道。可是心里快活,想要好好跑一跑!”

远安热泪盈眶,重重点头:“好!”

穆乐仔细看着她眼睛,点头:“你保重。”

“还能再见着吗?”

“不知道。”

远安把他肩上一个小树叶摘掉:“……那,那就小心吧。

穆乐点头:“嗯。”

两人就此告别,穆乐转身就走。

远安忽然激动地,拢起手大喊:“穆乐!你要好好的!你要保重!想走就走吧!想跑就跑吧!不再有人管着你!我也不了!跑得越远越好!越远越好!”

穆乐忽然停住了。

有一个瞬间,远安以为穆乐就要转身,就要回来了。

可是他没有。

远安满脸是泪,对着他的背影招手。

穆乐下定决心,飞身快跑,不一会儿消失不见了……

远安终于大哭起来。

天枢上前,轻轻地拍了拍远安的肩膀。

远安扭头,泪水汹涌:“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他到底是谁啊?!怎么来来去去地,我都没头脑啊?!”

天枢擦了一下远安喷出来的口水:“我也不知道。这回真是帮不了你。”

远安道:“我好难过啊。我心里好疼啊。”

天枢点点头:“看出来了。要不咱俩先去找点东西吃吧,你哭得也太难看了。好费力气吧?”

远安擦泪:“果然费力气,先吃点东西也行。”

两人一左一右缓慢走在山野里。

天枢耐心地劝解远安:“我啊,得跟你说说这缘分的事情。”

“缘分怎么了?”

天枢温柔地,缓慢地说:“世上这么大,人这么多,谁跟谁就能一定遇见啊?谁跟谁就能一定总在一起玩啊?两个人啊,夫妻也行,师徒也罢,朋友也可,或者你们这样的主子与奴才,能有那么一时在

一起,掏心掏肺实实在在地对待对方,就不错了。就该感谢上天了。都说贪财贪吃,这些是贪。贪着跟一个人总在一起,也是贪。贪,要不得。人得知足。对不对?”

远安仿佛把这些话真的听进去了,点点头:“嗯。对。”她从怀里拿出穆乐给她的木梳,抹了眼泪,忽然又咧着嘴巴笑了,擦了眼泪:“你说得对啊,人得知足,不能贪心……”

九(17)另外两颗佛珠

兵行数日,赵澜之回到洛阳,城门口,数位官员在迎接。

一兵部官吏上前道:“赵大人辛苦了!

天后命我等在此地迎接你回朝,祝贺你荡平霍都山的山贼。”

赵澜之拱手:“澜之谢刘大人!谢诸位大人!”

那刘大人贴近赵澜之,体己地:“天后正命人拟旨,要给澜之你庆功晋升呢!”

赵澜之道:“为国分忧,分内之事,澜之不敢当啊。”

那刘大人一见后面牢笼里的囚犯,吓了一跳:“哎……那不是星慧郡主吗?她不是替郁王押送粮草去你处,你……澜之,你怎么把她锁起来了?你这是怎么了?你好大的胆子呀!”

赵澜之道:“刘大人有所不知。有些事情还没跟郡主问个明白,我这也是不得已。”

话音未落,清风徐来,白雾乍气,雾气之中,国师天桥的四个近侍小童翩然前来,四个小童各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眼光却锐利肃杀,说话明明还带着奶音,却如同高官大吏般威严:“星慧郡主,国师在大殿等候,速速随我等前去,不要延误——!赵澜之一见他们要带走星慧,连忙上前阻拦:“童子稍等,星慧郡主眼下被我关押,她有嫌疑与之前发生的几起命案有关,我要带她回衙门里问话。你们不能将她带走。”

小童猛然转头,目光如刀:“赵澜之,好大胆!你敢违抗国师的命令吗?”

赵澜之毫无惧色,阴沉着脸反问:“国

师大于国法吗?”

小童道:“你有话改日去跪着问国师吧,我等今日奉命带走郡主。阻拦者格杀勿论。”

几个兵卒持刀挡在星慧郡主跟前。

小童拂尘一抖,所有人的兵器掉在地上,瘫倒在地。

星慧手脚上的镣铐粉碎。

区区国师童子已有如此法力,在场众人无不惊呆。

小童搀扶,星慧郡主下马,走过赵澜之身边,狠狠说道:“赵澜之,我早告诉过你,我的事情你管不了!要想活命,到此为止。离我远点!”

她瞪着眼睛,咬牙切齿,看似威胁,实则劝诫。

赵澜之摇摇头:“今日可以放你走,但你知道,我不会就此罢休。”

星慧再道:“别找死!”

她上了小童的车子,飘忽而去。

那前来迎接的刘大人着急地:“澜之啊澜之,星慧郡主乃是皇亲国戚,又是国师高徒,谁人敢惹?你?你怎么能把她给铐上?你好大胆子!你不要以为天后器重你,你就可以跟国师作对!天后自己还要对国师礼让三分呢!”

赵澜之沉声道:“谢刘大人提醒,澜之心里有数。”

晚一点的时候,另外两人也回了洛阳城,那是狼狈不堪的远安和她天枢大爷。远安拍响大门,夏叔开门,吓一跳:“啊?……小主子?老先生?你们回来了?穆乐呢?霍都山的山贼不是都绞杀了吗?你们把穆乐带回来了吗?”

远安摇着手往里面走,边说:“他走了……他走了……”

天枢跟在后面摇头叹息。

远安回了自己房间,嬷嬷和丫鬟们倒了热水放进大盆里,远安躺在里面,犹自失魂落魄。

呆呆地想起穆乐,想起他急头白脸的亲她,想起他为自己挡了巨石,想起他在自己怀里奄奄一息,想起他把木梳放在自己手里,想起他吃了药,醒过来,精气神回来了却仿佛变了另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她从鬼市上捡回来的那个小孩子了,不是她怎么捉弄都行的小孩子了,这个人走了……

远安呆呆地忽然滑进水里,呛了一口坐起来咳嗽,咳嗽得眼泪鼻涕全下来,嬷嬷上前:“小主子,小主子你还好吧?

远安抹了脸:“我没事儿,嬷嬷。就是,就是做了个梦而已……而已,而已……”她说不下去了,扑在嬷嬷怀里嚎啕大哭。

此时的穆乐再也不是谁家的奴隶,不是谁手下的兵卒,不是被绞杀的山贼了,他浑身筋骨通畅,在山野中跳跃奔跑,在树上看大江大川,只觉得无比畅快。

忽然一声咆哮,一只老虎从山林里出来,那大虫身长丈余,斑斓金睛,对着穆乐怒吼几声,穆乐毫无恐惧,倒是觉得它生猛有趣,对着它招招手,大虫扑上来,穆乐与它搏斗,没几下,便将大虫摔倒在地,大虫狼狈而去,穆乐哈哈大笑,忽然怀中掉出一只名牌,那是远安给他的名牌,上面是他的名字,穆乐。

他所有的快乐瞬间全数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