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风悦忽然叹了口气。

“你便这么肯定在她身上?连她自己都不知晓。”他笑了笑,显出了几分诡秘:“宁姐姐有七焰陀罗,我也是多年前凑巧知道的。可惜你刚刚筹备好,她便忽然离世,那宝贝的线索也断了个干净。”

“之前我乔装入谷,一方面是想容焕替我诊治,寻找其他解毒之法,另一方面便是搜查七焰陀罗。离开之前,我曾让高护卫去药房捣了乱。”顾长惜抿了口香茶:“一般说来,药房遭窃,他们定然会关怀更贵重的宝贝有没有丢,但宁氏姐妹皆无动作,若非他们不知道七焰陀罗的存在,便是七焰陀罗早已经不在了。”

“然后你便在南翼找到了当年服侍宁馨子的那个老仆,得知七焰陀罗便在容丫头身上。”尚风悦耸耸肩:“既然有了这一朵的下落,那么只要将她控制在身边,再去雷家寨拿到另一朵七焰陀罗,如此便大功告成。这件事,连高家小子也是不知道的。”

顾长惜笑了笑:“眼下还差了一些。”

“所以你干嘛绕这些弯子。”尚风悦顿了顿,眼中现出几分漠然:“既然容丫头终究要死,何不给她一个痛快。”

屋内静了,却是半晌没有言语。

“别告诉我你做不出恃强凌弱这种事。”尚风悦好笑的瞧了他一眼:“还是…你对容丫头起了心思?”

不过转瞬。

顾长惜弯起一个冷诮的笑:“自然没有。”

他放下茶杯,缓缓道:“毕竟七焰陀罗在她体内这么多年,若她心甘情愿自己取出,效用也更好一些。”

尚风悦啧啧一声:“真是薄情。”

屋内似有一声微弱的响动。

尚风悦立时走进幔帐后面,面上也是惯常的轻佻表情,笑嘻嘻的撩闲道:“容丫头跑进一个大男人的房中,睡得也忒舒服了吧?”

容焕揉揉眼睛,哼了一声:“要你管。

顾长惜亦走进来,淡淡道:“二喜是找我有事么?”

她伸了个拦腰,不甚在意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师兄回来,又将我说教一顿,我那时气不过,便想来找你诉苦,谁知你却不在。”

顾长惜没有接话,尚风悦瞧了他一眼,两人飞速交换了视线。

容家小焕似对这一切毫无察觉,起身离了床铺,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睡一觉舒坦多了,气也消啦,我去膳房找些吃的,你们要来嘛?”

尚风悦笑了笑:“刚吃过。”

她点点头:“那我自己去了。”

容焕说罢,便穿过幔帐,推开内室的门,径自出了院子。

屋中一阵静谧,顾长惜垂下眼睫,眉目间若有所思。

“真是搞不懂。”尚风悦叹了口气坐下来:“你明知她醒了。”

顾长惜却似不甚在意:“便是要她全都知道。”

“你不怕容丫头恨了你,就此躲得远远地,让你再也找不到么?”尚风悦哼了一声:“那这苦心部署的一切,岂不全然付之东流。”

他站起身来,淡淡道:“只不过是想给她一次机会罢了。”

尚风悦哑然失笑,微微摇头:“这一路上,按计划你早该下手了。之所以拖到今天,怕是你从未想过容丫头会欢喜了你吧?似你这般的人,也会对人心生愧意么。

顾长惜默然良久,只是沉声道:“我不愿欠人什么。”

“你欠她什么?”尚风悦一怔,随即嘲讽般的笑了笑:“你不要告诉我,你被这幼稚的感情游戏打动了…你今天给了她机会,可要记得,这世间从不曾有人给过你机会。容丫头确然是个好姑娘,可你一早便知道,你与她之间,只能活一个。长惜,我以为你从不存这种妇人之仁的心思。”

“我没有。”

他顿了顿,声音中携了一丝冷酷决然:“从前不曾,今后也不会。”

容家小焕在回廊中行得飞快,她一改方才漫不经心的面色,也没有去膳房拿什么吃食,只是面无表情的走着,眼中一片深暗。

看,其实装模作样这种事,根本没有那么难。

她五指紧紧攥成拳头,指甲都刺进了肉里,从头到脚都在微微发抖。

待离那个院子远些了,容焕这才微微缓过来,嗓子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哽咽,随即双膝一软,几乎是踉跄的扶着廊柱,一步一步坚持走回了自己的寝居。

进门,转身,再关上。她做完这一切,便似是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靠着门框颓然的坐了下来。

原来一开始…从相遇到揭穿,从雷家寨到九凰,甚至那场被诬陷的盗窃…都是他一手安排的好戏。

他早知道七焰陀罗在宁馨子手中,他也早知道她便是解药。

她一直蒙在鼓里,为了他柔肠百结,为了他费尽心思。这愚蠢的模样落在顾长惜眼中,不过是一场精彩的笑话吧?

容焕垂下头,嘴角扁了扁,竟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声音低低的,携了满满的苍凉,像是在哭泣一般。

容焕受的冲击过大,在屋中足足闷了三日。宁致觉得让她静一静也好,是以吩咐了众人不可前去打扰。

第四日一早,她推开门,自己打来了水,随即好好的沐浴了一番。

顾君乔来的时候,容焕正在绾发。这几日尚风悦不知跑哪去了,容焕又闷在房中不出门,她简直快要闲出屁来,然今日见容家小焕露了面,不由得眉开眼笑,急不可待的嘚瑟道:“阿焕阿焕,帕子我送出去了!”

容焕垂下双手,索性便让顾君乔替她梳妆,笑了笑道:“怎么样?”

“虽然有些勉强的样子…不过他收下了。”她乐颠颠的道,随即似是想起了什么:“你的呢?”

容家小焕怔了怔:“啊?”

“少装了,你还能瞒得过我。”顾君乔三八的凑近了些:“你也绣了一方帕子,我偷偷瞧见了,上面是个‘惜’字。”

容焕怔了怔,却也没有否认,只是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睫:“还未。”

顾君乔丝毫不意外,随即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下手忒慢!待蛊毒解了,他在王府你在神农谷,可是半点牵扯都没有了。”

她听着,眼睛弯着笑了起来,心中却是一片淡然。

那方帕子,实是没有给的必要了。

反正也不会再有牵扯。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又一起用了早膳,随即决定去寻子桑。

回复举报|76楼2016-05-06 13:31

冬天的小Z

小吧主13

顾君乔不知从哪听来的消息,只听闻高守和子桑日日在药园中散步,便拉着容家小焕在药园中蹲点。果然不多时,高守和子桑出现在藤架后面,两人眉来眼去的,看得人十分腻歪。

无比嫉妒的顾君乔决定棒打鸳鸯,容家小焕善良的阻止了她,让她再等一会儿。过了不多时,大约是觉得没有旁人在场,高守和子桑的距离越来越近,便肆无忌惮的牵起了小手。

子桑捏过一朵花,自己别到了云鬓边,对着高守展颜一笑:“大哥,好不好看?”

白花黄蕊,衬得少女面庞红润可人,当真是人比花娇。高守心中一荡,便微微凑近了些,在她耳边道:“好看。”

顾君乔抖了抖鸡皮疙瘩,眼神已经趋于愤怒,全靠容焕在旁拼命拉住。

“哦?是花好看还是我好看。”子桑俏皮的笑了笑,眼神亮晶晶的:“不知大哥在说谁。”

高守揽住她,极快的在她颊边亲了一下:“自然是你好看。”

子桑羞红了脸,明明开心却嗔怪道:“讨厌。”

容焕揪住顾君乔的手松了,她的鸡皮疙瘩也掉了一地。

于是便在高守和子桑嘟着嘴缓缓靠近时,顾君乔阴恻恻出现在中间:“呦,好恩爱呢。”

…药园中响起两声高亢的尖叫。

子桑觉得害臊,别过头去不说话了。高守咳了一声,暗恼自己意乱情迷之中,竟未察觉这两人的存在,便不乐意道:“郡主和容姑娘有事?”

“也没什么事。”顾君乔欠揍的掩嘴娇笑一声:“就是借你好看的好妹子玩一天。”

说罢,她也不管他同不同意,拉过子桑便一溜小跑。容焕却仍站在原地,瞧了一眼高守,顿了顿道:“此后你也不必回王府当差了吧。”

“嗯,我虽想再陪公子一段时间,但他说蛊毒已有对策,便许了我自由。”高守真诚的望着她:“公子虽性情乖僻,但实是个苦命的人,今后我不在他身边…一切全靠容姑娘了。”

看来他确然是不知情的。

容焕没有做声,高守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便也挠头笑了笑:“有一点我倒是没骗姑娘,高家确然是徐州望族,待年末到了,我便带子桑回去。”

她心中一动,忽然想起初遇子桑的情景。

一个孤苦伶仃的小乞儿,生活的苦难没有覆没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即便病得只剩一口气了,她仍然用笑容对着每个人。那个爱碎念、护短、善良、活泼的小子桑,如今终于要有一个真正的家了。

容焕笑了笑:“要好好待她。”

而后,顾君乔、容焕、加上抛弃了高守的子桑,三人窝在一起玩了整整一天。

说是玩,也不过是躺在一个床上一起八卦。内容从谁谁家的小谁看上了隔壁的谁谁,再到又有哪个曾经对宁致表白过的妹子又去对顾长惜表白了,可谓是五花八门精彩纷呈,然其中说得最多的,还是子桑的感情八卦。

作为三人中年纪最小却唯一有感情经验的人,子桑忍不住嘚瑟起来:“其实就那样吧,也没有多好玩的。”

话是这般说,但她的嘴已经笑得咧到了耳根,显然是好玩得不得了。顾君乔默默鄙视了她,容焕顿了顿,却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神农谷还是你的娘家,记得多回来看看,帮我照顾爹爹。”

“这个自然。”子桑应了,忽然觉得奇怪:“那你干嘛去?”

容焕摸了摸鼻子:“这个,我是说我不在的时候嘛。”

顾君乔嘿嘿一声:“…你家姑娘是想嫁进九凰王府呢。”

子桑立时瞪圆了眼睛,容焕大窘,却也不去否认,三人又笑闹成一团。

明月已高悬。

容焕从顾君乔房中出来,两人闹得累了都已睡下,她最后瞧了一眼关上门,随即提了一个灯笼,在秋风中紧了紧衣衫,向药田行了过去。

彼时容老爹已快安歇,忽见女儿来访,仍然乐呵呵的开了门,将她迎进屋来。

容家小焕也未说什么,只是打了一盆水烧上,要为他洗脚。容老爹虽不知她唱的是哪出,不过仍然觉得窝心,便也就由她去了。

洗过脚后,容焕将他残废的那条腿抱在怀中,不疾不徐的开始按摩。容老爹瞧了她半晌,忽然叹了口气:“二喜,有啥事要跟爹说?”

容焕眼中一酸,却是及时忍住了,面色如常道:“没什么事,只是觉得许久没看来爹爹了。”

“你有心事,爹又怎么瞧不出。”容老爹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发:“二喜长大了,有什么事想做便做,不必顾虑我,爹在这种种田喝喝酒,日子好着呢。”

她应了一声,几乎是逃一般的转过身推门而出,刚刚走出一步,眼泪便刷地掉了下来。

夜已深。

顾长惜正闭目静卧,却听院门处一声响动。

他睁了眼,静静立起身子,慢条斯理的走到门畔,伸手推了开。

“顾三儿。”容焕低声道,弯起一个笑:“我们偷偷溜出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