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朝楼下走去,朝着山壁入口出发。

  程敬白跑过花丛道,一些花枝被他举着的长刀斩断掉了满地,他看见在鼓楼下给李不说拦截守卫的林枭,大喊一声将长刀扔过去,被林枭稳稳接住,反手斩断脚上锁链。

  已经有不少地鬼朝着放下的通道跑去,过了悬崖,再往山壁上的出口跑。

  程敬白记得这山洞距离挺长,但里边应该很宽阔,中途不知是否有守卫,大概率没有,就连天坑里边的山壁入口处都没有守卫,全靠鼓楼上的守卫跟弓箭手巡逻,只要通道桥梁没有放下去,天坑那边根本不会有人能过来。

  平时也只有运送货物时这边的关卡才会到处都是人。

  简而言之,此时天坑内的情况,守在外边大山入口处的人们根本不知道。

  程敬白飞速跑去前边,将试图出去的地鬼给扒拉回来,再一脚踹去后边:“抱歉啊,现在还不能让你们出去,等叶元青来了再走呗。”

  他得第一个跑出去,才能在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将传音符放出。

  大山入口处的守卫都是修者,或许是因为天坑吞噬星之力的能力过于强大又深刻,即使是守卫们,也时刻提醒自己到了里边是无法使用星之力的,更不敢想里边的人是否能用,答案是绝对不可能。

  程敬白气喘吁吁地跑到入口前段,听见动静的守卫各自拔剑朝身后看去,看见程敬白时皱眉:“奴隶?”

  “奉许星主的命令,来将传音符给你们,召请叶圣来一趟!”程敬白将手中传音符递出去,“里边地鬼杀人□□,死了很多人,他们已经拦不住了!”

  守卫一听这情况又惊又急,大家都知道叶圣最近要天坑赶着交货,这会再死人哪来的奴隶干活填补空缺?按照叶圣的脾气估计是要把他们一起扔进去干活。

  一名守卫抓过程敬白递出的传音符开始传信,另一名守卫有些警惕,“许星主怎么会叫你来?”

  若不是看他手中的传音符是真的,守卫早一剑斩过去。

  程敬白揪着衣袖擦着脸道:“许星主受伤了,来不了。”

  守卫大惊:“谁伤的?”

  “地鬼啊。”程敬白擦完脸扬首朝守卫笑道。

  不对劲!

  守卫脑子里刚蹦出这三个字手中已有行动,在程敬白往前冲看似要往外跑时一剑刺去,他已经冲到洞口边缘,却还是在守卫拔剑后倒地不起。

  “里边肯定出事了!”杀了程敬白的守卫回头对同伴说。

  刚将传音符放出去的同伴回头没好气道:“废话,刚不是听他说了里边地鬼们……”

  话还未说完,就见倒在地上的人忽然翻身跃起夺刀杀人。

  因为忽视了来人是地鬼的可能,给了程敬白机会,在忽略他的短暂时间中,已足够他杀这二人上百次。

  程敬白站在月光之下,感受到久违的星之力萦绕,挥剑将最后一名守卫头颅斩落。

  *

  传音符朝着热闹的城市街道飞去。

  这会还算不上太晚,付渊与黑狐面追着顾七跟幽游族战士车胤来到隔壁街道,太乙清场的速度很快,范围也大,这大片都只见灯火,不见行人。

  车胤背着失血过多晕过去的顾七瞬影在街墙上,他瞥了眼后边两个紧追不舍的北斗弟子啧了声,有点麻烦。

  付渊瞬影速度之快让车胤感到惊讶,他很肯定两人的体术脉加成,都已经开到最极致的一百八十倍,可他反而被越追越紧,距离非但没有被拉开,压力反而越大。

  这家伙是铁了心要把人留住。

  如此消耗星之力,追到了又能怎么样?

  车胤刚这么想,见付渊再次加速,剑风斩过他侧脸,被迫减速给了付渊机会,瞬影已至他身后不过三步远。

  看来再不认真点就走不了了!

  付渊再次瞬影持剑朝车胤背部斩去,携带星之力的致命一击斩在车胤的星之力防护罩上,光屏被斩碎的瞬间车胤回头甩出三根攻势凶猛的星线。

  星线细小肉眼难见,险些让付渊撞上去洞穿心脏,可他反应很快,手中剑刃斩在星线向前划去,碰撞出肉眼可见的星火消散。

  车胤又一次跟付渊拉开距离,却来不及松口气,就感身后压迫感突然降临,瞥眼向后时车胤已被无数戴着黑色狐面的持刀影子包围。

  虚化物这招可不止他一个人。

  刀光掠影斩断星线攻向车胤,与重新进场的付渊配合将车胤逼退至墙下角落,街墙上的瓦片受到攻击余波接连碎裂掉落地面。

  车胤的星线搅碎所有虚化物黑影同时自己也被付渊的剑意所伤,左肩衣面被血色染红。

  付渊没给他喘息的时间,瞬影至车胤身前以八目魔瞳封其走位,车胤转身而退时就遇上后方黑狐面。

  北斗两人同时动身,杀意弥漫。

  车胤表情凝重,开始认真,手臂浮现游走的黑色咒纹字符,星线自地面现形,在那两人的杀招攻来时竖起一道道紫色光屏。

  高阶八脉法阵·天墙御守。

  看着被拦在天墙之外的付渊与黑狐面,车胤挑眉道:“不愧是经历过北境鬼原一战的北斗弟子,跟那些废物大少爷就是不一样。”

  付渊戾声道:“把人交出来。”

  “这不行,他还有用。”车胤遗憾道,“两位若是想抢人,还得问问我剩下的兄弟们。”

  黑狐面第一个反应过来,虚化物散开重重黑影的同时道:“走。”

  虚化物黑影掩护他与付渊撤走,刚才站的位置就被体术脉灵技砸出和武器星之力砸出好几个大坑,若是刚才走得慢了,这两人就该被砸成肉泥。

  与黑狐面瞬影来到另一面街墙上的付渊抬头看去,对面的街墙上不知何时站立着四五名幽游族战士。

  北境鬼原的三十三族,不知何时竟已悄悄入侵内城。

  车胤背着顾七朝同伴而去,短短一墙的距离却还是在中途收到来自北斗弟子的攻击,他没有回头,杀招都被同伴们拦下。

  “别生气,我们还会再见的。”车胤落地同伴身边后才回头看付渊,挑眉道,“到时候会主动把这家伙还给北斗。”

  “日后你们可要仔细分辨真假,若是再认错,那就太伤你们北斗弟子的心了。”

  最后这番话说得似笑非笑,却瞬间让付渊怒火再涨。

  “走了。”

  车胤说完,街墙上的幽游族瞬影不见。

  这次是真的追不上了。

  付渊握着剑生闷气,虽然目前已经知晓陈昼的下落,却让假冒陈昼的家伙在眼皮子底下逃走两次。

  黑狐面回头朝远处的街道看去,那边的星之力暴动在这里都能感受到,可见七位生死境的厉害。

  “先回去。”黑狐面说。

  *

  在叶元青说动手话音落后,太乙七宿同时出动。每人出手就是杀招,光是生死境释放的星之力威压就让周逸等人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小腿打颤扛不住压力就要跪下。

  叶家兄妹被叶元青护在羽翼之下,倒是没能感受到这股压迫感。

  钟安期朝风暴中心的明栗看去,却见她依旧挺直腰背稳稳站着,不见丝毫颤抖,完全不受星之力威胁。

  涌向明栗的星之力威压越强,她体内的朝圣之火吞噬星之力的速度也就越快,太乙七宿显然是被叶元青提醒过,知晓单纯的星之力攻击对明栗无效,于是抬手朝明栗点出杀诀。

  奎宿点出的杀诀击空在地面点出大坑,尘土飞扬,碎裂的石子飞向瞬影悬浮在空的明栗;她体术脉已运行到极致,身影一闪再次避开杀诀来到酒楼顶上,却有太乙昂宿预判她的落脚点,在地面布下杀阵,星线飞闪,割断了她束发的发带。

  参宿手持上品神武剑截断明栗空中的退路,往下走是等着她的毕宿,胃宿咬破食指血珠一甩,虚化物血色飞箭铺天盖地朝明栗杀去。

  “这可比不了你的神杀之箭。”胃宿说,“杀不了地鬼,杀个六脉满境却绰绰有余。”

  血箭击碎了明栗固发的金簪,在地面屋檐下观战的周子息看得眉头一皱。

  速度太快,就算重目脉运行到极致也难以看清这虚化物血箭会从哪边来。

  周逸被自家总指挥使护在身后,却为被在太乙七宿包围圈中的明栗狠狠地捏两把汗,若是她在这败了,那大家就都玩完了。

  明栗点出的行气字诀精准快速地抵消飞来的血箭,却因为血箭太多而顾不及,血箭擦过她的脸颊与手臂,随着参宿配合血箭的剑气将她从高楼击落。

  始终注意着局势变化寻找机会的叶元青在此时动手拔剑,他的剑光迅猛,剑鸣如虎啸震慑万物,杀意满满,强势的让周逸等人都抬手侧头避让,可刚将长剑飞射出去后他就后悔了。

  这本该是一击必杀的杀招。

  周子息挑眉看着从高楼击落的明栗追至地面坑中,叶元青的杀招之剑却被明栗伸手抓住,她虽看起来狼狈,却没能被这杀招击败,手掌被剑刃划破渗出的血滴落在裙摆晕染开,却有星之力萦绕修复她被朝圣者强势一击震荡的重伤之躯。

  因为她刚晋升至七脉满境。

  叶元青面无表情地收剑回去。

  明栗朝他瞥眼看去,抬手擦拭嘴角血迹站起身道:“看来你着急了,如何,继续动手吗?”

  再动手,或许就该直接送她到八脉满境了。

  其他人对明栗忽然晋升七脉满境都有些懵,这是什么修炼速度?

  叶元青心中有几分恼意,本以为是她不敌太乙七宿才露出破绽,却没想到是她故意只躲不攻引诱自己出手。

  “叶圣不必着急,她不会再有机会的。”参宿沉声道,“若是再激你出手而示弱,倒是说明她确实不敌我们,需要从你这里找突破口。”

  明栗抬手抓着最后一支血箭捏断,微笑朝参宿看去:“你以为你很聪明?”

  叶元青恰巧在这时收到来自天坑的传音符,眉头微蹙,捏碎音符后看了眼明栗,沉声道:“既然如此,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他看向背对自己的钟安期,又淡声道:“安期,希望我回来时,你也已经做完你该做的事。”

  钟安期背脊一僵,低垂着头闷声回:“是。”

  “爹!”叶依依朝叶元青看去,却不见他回头,自己反而被毕宿拦下。

  明栗也看着瞬影远去的叶元青轻轻挑眉,怎么就跑了?

  “师姐。”观战的周子息叫了她一声,“若是你能应付这边,不用回头,也不用应我。”

  明栗没有回头,也没有应他。

  周子息眉眼沉静地瞧她一眼,消失在黑暗中。

  在师弟走后明栗才以余光扫了下之前他在的位置,抬手摸了摸被太乙七宿击散的发辫,认真道:“既然叶元青不在这,我可就不会陪你们浪费时间了。”

  *

  叶元青朝天坑赶去。

  他瞬影的速度眨眼已从热闹的街市到山林边缘,山中林影重重,叶元青因为刚在明栗那吃了个小亏,所以比平时更加谨慎,平时不在意的事,此时也会停下来多看两眼。

  比如此刻山中地面倒映的黑影。

  叶元青停下脚步,持剑朝前方溪河边月光倒映的树影走去。

  乍看只是树丛的影子,随着夜风吹拂,能听见沙沙声响,地面的影子也会随之晃动,可在他一剑斩去后,将隐藏其中的地鬼斩飞。

  周香被剑气所伤闷哼出声撞到树干跌落在地,难以起身时叶元青又是一剑斩来。

  一团人形黑雾从虚空中现形抬手将这一剑拦下,没有回头,只淡声道:“走。”

  周香捂着虽然担心他却不敢耽误片刻,起身瞬影逃走。

  叶元青目光微怔地看着这团黑雾,渐渐地,神色越发凝重。

第76章

  山林风声飒飒,树上枝叶,地面花草都随之摇曳,那团人形黑雾却不受丝毫影响,仿佛是不存在这方天地的光影投射,无法被夜风所撼动分毫。

  叶元青站在原地不动,手中神武剑却发出威慑的低鸣,剑气横扫杀向那团黑雾,剑风让他衣袖翩飞,可剑招都被黑雾吞噬化解。

  溪流声声,动人心境。

  叶元青抬手将神武剑召回,目光盯着黑雾说:“不知从何时起,你竟然能以影子的姿态游走世间。”

  黑雾中传来一声低笑。

  周子息漫声说:“只是影子而已,你这就害怕了?”

  叶元青收剑回鞘,冷声道:“看来上次在南雀不是巧合,而是你有意为之。”

  周子息嘲笑道:“现在才知道是不是有些晚了。”

  叶元青说:“你和外界的地鬼有所联系?”

  周子息:“想听我的答案,你得努点力。”

  “无妨。”叶元青淡声道,“我等不杀你,只因为你还有用,否则你以为你能活到今日?”

  “活着就是有用,这样的道理不需你再唠叨。”周子息轻笑声,黑雾下的眼眸冷淡地朝叶元青看去,“毕竟你死期将至。”

  简直笑话。

  叶元青面不改色道:“凭你六脉满境的师姐?”

  周子息好心提醒道:“在你失败的杀招下已是七脉满境,你觉得凭她的天赋,破境会是什么时候?”

  “她活不到那个时候。”叶元青冷声道,“你还是多担心自己,今夜过后,我不会再让你保留记忆,你每死一次复活后就会将记忆清除。”

  “随你。”周子息似笑非笑道,“既然恼羞成怒想要抹去的我记忆,你最好快些。”

  “若是你先下了地狱,我复活后就再也看不见你这张说着正义之词却虚伪至极的脸,这样每死一次我都会觉得很无趣。”

  叶元青在夜风中与黑雾站立良久,最终瞬影将黑雾穿透撕扯消散,面色沉冷地朝着天坑方向赶去。

  *

  周香全速奔逃离开太乙大山,保持冷静前往城中,却在刚入城就撞到了要出去的都兰珉。

  都兰珉就购买的酒楼中成功找到顾七一事非常骄傲,但出去打架师兄师姐们都不带他,正郁闷地跟远在北斗的曲竹月发传音符抱怨,并问曲竹月想要什么样的太乙特产。

  他边走边跟传音符唠叨,忽地瞧见瞬影至人群中的周香,瞬间双眼一亮,招手喊道:“周香!”

  在这冰冷陌生充满铜臭味的西边,总算见到个熟人了!

  周香见到他也很高兴,在都兰珉靠近时就一指点在他眼眸,将记录天坑路线的归忆图传给他。

  “你们北斗的人就被困在这里面边,光是靠近洞口就能感觉到星之力被吞噬,叶元青已经赶过去。”周香抹着眼泪红着眼犹豫不敢说周子息的事,只道,“得快点过去才行。”

  都兰珉见她这状态就知道是他熟悉的周香,而非战斗状态开了心之脉让他不敢靠近的周香,因此连连点头,拉着她边走边说:“我这就去跟师兄师姐说!”

  他又知道一个惊天大秘密!

  这次终于轮到我说了吧!

  都兰珉拉着周香还没跑多远就被朝明栗那边赶回去的付渊瞧见,于是瞬影到二人身边的街墙上问:“干什么去?那边打起来了,你修行不够别过去。”

  “师兄!”都兰珉朝他招手,“我知道太乙关奴隶的地方在哪了!周香传信回来的路上还遇见了叶元青!”

  这话成功让黑狐面跟付渊停下脚步朝他看去。

  都兰珉也没废话,直接将归忆图传给二人,“周香还说靠近这洞口就能感觉星之力流失难以聚集,看来进了里边的人无法使用星脉力量,师兄你们去帮师姐,我去这奴隶洞看看!”

  “站住,别乱来。”付渊把转身要跑的都兰珉拎回来,“叶元青既然丢下我们赶过去,说明天坑里出了急事,若是里边无法使用星之力,那他也一样,倒是让我们有几分胜算。”

  都兰珉:“天坑?你叫它天坑?”

  他顿感自己错过了许多!

  “你去跟明栗说,我先去探探路。”付渊刚说完就被黑狐面拦住,“别着急。”

  付渊回头看他,黑狐面怕他因为没有抓回顾七而心境混乱,失去理智变得莽撞。

  “不会。”付渊看起来十分冷静。

  黑狐面收手让他走,继续朝明栗的方向赶去,那边的星之力威压恐怖至极,引来大量西边的修者们躲在远处观看着。

  *

  叶元青走时说得一番话让明栗以外的人心惊不已。

  不说太乙七宿对战明栗,他走时对钟安期的叮嘱就让叶家兄妹心中一沉,还未思考出是何意思,就见钟安期身影动了。

  剑光闪烁间他人已至周氏商会等人身前,总指挥使拔刀抵御,双方刀剑碰撞星之力威压各自加强威慑。

  通古大陆只有两位朝圣者使剑。

  南方崔瑶岑,剑势强横,凶猛,是主攻灵技剑招。

  西方叶元青,则因常用神武是剑,从而自创杀伐凌厉剑招,与崔瑶岑强势的点不同于剑招,而是身法。

  钟安期师承叶元青,得他传授当今至高剑意身法·飞花归意,周氏商会的总指挥使在这诡异身法之下根本拦不住攻势迅猛的钟安期。

  总指挥使横刀欲斩断钟安期手中长剑,却跟不上他的速度,余光只见敌人手中长剑翻转,人影已到他后方。

  剩下六名商会护卫队的人更加不是钟安期的对手。

  “少主!”总指挥使回头看去,惊出一身冷汗。

  重伤状态的周逸也心惊于钟安期的速度,飞花归意的身法强度如何在太乙待过的他也很清楚,因此已经做好了暴露自己神迹异能的准备,却有人瞬影来到他身前拦下这致命的一击。

  “大师兄!”

  周逸愣然地看着拦在身前背对自己的叶依依,她伸手拦住剑风,深蓝色的裙摆张扬摇曳。

  谁也没想到竟然会是她拦下了钟安期。

  钟安期在短暂的惊愕过后垂眸道:“依依,让开。”

  “少主!”总指挥使趁此机会绕后,扶着周逸退走,钟安期要去追,却被叶依依抓着长剑。

  一直注意着叶家兄妹动静的参宿挥剑朝试图绕后带走周逸的总指挥使斩去。

  “师兄,没有到非杀他不可的程度吧。”叶依依颤声说着,目光倔强地看钟安期,“如果周逸说得都是真的……为什么还要杀他?”

  钟安期沉声道:“你没听见师尊离开时说得话吗?”

  “听到了……可我不明白啊!为什么非要这样?”叶依依隐约有些崩溃,“我爹和你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来!你怎么会是背弃信义抛弃朋友的人!难道周逸只是听见了你们的谈话,就被我爹和你关去天坑吗?为什么啊!”

  “为什么你从来没说过这些,既然是误闯,当初把陈昼也一起带出来交给北斗不就可以了吗?为什么必须留他在天坑中等到现在?那人假扮陈昼不是你的指使,既然不是你做的事,为什么不敢说出来?”

  “如果早些说出来不就好了吗?为什么非要等到现在!”

  叶依依难以接受自己认为这世上最光明坦荡的君子却有着如此黑暗面,当初在南雀得知崔元西与江盈成婚的真相时也难以接受。

  她就是一个被宠着长大的孩子,因为身边的人给予她无限的包容宠爱,所以能无所畏惧地批判讨厌那些肮脏手段。

  可叶依依忽然发现她身边至亲至爱的人,就是她最讨厌、最瞧不起的一类人。

  “你以为那是很容易的事吗?”钟安期被自己从小护养长大的人戳心窝子,握剑的手逐渐收紧,他咬牙说道,“依依,你是师尊的女儿,太乙的大小姐,师尊和太乙都是你的靠山。”

  “你从小被众人捧在手心里宠着长大,你有底气拒绝一切不顺心的存在和选择。”

  叶依依再次被惊住,抓着长剑的手也在颤抖:“可你也是太乙朝圣者唯一的徒弟,是太乙的大师兄,是我的师兄啊!我爹、整个太乙还有我不也是你的靠山吗?”

  钟安期目光黯淡道:“不一样的。”

  叶依依的星之力随着她愤怒的心境突然迸发,引来手中剑鸣声声:“有什么不一样!哪怕你跟我说过只字片语,我也会帮你想办法,我也一定会帮你!可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说!”

  “跟你说了又如何?你能做什么?”钟安期似自暴自弃道,“就像现在,师尊要我杀了周逸,你拦得住吗?师尊要整个周氏商会,方法必须见血,你又拦得住吗?”

  “太乙最主要的货源都靠天坑里那些奴隶,陈昼是北斗的人,他在天坑里发现了火石玉的存在,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这都不是我一句话能救他出来的!就算我跪下跟师尊求情也没有用!”

  “你以为我不想救他出来吗!?我做不到啊!北边朝圣者身亡,各方都对北斗虎视眈眈,你以为师尊心里就没有想法吗?朝圣者和宗门之间的争斗你又能做什么!你跟我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钟安期的反问让叶依依听得脸色惨白,视线忍不住朝被太乙七宿围住的明栗看去。

  她嫉恶如仇,可她什么都做不到。

  叶依依在这瞬间恍然,她只是一个被护在父亲羽翼下从而无忧无虑、肆无忌惮向他人耀武扬威的小鸟。

  她看向兄长叶风鸣,而叶风鸣也看着她,目光晦暗不明,却带着几分悲伤。

  也许兄长跟父亲关系破例的原因,就是他先自己一步察觉到了这些阴暗面,所以才疏远了钟安期,常与周逸在一起。

  大家都知道,但没人敢反抗。

  “可是……天坑里那么多奴隶,为何非要……”叶依依还未说完,就见钟安期朝自己笑了下,这笑容十分惨淡,“依依,你回头看看周逸现在的样子,你以为天坑就只是奴隶坑那么简单?”

  叶依依被这话震住,不敢回头。

  钟安期却盯着她颤抖的眼眸一字一句道:“你听见周逸之前说的,修者入天坑感知不到星之力,与普通人无异。在天坑里日夜遭受毒打,消磨你的体力与心智,你以为进去只需要不分白天黑夜的干活就可以吗?你想着只是挨打也可以忍是么?”

  “里边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多得是你想象不到,这些没有师尊的授意他们敢做吗?周逸是周氏商会的少主,整个西边都没几个人敢对他动手,可你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样?”

  “天坑里的人明知道周逸的身份却依旧肆无忌惮,若是没有师尊的授意,他们敢吗!”

  “汪庚那些折磨人的手段,都是跟师尊学的。”

  “你回头问问周逸,你觉得他敢说出天坑的存在,是因为他是你心目中光明坦荡的人,还是因为他太委屈太愤怒,一时间失去理智,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才说出来的?”

  钟安期深吸一口气,却掩不住手背跳动的青筋,他朝已经缓缓松开剑刃的叶依依惨淡笑道:“你以为在天坑里边只有陈昼一个人在受苦吗?”

  “大家都一样。”

  剑鸣将叶依依击退,她心境已乱,无力再拦,整个人都处于茫然无措的状态。

  总指挥使再次迎战护主,却因钟安期的飞花归意身法诡异难测,让自己进入追无可追,避无可避的状态。

  钟安期的心境却是天翻地覆,一番激动之下反而看破生死,快意激斗,让自己沉溺杀伐之中。

  他一剑斩退总指挥使将其重伤,剑尖直指抬首看向自己的周逸,钟安期面无表情说:“看来天坑里还有很多记得他的人。”

  周逸捂着剧痛的胸口道:“难道若是没人在外提起陈昼,你已经说服自己把他忘了?”

  钟安期举剑道:“他没能活着出天坑,死在里边也算是一种解脱。”

  周逸轻扯嘴角,笑意嘲讽。

  这话引来了明栗回首,她抬手朝钟安期一点,太乙七宿以为她要点出一记杀诀,没太放在眼里,却听她以气音道:“生灭。”

  以施术者定下的范围内一切生命力都将被夺走,是生死境以上,朝圣者才有能力施展的特级灵技。

  当年书圣屠城,就是简化行气字诀的特级灵技,只道了一字“灭”,威力却能覆盖整座郭城。

  所以太乙七宿等人听见这二字都是一惊。

  不可能!她才刚七脉满境,连生死境都算不上!

  如此想着,却能感受到自明栗周围散发的星之力的波纹,无上威压在自他们头顶而来,堪比之前叶元青针对明栗释放的力量。

  黑狐面三人刚到街墙上就被扑面而来的威压震慑,下方的人们耳边有天地行气的尖啸声,能感觉到无形的字诀攻击朝自己飞来。

  周逸被强大的星之力波纹击退,生灭主要攻击的还是钟安期,他说中长剑在试图斩下的瞬间断裂,皮肉崩裂血色飞溅。

  “师兄!”叶依依试图上前却被参宿带离,倒是叶风鸣瞬影至钟安期身后展开八脉法阵·天墙御守,但天墙撑不过两个瞬息就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散成流萤。

  “带他走!”毕宿厉声喝道,与奎宿同时杀向明栗,却在靠近她的瞬间被第二波生灭天地行气击穿心脏摔至街墙,在惨白的墙面拖出一道血痕倒下。

  带着叶依依退至街墙上的参宿看得目眦欲裂。

  胃宿与昂宿在那时一个去捞叶风鸣,一个去捞钟安期,试图将两人带出生灭范围,却没能快过生灭的天地行气,携带尖啸声的无形之气击碎二人星之力防护,无情洞穿胸口,将其从空中击落摔倒在地。

  昂宿刚好摔落在娄宿身前,他胸口溅出的血洒了昂宿半边脸,让他呆滞原地,瞳眸中映照着站在前方同样浑身是血的明栗。

  为什么……

  此时此刻,还活着的太乙三宿终于认清事实,他们现在面对的,是朝圣者明栗。

  明栗体内朝圣之火熊熊燃烧,旧的满境星脉与新的星脉融合,能够让八脉之一升至满境,让本是七脉满境的她,短暂的达成八脉满境。

  虽是伪八脉满境,却是真正的朝圣者实力。

第77章

  钟安期呼吸急促跪地双手捂着脖子,皮肉崩裂飞溅的血色洒了满地,叶风鸣再次启动天墙御守,却在刚刚成形时再次被击碎,整个人都被无形的行气击飞摔出去,落在周逸身边吐血不止。

  叶依依无法视而不见,挣脱开参宿的束缚瞬影来到叶风鸣身前运行全部星脉力量阻拦生灭的天地行气。

  “师兄!你好歹要跟北斗说声对不起吧!”叶依依艰难道。

  她余光不忍地看着钟安期狼狈不堪的模样,他这会已是血肉模糊,捂着喉咙连惨叫都难以发出。

  明栗却看出叶依依的想法。

  “现在道歉已经没用了。”明栗神色平静道,“他刚才那番说辞我也不认为这个人会怀有歉意,我只能在他身上看见胆小和懦弱。”

  叶依依被生灭逼迫不断后退,高速运转消耗星之力让她脸色惨白,汗水不住滴落,皮肤似被星线割裂溢出血色。

  周逸也不忍看叶依依死在生灭之中,捂着胸口咳嗽道:“他没死……陈昼没死。”

  钟安期震惊地挪动眼球朝他看去。

  “他还活在天坑中。”周逸撑着膝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目光复杂地朝明栗看去,“也许他还等着北斗的人去救他。”

  黑狐面拎着都兰珉落地在明栗身后,都兰珉举手道:“明师姐!我知道!我知道人在哪!”

  明栗回首,黑狐面在都兰珉还在说话的时候在明栗眼眸一点,将归忆图给她。

  都兰珉气得伸手去掐黑狐面。

  明栗记下去往天坑的路线,撤了生灭,如今虽靠朝圣之火强行提升到八脉满境,但她仍旧有一个致命弱点,使用灵技需要双倍星之力,星之力消耗永远比别人要快。

  刚才强行越过朝圣之火连接双星脉,她的肌肤已经滚烫到出现灼伤感。

  黑狐面简短解释道:“叶元青去了天坑,付渊先一步过去,里边应该出事了。”

  明栗没有过多犹豫道:“先去找师兄。”

  黑狐面本来想问她是怎么在一夜之间破境,但又觉得没必要,反正她以前也是在某个夜里毫无预兆地突然破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