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确实饿了。

  他想看看这鬼地方都给奴隶吃点什么,于是爬上去了。

  洞外的天依旧是黑沉沉的,天坑边缘到处都悬挂着灯盏,在这里日夜不熄,因为黑沉的夜空,让天坑地面闪烁的火线较为明显。

  奴隶们从火洞里出来,朝着边缘的沙河走去。

  在沙河边的长桌上堆满了馒头与薄饼,馒头的香味飘散,引得不少人肚子咕咕叫响。

  奴隶们排排站好。

  监工挥舞着棍子高声道:“今儿的薄饼是肉馅的!”

  不少人望着桌案上的薄饼吞口水。

  监工棍子一指,再次高声道:“但只有一部分人才能吃到,只要能拿这位新来的小少主一件衣物来就能换一个薄饼,两件就能换三个薄饼!”

  周逸:“……”

  他抬眼左右瞧了瞧,确认监工的棍子指的是自己后在心里骂了声,转身就跑。

  虽然双脚都被套上铁链,但铁链的长度不影响走路和奔跑,但确实要比没铁链时跑得慢,可所有奴隶都是这样。

  这边站着的奴隶大部分都朝着周逸追去,随着周逸跑过的地方吸引的人越来越多,各区域的监工们都挥舞着手中武器兴奋地呼喊助威。

  汪庚站在天坑边缘高处看着下方,周逸像是点燃火焰的木棒,燃烧着自己,点燃的火焰越来越大。

  有人高喊抓住他,按倒他,扒光他。

  鼓楼上的守卫们也乐得看热闹朝在火线地面奔跑的奴隶们高声叫骂。

  周逸被追得最紧的人伸手推倒,对方与他一起摔倒在灼热的天坑地面,敏捷地避开后方一连串的攻击,侧身翻滚利落地爬起身继续跑。

  前方也有人追过来,他左右摇摆,以假动作骗过追逐的人,继续逃跑。

  追逐他的人越来越多,可天坑太大,足够他继续顽强地逃跑。

  也有很多人还在原地没有去追逐他,只是远远地看着。

  陈昼看都没看一眼,径直去了另一桌,拿了今日份的干饼后去角落里挨着巨树坐下沉默地吃着。

  人群中的女奴隶收回看向他的目光,朝已经跑远却被追逐的奴隶们按倒的周逸看去。

  衣料撕扯的声音响在周逸耳边,他甚至都没想过有一天这昂贵的衣料会被人徒手撕扯开,涌向他的人太多,数不清,他们目标明确,就是要扒掉他身上每一件衣物,为了能吃到一块薄饼。

  周逸已经跑了很久,但还是被追到了。

  他倒下时也没有放弃挣扎,对凑近他跟前的人下了狠手,利用双脚的铁链勒断一人的脖子。

  可被勒断脖子的人却在没一会后忽然活过来,继续扒拉着他的衣物。

  周逸看呆了,这瞬间的呆滞让其他人钻了空子,奴隶们抓住他的四肢,死死按着他的胳膊和膝盖,将他的头摁倒在地面,脸皮被灼烧,灼热的气息冲击着他的眼球,让他忍不住闭上眼。

  高处的汪庚等人看得哈哈大笑。

  周逸这身昂贵精致的衣物被撕碎拿走,奴隶们朝沙河边疯跑,路上又被别的奴隶袭击抢走衣物去换取食物。

  脸上有灼烧疤痕的男奴隶问女奴隶:“你要吗?”

  女奴隶摇摇头。

  男奴隶切了声,上去拦截了其中一名抢得衣物的奴隶后去换了肉馅薄饼。

  属于奴隶们的喧闹散去,监工等人的大笑声就越发明显刺耳。

  周逸浑身赤裸地倒在上,有血流进眼里,他抬手揉了下额角,抬眼时能察觉到四方看向他的目光,各种各样都有。

  最初降临在他心中的,是愤怒。

  因为他拥有的道德礼仪廉耻,随之而来的是尴尬,羞愤,耻辱。

  以及一些刚刚冒头的怨恨。

第63章

  此时此刻周逸过不去心里那个坎,赤着身躯走一步都无比艰难,别说他现在是个大男子,就算是幼儿时期也没有如此赤身裸体过。

  周围那么多人,抛开部分没有道德羞耻的奴隶不说,那些监工、鼓楼上的守卫、天坑边缘大笑的人们,通通带着明确的审视与嘲笑对此时的他进行羞辱。

  周逸艰难地走出炎热的地面到沙河附近,奴隶们都在忙着吃东西,他放任自己倒在地上装死。

  他没有衣服了,那只有一个办法,去抢别人的。

  总要有一个人因为没有衣服穿而赤身裸体。

  可主动做伤害别人的事和被动去做伤害别人的事心态完全不同。

  就如之前遭受奴隶撕扯衣物攻击时周逸能毫不犹豫地拧断一人脖子,可要他主动去抢别人的衣服,让这个人变得跟他现在一样,却并非立马就能做到的事。

  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

  心中会犹豫、纠结。

  因为他受过的教育拥有的思想道德在束缚着他。

  周逸倒在地上听监工们大笑的声音越来越远,拧着眉头视线越过那些吃完东西后就沉默地靠着巨树休息的奴隶。

  这里面竟然有地鬼。

  能死而复生,为什么还会变成这样?地鬼之间还能终结彼此,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忍受折磨?

  可他想想其他不是地鬼的人,心中打了个冷颤,如果能活着,没有人会想死。

  就算遭受如此屈辱,他不也想着忍一忍,忍到能够出去的那天。

  *

  天坑边缘的看台上汪庚笑够了,从果盘里抓了个橘子剥着,橘皮扔给跪在旁边的奴隶,奴隶低头感谢后将橘皮吃下。

  “咱们的小少主这会肯定特别委屈,要是有个好心人给他一件衣裳穿,心里必定是感激不尽,许诺出去后给他黄金珠宝。”

  汪庚感叹道,“这种好机会,其他人可要把握住啊,去把猪奴叫过来,问他愿不愿意要这小少主给的黄金珠宝,跟这小少主交个朋友。”

  石当点着头退下,传话下去将陈昼带过来。

  周逸瞥见下到天坑来的人,随着他们看去,这帮人目标明确,直奔角落里一个人待着的陈昼,将他带走。

  这家伙果然有些特殊。

  又是修者,说不定跟钟安期还认识……他思绪到这忽然卡顿又突然连接,惊讶地睁大了眼。

  联想到他听到钟安期与神秘人的对话,这家伙该不会就是北斗真正的大师兄陈昼吧?

  *

  陈昼被带到看台跪下,听汪庚说:“我告诉你,下边刚被扒光衣服那位,是周氏商会的少主,跟你这样的人一样,又不一样。人家周氏在西边可是地头蛇,你呢,北边太远了,又只剩一帮老弱病残,风光的日子早过去了。”

  他低着头沉默着,任由汪庚自说自话。

  “听说前些日子那南边的少主大婚,可热闹了,就是还听说那新娘子,跟你们北斗一个弟子长得一模一样,你听听,是不是想到你师妹了?”汪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早说过的,你跟那位少主比不得,那位少主是你这师妹的心上人,人家肯定选他不选你。”

  “要不然怎么到了门口也不进来带你走?也不传信回去让你师门的人来救,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吧?人家去南雀当少主夫人,不要你这个师兄了!”

  汪庚说得哈哈大笑,其他人也跟着赔笑。

  跪在下边的人依旧没什么反应。

  他太安静,安静得让汪庚觉得非常无趣,朝他扔了瓣橘子说:“我还以为你能撑多久,也就这样,让人失望,看见今天这小少主的遭遇是不是想起当初?来说说,你是不是觉得很痛快,终于有人跟你遭遇一样的事,是不是觉得很高兴,很解气,以后受欺负的人终于不是我了这种想法?”

  陈昼还是不说话。

  汪庚起身走到他身前,一脚将落在地上的橘子踩碎,再推开说:“捡起来,吃。”

  陈昼照做。

  汪庚看得满意,摆摆手道:“算了,听话就行,堂堂北斗摇光院长的徒弟像狗一样听老子的话,要是东野狩来看见了,还不得一掌拍死你这个不孝徒,你们说是吧?”

  石当连连点头:“是是,那摇光院长看了肯定得把他逐出师门,丢脸!”

  “说不定你那朝圣者师妹都得气活过来,丢脸。”汪庚又扔了一瓣橘子在地上踩碎。

  “吃啊!”

  他扔着橘子瓣,陈昼垂着头一瓣一瓣的捡起来塞嘴里吃下去。

  身穿黑披风的许良志来时就见到这幕,笑道:“又折磨咱们的北斗大师兄呢?”

  汪庚踩着橘子扭头看去,也跟着笑道:“这哪有什么北斗大师兄?你说是不是,猪奴。”

  许良志解下披风时瞥了眼陈昼,听他一边塞橘子一边说:“我是猪奴,不是北斗的大师兄。”

  许是久未说话,开口后声音沙哑,话说得很平,没有起伏,像是已经说过无数次。

  汪庚扭头对许良志说:“你瞧,他自己都承认了,我跟他说北斗多惨他也是半点反应都没有,跟几年前没得比,人都一个样,不敢死的,不想死的,死不了的,都要学着顺从。”

  许良志解下披风放在臂弯,优雅落座:“这么多年,我都腻了,你还不腻。”

  汪庚意味深长道:“他要是个女的你能腻?”

  许良志笑道:“那就不一定了,说正事呢,让人下去吧。”

  汪庚冷哼声回到座位坐下,碍事的奴隶们闻言自觉退下。

  等人都退得差不多,看台只剩下他俩后许良志才说:“周家已经在找人了。”

  汪庚靠着椅背继续剥橘子,不以为意道:“你以为他们能找到这?”

  “外边的事有叶圣,咱们只管看好里边,就算他到时候能出去,也得成为听话的狗才能出去。”许良志朝天坑里边的周逸看去,“叶圣的意思,似乎是要跟周氏来真的,周氏这些年风头隐约压过了太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话里听着还有些惋惜。

  汪庚就看不惯他这假惺惺得模样,翻了个白眼,又听许良志道:“北边也有不小的动静,那位死去的朝圣者,就是猪奴的师妹明栗,听说又活过来了。”

  “哦?”汪庚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许良志挑眉:“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没死又怎么样,又不是当初的朝圣者,现在是个单脉满境,恐怕不少人等着杀了她,自身难保的货,怕什么?”汪庚吃着橘子,忽然笑道,“听说她也是个美人,要真的找到这来,那我可得好好享受,让猪奴在旁边看着,他说不定还有点反应。”

  “北斗有得忙,她可不一定来得到这。”许良志听得也觉得有趣,隐隐期待,屈指在桌上敲了敲道,“不过最近货太少了,叶圣那边的需求忽然变高,似乎有点着急,要这边加大力度。”

  汪庚暴躁道:“那倒是给我加人啊,只催货,干活不得要人?那些地鬼死不了,又没脑子,不是地鬼的撑得了几天就死了。”

  许良志说:“明天就会有新的奴隶来,你最近悠着点,别玩得太过火,一死就死那么多,等货够了再玩。”

  汪庚:“老子杀的都是地鬼,这帮畜生又死不了。”

  许良志:“西边的地鬼基本都送到这来了,可还是不够,这些死不了的地鬼可是干活的主力,得想办法再多些。”

  汪庚哼道:“让他们多生点呗。”

  “怀孕了就不用干活,我可是很仁慈的。”

  *

  陈昼回到天坑沙河边时监工们都已经散了,奴隶们也回到巨树下挤作一团休息。

  他没有跟奴隶们一起待在巨树下,而是坐在沙河边一个人待着,享受片刻安宁,在这份安静中休息。

  不知是否因为今日听见了北斗相关的消息,梦里出现了许多熟悉的人,一声声叫着他师兄。

  就算是在北斗的日常,梦中也变得黑暗压抑,他坐在树下看同门们在不远处笑闹,师尊问他:“你怎么不过去?”

  他想过去的。

  可他听见后边有人哭喊大叫,绝望地质问他:“你不是说能杀的吗?我为什么没死!为什么不让我死!”

  “陈昼……你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不要管他们了!”

  “走?为什么要走啊,我只是在这里干活而已,去哪里不是干活?”

  “我生来就在这里,什么外边的世界,不都是一样的吗?因为你们这些外边的人也要来这里啊。”

  “你师妹就在入口处,是要她进来带你走,还是你杀了这些人出去见她?”

  “明栗死了,北斗也毁了,你还能等谁来?”

  “陈昼,对不起,我们真的没办法了啊。”

  师尊再次问他:“为什么不过去?”

  ——我想过去的啊!

  陈昼于梦中醒来,冰凉的手指拂过眉眼,睁开眼无神地望着上空,片刻后坐起身无意一瞥,瞧见前方女奴隶将身上的长衣解下,披在地面不愿起来的周逸身上。

  他看着,眉头逐渐拧起。

  *

  无方国。

  天亮时分,明栗跟相安歌告别,要去西边找她师兄陈昼,走时叮嘱他务必要治好师妹青樱。

  相安歌打着哈欠,就那么无拘无束地坐在地上,双手撑后半直起身仰头看要走的明栗说:“你放心,人我一定会治好的,倒是你想走不容易。”

  他抬手指着出城的方向:“元鹿在外边。”

  层叠高楼霎时化作飞沙散去,花树化水变作河流,在明栗回首的瞬间,她已置身来时的无边水面,入眼的是同她一样站在水面,牵着匹黑马笑容灿烂的青年。

  元鹿朝明栗招手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看来我正好赶上你要走的时候。”

  朝阳从他们身后一点点爬起来,金色的晨曦洒落水面,立在水面的三人谁都没动,唯有那艘等待已久的木船缓缓驶向明栗。

  明栗对元鹿的出现不是很惊讶,她神色平静道:“我有点赶时间。”

  “好说好说,你要是乖乖站着不动让我杀——”元鹿笑眯着眼摊手,“可是一点都不费时间的。”

第64章

  听见元鹿这么说明栗也不意外。

  明栗很早以前就明白,元鹿作为朝圣者之中唯一没有背景归属的散人,他认为天地浩大自由,自我无拘无束,做事心血来潮,常常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理由,只要他当时想这么做,就没人能说服他停手。

  倒是站在后边的相安歌听得笑了下,引来元鹿抬手一指:“你该不会要出手拦我吧?”

  相安歌还没答,明栗已经给出回答:“他不会。”

  就算相安歌要出手她也不允许,相安歌最好的状态必须全拿去救治青樱。

  “你俩关系这么好,他总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被我杀。”元鹿收回手摸着下巴,嘴上说着杀,可身上杀意却不显,表情倒是有些无赖,“可不许两个打一个的啊,说来当初明栗死在北境鬼原你也没出手,总不会在这会……”

  相安歌朝他轻抬下巴道:“你们要打就打,只要别伤着我无方国的花花草草。”

  元鹿睁大眼抬手比划一圈:“这还算是你无方国地界啊?”

  相安歌:“是。”

  “不要脸。”元鹿感叹道。

  相安歌眯着眼道:“你趁她只有三脉满境时来杀人,更不要脸。”

  “我这叫把握时机,她出南雀那会还只是单脉,这会都已经三脉了,我还来迟了呢。”元鹿说得头头是道,“何况我只说我这次来是杀她的,可没说要怎么杀,既然你觉得不公平,那我也只用三脉跟她打行了吧?”

  相安歌问:“哪三脉?”

  元鹿伸手比着数道:“体术、神庭、心之脉。”

  除了体术脉,剩下两脉明栗都是非满境状态,神庭脉六境,心之脉四境。

  而这三脉也都是元鹿的强项,尤其是体术脉,可算是当今朝圣者里最强。

  对战中身影变幻根本让人抓不到,瞬影速度永远是最快的那一个,如果有人比他先到,那只能是他不想最先到。

  体术脉的满境加成是一百八十倍,而朝圣者的八脉满境会将这份加成再次增高,变成三百六十倍。

  说是最强,主要还是元鹿星脉觉醒的神迹异能在体术脉。

  被称作神迹异能的灵技,都是具有特殊性,不能靠修行学成,而是靠觉醒,或是血脉继承。

  朝圣者必定会觉醒八脉中某一脉的神迹异能灵技,从来都只是一个,偏巧明栗破境时,却觉醒了两个神迹异能。

  是通古大陆有史以来,第一个破境后觉醒两个神迹异能的朝圣者。

  这是只有朝圣者们才知道的事。

  明栗的天赋与实力强度如何,大陆现存的朝圣者们才是最清楚的。

  然而现在最清楚的是相安歌,他一点都不介意元鹿跟明栗打,想想他之前没忍住与明栗动手,短时间内的交战就能让她境界晋升。

  那还是在控制力道不伤人,强度不高的对招之下。

  要是元鹿跟她动起手来,还不知道会把这人送到什么境界去。

  元鹿说:“我同样以三脉满境跟你打,不算欺负人了吧?”

  话是对明栗说的,眼睛却在看相安歌,见相安歌退后几步远,知道他确实不会出手,这才看回明栗,笑眯着眼说:“许久不见,你变矮了啊。”

  明栗抬手顺了下长发,师弟离开前跟她扎了新的小辫子,她摸了摸固定的簪子与发带,确定没问题后才开口问道:“你当真要杀我?”

  元鹿叹气道:“这可是我唯一的机会了,我舍不得放弃。”

  明栗又问:“为了什么?”

  “你不知道?”元鹿很是惊讶,“我为什么杀你原因很明显了吧!”

  明栗有点疑惑地看他:“不明显。”

  元鹿说:“因为你比我厉害啊!我都是八脉满境的朝圣者了,还有比我厉害的存在,那我修炼到八脉满境的意义是什么?那就是杀了你,成为最厉害的那个人。”

  “以前被北境那边的人抢先,这次可算是让我逮住机会了。”

  听起来有理有据,却又无比疯狂。

  明栗说:“我倒是没想到你是个对修行这么有追求的一个人。”

  元鹿笑得灿烂,摊着手道:“你也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比其他人还要厉害这种事你是最清楚的,所以才那么任性,我行我素。”

  明栗:“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你才对吧。”

  元鹿松开黑马的缰绳,一手捂着后颈左右扭动发出咔哒声响:“是啦,所以这种任性又我行我素的朝圣者只要有一个就行了。”

  明栗说:“我现在不是朝圣者。”

  元鹿愣住:“你这话说得……该不会是不想跟我打吧?你要跑吗?”

  明栗点点头:“也许会。”

  “那可不行,你要是逃跑了,我就去北斗。”元鹿说得还挺认真。

  明栗看他一眼,没说话,星之力萦绕周身,显然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这才对嘛。”

  元鹿满意地眯了下眼,在晨曦洒满水面时忽然动了,连风也感受不到的速度,在他站立的地方水面没有意思涟漪,人却已经到了明栗身前。

  这瞬间偌大水面被朝圣者释放的磅礴星之力覆盖,肉眼可见的水下上浮无数水泡翻滚,在星之力的压迫中脚下的水面都变得密集坚硬。

  可明栗却在如此明显针对她一人又气势汹汹的星之力中站稳身体,不受半分影响。

  元鹿挥去纯粹星之力的一拳只是将她击退,却没能将她击碎。

  这一拳确确实实是杀招,也是三脉满境的修者无法扛过去的杀招。

  所有涌向明栗的星之力攻击都被她体内的朝圣之火攻击,但元鹿的攻击并非因为这一击的意外而停下,而是没有间歇地不断攻击。

  他速度太快,对战中光这一点就已是致命的威胁。

  过快的速度会让对手的星之力也无法感知到他会从哪个方向出现攻击,判断体术脉的强弱一是速度,二是力量。

  即使致命的星之力攻击被吞噬,可元鹿打出的拳风依旧让明栗需要小心避让,拳风掠过脸颊时都掀起一瞬火辣的疼痛。

  在元鹿密集的攻势下明栗始终在退,她无法跟上元鹿的速度,事到如今还没有倒下完全是靠丰富的经验预判了元鹿的攻击是左侧方还是右侧方,身体与大脑行动一致,利用阴之脉与体术脉的结合,加强了大脑下达指令时身体的执行速度。

  她不断增加体术脉的加成,直到上限一百八十倍,却还是会被击退出五步远。

  “你可不能再退了,再退就进无方国了。”元鹿瞬影在她身后说着,明栗回首的瞬间避开攻向心脏的一击,抓住元鹿的另一只手。

  元鹿欺身而压欲将其摁倒,明栗却先一步看穿他的意图,手上借巧劲卸掉力量挣脱与其拉开距离。

  又被看穿了。

  元鹿还算说话算话,刚开始也没有太欺负人,打到现在也只用了体术一脉。

  他望向与自己拉开距离的明栗哈哈笑道:“看来叶元青说得没错,星之力对你无效啊。”

  这样的能力,就算是朝圣者也做不到。

  叶元青看穿了明栗借的是天然法阵的势,在阵中与她打十分吃亏,所以当即就走,并不能肯定星之力攻击对她无效。

  崔瑶岑是被关进蜃楼海才醒悟过来,同时发现星之力攻击对明栗无效。

  除此外,只有死去的李雁丝才知道这事。

  崔瑶岑被关在蜃楼海中,应该没法向外传递消息。

  叶元青是怎么知道的?

  除非是看见她在藏秀阁拦假陈昼和与无间镜一战,那时叶元青并不在南雀,非要说的话,只能是当时在场的人告诉叶元青的。

  排除北斗的人,就只剩下被劫走的假陈昼,和来自不同势力的地鬼。

  见明栗压下眉头,元鹿提醒道:“可别在这时候分神啊,一不小心可是会死的。”

  明栗活动了下手腕,尽管她每一次杀招都躲过去,但接了元鹿三拳后,手已经出现麻木感,若是再接两拳,怕是会连手臂都难以抬起。

  这就是朝圣者的体术脉与非朝圣者的差距。

  她得尽量避开接拳。

  “既然单靠星之力不行,那只得花点时间用灵技了。”

  元鹿话音刚落,再次攻向明栗时就不再是纯粹的星之力压制,而是体术脉高阶灵技·天灵附身。

  明栗反应快速,也使用了相同的灵技。

  两人之前的打斗像是在试探,如今心里都有了初步判断,开始动真格的。

  天灵附身在二次强化骨骼时,能将你的体能形态与附身物连接,继承它们的能力。

  双方拳风带虎啸,力道如狮咬,瞬变的金色眼眸威压十足,隐隐约约的半兽半人的形态野性十足。

  明栗体内的朝圣之火燃烧旺盛,它吞噬的朝圣者的星之力被转变后蕴养这具身体,洗去杂质挑拣出纯粹的力量融合入她的星脉:

  六境第三重天。

  十六重。

  二十八重。

  明栗抬手再接元鹿一拳,被击退四步远。

  元鹿轻挑下眉,攻势不停,他占绝对的上风,却注意到明栗被击退的距离变短了。

  从五步变成了四步。

  朝圣之火燃烧使她手上温度攀升。

  四十六重。

  虎啸声再起,明栗再接元鹿的第二拳,双方星之力横扫水面,她的右手已经麻痹,被元鹿一拳砸过来后缓缓垂下手,元鹿也看穿她右手的异样,正要乘势追击——

  七十九重天——神庭脉满境!

  满境晋升时星脉自我运行,为她修复了身体的伤势,右手恢复知觉,原本被元鹿逼迫垂下的右手再次抬起接住了他的第三拳。

  咦?

  这不应该啊。

  两人再次对拳明栗被击退,却不似之前那么狼狈,反而甩了下手笑了笑。

  一直在旁观战的相安歌啧了声,这才多久就晋升一境,元鹿要继续跟她打下去,能在日落之前就把她打到破境重回朝圣者。

  元鹿脑子转得飞快,目光怪异地看明栗:“你刚晋升了?”

  明栗垂眸看被朝圣之火灼烧的掌心,一片通红,收拢五指后抬头看去:“再来。”

  元鹿与相安歌不同,相安歌之前与明栗动手只是切磋,元鹿却全是杀招,虽然按照约定只用了体术脉,却也没有半分手下留情。

  朝圣者的攻势越猛,只要明栗能活下来,就能将这份压迫转换为修行晋升需要的星之力补给。

  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突破一境七十九重天,还有一个原因是多亏之前元鹿试探她时释放的磅礴星之力。

  这可比她每天早起吸纳天地星之力修行的速度要快多了。

  于是明栗不急着走了,她看向元鹿,眼中战意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