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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房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

在一片吃人般的目光中,容焕心中极快的权衡了一番:事已至此,物证如山,动机也算契合,既有人铁了心的陷害,虽然手段不如何高明,但也已经成功了,她再辩白也不会有人相信。

于是容家小焕迅速入戏。

“师姐!”她作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扑到了宁若珑怀里:“我是一时糊涂…不是真心想要拿气精丹的…我只是想师兄回来…”

容焕平日的温厚老实深入人心,谁也不疑她眼泪有假,既然她主动服罪,宁若珑便肃容训斥了她几句,宁若玲倒是趁势借题发挥,非要把她赶出谷去,众人虽觉她太过严苛,但偷盗向来是神农谷的大忌,依规矩是必须要赶出谷的。容焕捶胸顿足了一会,也就…同意了。

然后她飞快的溜回院子收拾东西,子桑站在门畔直挺挺的不肯动手,委屈得眼圈都红了:“姑娘明明是被人冤枉,为何…却要担那污名?”

“那种情况下我已百口莫辩,不如以退为进。”容焕言简意赅道:“有人将气精丹神不知鬼不觉的放在我腰间,可见准备之周全,此次害我不成便还会有下次,眼下大师兄不在,若不假装让那人成功,只怕下次会将心思动到爹爹身上去。”

子桑眼珠转了转:“会不会…是二师姐?”

“这计策甚是拙劣,倒像她会做的。”容焕略一沉吟:“不过眼下还没有证据,我本也想出谷一趟,便权作出去散心了。”

“姑娘原就想出谷了?”子桑眼睛一亮,言语中透了些八卦的意味:“是去寻大师兄吧?!”

容焕瞬间黑了脸色:“这厮在这当口溜了,存心想让我被看笑话,我自然要找他回来,将这烂摊子收拾了,再好生还敬一番。”

几个字说得子桑浑身冰凉:大师兄祝你好人一生平安…

包裹很快便收拾妥帖,容焕贼兮兮的溜出院子,打算与容老爹编个借口,趁午时人少赶紧出谷。

可惜还未走出几步,便听一声清朗的“容姑娘”,她转身望去,正是那前些日子收治的高家公子。

“听闻姑娘要出谷去,”他微微一笑:“想不到竟这般匆忙。”

容家小焕难得的老脸一红。她本来对这个活体穴位图高公子极有好感,然今早之事引起许多人围观,他必然也知晓了自己偷盗之事,大约会瞧她不起,看来…到手的活体穴位图要飞了嘤嘤嘤。

“这个…”她尴尬的挠挠头:“我有事先走一步哈。”

“姑娘请留步。”高家公子反而走上前来:“高某承姑娘大恩,掌伤已好了大半,此时也大约是该出谷的时候了,若姑娘不嫌弃,我便送你一程吧。”

容焕微微有些讶然,这位高公子竟丝毫不介怀偷窃之事,原来除了好身材之外,他还有着不落世俗的眼光与一副古道热肠。方才她还在纠结是步行还是骑马,眼下既然有马车坐,便也就爽快的同意了。

谷口马车停立,子桑扶着容老爹与容焕话别。

容老爹闲居在神农谷的药田旁,与十数个老药农为伴,过得喜乐自在,也不如何与人往来,是以根本不知今早之事。

“二喜,在外要小心些。”容老爹只当她要出趟远门:“银子多带些,别苦着自己。”

“恩,爹爹也是。”容焕向子桑使了个眼色,两人走远了几步。子桑立时不乐意道:“姑娘好不容易出谷,却不带上我。”

“我走了,还需有人照看我爹。”容焕耐着性子道:“之前说的那些都记着了吧?只要知道是谁在捣鬼,待我寻了大师兄回来…哼!”

子桑愤愤道:“我听姑娘的话便是,非揪出那人不可。”

高公子十分守礼的站在不远处等着,话已说得差不多了,容焕最后摸了下子桑的头,对着容老爹挥了挥手,果断的钻进了马车。

马蹄回响在平静的小径间。

时值初夏,前几日刚刚下过暴雨,车上却仍垂着春日的厚帘子,时间一久不免显得闷热。

容焕撩起窗纱,望着不住倒退的树木陷入了沉思。一旁的高家公子倒是怡然自得,他给两人都倒了凉茶,淡淡一笑道:“不知姑娘要往何处去。”

“我还未想好。”她作出一副可怜兮兮的形容:“今晨之事公子已瞧见了…”

“哦?”高公子挑高眉峰:“我倒觉着早上之事是个误会,容姑娘仁义乐善,却不像那鸡鸣狗盗之辈。”

容家小焕腼腆的一笑以示谦逊,心中却忍不住大赞高公子好眼光啊好眼光。她没有多做解释,顿了顿问道:“高公子是要回徐州么?”

“家父有笔生意在此,我却回不得徐州。”他说罢撩开帘子,那仆从回身低声道了一句:“前方再有百里便是南翼了。”

高公子点点头:“我大约要在南翼耽搁半日,姑娘既无事,便等我片刻吧。”

“不妨事。”容焕笑了笑,转念道:“南翼离九凰城还有多远?”

“南翼便是九凰的最南边,九凰城便在九凰最中,二者也不过一日脚程。”高公子放下帘子,不着痕迹的瞧了她一眼:“怎么,姑娘要去九凰城么?”

容焕脑子里飞快掠过几个念头。

近几年已陆续有宁氏族人寻到神农谷,大约便是朝廷的意思了,宁致作为宁氏这一代的翘楚,自然是要侍奉朝堂的。这次他走的如此匆忙,多半便是被召进京了。而进京最近的官道便是通过九凰城,若要寻他,最好的法子是从那里的驿站下手,可是…

见她久不回答,高公子淡淡抿了一口凉茶,缓道:“看来神农谷与九凰城不睦的传闻…是真的呢。”

“啊?”容焕立时回神,连忙摆手道:“高公子不要听信荒唐之言,那都是以讹传讹…神农谷只不过有一条谷规不准医治顾姓男子罢了。”

“众所周知,九凰王那一脉便是姓顾。”高公子似是来了兴致:“难道王爷屈尊驾临,神农谷仍然不肯医治么?”

容焕挠了挠头:“这个…既是先师立下的谷规,吾辈不敢不从。”

大约是她面色过于肃然,高公子淡淡一笑:“容姑娘切莫紧张,高某只是随意说起。”

接下来的路程便愉快多了。

除了宁致以外,容家小焕从未与一个男子这般亲近的相处过。何况比起闷葫芦般的大师兄,高家公子不但身材极好,且博学多才温文守礼,而她又能装得一副温厚的老实模样,临到傍晚抵达南翼,二人已然熟稔得像穿一条裤子了。

天色渐晚,那仆从打点好了一间客栈,容焕拎着细软坐在厅中,几个孩童笑闹着穿过前门,嘴里唱着一首简单的四句歌谣:“街巷遗金人不拾,四季春始艳光天;三千红颜逊一发,九凰城中九凰仙。”

见容焕听得认真,高家公子笑了笑道:“金子掉在路中都没有人去捡,四季都如春天般华艳,这是南翼人在称颂九凰的富庶和美丽。”

“原来如此。”容焕点头道:“那么九凰仙…”

“这个啊。”他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微妙:“是说九凰王的第三子,生就一副绝世模样,三千个美女都比不过他一根头发,是以被称作九凰仙。”

“当真有这般美丽的人,还是男子?”容焕心中浮现了一个顶着三师姐面庞的大师兄,不禁一阵恶寒:“传说往往都言过其实。”

高公子抿嘴笑了笑,似是刚要说话,却见他的仆从自楼上走了下来,忽然便停住了话头,站起身道:“客房收拾好了,请姑娘休息吧。”

这半日奔波下来,容焕确也乏了。

她净了手脸,不多时便沉沉睡去,却做了一个罕见的…春梦。

梦中高公子裸着胸膛,挥着小手帕欢叫着“你来追我呀”,她亦欢叫着“穴位图不要跑”乐颠颠的追了上去,近了他扭过头来,却长着宁若珑的脸,娇笑一声道:“奴家就是九凰仙喔。”

是以她醒时觉得十分惊悚。

一番穿戴妥帖,容焕出门恰巧撞见了高公子,他却穿得异常严实,且头上覆了一个乌黑的纱帽。

“容姑娘见笑。”高公子拱手道:“高某自小碰不得牛乳,昨夜食点心不慎…眼下这副样子,实在见不得人。”

他露出的手腕处都起了一层细密的红点,看来过敏得很是厉害。容家小焕觉着自己左右无事,不如尽一尽大夫的本分,便对他道:“这个容易,请这位小哥与我走一趟抓些药来,大约一日便可消退。”

高公子却未马上答应,只是侧过身瞧了仆从一眼,那仆从顿了顿上前一步,躬身道:“愿听姑娘差遣。”

“那就有劳容姑娘了。”高公子点头道:“高某先行一步。”

大清早市集中便十分拥挤。

容焕不太习惯与人前后而行,便请那仆从不必拘礼,待他走到身畔时才发觉此人身材修长,从前却未加注意,也可能是他无论何时都低着头的关系。

“你叫什么?”她冷不丁问道。

那仆从一怔,似是没想到她会忽然问起,顿了顿回道:“我叫阿三。”

他的声音也十分醇澈悦耳,不似往日那般压抑,不过他本就话不多,除了必要的时候几乎从不开口。

二人去医馆抓了药,一路上都是容焕在说,阿三偶尔会应一句,相处还算融洽。然回到客栈煎药时他却不见了踪影,容焕也未作深想,待得高公子晚间应酬归来,这便将调好的药送了过去。

夜色已深,高公子只着一身中衣,外露的胸膛与面颊果然红点密布。他连忙起身道谢,领口又向下落了几分,现出一片结实的肌理。容家小焕客套了一番,眼睛不受控制的向人家不着衣履的地方瞄去,心思也渐渐歪到了别处。

这身体若是能让她日夜研习探究那医术定可一日千里啊呵呵呵呵…

大约是她的目光过于露骨,高家公子再次感觉浑身冰凉,赶紧对了角落吩咐了一声:“时候不早了,阿三,快送容姑娘回去。”

于是她略带遗憾的回到房中,收拾妥贴后躺下静思了一会儿,发觉仿佛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又琢磨不出来,便也索性不再去想。

次日二人继续上路。

高家公子换了一辆舒适又宽敞的马车,里面被一张黑纱隔出了内外两层,甚至可平卧三人,显得十分奢华。

容焕心中暗叹一声“败家子”,便淡定的爬了上去。

高公子卧在黑纱后,淡淡唤了声:“容姑娘早。”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却似是病症加重了。容焕心下诧异,按理说服了她的药就算没有好转,也绝没有加重的道理,当下便要掀开帘子诊治,高家公子却是不肯。

“眼下我这副样子,比昨日还要骇人,请容姑娘不要见怪。”

“不妨事。”容家小焕自信满满道:“你伸只手给我就可以。”

于是阿三在帘子后扶起高公子,缓缓伸出一只红点密布的手腕。

容焕搭上三根手指,只一瞬便锁紧了眉头。

这脉象看似平稳,却蕴藏着一种奇异的律动,十分罕见独特。

她沉默了很久,手一直没有收回,黑纱另一侧的两人也一直没有做声。

又过了半柱香时分。

“高公子,你中毒了。”容焕收回手,面色凝重道:“还是一种我闻所未闻的奇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