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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内静了片刻。

“怎么会?”阿三沉声道:“公子这一路都十分小心,应当没有机会被下毒。”

“这也难说得紧。”高公子缓缓道:“看来那一掌打中我,他们还不放心。”

容焕没有问他说的是谁,只是宽慰道:“既然有我在,公子便无需太过担忧。”

“这个自然。”高公子似是笑了笑:“便是因为容姑娘在此,我半点都没将那毒放在心上。”

她很不谦逊的嘿嘿一笑,只是在黑纱另一侧看不见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狡黠。

这一日马车行得极快,车内气氛相比昨日却严肃了很多。

高公子在黑纱后昏昏沉沉的卧着,容焕斜靠在另一侧,抱着一个蜜饯罐子,边吃边思索解毒之法。

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她双手一叠,喜道:“我知道了!”

于是行程立刻停止,马车驶入一个离官道不远的村落。虽然有些偏远,但好在药铺的物事还算齐全。村里只有一处客栈,容焕买了几味药材,在厨房煎好后便端上了楼。

“我来伺候公子便可。”阿三低眉顺眼的道:“不敢再劳烦容姑娘。”

容焕点点头,不着痕迹的瞄了一眼阿三的袖口,刚要转身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啊,我忘了买一味药引…不行不行,此药若没有药引,需我施针引流,方可见效。”

阿三顿了顿:“公子不愿露出面容,请姑娘少候。”

他说罢关上门,也未听里面有什么动静,容焕站在门外,表情高深莫测。

半晌,屋内传来一句“容姑娘请进”。

容焕急忙推门而入。高公子坐卧在床,头上仍然覆着纱帽,厚重的床帐也放了下来,隐约透出阿三在一旁伺候的身影。

她心中冷笑一声。

高公子伸出手臂,容焕轻轻握了,铺开针石便依次扎过,不过半柱香便已完成。她侧过身,对床帐内的阿三道:“药引好了,把药端给公子喝吧。”

阿三应了一声,将手中的药碗送至高公子的纱帽之下。容焕站起身走到香炉旁,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截短香,迅速将原来的香换了下来。

“容姑娘可是对这香不喜欢?”高公子咳了一声:“我可以让阿三把它倒了。”

“不必,我喜欢得很。”容焕回头笑了笑:“只是我的香中加了些好东西,可比普通的香好得不是一点半点。”

“容姑娘有心了。”高公子道:“不知是什么好东西。”

“这个嘛…”她狡黠的眨眨眼,还未开口,便见床帐后阿三的身影缓缓软倒下去。

“姑娘这是…何意…”高公子声音渐渐微弱。

“这就要问你们是何用意了。”容焕走上前去,将床帐掀开了一角,复又缓缓道:“你主仆二人故意对调身份,自神农谷便有所图谋,究竟想干什么?”

她顿了顿,猛地掀开纱帽。

纱帽下的人果然不是高公子,眼前之人相貌普通,神色波澜不惊,正是一直与他们一起的仆从阿三,而旁边软倒在侧的人,赫然却是高公子。

四下一片安静。

阿三定定的瞧着容焕,半晌没有言语,便在她被看得有些炸毛的时候,他却忽然颔首一笑:“我还以为我演得极像。”

容焕心中长吁口气:果真…是叫她猜中了。

一开始求医问病之时,确然是极像的,她根本没有察觉。

可是后来大家一同赶路,才发现主仆之间言语极少,气氛也有些不对。真正让容焕发现端倪的,却是因为名字。

高公子从来没有唤过自己仆从的名字。

巧的是,便在容焕问明了阿三的名字之后,他才开始当着她的面唤他。简直就像是…故意印证给她看的一般。

而他们似乎小瞧了神农谷的医术,真正炉火纯青的切脉,足以辨出一个人内力的深浅。今日在马车上,容焕很快便知道伸出的手臂不是高公子的,两人似乎利用了黑纱这个格局,对她施展了一个巧妙的借位。

这就需要两人的手臂上都有红疹,且经过容焕的观察,天气已经入夏,阿三却还穿着袖口宽大的春衫,将虎口掩藏得严严实实。

于是容家小焕便在车上吃着蜜饯想出了这个法子,然后到药铺买了迷魂香的配料,在屋中急急赶制出来。

至于那碗药,不过是碗很补身的红糖水…嗯,当然这些她是不会告诉敌人们的。书上说,聪明人都懂得隐藏自己。

“你二人费了这般大的功夫,不只是为了好玩吧?”容焕冷然道:“或者,我该叫你一声…顾三公子?”

阿三微微弯起嘴角,反问道:“哦?你怎知我姓顾。”

这个其实很好推测,如此大费周章想骗她医治的大约只有顾氏,这世间最出名的顾氏乃九凰王一脉,而其中需要改头换面怕被认出的…只有当今九凰王的第三子,那个传说中风华绝世的九凰仙。

当然,这些她也不会告诉敌人们的,聪明人都懂得更加深刻的隐藏自己。

“我猜的。”容焕面不改色道:“原来你果真姓顾。”

阿三微微叹了口气。

他沉默了半晌,忽然伸手到下颚,缓缓撕开了一层轻薄的皮面具。

“没错,我就是顾长惜。”

像是眼前忽然散落了一片朦胧的月光。

南翼人曾用“三千红颜逊一发,九凰城中九凰仙”来形容他,那时她还觉得过于夸张,如今一见,方知形容得再恰当不过。他的眉仿佛用笔描摹过般修长,鼻子好似俊美挺秀的山峰,双唇如同雕琢过的三月桃花,生得如诗如画。

而他的眼,则是一汪琥珀色的海,里面盈满了星光。

这世上或许有三千美人,可绝没有他一分神韵。

容家小焕心中嘶吼了几百遍“长这么美犯法啊混蛋”,面上却一片淡定,不愧是装模作样的老手。

顾长惜弯起一个冷诮的笑。

这个笑立时将他的美丽覆上了一层冷漠,透出了十足十的危险。容家小焕后退一步,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你…”她咽了下口水:“你怎么没中迷香?”

顾长惜撩开幔帐,赤足走下床,站起的身形修长而挺拔。头上束发的带子似是松了,随着动作霎时倾泻在月白色的中衣上,如同一块乌黑光滑的锦缎。

他淡淡向她伸出手:“解药。”

搞清楚啊混蛋!这是一个被暗算下药后的人应有的态度吗?你以为你很坦诚的要我就会给你吗哼!

容焕利落的掏出一个瓶子放在他手上,

之前把脉时便发现,此中毒之人的内力竟还在高公子之上。若他真的没有中迷香,那还是乖乖配合一下好嗯…

顾长惜拔出瓶塞,在高公子鼻子下面轻轻晃了晃,后者立时醒转过来。他坐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在容焕与顾长惜之间来回的打量,最后竟然…脸红了。

“属下竟然着了她的道。”他垂目颓丧道:“请公子责罚。”

“毕竟是神农谷出来的,自然比一般迷香厉害得多,你也无需自责。”顾长惜沉声道,随即转向容焕:“这是我的护卫高守。”

“你的护卫当然是高手了。”容焕撇撇嘴:“不知如何称呼?”

高守忍不住道:“我确是姓高,单名一个守字。”

容焕继续撇嘴:“你爹妈也忒不谦虚。”

高守终于扶额:“不是手掌的手啊!是守卫的守!”

当然,不管他是哪个守,这位高公子都用他的好身材欺骗了容家小焕纯洁的感情,是以她对他没有好脸色也是情理之中。

“容姑娘且消气。”高守大约也感觉到了一丝怨气:“若不是神农谷有那奇怪的规矩,我和公子也不会出此下策。”

你也知道是下策!

“事已至此,”容焕冷哼一声转过身:“也不必再多说,咱们后会无期。”

她拉开门就想开溜,哪只门才开了一条缝,身后不知哪来一股凉飕飕的风,霎时将她和门都利落的阻住了。

“事已至此,我亦懒得绕弯子了。”顾长惜淡淡道:“眼下我需要你医治,在我病愈之前,你哪里都不能去。”

容焕愣了一会儿。

“这么说…”她挠挠头:“我是被绑架了?”

“未必。”顾长惜弯起一个冷笑:“若你不答应,便会变成谋杀。”

混蛋啊变脸好快!

容焕努力平复了一下周身的鸡皮疙瘩,脑子里飞速转过几个念头。

“那你动手吧。”她作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反正我死了你也活不成。”

“谁说我要杀你,”顾长惜踱步到窗边,伸手摘下盆栽中的一片绿叶:“我若动手,当然就是整个神农谷。”

他说得轻描淡写,甚至嘴边还噙着一抹嘲讽般的笑,可容焕丝毫不觉得他在开玩笑。

“既然神农谷不肯医我顾氏,留着也是无用。”顾长惜将叶子轻轻丢出窗外,转过身道:“不过,你若真有办法解毒,作为诊金,钱财也好权力也罢,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

“真的吗?”容焕立时来了精神:“什么条件都行?”

“自然。”他干脆道:“在这世上,九凰城给不起的还不多。”

容焕不假思索道:“我要他!”

她的手指直直指向在一旁双手叉在胸前看热闹的高守。

一时间他和顾长惜都怔了怔。

“…”高守后退一步,俊颜微微红了起来:“你…你要我干什么。”

容家小焕很纯洁的道:“我想瞧瞧你的身子。”

“公子!”高守一副被调戏的神色转向顾长惜,凄楚道:“属下可以为你卖命,但死也不会牺牲色相。”

“这个好说。”顾长惜似是有些想笑:“你若医好我,十个高守都送给你。”

“不用了十个忒麻烦。”她嘿嘿一笑:“我要他一个就行。”

高守顿觉眼前一黑。

容焕乐颠颠的瞧着一脸生无可恋的活体穴位图,心中默念了数遍“师父在天有灵原谅徒儿呀有了这副身体定可医术精进让神农谷美名传遍九州不然全谷上下六十多口就要玩完”,然后便心安理得的伸出手:“再让我搭个脉。”

这一次她看了足有一个时辰。

容家小焕十分敬业,只要一涉及医术便迅速进入状态,对顾长惜俊美若仙的面孔和高守角落里无限阴暗的气息都全然无感。

然后她蹙着眉站起身来,一语不发的回了房。

“看来她也没法子。”高守严肃道,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很失望。

“便是有法子,她也未必会说实话。”顾长惜弯起一个冷然的笑:“这丫头诡得很,小心盯着。”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