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啊,”顾长惜笑了笑,“或者你真的被我打晕。”

嘤嘤嘤为什么都欺负他。

二人正僵持,却听见另一侧的密林中传来了两个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高守耳朵动了动,低声道:“是唐戬和容姑娘。”

顾长惜点点头,几个闪身便去得远了,只留下了两个字:“装死。”

两人多年的主仆,早就锻炼出了非一般的默契。高守望着他的背影摸了会儿下巴,宁致的意思只是不准公子越过这片密林,眼下容姑娘自个儿出来了,可不算他失职吧?

他略一沉吟,便从地上翻了块石头,对着脑袋不轻不重地砸了一下,心中暗自思量:待会儿见了老婆,一定要装得可怜些。

这几日间,有关项岚孝敬给容老爹的那一袋子地契传得沸沸扬扬,终于让唐戬听见,这会儿便到了容家小焕的耳朵里。她心中觉得不安,便打算去谷中瞧瞧容老爹,顺便跟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个清楚。

 

唐戬坚持要陪她同去,容焕早就把他当做半个亲人,觉得也没什么好避讳得,便也就应了下来。

两人正在林中沿着石阶缓缓前行,却只觉身畔一阵微风,不知何时后面多出一个人来。

唐戬每次遇到与顾长惜有关的事便会方寸大乱,今日却不知怎么,终于露出一副唐门嫡子的从容来:“九凰王好妙的轻功,只是都用在偷入后山了,未免不雅。”

顾长惜笑了笑,显然心情极好,并不打算搭理他。容焕顿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王爷来得好,有些话,我们眼下最好说清楚。”

他也顿住了脚步,微微弯起嘴角:“二喜是想要我把那些聘礼抬回去吗?”

“不错,”她干脆道,不知为什么,只要听到他云淡风轻得语调便觉得心中微微愠怒,“容焕自问一个山野村妇,不敢高攀王爷富贵,还请…”

顾长惜缓缓道:“若我不肯呢?”

“你为什么不肯!”容焕猛然转过身,“就因为我救过你?!就因为你心中有愧?!王爷,今日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自寒毒发作后,我日日痛苦生不如死,早就后悔了!若是时光能够倒退,我绝不会将自己的性命浪费在你身上!”

她如同点燃了的爆竹,噼里啪啦地吼了一通,连身旁的唐戬都有些愕然。

顾长惜静静瞧着她。

容焕喘着气,毫不示弱地瞪回去。那双如同星光般美丽的琥珀色眼瞳,忽然就溢满出一种浓郁的哀伤来。

她的心忽然也难受得喘不过气,却丝毫不肯流露软弱。

似是过了很久很久。

“若是时光能够倒退,”他轻声道,“我宁愿你没有遇见我。”

容焕身子一颤,似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涌了上来,就要溢出眼眶,却被她生生忍了回去。

她转过身,决绝而淡漠地道:“那些聘礼,王爷尽快差人抬走吧。我要去看爹爹,还请王爷不要跟来。”

言语落地,她扯了下唐戬,快步走下石阶。

顾长惜站在原地。

这一次,他果真没有跟来了。

容焕一语不发,行得飞快。

唐戬跟在一旁,瞧着她的面色,嘴角动了动,却终究没有言语。这半年来朝夕相处,便是在那么伤痛不堪的时候,她也从未如此激动过。

原来就算过了那么久,历经过生死与别离,能够牵动她的心的人…仍然只有他而已吗?

唐戬微微出神,没有留意脚下,不觉便是一个趔趄。容焕急忙扶住他,关切道:“唐大哥,你怎么了?”

他猛然清醒过来,对她笑了笑:“没什么,是我不小心。”

然出了这个状况之后,方才的沉默却也缓解了,二人又有说有笑起来。一路上谷中人见了容焕,无不上来一脸巴结地道喜,搞得她很是尴尬。

冤家路窄,她好不容易出一次后山,居然撞见了几乎从来不来药田的宁家姐妹,简直忒孽缘了。

现在容家小焕学乖了,也没有心情与她二人口角,便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二师姐,三师姐。”

宁若玲冷笑一声:“阿焕这个礼真是不敢当,我看用不了多久,便要师姐们向你行礼了吧?”

她被赐婚国舅府,除了对宁致尚有些幽怨,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哪知还没被人恭维几天,风头便全被那三百二十一抬聘礼和一锦袋的地契抢了去,况且那九凰王还是若珑的心上人!新仇加上旧怨,她又自诩出身比容焕高贵许多,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还未待容焕言语,却见宁若珑袅袅婷婷地走上前来,温言劝阻道:“你少说两句,这也不是阿焕的错。”

宁若玲却仿佛更加生气了:“你还替她说话!她抢了你的夫婿啊!”

宁若珑面上黯然,微微摇头:“姐姐别说了,是我福薄,怨不得旁人的。”

这话说得有趣,就算顾长惜不来下聘,难道他就一定会娶宁若珑?当真好笑。

容焕心中微叹,这个二师姐,为人势力嚣张,可从小到大,得罪人的永远是她,得好处的永远是三师姐,可见其到底有多缺心眼儿。

就譬如眼下,又被人当了枪使还不知道。她顿了顿,不愿与这种不在一个级别的对手争辩,便扯了扯唐戬,打算闷不吭声地离开。

唐戬性子简单,哪里懂得女子间那些弯弯绕绕,便怒瞪了宁若玲一眼。而容家小焕从她二人身旁走过,却是去瞧后面的宁若珑。只见她一副柔弱模样,似乎泫然欲泣,只是垂下的眼睫却纹丝不动,眼中一片幽深,哪有半分伤怀的样子。

罢了,反正我也不会与你相争。容焕暗道了一句,也就不再放在心上。

两人穿过入口,终于到了药田边上的一排茅屋。

晌午刚过不久,正是人们午后小憩的时候,平日里热热闹闹的药田此时空无一人。容焕也未多想,走到容老爹的房门前敲了敲。

“爹爹?”

许久无人应声,容焕以为容老爹午睡了,便轻轻地推了一下,木门吱呀一声应声而开。堂中的躺椅上并没有容老爹矍铄的身影,她心下奇怪,便走了进去,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门被关上了。

“爹爹?二喜来看你了。”容焕绕过屏风,见床上的幔帐都垂着,后面隐隐露出一个横卧的人影。她舒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正在犹豫要不要叫爹爹醒来,那幔帐猛然被撩起,一只手立时扼住她的脖子,将她挟持在胸前。

 

唐戬低呼一声,想冲过来却已经晚了。

即使只有一个照面,容家小焕也霎时认出了,那是眼睛已经消肿了的金鱼眼。

千防万防,怎么忘了顾君璟!偏偏她久居后山,已经很久没带自己的药袋子,当真是太大意了。容家小焕眼珠儿转了转,忽然心中一沉:爹爹定然是被他们带走了,可别受伤才好。

“别动。”金鱼眼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欠揍,“唐公子,好久不见了。”

唐戬不答,面色有些奇怪。容焕哼了一声,撇嘴道:“既是旧识,你大约还没忘记唐大哥的手段吧?只怕你都不知自己是怎样死的!”

“自然记得。”金鱼眼答了一句,竟丝毫没有紧张之意。唐戬肃了面容道:“别伤了容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