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鹿却不是个傻子,他非常敏锐,从明栗无视星之力攻击到与自己打了没一会就突然晋升这些变化中推测出数个因果,最终选择其中一个可能问道:“该不会这晋升的功劳还有我的一份吧?”

  明栗也知道他是个聪明人,所以答道:“确实要跟你说一声谢谢。”

  “哈哈,不好笑。”元鹿拧着眉头去看观战的相安歌,“若是跟朝圣者战斗能让她快速晋升,你早就帮她了不是吗?”

  相安歌:“我没空。”

  元鹿:“你很忙吗?!”

  相安歌:“我很忙。”

  他忙着救青樱,不可能再分时间心力去帮明栗,明栗也不需要他动手。

  元鹿感受到深深地不妙和危险,瞬间对明栗心生戒备,他知道明栗没死肯定是有什么不同,可她不是八脉满境,不是当初的朝圣者是事实,只要这一点是真的,那就没必要怕。

  但他没想到会这么离谱。

  如果他没能发现这点继续跟明栗打下去,岂不是能直接把人打到破境。

  这算什么事,这跟他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驰啊!

  元鹿问:“你刚满境的哪条星脉?”

  明栗看出他的退意,问:“不打了?”

  元鹿没好气道:“我再打下去送你到八脉满境?”

  明栗却抬起手,衣袖滑落,白皙肌肤上游走着黑色符文,腕上一条紫色星线连接着元鹿的手腕,她淡声道:“倒也不是不行。”

  元鹿瞳孔紧缩,垂首看手腕上的星线,这下不用明栗说他也知道了,刚才满境的是神庭脉。

  神庭脉高阶法阵·星脉同调。

第65章

  星脉同调是以弱制强的灵技,可降低强者的星脉阶级,也能在法阵中提升自己与对手的星脉阶级一样。虽是制衡的法阵,却也带有三分攻击性,如何使用全靠施术的修者。

  因为神庭脉没有满境的限制,明栗许多八脉法阵都无法使用,如今正巧晋升,限制元鹿或是从他手中逃走的方法又多了许多。

  元鹿举起手看腕上星线,很快又转变心思笑道:“看来不该对你手下留情,就该一击必杀才对。”

  明栗晃了晃星线:“你想做个小人?”

  “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君子。”元鹿耸肩,“凡事我开心就好,管它呢。”

  “既然你现在神庭脉满境,那咱们就换神庭脉来。”他话音刚落,绑在两人手腕上的星线忽然绷直。

  元鹿眼里有了几分认真:“八脉法阵,我也不喜欢在这一脉上输给你。”

  绷紧的星线瞬间断裂。

  两人双手都有黑色的符文字咒流转,水面上星线不断升起缠绕又消失,眨眼间已密密麻麻布满天上天下。

  元鹿与明栗布阵的速度都特别快,虽然一个是朝圣者,另一个也曾是朝圣者,对八脉法阵有着深刻的研究,所以两人在八脉法阵的对决难分胜负。

  火阵。

  水阵。

  风阵。

  最基础却也是最具有攻击性的八脉法阵反反复复施展,一方刚起,另一方就已破阵,只有旋风卷起水柱,烈火燃烧在星线上。

  相安歌低头看脚下冻结的冰面,大概还往下深冻好几尺。

  他再次抬头时,那两人已经被关进了彼此的大型法阵中,想要分出胜负,一时半会是不行的。

  *

  元鹿星之力动荡,他跑去无方国挑战明栗一事很快被传到其他人耳里。

  在武监盟处理事务的书圣听后只是摇摇头,看不见白面之下的神色如何,只听语气中似带了点笑意道:“聪明。”

  反观在西边一线红商会总部议事的叶元青听后却淡声道了句:“愚蠢。”

  一线红商会长坐在他右手下方,将手中各种官文递过去,同时道:“周会长已经在行动了,看样子他还是选了帝都那边。”

  “是觉得西边已经被他拿下,想要去帝都闯一闯。”叶元青随手翻阅他递过来的官文,头也没抬道,“要送进去的货到哪了?”

  一线红商会长点头:“已经在路口等着。”

  叶元青起身:“我去送完回来,跟周会长说,我晚上再见他。”

  “是。”

  自从多年前天坑里出了场乱子后,每到往天坑输送奴隶的日子,叶元青就会亲自到场盯着,防止把一些乱七八糟的人也给送进去。

  毕竟在事发前,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徒弟也会被送进去,由此产生了无数影响变动。

  太乙临近西边的万山丛林,地势险峻复杂,里边多得是凶禽猛兽,有关这里边吃人的恐怖消息每年都有,渐渐地人们也就心生畏惧,绕着它走。

  普通人想进去也不容易,万山丛林各个入口都有守林人看着,如果是误打误撞来的普通人,在守林人这就会被劝走。

  运送队伍的马车盖着黑布,将里面的货物们遮得严严实实,山道原本崎岖,却在不知打多少年中被打磨得越发平稳好走。

  他们的终点在万山最深处,那里有三座庞大又古老的山挨在一起,天坑的入口就在山腹,叶元青站在暗处,沉眉看着到达的运送车队。

  负责看守运输的是一线红商会的副会长,许良志。

  他在叶元青的示意下让进去洞中的马车掀开黑布,由他过目里边的人,同时上前道:“来之前我已检查过一遍,都是在汀兰州那边的原生地鬼,一整个村子,有五十七人。”

  “剩下一百六十七人,一些是流浪的孤儿乞丐,以及在奴隶市场买进和被家里人卖到工楼,其中有四十人能感应星之力,但都没有觉醒,也完全不懂修行的事。”

  这些被送进天坑当奴隶的人最小五岁,最大五六十岁都有。

  叶元青仔细甄别每一辆马车里的人,确认没有问题后才跟许良志道:“他在里边如何?”

  许良志笑道:“被扒光了衣服,不太好过。”

  叶元青没什么表情道:“让他长点记性,把人毁了也无妨。”

  许良志点头:“是。”

  *

  周逸屈辱地倒在地上不愿起来,一旦站起身就能感觉到浑身的不自在,他正在心中挣扎着是否要趁那些奴隶睡觉的时候去抢点衣物遮身,却又想到若是被发现惊动了他们,这帮奴隶会不会对他群起攻之。

  在他纠结又屈辱时,忽然有温热的衣物落在他背上,那位脸上脏兮兮,却眼眸明亮的女奴隶低头看着他没说话,在周逸抬头时就已转身离开。

  周逸先是一愣,接着心里一酸,在这种境遇之下的任何善举都能够让他瞬间生出点委屈来。

  他咬牙抓住单薄的长衣系在腰下,一手撑着地缓缓站起,身上满是挨打后的淤青。

  周逸朝女奴隶走去,在靠树蹲下环抱膝盖的人面前低下头,发梢垂落遮了眉眼,哑着声音说:“谢谢。”

  女奴隶指了指身旁的空位,小小声道:“休息吧。”

  她没了长袖外衣,裸露在外的双臂肌肤雪白娇嫩,周逸目光落在她的肩膀,左右两边都有着被咬过的牙印伤痕。他别过眼去,不敢深想对方曾遭遇过什么。

  女奴隶似乎注意到他目光的重点,于是将绑好的长发散下,遮住了双肩上的痕迹。

  周逸沉默地在她身旁靠树坐下,身体跟心神都很疲惫,今日这些屈辱让他不知道第几次想起家里。

  父亲对他总是刀子嘴豆腐心,妹妹从小就乖巧懂事,让人心疼,一个是庇护他的人,一个是他要庇护的人。

  当初是为什么要去的太乙?

  是因为叶依依。

  父亲总是说他不够聪明,果决,容易心软,不利于商会的管理,未来若是他接手周氏商会,很可能会吃许多亏,也让商会有了弱点。

  修行有点天赋又怎么样,经商没天赋,就继承不了家业。

  他偶尔被说得烦了,会反驳说那让妹妹周采采继承商会不就好了,她比我聪明,擅长经商之道,以后她管理商会运作,我修行负责保护商会安全,不是正好吗?

  父亲眼神就变得恨铁不成钢,说你妹妹确实比你聪明厉害,可她总是想一出是一出,责任感几乎等于没有,今儿她能答应当商会之主,明日迷恋别的东西就会直接撂担子走人。

  妹妹在旁听得满脸无辜,却又小小声道,哥,爹说得没错,我昨天觉得当商会之主挺好,可我今天又觉得麻烦。

  父亲就怕她变卦太快,儿子虽然笨了些,但至少责任感比女儿强得多。

  于是周逸一边修行,一边学着如何管理商会,可他实在是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学得很慢,在他最沮丧的时候恰巧遇见了叶依依。

  那年八大商会聚会,叶依依碰巧见到他被父亲责骂的一幕,等人走后才出来陪他在廊中角落安慰他,将刚才他说错的地方一一纠正,鼓励他加油好好学,并说:“我以前也挺笨的,学东西不如我哥,可只要我愿意学下去,总有弄懂的那天,你也不要放弃呀。”

  这天晚上周逸才发现,原来这世上除了妹妹周采采以外,还有如此可爱的姑娘。

  后来他不管父亲的阻拦拜师太乙,在太乙修行,如今才发现他要为那瞬间的心动付出巨大的代价。

  *

  周逸想着想着就睡着了,让他休息的女奴隶却没睡,下巴搭在臂弯间垂眸看着地面。

  远处的陈昼面无表情地走到另一棵巨树下,将睡着的伤疤男顾三踹醒,顾三嘶了声正要骂人,一看是陈昼,不由翻了个白眼,压着火气低声问:“干什么?”

  陈昼说:“衣服。”

  顾三下意识地朝女奴隶的方向看了眼,随后黑着脸将上衣脱给他。

  陈昼拿着衣服朝女奴隶走去。

  女奴隶似有所觉,抬头时陈昼正要将衣服给她披上,被她伸手抓住拦下,两人目光相接。陈昼弯着腰,迎着她平静的眼眸,看出了拒绝的意思。

  她抬头直起身时黑发随之划动,陈昼眼中倒映着她肩上的痕迹。

  两人僵持着,女奴隶抓着他的手紧了紧,陈昼看着眼前这张神色平静的脸,轻而易举地看穿这份平静下的所有情绪。

  他低声说:“文素。”

  只这两个字,她便没了拒绝的力气,抓着他的手缓缓松开,低垂着头,任由陈昼将衣服给她披上。

  文素抓着衣服一角,也低声说:“你不要管我,我不用你保护了。”

  陈昼没说话。

  文素又道:“这里没人值得你保护。”

  陈昼沉默听着,帮她将散落的长发绑回去,最后看她一眼时,文素依旧低垂着头。

  他走了。

  文素抓着衣服的手逐渐收紧,指甲几乎陷进肉里,克制着心中翻涌的所有情绪,她不敢抬头去看陈昼。

  陈昼什么都没说,可她却什么都明白。

  他不敢拿自己的衣服给她,因为怕被汪庚等人发现转而折磨她。

  文素想说你不要管我,也不要管任何人,你只要保护好你自己。

  可她不能再开口多说一个字,再开口时,她就控制不住情绪了。

  *

  天坑边缘的鼓楼们敲响铃声,奴隶们的休息时间结束,因为外边急着要货,所以今日起奴隶们的休息时间缩短,早早地就被叫起来去火洞里干活。

  监工们看见只一件上衣围着下腰的周逸都意味深长地笑起来,拿着棍子在他身上戳来戳去,一边笑:“还挺有肉的嘛。”

  周逸面无表情,心想忍。

  他在队伍中找文素,文素没找到,倒是又跟陈昼与顾三在一个洞里,凭借自己的记忆力,周逸发现一个洞里三十几人不是固定的。

  周逸下到洞里才发现昨天被从上边踹下来的人死了,监工们直呼晦气,让奴隶帮忙把死掉的人带上去道:“扔焚尸坑里去。”

  听这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

  周逸来到洞里反而有一种安全感,他去看陈昼,心中五味成杂,没想到北斗的大师兄竟然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他虽然没见过陈昼,却也听过北斗摇光院大师兄的名字。这人与钟安期还是好友,各大宗门年轻一辈的天之骄子中,常常能听见这两人的名字一起出现。

  除了他俩,还有一个东阳弟子。

  一个是叶元青的徒弟,一个是宋天九的徒弟。

  东野狩虽没有破境,但他的实力与朝圣者比肩。

  更何况生死境的他教出来的徒弟,锋芒却远胜两位朝圣者的徒弟。

  周逸走到干活的陈昼身边,犹豫片刻还是道:“你是陈昼吧。”

  陈昼没理他。

  周逸目光复杂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吗?因为我听见钟安期跟一个人谈话……那个人这些年都在北斗冒充你当摇光院的大师兄,最近被北斗发现,这才逃回西边来找钟安期。”

  陈昼听这话时正从黑泥中挖出一小块火石玉,拿起它的动作一顿。

  旁边扒拉着墙壁的顾三满眼震惊地扭头看过来。

  *

  新来的奴隶们被套上铁链放进天坑里时,没瞧见什么人,因为其他奴隶这会都在火洞里干活。

  因为人数较多,那些哭闹反抗的被监工们棍棒伺候落在后边,队伍中有害怕发抖的人,也有沉默认命的人。

  新来的地鬼们最先去的不是火洞,而是位于地势较高、火焰更明显的天坑边缘。

  这里是被叫做焚尸坑的地方。

  坑道上方竖着黑色的圆柱,可以下方铁链到坑中深处,里面火焰燃烧不息,一整面坑道墙都是流动的熔岩纹路。

  新来的地鬼奴隶们站在坑道边,监工让他们看下边:“你们也知道你们是杀不死的,但这里边多得是让人生不如死的办法,都看仔细了!”

  最可怕的不是流动的熔岩与焚烧着的高温,而是攀爬在坑道墙壁上的身影,他们一次次被焚烧而死,却又重塑肉身活过来,在惨烈的叫声中拼命往上爬,试图离开这烈焰地狱。

  那凄厉的惨叫声听得人头皮发麻,肉体被焚烧的气味令人作呕。

  监工随便踹了两个倒霉蛋掉下去,岸上的地鬼们惊叫出声,不敢置信地看向落下去的人。

  “只要你们乖乖听话,老实干活,就掉不下去。”监工拿着棍子指他们,“明白了吗?”

  慌乱的人们瑟瑟发抖挤作一团,拼命点头。

  把脸抹得一团黑的程敬白嫌弃地将抱着他哭出鼻涕泡的人推开,听着这人间炼狱里的叫喊,暗自庆幸这次还好没让周香跟来。

第66章

  汪庚与许良志在咸池高楼上看监工们对新来的奴隶进行恐吓,对今日送来的奴隶数量汪庚还是有些不满,他说:“既然要以前双倍的量,就来了这两百多人哪里够用,我看一部分人还撑不到几天就死了。”

  许良志道:“所以你最近收敛些,别折腾他们,等闲下来再说。”

  汪庚嗤笑声,摸了摸放在身侧的大刀刀柄,眯着眼道:“也就那位小少主这一个消遣。”

  “看样子他还有出去的机会。”许良志说,“你可得努点力,让他难忘此时的经历。”

  汪庚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

  监工们见地鬼都吓得差不多,一个个眼含恐惧瑟瑟发抖,这才满意,带着他们进入天坑中。

  天坑很大,奴隶们休息是都绕着边缘的沙河,圆形的天坑可以将部分奴隶隔绝死生不见一面。

  程敬白混在队伍中抬手抹了把脸,将哭哭啼啼靠过来的不认识地鬼推开,他的伙伴林枭走在前边,李不说走在后边,彼此都没有交流。

  李不说向来存在感低,在这种地方天生的低存在感倒是非常有利。

  这次他没法给头上戴个酥油饼套,因此露出一张清瘦俊美的脸,似乎还有些不习惯,总是低着头避开对视。

  监工把他们赶下洞去:“都麻利点干活,要是发现有人独吞货物可有你们好受的,挖不出规定数量今日就别想上来,在下边试试饿死是什么滋味。”

  这些恐吓的话语对程敬白来说没用,他装着害怕的样子跟其他人一起下到洞里,意外发现里边比外面要凉快些,灼热感消减不少。

  一个洞里不止有地鬼,也有普通人,没有分男女老少。看起来约莫有五十多岁的老爷子下来时摔了一跤,站不起身,坐在地上哀声嚎叫。

  有看不下去的人上前问他伤势如何,也有人崩溃凶道叫他别嚎了吵死了。

  程敬白往里面走着,脚上的铁链落在地上发出回响,远离洞口处的吵闹后他才觉得嗡嗡作响的脑瓜子总算放松下来。

  林枭站在黑墙下抬头打量着,伸手在墙面敲了敲,说:“有点脆。”

  李不说直接动手挖开黑墙,触感是粘稠的淤泥,得用点力气才能掰开,他翻找着,没能从手里这块黑泥中找到火石玉。

  程敬白低头看掉在地上被地面逐渐吸收消失的黑泥若有所思:“自我消化,源源不绝。”

  “你们感觉怎么样?”林枭问。

  李不说摇摇头,程敬白摸着湿润的地面小声道:“从入口开始就感知不到星之力,无法使用星脉力量,这一片像是被切断与了这个世界的联系。”

  三人在最靠后的地方挖着黑泥找火石玉,一边小声交流着。

  前边的人哭嚎过后也开始干活,林枭朝前看了眼,说:“这地方该让南边那帮杀神地鬼来。”

  跟随岁秋叁的地鬼们有个特点,部分无法感知星之力的地鬼各个身怀绝技,打斗能力一点不差,骑术、弓箭、拳脚等等都是有专门训练过的。

  再加上他们坚韧的心性,对斩杀地鬼以外的生物半点不手软。

  程敬白感叹道:“南边的地鬼们是杀神,西边的地鬼们……就是真奴隶。”

  他们混进汀兰州的地鬼村落,才发现西边的地鬼是被人为圈养的,他们活在深山老林中,不被教化,像野兽一样的生活。

  不知天地奥秘,也不知生死的方式。

  等天坑里的地鬼消耗得差不多后,就会将圈养在外边的地鬼送进来。

  “岁秋叁忙着父子决斗,应该没空来这边。”林枭挖着黑泥翻找火石玉的存在,“能和子息联系上吗?”

  程敬白摇摇头:“跟星之力一样断了,我想他应该也进不来这。”

  林枭若有所思道:“若是我们七天内没出去,按照计划,周香会去排除那几个可能的地点找对地方,只要她小心些,别倒霉的遇上叶元青。”

  程敬白翻了个白眼:“你别乌鸦嘴。”

  林枭抬眼看高高的黑墙:“西边的地鬼们与其在这里老死,倒不如死在我们手里。”

  李不说听得皱眉,忽然站远两步看黑墙。

  “怎么了?”程敬白问。

  李不说抬抬下巴,盯着黑墙道:“你们不觉得它看久了会眼熟吗?”

  程敬白与林枭按照他的意思退远几步抬头看去,洞内的黑墙没什么特别的,外表看去就跟普通的墙壁一样,纹路也没什么特殊。

  只是这黑色看久了,三名地鬼脑海中都莫名闪过同样的画面。

  许久后,程敬白低声说:“有点像。”

  这漆黑的颜色,像极了地鬼死后化作的黑色肉骨。

  *

  周逸以为自己能拉近与陈昼之间的关系,却没想到无论他说什么陈昼都不给回应。

  他说:“你是什么时候被关在这的?也是钟安期干的?我知道这几年北斗的事,你要不要听?”

  陈昼依旧沉默地挖火石玉。

  倒是旁边的顾三抬手在墙上挠得嘎吱响,阴沉沉道:“顾七这个贱人,竟然顶替你去当北斗弟子,他也配?!”

  周逸抬头看他,无声示意兄弟你知道什么就多说点。

  瞧见周逸期待的目光,顾三问:“顾七现在在哪?”

  “这我就不知道了,如果我不是倒霉听见他俩对话,应该也不会被关到这里来。”周逸说。

  顾三哼声,指陈昼道:“你的意思被关到这来是他的错?”

  周逸愣住:“我没这个意思。”

  顾三咧嘴笑,随着他笑起来牵动面部肌肉时总能将伤疤那块也变得越发狰狞:“你是不是不知道你说这话看他的时候满脸委屈和抱怨?”

  周逸怒道:“我没有!”

  顾三伸手推了他一把,暴躁地像只刚出笼的野兽:“监工叫你一声小少主,说明你在外边有点来头,你之所以被送到这来不是因为你听见了那两人的谈话,而是你的身份。”

  “别因为你在这受委屈,就把过错怪罪到别的人头上,要怪就怪你自己不小心。”

  周逸再好的脾气也被昨晚的经历和这番话给点炸了,二话没说反手揍回去,两人就在陈昼旁边打作一团,也没能换来他回头一眼。

  最后两人打累了躺地上喘着气,顾三这么些年在奴隶坑摸爬打滚,挨得打可比周逸多得多,力气也比他大,爬起来时还踹了他一脚。

  周逸新伤旧伤叠加,只能嘴上骂两声,没力气踹回去。

  他火气上头,决定陈昼不理他,他也不理陈昼,跟一个失去求生欲,已经被驯化的奴隶有什么好谈的。

  就算北斗的人真找到这来,看见他现在的态度也只会觉得失望。

  他爬起身来干活,试图从黑泥墙中的火石玉身上找出点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

  铃声在许久之后响起,比往常还要迟些,洞中的奴隶们又累又渴又饿,监工们来到洞口下放梯子让奴隶们上去。

  周逸舔了舔干涸的唇,抬手擦了擦汗水,才发现擦了一胳膊的黏腻,心中十分嫌弃,瞧着攀爬上去的奴隶,一时恶念作祟,竟然想着有人火石玉数量不够被踹下来晕倒的话,他就去借这人衣服穿。

  可老天非要跟他对着干,今日所有人都达到标准,没人被监工踹下去。

  奴隶出火洞,算是天坑壮观景色之一。

  数不清的人从烈焰坑洞中一个个爬出来,原本空旷的地面瞬间变得热闹,抬眼望去四周全都是人。

  程敬白嗅了嗅发臭的衣服,受不了地呕了声。

  李不说置身人群中十分不习惯,只有林枭左右看了看,这里边的人比他想得还要多。

  监工们挥舞着棍子撵着奴隶们朝天坑边缘走去。

  周逸昨晚连鞋子都被抢了,这会赤脚走在灼热的地面,之前走过一遭就已经起了水泡,这会走路疼得他拧紧眉头。

  如今他身上就只剩下文素给的长衣遮丑。

  周少主这辈子没这么狼狈过,他看着沙河边桌案堆放的食物,心中甚至隐隐恐惧这次又有什么招等着他。

  他刚走到沙河边,就听监工高声道:“今儿的薄饼也是肉馅的!”

  周逸:“……”

  监工那棍子指着他:“在鼓声停下之前,拔掉他身上的任何毛发来换!”

  草!

  周逸转身就跑,也顾不得很伤疼痛,求生欲刺激着他体能爆发无视了身体的痛苦,玩命地奔跑在天坑中。

  鼓楼上的守卫敲打鼓声阵阵,肃杀又疯狂,鼓点落在每个人心上带着紧迫的追击感。

  奔向周逸的奴隶从各个方向跑去,越来越多。

  刚咬着一个馒头的程敬白停在沙河巨树下抬头朝坑内看去,朝这边跑来的身影越发清晰,就算满身污泥,却也不妨碍那张脸跟他认识的人过分相似,因而愣在原地。

  他身边有奴隶冲出去扑倒奔跑的周逸,被周逸踹开爬起身继续跑。

  林枭眯了下眼。

  李不说道:“周家人。”

  周逸心跳如雷,这次求生欲更强,他听清了要求,只要撑到这鼓声停下,毕竟监工口中那句任何毛发听得他心中发凉。

  鬼知道这些没有道德羞耻的奴隶会在欲望的驱使下做出什么事来。

  可鼓声什么时候停下,完全是监工等人说了算。

  只要他没被扑倒,没被羞辱,这鼓声永远不会停。

  他跑了很久,却还是没能撑到最后,被不断增多的奴隶扑倒在地抓着头发撕扯,虽然他也发狠地扭断其他人的脖子,咬掉他们的皮肉,却仍旧拦不住越来越多的人扑上来。

  程敬白问两个小伙伴:“吃肉馅的薄饼吗?”

  林枭与李不说扭头看他,程敬白又咬了口馒头:“算啦,不管他。”

  *

  周逸只觉得头皮火辣辣地疼,一些人抓着他的头发连着皮肉也撕下来了,血顺着他的脖子流了大片,有他的也有别人的。

  文素给的长衣被撕扯开掉落在旁边。

  周逸缓慢地眨了下眼。

  他倒在地上大脑晕眩,望着没有星星的黑沉“天空”陷入茫然。

  ——人为什么要这样?

  *

  顾三不客气地揪了把周逸的头发回来,换了三个肉香薄饼,拿了其中一个给文素。

  文素扭头去看远处躺倒在地起不来的周逸。

  顾三说:“你总看那倒霉蛋干什么。”

  文素小口吃着没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