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安歌说:“你可以试着自己起来。”

  “若是要我帮忙,就把手伸出来。”

  两人安静片刻后,青樱按在地面的手缓缓抬起,相安歌看得一笑,抓住她的手弯腰把人抱起。

  *

  在相安歌回去没多久,水面冰层破裂,布满水上的星线也被烈火焚烧消失不见。

  风平浪静时,消失的两人重新出现在水面。

  元鹿一改吊儿郎当的模样,认真地打量着对面的人,“我倒是不知道你布阵的速度这么快。”

  明栗心说那是因为我有一个布阵速度更快的师弟。

  元鹿撤了对明栗虎视眈眈的星之力,走到黑马前牵过缰绳,转身看回明栗时又是一脸灿烂笑容:“你不是赶时间吗?走哪啊?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明栗也朝等在一旁的木船走去,头也没回道:“你已经送我到六脉满境,再送我一匹马就不太合适了。”

  元鹿脸上的笑意僵住,慢慢变得咬牙切齿起来:“我这趟来得可真是不划算。”

  明栗站在船上看他。

  元鹿说:“我是舍不得杀你。”

  明栗知他不会再动手,摇摇头道了句:“油腻。”

  元鹿皮笑肉不笑道:“你现在是个小女孩,我哄哄小女孩怎么了?”

  明栗不再理他,以灵技催动木船,眨眼已远去。

  元鹿瞧着那木船逐渐消失在视线中,还是越想越觉得难以释怀,最终叹气,踩着水面慢悠悠地走着,自言自语道:“你去西边,那我去南雀把崔瑶岑放出来,她肯定要来这找他弟弟,我再去北斗……嘿,我看你到时候选哪边。”

第68章

  等在河道监视明栗的人们终于见到那艘船从无法靠近的结界中出来,明栗就站在船头,任由他们观望。

  守在外边的人都知道元鹿进去了,不少人都猜测元鹿是去找明栗的,但是去干什么的就耐人寻味了。

  如今见到船头的明栗身上有明显战斗过的痕迹,心中已是了然。

  既然她能从元鹿手里活着出来,等在外边的人就不敢在此时动手,只能继续观望。

  明栗活动了下手腕,还是有些痛麻,跟外边的人表态震慑他们不敢贸然动手后才转身回船屋里去。

  元鹿虽有杀意,却没动杀招,还是在试探阶段,但这次试探后他非常清楚,就算明栗如今不是朝圣者,想要杀她也并不容易。

  哪怕相安歌不在旁边,只有明栗一人,不用尽全力的话定会有变数。

  这些人一路跟着明栗猜测她是否要回北斗,却在靠近西边的位置时把人跟丢了。

  *

  明栗来到西边的第一天遇见了周氏商会外出的车队。

  队伍中商会的标志非常明显,频繁出现在马车和随行仆从身上。

  她牵着马站在一旁让路,周围有不少行人也跟她一样耐心等着,明栗回头时瞧见站在人群中的周子息,他神色淡淡地盯着其中一辆马车。

  外出的商队随从不约而同地保护着那辆马车上的人,谨慎地注意着周边情况。

  这一行里并非所有都是周氏商队的人,其中两名骑着马护在车队左侧的人来自帝都。

  周采采最终如愿说服了父亲让她去帝都。

  她掀起车帘,心情颇好地往外瞧了眼,艳阳高照,是个出行的好天气。

  车中还有一人。

  他身着锦衣,眉眼含笑,看向年轻人的目光总是慈爱的。

  *

  商队走远,周子息的目光掠过车队落在明栗身上,见她朝自己走来,微微笑道:“师姐。”

  明栗昨晚叫了他许久都不见人,想要以阴之脉入梦去看他也被拦在了外面,不知何时起入梦这招已经没用。

  此时见到周子息现身,她忍不住问道:“困住你的力量是不是被加强了?”

  否则怎么连她入梦也被拦住。

  周子息却轻挑着眉漫不经心道:“没有。”

  明栗问:“那我怎么入梦见不到你?”

  周子息说:“因为我不想在梦里见到你。”

  明栗驻足看他,周子息却往前边走着,没发觉她已经停下,走了好一会后才觉不对劲,回头看去,见师姐停在老远。

  周子息像是在沉思为什么师姐停在那不走了。

  明栗见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直接问道:“为什么不想在梦里见到我?”

  周子息不明白他聪明的师姐为何会问如此愚蠢的问题。

  他皱眉说:“那地方脏兮兮的,不是肉就是骨头,师姐你这么爱干净,去那脏污的地方干什么。”

  明栗听得笑了:“我是去见你,那些无所谓。”

  周子息:“不行。”

  明栗:“下次你若是出不来,就别拦我入梦。”

  周子息:“不行。”

  明栗:“……”

  她跟在周子息身后走着碎碎念,无论如何都只换来他一句不行。

  *

  叶风鸣找了周逸五天,人没找到,却得知他妹妹去往帝都的消息,这一思考,便明白了周家的决定。

  他开始怀疑周逸是不是被周家主给关起来才不见人影,因为周逸喜欢叶依依,但周家却拒绝了跟太乙合作,接下来也要断了周逸的念头。

  叶风鸣走在街上沉思着,原本是要去酒楼逍遥快活,却在进去之前瞥见眼熟的身影一闪而过,有些意外。

  钟安期怎么会出现在这。

  他没有多想便跟上去,路上遇见要跟他打招呼的人都被叶风鸣一指静音气诀拦住,隐了身形跟在钟安期身后朝酒楼深处走去。

  钟安期向来洁身自好,从来不进这些享乐之地,所以在这遇见他,让叶风鸣觉得非常不对劲。

  叶风鸣从热闹的前楼跟到后楼,再到幽静的小道,他知道这是通往酒楼独居小院的路,一般是给出大钱的人准备的单独住处。

  钟安期步伐又快又急,目标明确没有停顿,却在走过石桥转角后不见身影。

  叶风鸣站在桥上左右看了看,心生不详之意时突然回头,看见钟安期站在他身后,表情有点无奈。

  “风鸣。”钟安期说,“你该少在这种地方厮混,回去多跟依依一起管管商会的事。”

  他还是像两人的大哥般替人着想。

  叶风鸣不动声色道:“我本来就该是在这种地方厮混的人,倒是你怎么也来了。”

  不知为何,他在这瞬间有个荒唐的想法,周逸该不会是被钟安期给关起来了吧。

  钟安期却避而不谈,“是师尊吩咐的事,对了,你不是在找周逸吗?我出来时见到他跟师尊在太乙。”

  “……周逸在太乙?”叶风鸣愣住。

  钟安期点头:“你不如回去看看。”

  叶风鸣转身就走。

  钟安期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一点点变得复杂,最终垂下头,也转身朝酒楼深处走去。

  临近日落,这条街却越发热闹。

  品香斋在酒楼对面,二楼高处靠窗位置,双手抱剑站靠窗边的付渊瞧见叶风鸣从酒楼匆匆出来时眯了下眼。

  黑狐面说:“他刚进去没多久。”

  “追着人进去,却自己一个人出来。”付渊若有所思,回头看还在穿衣打扮的都兰珉,“你还磨蹭,人都走了。”

  “我是去谈生意的,你们才是监视那位叶家大少爷。”都兰珉一抬下巴,张开手臂道,“看,我像个生意人了吧?”

  付渊别过眼去不忍直视道:“你把我来抢钱几个字都写在脸上了,收敛点吧你。”

  都兰珉笑眯着眼:“这才更像啊。”

  黑狐面说:“太明显了,人们不会喜欢跟奸商打交道。”

  都兰珉昂首阔步朝外走去,背对着两人摆摆手:“我可不一样,你们都等着,天黑之前,我给你们把对面酒楼买下来。”

  西边不像南边,北斗据点仍在,商会势力错综复杂,却也有北斗的一份。

  都兰珉靠着新人身份才容易忽悠西边的人,像付渊与黑狐面这些在太乙面前混了脸熟的人则不行。

  他这么有底气,还得感谢之前从南雀抢的那批上品神武,在西边卖得可热闹了,目前赚得已经够他上下三辈子衣食无忧。

  *

  周逸再次醒来时不知身在何处,模模糊糊看见帐顶而非黑沉的穹顶受到惊吓猛地坐起身,胸口的疼痛让他皱起眉头,神色惶恐急于打量四周。

  他一眼就看见背对自己站在门口的人。

  周逸有瞬间的窒息。

  “……叶圣?”他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绷紧神经,分不清他究竟是在天坑中还是来到了外面。

  “我不杀你,你应该知道原因。”叶元青背对着他淡声道,“或者说,你接下来的态度决定了我要不要杀你。”

  周逸呼吸急促道:“我没有要将听见的说出去!”

  叶元青:“明栗就在山下,到时候见到她你也能这么说?”

  周逸表情僵住。

  他捂着胸口的手忍不住颤抖着,手下的触感让他怔然,抓着衣服的手松开又收紧,像是在确认它是否是真实存在的。

  周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感觉自己呼出的气逐渐冰冷,良久才低声问道:“我在里面过了几天?”

  叶元青说:“五天。”

  五天。

  短短五天。

  周逸忍不住想笑,抓着衣服的手却收紧,手背青筋鼓起,结痂的伤疤和身体某处传来的痛楚提醒这他这一切都不是梦。

  如果没有文素帮忙,他会在里面待上更久。

  也许是五十天,五个月,五年。

  事实上那里边不就有人已经待了整整五年吗?

  周逸想到此只觉得被恐惧笼罩难以呼吸,并非所有见过黑暗的人都会心生勇气去面对,更多的人只会拼命逃离。

  拯救?改变?摧毁?

  并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出来的只会坚定信念:这辈子再也不要回去了。

  周逸脑子里响起文素帮他时说的话,他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

  他并没有勇气去跟叶元青抗衡,也没有实力,此时此刻,只要他有异心,便不可能活着从这间屋子里走出去。

  在他使用浮生对调于林间纵影疾行逃亡时心跳得很快,兴奋、激动、希望等情绪爆发,眸光都是颤抖的。

  直到被叶元青的星之力击退倒在地上,周逸只觉得有漫天绝望压下。

  他在那时明白:原来濒临死亡是这样的感觉,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不一样。

  周逸深呼吸一口气,不再去想文素的声音,垂着头说:“我不会对她说半个字。”

  片刻后,他听见屋门打开的声音,叶元青朝外走去:“你要时刻谨记现在的选择。”

  周逸闭上眼埋首在被褥中。

  过了会有人来说:“周师兄……热水已经备好了,要帮你洗吗?”

  屋里的人说:“不用。”

  屋外的小弟子又道:“叶圣刚说,你几天不见家里肯定急坏了,要你休息好了就先回家一趟。”

  “……知道了。”

  周逸独自从床上下来去洗漱,沉默地穿上他日常的衣物,在系腰带的瞬间竟觉得有些陌生,他手中动作僵住,一时紧紧咬住下唇。

  *

  明栗牵着马走过河道芦苇丛,身后有大片火烧云,将芦苇尖也染上些许金红色。

  太乙山势雄伟,威严有加,她驻足在山门长阶下抬头看去。有人从后方瞬影而来,路过她时侧首看了眼,心中惊讶,停在山门石阶上回头看去。

  叶风鸣不敢相信地看着站在下方的明栗。

  北斗的朝圣者……

  明栗只看他一眼便转了方向,目光停在从山门中走出的人。

  周逸换上干净的衣物,不理会旁人的打量和喊声低头往前走着,一路来到山门口,他已经注意到了下边站着的两人,却只能沉默,一步步往下走去。

  “周逸!”

  叶风鸣来不及去想明栗为何会出现在这,他朝走下来的周逸喊着,奇怪地看着他脸上的伤。

  周逸低垂着头,明栗却看清了他的模样,一时怔住。

  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

  “师姐。”阴沉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周子息道,“那不是我。”

  明栗扭头看他,周子息在看越走越近的周逸,相似的眉眼,却又完全不同的神色。

  “你怎么回事?”叶风鸣拦住周逸逼问,“莫名其妙消失这么多天,你这是跟谁打架去了?”

  “有点事。”周逸绕开他往前走,不敢朝明栗的方向看一眼。

  他每走一步脑子里就回响起文素的声音:

  如果能出去……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去告诉北斗的人,陈昼在哪。

  周逸袖中的双手攥紧,就快要喘不过气来时,听见后方传来少女气怒地喊声:“周逸!你站住!”

  他脚下停住,背脊僵硬地挺直。

  叶元青站在山门口,神色淡淡地看着叶依依朝周逸跑去,随后目光一转,落在下边的明栗身上。

第69章

  叶元青出现时明栗有些担心师弟,余光却见他并未消失,仍旧在看着周逸,只是表情越来越嫌弃。

  叶依依跑得飞快,就怕周逸下一秒消失在眼前,她一把抓过周逸的手气呼呼道:“你可算是敢出来了,这么些天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周逸抬头,朝自己露出一张似哭似笑的脸。

  原本白净俊美的脸上有着说不出的疲惫,尤其是看向她的那双眼,红着眼眶,像是要表达笑意,可给人的感觉却难过得要命。

  叶依依瞬间就慌了,她抓着周逸的手结巴道:“你、你怎么……我还没说什么,你怎么就……你别哭呀!”

  明栗也不知道这长得有几分像师弟的人怎么这么难过又痛苦,尤其是顶着相似的脸露出这般难过的表情让人心中唏嘘。

  周子息抬手在她眼前一遮,“师姐,别把我跟这种废物弄混了。”

  明栗眨眨眼,示意她不会弄混。

  周逸在看见叶依依的时候只觉得太累了,他低声道:“对不起。”

  “我原谅你了,你别哭,我也没凶你,还有你脸上的伤……你这些伤哪来的?是不是被人打了?”叶依依说着越看越不对劲,一把将周逸拉去身后,抬头怒瞪旁边的叶风鸣,“哥你是不是又欺负他!”

  叶风鸣站那也是一头雾水,“我欺负他?不是你欺负得最厉害?”

  叶依依觉得他这话说得不可理喻,睁大眼道:“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他!倒是你经常跟人动手打打闹闹!”

  “我那是正常切磋,又不是单方面揍人。”叶风鸣也是气笑了,指着周逸说,“看他那伤势也是被体术脉揍的,我看完全是你的风格。”

  “我打他干什么?我没有!”叶依依也是急了,下意识地凶巴巴看回去,却又因为周逸现在的状态软了声色,“你说,是谁欺负你,我帮你报仇,你别难过了。”

  周逸深吸一口气,抓着她的手勉强笑道:“只是在找新的碧血草时跟人打起来,不碍事,突然不见是我不对,你先放开,我回家跟我爹报声平安,再给你带新的碧血草赔罪。”

  叶依依感觉到他抓着自己的手在发抖,更加不知所措,不敢碰他,只能站在旁边眼巴巴看着,绞尽脑汁该怎么说话才不让他更伤心。

  “灵田是我哥施药不当毁掉的,不关你的事。”叶依依望着周逸的背景说,“我、我就是见你几日都不出现,以为你……那你回去好好休息,等你想说了再告诉我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周逸根本没能去认真听叶家两兄妹到底说了什么,站在不远处的明栗即使什么都不说哪怕没看他一眼,却也给了周逸莫大的压力,让他感觉喘不过气来,满心都是恐惧与愧疚。

  他挣脱开叶依依的手几乎是瞬影离开山门石阶,叶风鸣要去追,被山门前的叶元青淡声一点:“风鸣,带你妹妹回去。”

  叶风鸣身影一僵,没敢继续追去。

  明栗看了眼这对兄妹,叶依依不巧对上她看过来的目光,有些尴尬和害怕。

  上次在南雀对明栗言语不敬后才发现她实力深不可测,虽说那会是借了天然法阵的势,但叶依依事后想起来,这天下又有哪个人能做到更改天然法阵的星线排列为己所用?

  那时候连她八脉满境的父亲都不敢正面硬抗。

  叶依依有些害怕地躲去兄长身后,被叶风鸣拉着手往回走。

  明栗察觉师弟消失,而叶元青也朝下走了几步,对她说:“你远道而来,不知为了何事?”

  要说起来,没有破境之前明栗还得称叶元青一声叶前辈,破境后,她的地位反而隐约在叶元青之上,彼此之间更是从未有过高低辈分之称。

  此时此刻明栗也没有要尊称前辈的意思,直言道:“我在找当年袭击北斗的三十九人,如今还剩下三人,想必你也知道我师兄陈昼被人假扮一事,如今得知消息,他是在西边被人顶替的。”

  叶风鸣听完这话蹙眉,就连叶依依也忍不住回头偷看。

  叶元青比明栗更直接地回道:“你怀疑那三人和你师兄都在我太乙?”

  明栗微微笑着扬首:“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这么怀疑吗?”

  “你若是真这么想,大可进来一看。”叶元青说,“袭击北斗的三十九人有南雀七宿的院长,我太乙七宿此刻都在,任由你挑战查看。至于你师兄,我太乙还不至于去抢别人家的弟子。”

  他敢这么直接,定然是肯定明栗就算进去了也什么都发现不了。

  又或者说人确实不在太乙,所以进去了也没用。

  明栗清楚叶元青的行事作风,于是没有进去浪费时间,因为她更在意刚才离开的周逸。

  这人不知为何,心事重重,且不敢看她。

  又是从太乙出来,与叶家兄妹关系匪浅。

  更别说那相似的眉眼和同样的姓氏,这些都已足够明栗去找周逸谈谈。

  “既然你如此盛情邀请,改日我一定进太乙坐坐。”明栗说着重新牵起缰绳要走,却听叶元青道,“元鹿已去南雀准备放出崔瑶岑,我看你该早些回北斗去。”

  明栗转身看向天际最后一丝光芒淡笑:“多谢提醒,可也不必替我担心,单凭他一人放不出来。”

  或者说短时间内放不出来,除非书圣也去了。

  叶元青望着她离去的身影神色莫测。

  *

  周逸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家的,恢复意识时恍惚听见熟悉的声音喊着他少主,一个个欣喜又亲切,他抬眼看去,见到熟悉的管家和商会护卫队的总指挥使等人。

  “您脸上这些伤是怎么回事?”管家忧心道,“来人,快些去取伤药来,顺便叫医师来一趟。”

  周逸勉强道:“不用。”

  说着脚下一绊险些摔倒,被护卫队的总指挥使伸手拦住:“少主小心。”碰到他时总指挥使愣住,因为抓着他手臂的人在发抖。

  周逸沉默地放开他,见他一脸失魂落魄,总指挥使蹙眉问:“少主可是遇到什么麻烦?”

  “没有……我爹呢?”

  “家主在商会议事,随后就回来,他最近都在找你,得知你为了太乙大小姐出去寻药草几日不见气得不轻,等会回来怕是……”管家还没说完就听周逸说,“那就暂时不要告诉他我回来了,别让他气着了。”

  管家愁道:“这怎么行,家主也很担心您。”

  周逸摇摇头,死咬着唇,用尽全力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刚要开口,又听管家说:“小姐这刚走,日后就剩下少主你……”

  “谁走了?”周逸浑身一颤,猛地回头,“她去哪了?”

  管家说:“去了帝都,是去……”

  周逸又惊又怒:“什么时候?谁让她去的!谁亲眼看见她去的!”

  管家忙解释道:“少主您别着急,这事是家主同意的,副指挥使亲自护送,还有帝都太子殿下身边的人一路,不会有事的。”

  周逸这瞬间害怕极了。

  他越来越控制不住地发抖,明明已经从那个地狱出来,可以使用星之力,却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周逸听完管家的解释,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谁知道妹妹周采采是去了帝都还是被叶元青送进了天坑,既然能把他关进去,那也能把他妹妹关进去。

  一想到在天坑的经历周逸就觉得恐惧得要命,他摇着头惊惧道:“不,你要她回来,别让她单独出门,让她回来!”

  片刻又道:“让她走,走得越远越远好!”

  “少主!”

  管家跟护卫队的总指挥使等人都觉得不对劲,一边喊医师快来,一边抓着暴躁大吼的周逸试图安抚。

  最终周逸被送回他自己的房间,他把其他人都关在外边,脑袋疼得厉害,喉间一口腥甜憋着被他咽下去。

  周逸太累了,他想要倒下休息会,却见桌上有一封信,是妹妹周采采走时留给他的。

  他目光颤抖,缓缓走过去拿起。

  信上写:

  哥,我要去帝都当太子妃啦,对不起没能让你跟太乙的大小姐在一起。我对叶小姐其实没有意见,可你俩真的不合适,叶小姐待你是朋友,就只是朋友了。

  其实你也不必非要在叶小姐一人身上吊死,不如趁此机会跟护卫队一起出去走走,护商的路途中会有许多有趣的见闻和经历。

  我哥哥是个很好的人,所以你会值得更好的。

  我去帝都是要做大事的,你可不要总是在爹面前念叨我噢。

  爹身上伤病多,商会的事再撑几年就不行啦,你得努努力,我也会帮忙的。如今一线红几家商会在合作事上逼得有些紧,而爹已经做出选择,你与叶小姐的缘分就更淡了。

  哥,及时止损。

  等大婚的时候记得来帝都看我呀。

  屋中没有点灯,外边天已经黑了。

  管家在外劝说他开门,说医师已经来了,先让医师给您看看伤,有什么难处您跟我们说说,别一个人憋在心里难受。

  下人们提着灯点亮走廊,门上光影绰绰,周逸抓着信纸的手收紧跪倒在地,纸张按在地上,眼泪大颗掉落晕染纸上墨迹。

  周逸不敢想。

  不敢想某天叶元青是否会因为别的原因将周采采抓去天坑,如果她去天坑又会遭受什么样的待遇。

  叶家兄妹不用担心,钟安期也不用再担心会被抓进去。

  可他必须担心自己的妹妹。

  如果生死耻辱的权力掌握在别人的手中,他只能眼睁睁在外看着周采采被送进天坑受苦,他做得到吗?

  周逸五指抓地,指节泛白。

  他做不到。

  *

  明栗离开太乙后去找周逸。

  周氏在西边很出名,在大街上随便拉个路人都能问出点什么来。

  明栗没问路人,她问跟在身边走着的师弟:“你是不是认识他?”

  周子息神色淡漠,答得漫不经心:“不认识。”

  “都姓周,也长得有些相似,应该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若是你兄长或是弟弟……”明栗就如此直白地戳穿两人的关系,让周子息眼睫轻颤,缓缓转头看过来,冷冷淡淡地说,“不是。”

  明栗伸手抓着他衣袖:“他下山时不敢看我一眼,似乎有很大压力,状态也不正常,显然是知道些什么,我打算去问一问。”

  周子息垂眸看她抓着自己衣袖的手说:“师姐你想去就去,问我做什么。”

  明栗笑道:“你可别跟我生气啦,现在旁人看我都像个疯子似的。”

  毕竟这些路人看不见周子息,在他们的视角,明栗牵着他衣袖的手和自言自语的状态确实像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