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女死法极其惨烈。

“艳妃娘娘,饶命啊……”跪在地上的一群女人见艳妃过来,纷纷跪上去求饶。

艳妃扫过众人,又看了看自己的宫女,大怒,“贱人!”

艳妃用力的喘气,肺部的伤口因为呼吸了冷厉的空气,如冰针刺肺,疼得她几乎晕过去。

“不行,不能放过她。”她转身匆忙出了南苑宫,对着旁边的侍卫吩咐,“有人从西边闯入,你们速度派人去追。”侍卫一听,忙追了出去,艳妃低头看见旁边一块尖锐的石头,抓起来握在手里,狠狠的砸向了自己后脑。

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艳妃的衣服和头发,她捂住后脑,跌跌撞撞的朝正泰殿跑去。

一路上的侍卫见满身鲜血的艳妃娘娘,都吓得呆在原地。

“你们去西边,有人潜入了大冥宫。”

一路上几乎所有的侍卫都追向了西边,艳妃咬牙盯着漫天雪雾,冷笑一声,继续朝正泰殿走去,守在门口的是火舞。

火舞见艳妃周身是血,不由蹙眉,“你怎么了?”

“陛下呢!”

“在里面!”

艳妃一把推开火舞,就冲了进去,看到莲绛靠在床头上昏睡了过去。

“陛下!”艳妃跪在地上大哭,可半天莲绛都没有反应,她伸手一抹,才发觉,莲绛竟然被点穴,赶紧替他解开。

刺鼻腥味传来,莲绛睁开眼,看到艳妃跪在地上,心中顿时大惊,忙扶住她,“你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

“陛下。”艳妃泪水从眼眶中跟着滚落,“有人闯入了臣妾的寝宫,将臣妾打伤,又装成臣妾的样子,带走了小公子。”

莲绛回头,看着空无一物的床,握紧了拳头。

“方才在屋子里的不是你吗?”

“臣妾受伤之后就晕了过去,方才才醒了过来,才知道南苑宫内出了事故,待臣妾跑到这里,才得知,有人假扮成臣妾的样子,带走了小公子。”

莲绛踉跄的追了出去,此时天还没有黑,但是周围雪雾厚重,眯得人睁不开眼睛。

十五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走的这么隐蔽,竟然还是被发觉。

这些守在大冥宫的侍卫都是精挑细选的高手,十五抱着阿初,竟一时无法冲破包围圈。

雪雾越来越大,夹着冰渣钻入脖子里,冷得刺骨,为了怕藏在风衣下的阿初被冻着,十五拉紧了帽子的带子,手里的龙骨拐杖用力一挥,企图杀出一个缺口。

然而,后背一道强劲的风直掠而来,十五龙骨拐杖回身本能一挡,精妙的截住了这一袭。

她撑着拐杖,半跪着雪地中,待抬眼看清攻击自己的人时,不由一惊。

莲绛面带杀气的立在十尺开外,一双碧色的眸子阴冷的盯着自己,瞳孔里折射出绝杀的光。

“竟然是你!”看着十五手里的龙骨拐杖,莲绛眼眸一眯,“你竟然真追到这里来了。”

十五抿唇不语,风从前方吹来,一下刮落她头顶的帽子,露出那张同艳妃一模一样的脸。

追来的艳妃先前虽然看清了十五的容貌,可此刻隔着十尺的距离看清,她眼底依然涌出不可置信的惊骇。

而旁边的莲绛目光亦微闪,旁边的侍卫更是来回看着艳妃和十五。

两个女人,根本难以辨清。

“方才,在正泰殿的人是你?”莲绛想起之前在正泰殿,他竟然望着这个女人出神,又想起昨日她明明是男人身份,内心真是五味杂陈,“你到底是女人还是男人?”

十五依然抿唇,目光却是盯着旁边的艳妃,漆黑的瞳孔里掠过流星般冷厉的杀意。

艳妃惊吓的躲在莲绛身后。

“陛下,就是她!”

十五冷笑,扬起龙骨拐杖,腾空一跃,整个人如夜雕展翅向后滑行,她的身后,是西边万丈悬崖。

莲绛目光阴沉,凌空踏云追了过来,双手两道掌风交错横切,拦住十五的退路,侍卫一见,纷纷拔剑而起,一同拦截十五。

“阿初在哪里?”

莲绛手抓向十五,质问。

“陛下何苦为难我!”后方剑气似墙,十五无法强冲,可刚落地,莲绛就紧逼而来。

这一次,他出手可完全不似昨日那样留情,而是招招绝杀,甚至那眼底,带着几分憎怒。

“你三番五次闯我大冥宫,还用如此卑鄙的手段掳走阿初,你还说本宫为难你?”

十五无力再和他口舌,莲绛越逼越近,十五脚下带着多多显然有些力不从心,对方剑她不支,竟然拂掌而来,手指切向了她耳后!

“本宫到底要看看长什么样,次次都如此这般鬼祟!”

可手指在触摸到十五耳后的瞬间,莲绛动作一顿,看着十五的眼神带着几分疑惑和惊讶。

因为,他没有摸到假脸!

那皮肤传来的冰凉触感,犹如世间最美好的胭脂玉,细腻柔滑。

“你……”莲绛声音一颤,十五抓着这个机会,拐杖朝莲绛胸口一挥。

杀气逼面而来,莲绛疾步后掠,双袖本能往前一推,两道掌风从袖中飞出,攻向十五。

龙骨拐杖凌空旋转,荡漾出一道道红光,竟瞬间将两道掌风反推,主动攻向莲绛,莲绛立定,手心里掠出一道碧色的波光,发出一声嗡鸣之后,瞬间射了出去。

与龙骨拐杖相撞的瞬间,整个西面赤霞都晃动,波纹掠开,一道接一道,空中飞舞的雪都被像被一只大手扫开,而悬崖处的几个侍卫躲避不及,直接被那到波纹震到悬崖下方。

体力几乎开透支的十五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强大的余震,她整个人也被掀了起来。

“阿初!”

十五抱紧阿初,还未有落地,远处的莲绛慌忙又击出一道纯棉的掌风奔来,不同的是,那掌风将下方的雪一卷,似厚厚的棉絮接住了十五。

尽管如此,十五后背亦受到重击,整个人在雪地里滚了几圈,动弹不得。

莲绛只看到一个一头黑色的长发脱离那女子的身体,他浑身血液冰凉,脑子出现片刻的空白,那瞬间,他不敢上前去查看。

不敢看那尸首分离的惨景,他不愿意,也不相信会这样。

可雪雾中,那个女子的身体在雪堆的下方,而那女子的黑发在另外一处。

艳妃站在从地上爬起来,看到那个头颅,眼底涌起难掩的欣喜,“死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神秘的女人竟然会被那光削掉头颅,死得个尸首分离,她紧握成拳头,努力的不表现出激动的神色。

可就在这个时候,莲绛和艳妃注意到,雪堆里的身体竟然动了动。

先是一只手攀着那厚厚的雪堆,然后是肩头,然后是弓起的身子,然后是……一头如雪般的长发。

她因为身上裹着黑色的披风,那一头白发落在上面时,就显得那样明显,丝丝缕缕,犹如三千素雪。

她虚弱且疲惫的坐在雪地里,雪风吹来,撩起她缕缕银发,露出那比雪还苍白的容颜,和那和头发一样霜白的眉睫。

“阿初……”此时的她,也顾不得周围有人包围,只是掀开披风,看着相安无事的孩子。

孩子似在刚刚那一摔中,幽幽转醒,一抬头看着那素白的面容当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阿初……”听到孩子在哭,地上的女人竟也捧着孩子的脸哭起来,“阿初,你怎么了?你哪里痛吗?”

“娘!”看到娘亲嘴角,因为落地不小心擦出有一丝血迹,莲初一下抱着十五的脸,大哭,“阿初知错了,阿初再也不离开娘了。对不起娘,阿初知错了……”

怀里的孩子一边大哭,一边小心的擦掉十五嘴角边的血,“娘,你痛不痛?都是阿初的错。”

“娘不痛。”

“娘……阿初好想你。”

夜风哭嚎,整个西面悬崖处,一对母子坐在雪地里相拥而哭,素发三千,似白了千年。

莲降怔怔的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一头银白素发,以为自己又陷入了那个梦境,直到阿初那声悲戚的‘娘’,才让他恍然惊醒。

孩子无助的哭泣,和女子压抑的抽噎,像两把刀同时*他心口。

他踩着雪踉跄走到十五身前,神情虔诚的半跪在雪地上,然后掬起十五一缕白发,在掌心里轻拂。

这种柔滑的触感,和当日梦中一模一样。

他凝着十五,“你是谁?”

十五惊觉侧首,这才发现莲绛不知何时到了身边,忙抱紧怀里的阿初,往后挪动几步,警惕的盯着莲绛。

“我见过你!”

他碧色的眼底闪过几丝悲戚,“就在十一天前,这里……我见过你。”

阿初回头看着莲绛,正要开口,“爹……”

十五却一下捂住它的嘴,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拾起龙骨拐杖。

“为什么不说你是谁?”莲绛跟着站起来,伸手要拉十五的衣袖,却被她避开。

“夫人……”

“夫人……”

几个声音从悬崖下方传来,旋即一道巨石机关打开,一群人从里面跑了出来。

来的人正是流水和十五的几个护卫,而最后出来的则是冷。

“夫人,阿初。”看到十五和阿初相安无事,流水也忍不住一下哭了出来,将阿初抱在怀里。

其他几个护卫将十五紧密护住,同时将莲绛隔开。

“姑姑。”看到流水,小莲初扁了扁嘴。

流水心痛难耐,将它看了看,却还是忍不住呵斥,“你怎么能乱走,你知不知道你娘多担心你,这些天,你娘为了你一天都没有休息。你……”

“哇!”小莲初又大哭了起来,然后重新扑回了十五怀里,“娘,阿初错了。阿初回去让娘打屁股。”

十五疼惜的擦去小莲初的泪水,用疲惫虚弱的声音道,“回去吧。”

刚错身,就对上了冷震惊不解的目光,可很快,他见十五一头白发,又马上反应过来,恭敬的行礼大礼,“见过霜发夫人。”

周围人截是一片错愕,莲绛和艳妃盯着十五,以为自己听错了。

要知道,这些日子关于霜发夫人的事情,传得神乎其神!

都其容貌绝世,如今看来并不虚传,只是……这绝艳天下的容貌,竟然和当今艳妃一模一样。

“霜发夫人……”莲绛低低重复着这个名字,望着十五一头白发,“你是霜发夫人。”

“是!”竟然身份暴露,十五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本身这个身份就是为了引风尽出来,如今,没有必要了。

她坦然的迎着莲绛的目光,声音冷漠而疏离,“多谢昨日殿下对爱子的悉心照顾。如今寻回爱子,我也不再打扰陛下,告辞!”那个转身,决绝的没有丝毫迟疑。

小莲初望着莲绛,泪眼朦胧。

莲绛心中一痛,柔声唤道,“阿初。”

“爹爹……”

“住口!”十五在此时沉声开口,双眸中隐含冷锐,“他不是你爹!”

“为什么?”

“我是你娘,难道不是知道谁是你爹。”

“那我爹呢?”小莲初透着几分不甘心。

“阿初!”旁边的流水低声提醒。

小莲初看十五神色痛苦,柔嫩的声音,道,“对不起。”

十五没有再看莲绛,有侍卫护着走出那石门。

石门里有数道机关,好在有冷护卫开路,一路引领,最后一行人看到了停在山中的马车。

十五抱着疲惫不堪的上了马车,冷立在旁边,望着十五,似欲言又止,最后道,“夫人,您不会放弃小鱼儿吧。”

十五眼角一酸,冷声,“不会。还请冷护卫转告陛下,要求如初。”

莲绛站在风雪中,静静的看着十五和阿初离开的方向。

在那巨石合上的瞬间,他心中懵然一空,那种感觉就像一脚踏入了深渊,恐慌而无所适从,更多的茫然。

抬起手,偏偏飞雪落在手心,刺骨冰凉钻入心底。

似乎,依然能看到那胖乎乎的手紧握着自己的食指,连睡觉都不肯放开。

似乎,还能看到那漂亮的眼,雾蒙蒙的看着自己:不要走。

似乎,还能看到那缕缕素白发丝掠过手心。

艳妃无力的站在雪地里,有些绝望的看着自己的手。

此女子竟然是霜发夫人……这……她脑子原来越乱,无法理清其中缘由,只知道,要恢复自己的手,怕是没有任何希望了。

目光望向莲绛,发现他整个人像被人抽去魂魄一样立在风雪中。

方才他半跪在那女子身前的动作,让艳妃觉得心如刀绞。她无法忘记莲绛那虔诚的神情,甚至看着那女子的眼神,卑微如尘埃。

“陛下!’艳妃咬牙,似让他清醒。

他是几乎统治了整个大洲的帝王,岂能如此卑微的臣服于他人。

莲绛果然一怔,碧眸淌过一丝溢彩,跨步朝山下走去。

小莲初穿了衣服,神色悲伤却又小心翼翼的靠在十五怀里。

方才在山上,娘亲竟然第一次对它发了脾气。如今它思念莲绛,可心里又不敢说,怕又让娘亲生气动怒。

见娘亲对莲绛那样冷漠,小莲初也十分难过,看样子,那个最像的爹爹已经被否定了。

这个爹爹虽然会对自己发脾气,可还算漂亮养眼,更何况,大冥宫,还有对自己那么好的小鱼儿哥哥。

想起小鱼儿那些玩具,小莲初心里又有小小的难过。

然而,看到十五恹恹的靠在马车里,小莲初当然不敢表现出来,只是乖乖的依偎在娘亲怀里。

“十五,现在怎么办?”

身份被暴露了,那风尽怕是不会再上钩,那凝雪珠怕是难以拿到了。

“先看看吧,总是有机会的。”

话刚落,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前方的马也发出一阵阵惊恐的嘶鸣。

流水忙起身掀开帘子,一看来人,当即吓得白了脸,回头紧张的看着十五。

十五探身出去,见那人,当即蹙起眉来。

唯有小鱼儿,躲在十五怀里,对着拦住马车的男子眨了眨眼睛。

莲绛抱着手臂,姿态慵懒的依靠在其中一匹马上,双眸潋滟的望着十五。

“陛下,您拦我马车,有何贵干?”

“本宫曾两次拍亲卫去邀请霜发夫人来大冥宫做客,却都被夫人拒绝。”他目光静静的看着十五,唇角笑容妖冶,“既如此,那本宫就委身亲自来邀,不知道夫人给不给面子呢?”

“抱歉!”十五声音依然毫无温度,“大冥宫太冷,我和阿初都无法适应。”

“夫人这话说的可真绝对,您这不都三番五次的偷偷来过,想必,私心里,夫人极其喜爱我大冥宫吧。”

“陛下您真误会了。若非为了寻回阿初,我必不会来贵宫!里面的人,我可是惹不起。”

“夫人这话是怪我方才出手?”他笑得温润如玉,竟朝十五欠了欠身,“既如此,我先向夫人赔个不是。”

“承受不起。若陛下真心要的道歉,那请让开一条路,这几日连日奔波,我们需要休息。”

“这下山道贵府邸好歹要两个时辰,若往回,大冥宫不过半个时辰。”

莲绛语气缓慢,似乎卯足了劲,今日要耗下去,其坚定的眼神也表明,他绝对不会放十五走。

“陛下是要逼我们出手?”十五话还没有说完,几把银色的剑一晃而过,立时抵住了十五的护卫,其中一柄剑直接架在了流水脖子上。

“夫人,请吧。”莲绛依然微笑,那优雅的姿势看起来就是一个翩翩君子。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就喜欢做些地痞无赖的事情!

十五气得发抖,可莲初就在怀里,她又不敢发作。

众人收起剑,莲绛却跨步上了马车,看了一眼流水,对十五道,“本宫也乏了,借贵马车一用。”

流水无奈,只得下去,将位置腾给莲绛。

十五对莲绛那性格知根知底的,知道他耍手段,可偏生,她向来就被他吃的死死的,毫无反击!

马车掉头,果然朝大冥宫方向驶去,十五郁结的抱着阿初尽量的和莲绛保持距离,“陛下,我想问一下,你所谓的盛情款待的多久?”

“啊?”莲绛故作惊讶,“难道我不是邀请的您小住一段时间?”

“你……”十五咬牙,“那你所谓的小住是多久?”

“你们开心就好。”莲绛冲小莲初挑了挑眉,又补充,“我觉得,你们开心,才可以!”

这说白了,去留时间,还是他莲绛决定!

“陛下,你这是……”十五声音气得有几分哆嗦。

莲绛不以为然的笑,“否则,怎么能说盛情款待。”

“呵呵……陛下的盛情款待,和陛下妃子们的盛情款待,我都领教过了。”十五抱紧阿初,神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莲绛笑容凝住,歉意道,“阿初的事情是我的疏忽,我会保证无人伤害它。”

“哇,爹……”阿初忙改口,“陛下,您那些妃子们都好可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