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三黑着脸又道:“顾七那贱人,竟然在外边冒充陈昼,这些年都待在北斗吃香的喝辣的。”

  文素听得神色微怔,眼睫轻轻颤抖,垂着眼眸。

  顾三冷笑道:“如今被北斗揭穿又跑回西边来去找了钟安期,我看他要么死在外边,要么迟早被钟安期再送进来。”

  他们很小的时候就被抓进这天坑里。

  直到遇见陈昼等人,是幸也是不幸。

  文素永远不会忘记陈昼刚到这里时的模样。

  他沉着冷静,最初面对各种刁难都能应付自如,必要的时候示弱,回头再算计监工报复回去。

  在火洞里会教她写字,会夸她故意把脸抹得乌黑很聪明,会在她凑不够火石玉的时候分给她,会在她被欺负的时候出手。

  偶尔也会被她的愚笨和紧张逗笑。

  那是陈昼在天坑里为数不多的笑容。

  文素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却也看着他成为汪庚等人针对的目标,在天坑过得越发艰难。从陈昼这里学到的道德和羞耻,又在他身上看见这些被毁掉。

  他最终变得不再开口说话。

  不再多看她一眼。

  那些人……

  那些曾跪地向他求助的人,最终却踩着他离开这里。

  文素再次抬眸看向远处的周逸,沉默片刻后,她在心中做了个决定。

  *

  晕倒在天坑中心的周逸又被惨叫声惊醒,他睁开眼,寻着声音的方向歪头看去,看见监工带着守卫们下来抓人。

  抓的都是女人。

  刚被送来的奴隶们惊慌不已,女孩子们惊叫哭喊,却还是被拉出人堆,带往天坑岸上。

  周逸见被抓的都是女人心中已有了不好的预感,眼瞧监工们朝自己走来时心脏更是瞬间沉底。

  监工笑道:“小少主,咱们星主请你起来去上边玩。”

  他被强制带走,来到天坑高处。

  程敬白睁只眼闭只眼看着被带走的人们,听旁边的林枭说:“还好没让周香来。”

  被带走的都是女地鬼。

  在高处看台上,汪庚姿态放松地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单手抛着颗橘子玩。

  浑身赤裸的周逸跟一帮哭哭啼啼的地鬼们被带来时,汪庚挑眉笑起来,对被压着双肩跪倒在地的周逸说:“咱们尊贵的周氏少主来天坑玩一趟,得好好招待才行。”

  周逸咬牙道:“你让我跟叶圣谈谈。”

  汪庚接住从高处落下来的橘子,玩味道:“行啊,周少主,你让后边那一排地鬼怀孕生子,我就让你跟叶圣谈谈。”

  周逸觉得这人疯了,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汪庚:“不愿意啊?”

  周逸忍无可忍:“你有病?”

  汪庚哈哈大笑:“这里就你一个人光着身子,我是看周少主你这么迫不及待,设法如你所愿,虽然都是帮畜生,但我看模样也不差,周少主的眼光可别放太高。”

  周逸气红了眼,五指紧握成拳,偏偏被人压着跪地起不来,屈辱感让他呼吸都变得急促。

  汪庚饶有趣味地看着他的反应:“还是说……周少主依旧对叶圣的女儿,太乙的大小姐念念不忘。”

  周逸怒喝:“你闭嘴!”

  汪庚摊手:“这可不好办,把她弄过来给你,叶圣怕是不会同意。”

  周逸挣扎反抗着,汪庚却摆手道:“周少主便将就点吧。”

  监工们哄笑着抓着周逸朝惊恐尖叫的女地鬼们走去,周逸怒声喊道:“放开我!叶元青!”

  他被抓着头发摁倒在一人肩上,笑声与尖叫声直往他耳里钻,周逸濒临崩溃,挣脱开监工还没跑两步又被抓回去,跟监工们扭打在一块。

  汪庚乐得看他们打起来。

  在这里他的绝对优势便是人数。

  这些没了星之力的修者与普通人无异,浑身是伤反反复复得不到治愈,又累又饿,体力消耗得不到恢复,根本打不过监工与守卫们。

  周逸也是个硬骨头,坚决不碰瑟瑟发抖挤作一团的地鬼们,被揍倒在地也紧紧抱着监工不撒手。

  汪庚鼓掌的同时站起身,朝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已经没力气站起身的周逸走去,他踩着周逸的头弯下腰去说:“周少主对太乙大小姐的一番真情实在是让我感动,宁死不碰别的女人,叶圣看了都该感动,可你不能让这些地鬼怀孕,对我们来说,就是你那玩意没用。”

  “没用的东西,不要也罢,你说是吧?”

  周逸脑子懵懵地还没反应过来,汪庚已经伸手,石当忙把他的大刀递过来。

  监工们把他踹翻过身去,汪庚手起刀落,周逸什么都来不及想就痛晕过去。

  *

  赤身裸体的周少主又被扔回了天坑中。

  监工命令,每一个路过他身边的人,都要对他说一声恭喜少主。

  周逸隐约记得小时候听家里的老管家说周氏血脉被人诅咒了,对方诅咒周家人惨死灭绝。

  父亲说那是谣言。

  可周逸现在觉得,这诅咒或许是真的。

  他已经不知道时间的流逝快慢,只觉得有意识的每一瞬间都无比难熬,还得听那一声声恭喜少主。

  这四个字在他心中刻下了永远无法被抹除的印记。

  周逸麻木地想,叶元青知道吗?知道这里是怎样的地方,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又忍不住想陈昼,他也经历了同样的事吗?所以才变成现在这样吗?

  他胡思乱想着,心中剧烈的仇恨过后,便是深深地恐惧。

  有人影朝他走来,周逸闭着眼不愿看,却感觉到温热的衣物遮在身上,眼皮一跳,缓缓睁开眼,果然瞧见文素。

  她又给了自己衣物,露出了双肩的伤痕。

  他总算明白文素双肩上的伤痕由来。

  周逸与她无言对视片刻后曲起手臂遮住眼,泪水划过眼角滴落。

  文素说:“如果你迫切地想离开这里,不如赌一把。”

  周逸哑着嗓音问:“怎么赌?”

  “你应该不笨,我听监工说过,他们只要你不死。”文素说,“赌他们不敢让你死。”

  周逸挪开手臂,红着眼看她,文素蹲下身,朝他脖颈伸出手道:“监工来不及阻止我,所以最先出手的会是在鼓楼的守卫。”

  他们处于天坑中心位置,监工们都在沙河边,发现文素要掐死周逸想阻止也得跑一段距离。

  更何况监工为了防止武器被夺反被威胁,所以不带利器,只拿棍棒,但鼓楼上的守卫都是弓箭手,尖锐的长箭才能造成致命伤。

  文素伸出的手悬停,问他:“你要赌吗?”

  周逸手指轻颤,咬着牙道:“赌。”

  文素说:“如果能出去……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去告诉北斗的人,陈昼在哪。”

  周逸听得微怔,目光复杂地看她,深吸一口气道:“我答应你。”

  于是文素伸出双手掐他的脖子,周逸呼吸一滞,面色涨红,意识逐渐抽离时听见鼓楼传来警报声,一支长箭携带破空声而来刺中文素肩膀。

  文素闷哼声松开手,周逸听见监工谩骂的声音,他们朝自己飞奔而来,他颤抖着,大口喘息地同时努力挣扎起身握住了文素身上的长箭拔出,在监工们来到之前狠狠地刺入心脏。

  监工们肉眼可见地慌了,背着周逸又朝天坑岸上疯跑,他试图自杀的消息被鼓楼传到咸池,也惊醒了部分奴隶。

  程敬白远远见到文素爬起身也朝天坑边缘跑去,他发现这姑娘竟然拿一根树枝杀了自己又复活过来。

  林枭说:“用树枝的话……她这力道和精准度,得试很多次才行。”

  李不说闭上眼道:“她想送那位周少爷出去。”

  程敬白啧了声,语气不咸不淡道:“算他走运。”

  *

  文素复活后朝离开天坑的通道跑去,被守卫们凶恶地拦下,于是撩起长发指着肩上牙印说:“我去找许星主。”

  守卫们以为她是闯祸了想去找许星主求饶,一个个眼神又变得暧昧,却也放她离开了。

  文素深吸一口气,没有迟疑地朝咸池方向跑去。

  她不是第一次来到天坑上边,与下边恐怖的烈焰蜂巢状不同,上边简直是精致的世外桃源,花树丛林与精巧的楼阁,鼓楼威严霸气,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檀香味,而非令人作呕的皮肉被焚烧的气味。

  在那些花丛之上,还有萤火飞舞,点缀了这条阴暗的小道,文素如一只翩飞的蝶从中掠过。

  陈昼被监工带走时文素就知道今日汪庚喝了酒,又叫他去折辱,于是她选择在这时候行动。

  她以前胆小怕事,一激动就克制不住地发抖,就连反驳别人一些小事时都忍不住心跳加快。

  她一个人做不成任何事。

  可掐周逸时她无比冷静,将树枝插进心脏时控制着力道精准。

  她学会写字,学会思考,学会看清局势权衡利害。

  文素以为她做到了这么多事,她有了如此大的改变,她可以救陈昼了。

  在跑向咸池高楼去找陈昼时她想起曾经的一幕幕回忆:

  那天她被许良志抓进咸池高楼,屋里都是喝得醉醺醺的男人,许良志笑盈盈地捏着她的下巴,瞧着她在自己手中瑟瑟发抖,又捏了捏她的脸说:“瞧,你把自己洗干净后,长得正合我心意。”

  那人咬着她的肩膀,舔着血液说:“若是铃响时你还能站着从这屋里出去,你就能去三楼让他们放人。”

  那一整晚她都被熏人的酒气堵着鼻子,不堪回首,却又顽强地撑过去了。

  文素在一屋子醉鬼意味不明的注视下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推开门离去。

  她攥紧手,贴着墙壁走不让自己倒下,深呼吸数次才保持清醒,克制着不让自己发抖往三楼走去。

  没关系,至少这次终于不是陈昼保护她,而是她保护陈昼。

  文素如此想着,满心欢喜地去三楼救人。

  三楼的门没关。

  她看见背对自己跪下的陈昼,他低垂着头,人们围绕着他指指点点哄笑出声。

  文素听见他一字一句地说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

  他说:我是猪奴,我不是北斗的大师兄。

  文素双手捂嘴退后,不敢让被揍倒在地的陈昼发现她在外边,她听着那些嘲笑和陈昼重复的话语,泪水止不住,却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她永远不知道在三楼的陈昼经历了什么。

  陈昼也永远不知道文素遭遇了什么。

  从那天开始,两人再没说过话。

  直到陈昼再叫她一声文素。

  *

  在咸池高楼上喝酒找乐子的汪庚突然听人来报说周逸快死了,气得当场摔了酒杯朝外走去。

  边走边喊医师,石当抹着汗跟上他道:“星主,周逸伤势太急,医师喝醉了一时半会醒不来……”

  汪庚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刻医师竟然喝醉了,他气极反笑:“老子都没醉,他先醉了?他找死!把人叫醒了给老子扔进天坑里去!不用叫醒,直接扔进去!”

  汪庚刚走,文素就来到楼上,她一眼就看见跪在门边的陈昼,上前拉着他就跑。

  出了咸池高楼,刚跑进阴暗的花丛道时就被陈昼反手拽住她停下。

  陈昼问她:“你做的?”

  “是,我想让他被送走,然后让你去顶替他。”文素说,“他受伤本来就面目全非,只能认箭伤,你们差不多体型,你以前也说过中箭假死的办法,他们怕人死了,会很着急,不会仔细看的,只要撑到出山洞口你就可以使用星脉力量,到时候你就能离开。”

  她语速很快却表达得很清楚,她以为自己很冷静,可抓着陈昼的手却在发抖。

  一开始让周逸出去后告知北斗传递消息只是下策,她最初的目标就是要让陈昼顶替周逸出去。

  “你快过去,等他们确认完后我可以让马车停下……”文素说着拉他往前走,被陈昼又拽回去,“你怎么让车停下?”

  文素说:“我可以说是许星主的……”

  陈昼打断她:“许良志今天在外边,出这种事,第一个等在入口的人就是他。”

  文素听得心凉了半截。

  两人鼻息间都是花香,萤火飞舞在花枝起起落落。

  陈昼的话打乱了文素所有计划,思绪变得僵硬,磕磕绊绊道:“我、我还有别的办法……我可以去求许星主……”

  “文素。”

  “总之我一定能想到办法,我们先过去,就只有这一次机会。”

  “你不用去求任何人,趁还没人发现你,先回去。”

  陈昼抓紧了她的手,文素吸了吸鼻子,她以为已经消失的老毛病又犯了,手抖得厉害,眼中泪光闪烁。

  “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我要去试试,我不可以放弃!”文素说完要跑,被陈昼拉回来抱在怀中安抚止不住颤抖的人。

  陈昼说:“素素。”

  文素内心崩溃,抓着他衣服,头抵着他胸膛,陈昼一手护在她后脑将她紧紧地按在怀中。

  “为什么……明明我……”她泣不成声,却又在这瞬间涌出无数仇怨,近乎歇斯底里,“你不去,我去,我一定要出去!我要去把顾七跟钟安期找出来千刀万剐!我要他们回来跪在你面前道歉忏悔求你原谅!我要他们把你遭受过的痛苦百倍千倍的偿还!我要他们在这个鬼地方日夜受苦永远出不去!我要杀了那些欺你辱你的人!我要他们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第67章

  陈昼抱紧崩溃的文素给她安全感,让她冷静下来,直到怀中人不再发抖后他才低声说:“你做得很好。”

  文素努力深呼吸控制情绪,带着哭腔道:“对不起。”

  她不敢抬头去看陈昼,没能发现他眼眸透露的神色还是一如当初的冷静沉稳。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不要再说这种话。”

  陈昼帮她擦着眼泪,脸上的乌黑都被泪水擦掉,变得干净,于是陈昼揪着衣袖又给她擦黑。文素这才缓缓抬头看他,眼睫还垂挂着泪珠,颤抖时坠落在他划过眼角的指尖。

  文素哭得鼻子眼睛通红,情绪爆发的那瞬间自己无法控制。

  陈昼在她冷静下来后说:“文素,不用再想今晚的事,先回去待着。现在许良志没时间找你麻烦,至于你说的那些……”

  “我要亲自动手。”

  文素听得微怔,一瞬间觉得自己想错了。

  他似乎还是最初见到的模样。

  陈昼给她擦干眼泪,平静道:“回去叫顾三把衣服给你。”

  文素低低道了声好,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深呼吸。陈昼见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般乖巧可怜,有点无奈。

  她垂着头不说话姿态乖巧的时候,总是让他想起小时候某个脾气很差的师妹闯祸后在他面前装乖的样子。

  陈昼伸手摸了摸文素的头,让她心中生出无数力量。

  “去吧。”

  陈昼目送文素离开走远。

  天坑这会有些热闹,汪庚等人为了周逸忙来忙去,醉酒的医师没有办法救治,周逸危在旦夕,不得已必须送出去治疗。

  汪庚黑着脸下达命令,数道关卡的长桥自两端放下连接成路再放行,让马车载着周逸朝山洞入口飞奔而去。

  陈昼往回走时蹙眉静思:等处理完周逸,汪庚就该清算他是怎么拿到长箭自杀的,到时候就会盯上文素,他得想办法把这事盖过去转移汪庚的注意力。

  他刚回到楼上就见到汪庚怒气冲冲地走来,石当跟在他身旁小跑着,急得满头是汗,汪庚直冲屋里去拿他的大长刀,陈昼刚想到个办法正要行动,却见有人慌张地跑进来喊道:“星主!出事了!天坑那边有地鬼死了!”

  刚要上前的陈昼顿住。

  “什么意思?”扛着长刀的汪庚目光阴鸷地看着来人,“什么东西死了,你再说一遍。”

  来汇报的监工吓得跪在地上,满头是汗,咽了口水颤声道:“是、是在沙河边休息的地鬼,起初以为他们只是跟往常一样吵架打起来,但是赶过去时才发现……死了好多地鬼。”

  “他们都像是融化了一样皮肉烂掉,骨头断裂在肉里,跟以前不一样……这次烂了就烂了,没有复活啊。”

  站在边上的石当打了个冷颤,小小声道:“地鬼怎么可能会死……叶圣也没来啊。”

  汪庚沉着脸骂了句脏话,扛着刀大步朝外走去,步伐是其他人从未见过的着急。

  *

  此刻天坑奴隶群中正有无声的恐惧蔓延。

  奴隶们挤作一团,低着头不敢看被监工们身后空地上的一摊黑肉碎骨,就连平日对他们凶神恶煞的监工这会都紧绷着脸。

  地鬼会死这种事谁都没想过,就连地鬼自己都不知道,一部分地鬼在来天坑之前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可以死而复生。

  西边的地鬼处境与南边和冰漠完全不能比。

  程敬白捂着因为打架被掐的喉咙低声咳嗽,李不说抬手抹了把额上血迹,林枭悄悄将沾血的衣物扔掉,抬头看见汪庚扛着长刀朝这边走来。

  总算是看到了天坑的主事者,三人都在不动声色地打量汪庚,直到发现跟在汪庚后方走来的陈昼,程敬白又忍不住咳嗽两声,抓着林枭的衣袖拉了拉。

  林枭瞥他一眼,示意自己看见了。

  程敬白捂着脸痛苦面具,这算什么事啊,在南雀发现他的师姐,在这鬼地方又发现了他的师兄,还两次都没法通知周子息。

  回头要是让周子息知道了,说不定又得逮着他一顿揍,程敬白光是想想都觉得冤。

  他们在南雀见过顾七假扮的陈昼,也知道北斗摇光院的大师兄不见的事,但是万万没想到他会在这。

  程敬白惊讶过后又恍然,被关在这个吞噬星之力无法使用星脉力量的奴隶坑,也难怪陈昼没法向外求救难以被人发现。

  汪庚来势汹汹,监工们纷纷朝他垂首恭敬道一声星主。

  他问:“死了的在哪?”

  监工们侧身让开,指着那堆肉骨颤声道:“在这,一共死了七个,有男有女。”

  汪庚朝那堆骨头看去,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地鬼真正死亡的模样。

  其实跟正常人死亡没什么分别。

  最终只是一滩肉,一堆骨头。

  只不过地鬼是黑色的骨头,黑的发亮,光泽熠熠,也就是一堆颜色漂亮的骨头。

  除此外并没有什么特殊。

  汪庚面无表情地看了会,忽然拔刀朝那堆骨头砍去,传来咔嚓碎裂声,将旁边的奴隶吓得瑟瑟发抖。

  没什么特别的,这帮畜生的骨头也跟人一样,能砍断,砍碎;也跟他们一样,没法再复活,彻底消失在这世上。

  汪庚发狠地砍着那堆骨头,额角青筋鼓起,将今晚所有的不顺利都发泄出来,最终气喘吁吁,扭头目光狰狞地瞪着那帮奴隶:

  “谁干的?谁杀的?!给老子滚出来!”

  没有人回答,奴隶们充满恐惧,却又隐隐羡慕化作烂泥枯骨的几名地鬼。

  “不说是吧?”汪庚手起刀落,朝着最近的地鬼奴隶乱刀砍死,听着惨叫声怒喝道,“谁干的!一个个的在老子面前装哑巴,再不说就把你们全扔去焚尸坑!让你们尝尝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奴隶们哭嚎着表示自己真的不知道,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为只是跟平常一样的斗殴,哪里知道会突然死人,比起汪庚,不少地鬼也想知道他们怎么才能死。

  眼见那刀就要砍到眼前,程敬白不动声色地推了把林枭,林枭踉跄往前,余光瞥了下程敬白。

  汪庚手中长刀差点斩到程敬白,因为突然出来的林枭停住,他瞧着这名奴隶噗通声跪下,声色惶恐道:“我只记得他们打起来,打得特别厉害,打着打着就变成这样……”

  “他们也看见了!”林枭慌乱地抬手指监工等人,“这帮人自己打得浑身是血,我们都躲得远远的。”

  这世上论演技,程敬白就佩服两个人。

  一个是岁秋叁,他是发自真心的陪你演。另一个就是林枭,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变成不同的人。

  汪庚下意识地顺着林枭指的方向看去,被他看见的监工心头一凛,忙点头道:“对对,他说的没错,星主我们也不知道……就是这几人自己打起来了,打得头皮血流,平时也这样,但都会复活所以没怎么管,但今儿打着打着就……这事很可能就是个意外,不是说他们本来就可以……”

  “闭嘴!”汪庚怒喝声打断他的话,这名监工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差点说了什么后吓得当场跪下,“小的知错!”

  看着被他砍死又接连复活的地鬼汪庚逐渐冷静下来,现在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他不能在这时候出乱子让地鬼死掉。

  这事怕是得让叶元青来看一趟。

  但若是让叶元青来他自己肯定吃不了兜着走,汪庚心中衡量着到底是自己解决还是要通知叶元青来。

  “把人给我看好了,禁止再吵再闹!谁要是再无缘无故打起来都给老子扔焚尸坑里去扒皮!”汪庚狠狠地踹了脚跪在地上的监工,“要是再死一个地鬼导致交不出足够的货,你们也给老子一起下去!”

  监工们听后惶恐地跪倒一片,瑟瑟发抖地目送汪庚走远。

  等汪庚离去,这又是监工们的天下,拿着棍棒凶神恶煞地教训奴隶们。

  林枭起身被程敬白拉回去,他抹了把脸,朝程敬白笑道:“你想死吗?”

  程敬白一边摇头一边躲去李不说身后。

  李不说低着头沉默,无视伙伴之间的暗潮汹涌,专心抱怨在天坑不能遮脸活着太难受了。

  *

  守在山洞入口的许良志蹙眉冷着脸,完全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他听着山洞中传来的滚轮声响抬头。

  守卫几乎是快马加鞭而来,还好这山洞开凿得更高更宽,多人纵马疾驰也不会有阻碍。

  “许星主!”守卫着急将这个烫手山芋交出去,边跑边说,“箭入心脏,失血过多,体温已经下降,这小子快不行了!”

  许良志非常谨慎,在洞口内看了周逸的状况确定非常危急没有反抗能力后才让出去。

  他上前打开马车笼子,以阴阳两脉的治愈术帮忙止血稳定,一边通知守卫继续驾马赶路:“去商会。”

  许良志话音刚落,突然被人抓住衣袖,瞬间后背生寒,周逸艰难地睁开眼看着他,在对方欲要封印他星脉力量时指尖一点:

  周氏神迹异能·浮生对调。

  两人的身体状况瞬间更改,许良志感到心脏剧痛浑身无力地朝后倒下,呼吸困难,红了眼,脸色惨白。

  浮生对调将周逸濒死的状态换给了许良志,而周逸获得许良志健康的状态,立马运行体术脉到极致破笼而出,守卫连影子都没看清时他已经飞速离去,顺手扒了许良志的衣服套上。

  留给周逸的时间不多,他瞬影疾行的同时以阴阳双脉治愈术给自己止血,等浮生对调时间结束后能不死,星之力源源不绝,他从未感觉过被星之力包围是如此快意的一件事。

  他终于能离开那个地狱般的地方,远离一切苦难。

  只要回到城中,让商会、周氏的人知道他在哪,知道他还活着,他就有希望,他再也不会回到这个鬼地方!

  周逸疯了似地朝前跑,不敢回头,不愿回头,却在下山的途中被一道强势的星之力弹飞击退,他喉间一口腥甜欲吐,咬牙撑住,运行所有力量再冲,剑光照亮黑夜斩下拦在他身前。

  他抬手抵挡时,看见夜色明灭中,山下丛林中站着一个身影,只他一人,却拦住了周逸所有去路。

  浮生对调的时间到了。

  周逸吐了口血倒在地上,近乎绝望地望着夜里繁星。

  叶元青抬手,长剑飞回他手中,他垂眸看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淡声道:“浮生对调,难得一见。”

  曾有传闻几百年前的周氏高祖是一名八脉满境的朝圣者,可周家低调,几乎不传这事,人们也逐渐忘记这个传闻。

  周逸艰难地看向走来的叶元青,泛白的嘴唇颤抖着说:“求……”

  求饶的话还未说完,他已没了意识。

  *

  无方国。

  相安歌等了许久都不见明栗和元鹿从法阵中出来,又感异样,便先回了宫殿。

  替身灵们见到他便凑过来比手画脚,告知里面的姑娘摔倒了。

  因为之前相安歌说过这姑娘易碎,所以替身灵们也不敢随意上前触碰。

  相安歌进屋绕过屏风,看见摔倒在地起不来的青樱,她灰蒙的眼眸无光,没有焦点,手掌贴着地面艰难地曲起。

  他停在青樱手掌前说:“你师姐死不了,也不会有事。”

  青樱很担心,也很着急。

  相安歌又道:“破掉傀儡术之前,你什么都不能想,心态放平,不能总是如此焦虑,再做出有损修复的事来。”

  青樱被他说得缓缓垂下头。

  相安歌心道他语气也不严厉,说得也是事实,怎么感觉这姑娘的反应像是被他凶了一顿。

  他想了想,又道:“你想多靠自我意识行动的思路是对的,但要适量,必须在我眼皮子底下进行,我不在的时候不能独自行动。”

  青樱听得没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