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君子抱起绯焱向一侧连退几步才放下她,脸也红了,却拉着她的手没松开:“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刚才太危险了!你看那边——”说着话踢起一块小石头,落向刚才绯焱身前不远的位置。只见草丛中突然弹起两个带齿的半圆铁环,“卡”的一声合在一起。

“这里有山鸡一类的野味,有人偷偷下了捕兽夹子。…都怪我不好,没注意看路,差点让你受伤了!…飞飞姐,你没事吧?”风君子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绯焱惊魂未定,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我没事,就是让你给吓了一跳。谢谢你!”绯焱怎么会在乎一只普通的捕兽夹?她的确是被风君子吓了一大跳!

风君子:“不怕,你跟着我走就没事了!我还是拉着你的手罢,这样才放心。”

接下来上山的路风君子一直牵者绯焱的手没有松开。我知道那种感觉,绯焱被风君子的手抓住了,一身神通法力不好施展。我在昊天分光镜中看见他们手牵手上山的身影,心里突然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怪感觉——我觉得今天似乎用不着捏碎天刑墨玉了。

两人终于到了山顶,手牵手并肩站在那里。天空白云飘荡,远处湖光一片,清风徐来景致怡人。风君子感叹道:“好美的景色!飞飞姐,你真应该常出来走走,不要总躲在学校里。”

绯焱在四处张望,指着不远处陡峭高崖上一丛枯黄中点缀着深红的灌木问道:“风君,你看那是什么?”

风君子顺着她的手势看去,笑着答道:“那是野酸枣,可以吃的。”

绯焱:“是吗?我以前没吃过,想尝一尝。”

风君子:“你站在这里别动,那边危险,我过去给你采一把。”说完他送开了绯焱的手,走过去灵巧的攀上山崖,来到灌木丛边。他双手摘枣,揣在了衣兜里。

绯焱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情一度有些犹豫,终于还是咬牙面露狠色。只见她胸前那条鹅黄色的丝巾无风自解,缓缓的、无声无息的飘上了半空。丝巾在空中展开有一丈长短,象游鱼般转折摆尾。绯焱悄然一招手,丝巾如一道天外飞索,带着凌厉之势朝风君子背后罩去。

眼看丝巾就要缠上风君子的身形,山崖上的灌木丛后面突然飞出一只色彩斑斓的锦鸡,扑腾着翅膀从风君子头顶飞过。风君子吃了一惊,跟着下意识的一回头,正好看到丝巾从天卷至。他的反应很快,右手伸出二指挟住了丝巾的一侧。丝巾一被他的手指挟住,立刻就失去了游鱼般的灵性与利刃锋芒似的气势,飘扬在山风中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丝巾。

“飞飞姐,你的丝巾怎么让风吹走了?幸亏我手快,要不然就吹下山找不着了。…来,我给你好好系上。”风君子手捧丝巾小心翼翼走下山崖,来到绯焱面前。他将丝巾仔细的对折好,绕在绯焱的脖子上,最后在她的胸前打了个很漂亮的十字穿花结,自己还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风君子给绯焱系上丝巾时,绯焱的表情呆若木鸡,直直的看着风君子有点发痴。风君子系好丝巾奇怪的问:“你怎么这样看着我?不认识了?”

“没,没什么,就是刚才太危险了。”绯焱这才呐呐的开口,低头躲开风君子的目光。

风君子:“原来你是担心我呀?我一直很小心的,不会有事的。来,尝一尝这野酸枣好不好吃。”风君子递了一枚指肚大小的红枣到绯焱唇边,绯焱下意识的张嘴接在口中,也不知吃出了什么滋味。风君子拉过她的手,从兜里掏出一小把野酸枣全都放在了她的手心。

“你怎么干嚼不吐枣核?到底好不好吃?”

绯焱:“甜,但是很酸。很好,我喜欢。”

风君子笑着说:“当然酸,要不怎么叫野酸枣?据说怀孕的女人都喜欢。”

风君子全无心机出言无忌,绯焱将脸扭到了风君子看不见的角度,脸色腾然就红了,就像被火烫了一样。她啐了一口道:“你又在胡说什么!味道怎么样,自己吃一口不就行了?”

风君子:“唉呀,我忘记尝一尝了,全部给你了,你再给我一枚尝尝好不好?…那边有一条小路,我们下山吧,吃了一枚酸枣觉得肚子饿了,快点野餐啦。”

下山的时山间出现了一条蜿蜒小道,地势也比上山时平缓很多,风君子不再紧紧拉着绯焱的手。悄悄的,绯焱落后了几步,与风君子拉开了一小段距离。两人走到一片山势起伏的谷地中,高大的树木挡住了周围的视线。绯焱站在了一个小土包上,屏息凝神张开双臂,看着风君子的背影。

绯焱看着风君子,我在镜中也看着绯焱。心中不住感慨也在暗问:绯焱,你还要出手吗?怎么还不回头,如此执迷不悟?你就是顽石,此时也应该被点化了!就算退一万步,你真能下得了手吗?面前这个人他不知道自己是忘情公子风君,他就是人世间的少年风君子,甚至是已经对你有些动情的少年,一个一心只对你好没有私毫恶意的少年。你究竟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你真地忍心伤害这样一个人吗?

不知道绯焱是否在冥冥听见我的暗问,她的脸上也有痛若挣扎之色,但终于还是露出决断的神情,缓缓闭上了眼睛。绯焱闭上了眼睛,双手五指如钩向内收拢,周身强大的法力凝聚。只见她红色的长衣飘起,黑色的柔发悬舞。山林中阴风阵阵,无数道阴风就像一张看不见的大网,有着融化心神的诡异力量,从四面八方向风君子袭去。不留一点空隙,不留一点破绽。风君子看似无处可逃。

我终于有些明白绯焱想要什么。她想要风君子封印神识的秘密,更重要的是风君子所封印的神识中那些惊天动地的秘密。她施展的法术都不是直接取人性命的,而是锁人元神的或者让一个人失去反抗之力。她要拿下、控制住风君子这个人,想尽办法获得风君子所封印的神识中那些世间难求的秘诀。四门十二重楼丹道与世间三梦大法,本就是惊世骇俗之功。风君子还精通忘情宫所有的法诀,而且他自幼奇遇不断,以过目不忘之能、生而为仙之身,可能掌握了修行界从古至今各种境界的秘诀。他自己不在意,将这些都埋葬于记忆中,可对于他人来说,宁愿不惜代价也要发掘出来。

风君子走在前面,突然打了个寒战。觉得周围变的阴森森的,再一看绯焱已不在身边。他连忙回头招呼,恰好看见绯焱站在土包上的鬼样子。他的脸色陡然变的严肃,厉声喝道:“你在干什么?快下来!”

这一声断喝,如果只听在平常人耳中,可能除了声音很大之外也平淡无奇。但此时此地发出,却带着穿云破空的神力!随着声音喝出,四面八方阴风击碎,绯焱强大的法力一时尽散。她的衣袂不飘,黑发披落,人站在那里一动也动不了,就像一个被吓坏了、惊呆了的小女孩。

风君子走了回去,有些责怪的语气对绯焱说:“在山野走路怎么一点都不注意?你看你脚下踩的是什么!这土色明显不同,而且是人工堆的,是个坟包!走路不要踩人家坟头,你怎么还站在坟尖上摆造型?我都被你吓了一跳!…你怎么了?怎么不动不说话,是不是我吓着你了?…来,我扶你下来,别怕。”

我知道为什么绯焱不动不说话,她一时之间动弹不得也出不了声,她受了暗伤,虽然伤的不重但也足够气血翻滚一段时间。法力已经凝聚,正要出手一击,突然间法术被人强行打断,换谁也受不了。但风君子并不知情,就以为绯焱发现自己脚下是坟头,突然间吓懵了不敢动。他伸手抱住了绯焱的大腿,半扛在肩上将她抱了下来放在地上,又拍了拍她的后心哄道:“好了好了,没事了,不要害怕了。其实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要你注意点。”

风君子放开绯焱,又对那个坟包抱拳拱手道:“实在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我这位朋友是无心的,请你不要计较。”绯焱在站在他身后神色复杂的看着他,轻轻咬住了嘴唇,脸上毫无血色。

我笑了!对着昊天分光镜笑出了声。仙人就是仙人,无论他是否记住了世间的神通道法,也许他根本不必将那些记在心里。我渐渐明白了风君子的修行境界,所谓封印神识入世历劫,并不是回到了一无所有的过去。他的修行境界仍在,甚至比以前更高。这世间劫,是他面对四门十二重楼最终境界时必须经历的考验。甚至绯焱的出现,也是这种考验之一。

接下来绯焱老实了,再也没有任何异动,就像一个听话的孩子般跟着风君子。他们一起到湖边野餐,又一起坐车从大路回到滨海市区。在财经大学附近的黑石碓那一站下了车,风君子有点不放心地问:“飞飞姐,你怎么了,这一路都不太说话,是不是在山上受惊了?”

绯焱笑了笑:“你也太坏了,在山林里对着坟头说话,就是想吓我是不是?我晚上要做噩梦怎么办?”

风君子:“不想这个,想点别的就不会做噩梦。比如想着我。”

绯焱:“想着你?你想得美!…二路车来了,你快上车吧。”

风君子转身欲上二路公交车。绯焱在身后又叫住了他:“风君,你等等!”

风君子回身问她:“什么事?”

绯焱:“下个星期你过生日,你到我家来,我们一起过。”

风君子:“你家?”

绯焱:“就是我租的房子,十二号那一天下午五点,我去理工大学接你。”

风君子:“不必了吧,我请你,我们一起出去好了。”

绯焱摇头:“不好,我一定要请你到我家。你不来不行!”

风君子:“好吧好吧,那就依你!”

我在暗中听到这里又起了疑惑。绯焱三番出手暗算风君子未果,反倒自己受了暗伤。她还不死心吗?野外不成就把他约到自己家中,再下手恐怕要方便多了。看着风君子浑然不觉得样子,绯焱为什么还要纠缠呢?我有一种感觉,他们不会没完没了地纠缠下去。在风君子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天,绯焱无论如何要做个最终的了断。

十二月十二日这一天,下午第二节课后,风君子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走出了校门外。看他的方向直奔一家药具店而去,我有点纳闷——难道这小子要去买避孕套?结果在药具店门口他转了个弯,走进了旁边的一家工艺礼品店。他在里面挑了半天,却没有挑到什么合适的礼物,能看得上的都太贵了,他买不起。最后又空着手出来了。

绯焱今天前特意好好打扮了一番,还画了淡妆。她从校园里的林荫道远远走来,风君子看得眼睛有点发直。绯焱走到近前笑道:“怎么这样看着我,不认识了?”

风君子:“你今天特别漂亮,特别的美丽动人。”

绯焱:“就今天吗?我以前很难看?”

风君子:“不是不是,一直都好看,但今天突然发现你特别美。”

绯焱:“不要夸我了,我们走吧,我都准备好了。”

绯焱住的地方离财经大学并不远,一室一厅,屋里的摆设简单但非常整齐。餐桌上已经放好了蛋糕插上了蜡烛,旁边还有几样菜肴,不知是绯焱自己做的还是在外面买的。风君子坐下就开始数蜡烛,数着数着觉得不对:“飞飞姐,你怎么插这么多根蜡烛?我今年只有十八呀!”

绯焱:“我很多年没有过生日了,今天也凑个热闹,我们一起过好不好?这蜡烛是你的也是我的。”

风君子:“这蜡烛一共三十六根,我十八岁,哈哈,你也十八岁!…好创意,祝你永远十八。”

绯焱:“谢谢你哦,嘴很甜!…喝什么酒,我这里没有啤的也没有白的,只有干红。”

风君子:“那你还问我?就喝红酒,就怕不够!”

绯焱:“你酒量很好吗?我买了一箱,应该足够我们喝了。”

风君子:“那快倒酒点蜡烛吧!起瓶器呢?你怎么没买起瓶器?”

绯焱:“你坐着别动,我去厨房开瓶。”绯焱伸手轻轻将一箱红酒提起,进了小厨房,一弹指,六个软木塞全部跳了起来。又过了一会,她才端着纸箱走回客厅,将酒放在了桌子边。倒酒、点蜡、关灯、唱歌、许愿、互送祝福,与别的生日晚会没有什么不同,就是人少了点只有他们两个。

不知道绯焱怀着什么鬼胎,但看气氛还是十分温馨浪漫。很明显绯焱有意劝酒,一开始两人酒下的都很快,两瓶干红空了,几乎是一人喝了一瓶。再往下喝,风君子不用劝了,主动地自斟自饮,醉意已经浮上了眼角眉梢。

酒到酣处,绯焱脸上已经起了红晕,她脱下外套仅穿着紧身的罩衫,发丝微乱,鼻尖上渗出了细微的汗珠。她端着高脚玻璃杯,轻轻抿着玫瑰色的醇酒,鲜艳的红唇不离杯沿,目光朦胧看着风君子。她看风君子,风君子也在醉眼看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绯焱又立刻给他斟上了大半杯。风君子说话了:“飞飞姐,既然今天你也要过生日,我送你一件生日礼物。”

绯焱:“风君,你要送什么给我?”

风君子解开领口,从脖子上摘下一条红绳,红绳上系着一面金色的牌子。看质地这是一面镀金的铜牌,正面铭刻着五个古体的篆字,后面是流水纹路装饰。他将绯焱的一只手拉过来,牌子放在手心道:“这是我的护身符,上次你说晚上做噩梦怎么办?有这个牌子陪着你,希望你不要再做噩梦。”

绯焱接过铜牌念出了上面的字:“碧水平波诀?这是什么意思,哪来的法器?”

风君子:“飞飞姐你真有才,一眼能认出秦大篆,像你这样的女生现在都快绝迹了。法器?我不知道,这就是我的护身符。”

绯焱:“你小小年纪,哪来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风君子笑了:“我小时候搜集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多着呢,能装满两抽屉,有许多我自己都忘了从哪弄来的。这块牌子我很喜欢,所以就带在身上,今天送给你算个纪念。”

绯焱接过铜牌,轻轻叹了一口气问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让我不知所措。”

风君子有些醉了,喃喃问道:“不知所措?”

第186回 素面观明镜,雏龙振和声

绯焱幽幽诉道:“我曾经对你谈过小时候的事,其实我一直不算好孩子。我很聪明,很出色,比别人都强。可是我越聪明,越出色,人们离我就越远。有些事情你现在不清楚,我的经历也特别,很长一段时间天下几乎一半的人根本不能站在我的身边,所以我干脆认为这世上很多情意都是假的。…后来有很多人都佩服我,但没有什么人敢真正的与我好。…遇到你,实在是太意外了。你为什么不早像今天一样?”

风君子在她说话时又喝干了杯中酒,带着醉意道:“早像今天?再早你也不认识我呀!我想告诉你——你平时那个样子,怎么知道别人对你的好坏?你认为我对你好,原因再简单不过,因为我们交往了,所以你知道了。有些东西,不是想当然得到的,你对别人如何自己没有想过吗?天下人不是欠你的,不会凭白无故对你。你对我的好意,我知道,虽然心中奇怪,但…”

绯焱打断了他的话:“你心中奇怪?你奇怪什么?”

风君子又在喝酒,喝完放下杯子道:“如果不是喝了这些酒,我还真没有勇气说出来。我奇怪你的来历!你莫名其妙的出现,又莫名奇妙的对我。我去财经大学托老乡查过研究生院的名单,根本没有一个叫严飞飞的人。”

绯焱脸色变了,眼神变地凌厉起来:“你暗中调查我,为什么?”

风君子:“因为有一天我洗脸了。”

绯焱:“洗脸?这和洗脸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猜疑我?我对你有什么不好吗?”

风君子摇头:“你不是对我不好,而是对我太好了;我不是怀疑你,而是怀疑我自己。从白云滟水回来的第二天早上,我起床洗脸,梳头的时候照着镜子看见了自己,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绯焱的声音有点紧张,嗓子明显发干:“什么事?”

风君子低头看着酒杯道:“镜子里的那个人,刚刚十八岁,稚气未脱学业未成,成功的资本或男儿的魅力恐怕一点都不沾边。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成就与魅力超过了所有人,但自知之明还是应该有的!…无论从哪个角度左看右看,她都不应该看上他的。”

绯焱:“为什么?”

风君子:“她是谁?她叫严飞飞。她才貌双全,孤傲自赏,对周围所有艳羡的目光从来不屑一顾。看她的装扮举止,一言一行,也能知道此人的眼界极高,普通的书香富贵不足以吸引她。她正值黄金岁月好年华,聪慧善解人意,貌美艳光逼人。这样一个女子,她若真想找她所爱,愿意为她动心而付出的男人太多了,而恰恰不应该找上他。他和她,实在一点都不般配!这世上看似不可解之事,都有原因,所以他怀疑她的来历,去查了,果然有问题。”

绯焱:“你不要再说他和她,就说你和我。为什么你怀疑我对你别有用心?难道这世上所谓真情都这么虚伪吗?”

风君子:“不,一点都不虚伪,它对于我来说美妙不可言。你不要笑话我,我已经把你当作我的初恋。但是,我虽幼稚也毕竟不是傻子。”

绯焱:“风君,你喝醉了,糊涂了。难道你不相信我会为你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