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离开,十五这才坐直身子,浑身却完全使不上劲,小腹疼痛未减,只得对流水道,“你去拿些衣服让我换换。”

“大人你要看大夫?你的气色好差。”

“无妨。我只是月事罢。”

流水目光一闪,盯着十五的小腹,转身走到别间。

十五靠在床头边,那种软绵不仅仅是被封了内力,更像是有人在抽取她的精力般。

她扶住旁边的扶手,吃力的站起来。可走几步,就险些跌下去,待走到铜镜前时,她早大汗淋漓,额前的发丝都被汗湿。

、镜子里的女子面色苍白,双瞳漆黑却毫无光彩,双唇干裂。

而白皙的脖子上,一条紫色的瘀痕横过,看起来特别的触目。

她命脉被扣,疼得几乎昏厥过去,可莲降掐着她丝毫不松手,她没有一点反抗之力。

当时他的眼神,至今想起来,她浑身都在冒汗。

隔了好一会儿,流水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还将一套干净的新衣服放在十五身边。

“大人,这是热水和衣衫。”

十五坐在镜子里中,默默回头看着那衣衫,最后目光落在那盆热水上,半响,道,“不用。,”

流水心里咯噔一声响,颔首而立,没有再说话。

“你扶我到床上吧。”

疲倦再度涌了上来,感觉有什么东西要脱离身体,小腹的坠痛感依然不减,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流水上前,一手抬着十五的手腕,一手扶住她的腰,而那只手,同时悄然调整位置滑向她小腹。

手刚触及到十五小腹,流水慌忙收回手,只觉得掌心像是被利刃切过掌心,竟然有几分麻木。

“怎么了?”

十五看着流水神色有几分痛苦。

“无碍。”

流水颔首回答,可左手似乎使不上什么力气,她目光盯着十五小腹,不明白她衣服内藏着什么古怪。

替十五带来的新衣服和水盆,对反竟然没有要换的意思,这是为何?

流水心跳飞快,却依然沉默着脸将十五安置到床上,对方好像十分的疲倦,躺下去就那么合衣闭上了眼睛,一头乌黑青丝就那么散落在发两侧,衬得苍白的脸更加小巧。

流水将被子拉了起来盖在十五身上,起身的时候,手却按赖不住的放在腰间的短刀上。

而就在这时,一条青色的小蛇突然从十五的青丝里钻了出来,吐出猩红的芯子盯着流水,流水急得后退一步,这是南疆剧毒的小蛇。

她目光扫过沉睡的十五和那守在她旁边的小蛇,最终放下手,退到镜子前将那盆水撤了下去。

想到那根本不曾换掉的衣服,流水心脏陡然一缩:难道说十五在警惕自己,不但不用她端来的水,连衣服都不换?

到了门口,她不由看向自己因为用剑和常年杀人而起了茧的左手,没有任何伤口,可麻木的刺痛依然存,当时手贴近十五小腹时,她明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像波纹一样将她手弹开。

回头看着那合上的门,流水将手放在盆子里,里面有一层淡淡的黄色。

净手之后,她将水倒在了下面的池水里,春日的池水依然干净,倒映出自己落败而无血色的脸,不过她也暗自庆幸,自己没有鲁莽出手。

正因为担心十五提防,刚刚那个水和衣服她并没有动手脚,只是在自己的手心里涂了蒲黄。

蒲黄是淤血止痛的药,顾名思义是止痛,但是对孕妇来说,却极有可能流产。

十五身体本已经虚弱不堪,且一直流血不止,已是流产迹象,手心里的蒲黄更足以让孩子保不住。

可是,这世界上,总有万一。

流水看着东边的别院,似想起了什么。

安蓝站在门口,看着坐在地上那个少年,卷曲的栗色长发,一张美得不沾尘埃的脸,和一双干净的大眼睛。

少年全身是伤,但是对方好似根本不在意那些伤,醒来之后就蹲在地上,捧着手里的一座小人雕发呆,至始至终不说一句话。

“小鱼儿,这就是你的小叔叔?”

安蓝碰了碰旁边傻傻站着的小鱼儿。

“爹爹说他是小叔叔,但是娘娘说他是小三儿,是爹爹私养的小老婆。”

“他?”安蓝有些同情的看着地上的少年,“他看起来这么傻,能斗得过你娘娘。”

“但是……”小东西抓了抓头,“我觉得娘娘斗不过他呀。”

目光落在沐色手里的宝贝,小东西忍不住凑过去,眨着大眼睛喊了一声,“小叔叔。”沐色缓缓抬头,清澈的双眸落在小鱼儿身上,好似觉得他有些面熟,展颜一笑。

小东西坐在他身边,好奇指着他手心里握得紧紧的东西道,“小叔叔你手里是什么?”

这个小叔叔真奇怪,安蓝姐姐说他全身是伤口,可此时他看起来,完全不像衣服受伤的样子啊。

这么好看的卷发,这种颜色的眼睛,像安蓝姐姐说的山魈鬼魅,不然,人怎么会长成这样子。

感觉到小东西没有恶意,沐色将小雕像放入怀中,又拿出一个巴掌大木头,手里短刀敏捷如飞,几个起落,一条鲤鱼跳龙门就活灵活现的出现他手心里,更神奇的时,连那水珠都雕刻得出神入化。

小鱼儿嘴巴长得像鹅蛋,顿时觉得这个小叔叔好厉害。

沐色微微一笑,将木雕给了小鱼儿。

那一笑,似烟花绽开,门口的安蓝亦不由一呆,竟没有发觉背后站着一个人。

“安蓝郡主。”

清冷的声音传来,安蓝恍然回头,看到是流水站在门边。

流水目光扫过房间内,看到沐色坐下小鱼儿旁边,恰此时,一直低着头的对方竟然抬头,那双淡紫色的双眼似一面冰湖冷厉的照了过来,刹那间,一道寒气走过流水周身,她忙后退一步,下意识的避开沐色的视线。

“流水,十五怎么样了?”

安蓝忙焦急的询问。

“刚刚醒了,只是太虚弱又睡了过去。”

“虚弱?怎么会这样?”前日看到十五,还好好的样子,何来虚弱直说。

“她是月事来了,肚子疼得厉害。若安蓝郡主有空,倒不如拿些淤血止痛的药给她煎一副送过去。”

“啊,好。我这就去让风尽开一副。”说着,安蓝赶紧跑出了院子。

流水看着安蓝的背影,终于长长吐了一口气。

所有止痛的药对一个刚怀孕的女人来说,都是致命的堕胎药,更何况,十五还在流血。

即便是追查起来,那药也是出自安蓝手里,也查不到她头上。

背后两道森寒的目光,流水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步伐离开这里。如今为了避嫌,她也只能去风尽那儿,莲降昏迷了过去,看情况暂时无法醒来,而风尽绝对不会离开那小偏院去十五把脉。

如此一来,这个秘密谁也不知道。

流水脚步不停,飞快的往前走,孩子保不住,那是天意。

听安蓝说了十五的情况,风尽百般不情愿的开了止痛药,安蓝赶紧拿回来煎药,待药煎好了走到风居院时,看到小鱼儿拉着沐色也往这边走来。

小东西嘴里一直叽叽喳喳,完全忘记了昨天还誓言旦旦的要赶走沐色的宏大志愿。

女巫の猫

十五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西边一片绯红,似被鲜血侵染,十五躺在床上,感到身体由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的流失,

“莲降。”

她躺在床上不能动,没有内力,连腹语都不能用,唤了几声,那粗噶破碎的声音低得自己的都听不清楚。

十五望着头顶的帐子,夕阳透过窗台将罩子亦染成了一片红色,不知道为何,经历了这么多次屠杀和血腥,偏偏此刻,看到这种红色,竟然觉得触目惊心,甚至有些惶恐的闭上眼睛。

手下意识的摸向身体,手上一阵黏糊。

“莲降……”

她又唤了一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涌上心头,这是重生以来,她第一次感到害怕。

不是害怕死,也不是害怕痛,而是感觉到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要离开自己。

门突然打开,一股刺鼻的药味传来,旋即,有人走了过来,一下握住她的手,随即而来的还有那源源不断灌入体内,最后在小腹处聚集的停驻。

内力形成暖流包裹了住她冰凉的小腹,那几乎要让她晕厥的阵痛也因为腹部的温暖而开始消散。

待内力渡入身体之后,她抬眼看着身前的人,挤出一丝宽慰而安心的笑,“沐色。”

沐色一手握住十五,一手隔着被褥放在她小腹上,自言自语道,“你不乖了呀。”

安蓝怪异的看着沐色,将药递给十五,“这是刚刚在风尽那儿抓的止痛药,很有效,你喝了吧。”

十五看着那黑乎乎的药,顿觉得胃里翻滚,几欲呕吐,却仍坐直了身子双手接过。

“啪!”

蹲在地上的沐色,突然抬起手,打掉了安蓝手里的碗。整个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那滚烫的药汁也洒了安蓝一身。

“你做什么?”

安蓝捂住被烫红得手背,愤怒的盯着沐色,“你知不知道这个药我熬了多久。”

“沐色,你不能这样。”

十五轻声责怪沐色,歉意的看着安蓝,“他什么都不懂,安蓝你不要介意。”

左手依然隔着被褥放在十五的小腹上,听到自己被责怪,沐色委屈的低下头,“它说不要喝。”

“不喝?”安蓝心里堵了一口气,“刚刚你看到十五都痛成什么样子了,你要她痛么?”

“我不会让她痛。”

沐色抬起头,漂亮的紫眸静静的看着安蓝。

明明是一个没有智力的幼儿,可此时他神情却格外坚定,甚至,刚刚在打掉那晚药时,安蓝注意到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戾气。

是看错了么?

手背上的疼痛让安蓝抽了一口凉气,她双眼通红,泪水滚了下来。

十五见状也忙吓了一跳,

“小鱼儿,你快去陪安蓝姐姐到风尽叔叔那儿。”

“哦。”在旁边吓到的小鱼儿赶紧拉着安蓝的衣袖离开了风居院。

“沐色。”十五低头看着沐色,“以后不准像刚刚那样没有礼貌。”

沐色将头靠在十五的小腹处,半垂着眼脸,许久缓缓道,“它饿了。”

说完,转身看着天阳西沉的天边,几缕霞光落在他脸上,照进他紫色的瞳孔形成诡异的琉璃色,衬着那微微翘起的唇角,竟有一份邪气。

看着他往外走,十五不忙大声唤道,“沐色,你去哪里?”

门口的少年回头,笑容单纯干净,“给它找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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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沐色你要找什么吃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你的天涯 十二

9-27 2:0:26 5350

“什么?你别乱走,你若饿了,我让人给你做。”八年前的沐色,是不会懂得饿的。

“嗯,不乱走。”

他指了指西边,道,“就在那里。”

“那你快去快回。”

十五这才松一口气,捂住肚子靠在床上,有沉沉睡去绮。

最后一缕红霞沉寂在天边,繁星如银河中的流砂缓缓泄落于天幕中,卷发少年踏着月辉穿花拂柳离开了清水阁,走到幽深的巷子里。

这一带是长安最繁华的地段,虽然红极一时的丽花宫被一场大火焚烧,但这完全不影响长安达官贵人的寻欢作乐。

巷子里,有女子婉转呻吟的声音细碎传来,身前的恩客早就喝的酩大醉,不等将女子带出去,在巷子里却已经是忍不住,开始撕扯女子的衣衫酢。

像这样偏僻幽暗的巷子,恰是许多人最爱寻爱的地方,刺激隐秘。

夜空晴朗可毕竟未立春,空气寒气湿重,女子皮肤袒露在空气中,亦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媚眼亦下意识的看向巷子口。

“啊!”

突然,女子发出一声尖叫,身前的男子抬起手一耳光反抽了过去,怒视女子的失态让他扫了兴致。

女子捂住脸,面色惊恐的看着门口,颤声道,“有人。”

“有人如何,老子付了钱的。脱!”

说着,就低头撕扯女子的裙子。

手上动作突停止,男子赶到背后有一股阴森之气压迫而来,他回头看到身后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着白色的衣衫,长发微卷散落肩头,一张脸,美得分不清性别。

对方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泛着妖异的紫色,一对上,如何都移不开,反而想慢慢的靠近,深陷。

男子失神站在原处,却见少年已经走了过来,手拖住他后背心脏处。

“唔。”

男子凝着少年诡异的双瞳,轰然后仰倒在地上,像一具尸体一样一动不动。

少年转身离去,而墙边的女子早就吓得瘫软在地,晕过去不省人事。

少年走到离开之后,巷子口又来了一个人,那个人穿着黑色的风衣手里握住一根怪异的拐杖,犹如龙骨。

“你去看看。”

“是尊者。”

背后的男子飞快进入巷子,检查倒在地上的两个人,回禀,“女子只是晕了过去,男子也活着,周身没有任何伤口,但双瞳涣散。”

杵着拐杖的男子回头看着那少年离开的方向,道,“它夺走了他的魂魄。”

女巫の猫

还是那样的疲倦,直到小腹又有暖流汇集,十五才缓缓醒了。

沐色已经回来了,他仍然坐在地上,双手隔着被子放在她小腹上。

“沐色,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它吃饱了。”

卷发少奶奶抬头望着十五,微微一笑,那紫色的双眼宛如烟花绽开,无比绚丽。

十五怜爱的看着沐色,“沐色,真乖,能自己回来了。”

窗外星光灿烂,十五看着房间里的沙漏,虽然疲倦但是没有任何睡意,子时了,莲降还没有回来。

十五起身,取下披风套在身上,慢慢的走了出去。

女巫の猫

榻上的那个人终于睁开了眼睛,红得有些妖冶的唇,色彩未退,反而让他脸色看起来更加的苍白。

暗光中,那朵蓝色的蔓藤花如烙印一样落在他耳后,阴森诡异。

目光扫过周围,是陌生的房间,他掀开身上的狐裘,赤足走了下来推门要出去。

“你去哪里?”

风尽担忧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十五……”他看着巷子方向,声音轻颤,“我去巷子口等十五回来。”

说着,他抬头看着漫天繁星,面色焦虑,“天快亮了,她怎么还没有回来。”

他赤足走在木板上,毫无声息,几个跨步就来到楼梯处,却看冷恭敬的站在柱子旁。

“殿下,你要去哪里?”

莲降看了看冷身后,眼底突然闪过一抹失望,“我不是让你去找十五吗?十五呢?你怎么回来了?其他人呢?”

冷茫然的看着莲降,低声,“十五已经回风居院了。”

“她回来?为什么我在巷子口没有等到她,她什么时候回来的?从哪里回来的?”

他声音急切的有些语无伦次,身子被人一拽,后退几步。

冷一看,是风尽将他拉进了房间,“谁也不准进来。”

说着,将门砰的一声关上。

“滚!”

莲降不耐烦的一把将风尽甩开,风尽几乎一个踉跄的摔在地上,他很快站起来,抱起旁边的镜子放在莲降旁边。

“莲降,你自己看清楚!”他撩开莲降的青丝,指着镜子里那朵蓝色的蔓蛇花,“看到了么?这是什么?”

那张开的蓝色花瓣,看向来像是恶魔嘲笑的裂开的嘴。

莲降惊骇的看着风尽,“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要自欺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