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眼老头问:“你娘叫什么名字?”

  东野昀答:【长鱼苏。】

  长鱼是姓。

  每次她都会跟问自己名字的人解释,但其实知道的没几个,因为她一般不轻易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

  “是她……原来你爹没听我的劝告,还是跟这个人在一起了。”

  瞎眼老头话里带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东野昀听得不太乐意。

  我娘跟我爹天造地设的一对,哪里轮得到别人议论合适不合适。

  瞎眼老头感应到了东野昀的不悦,又恨铁不成钢道:“所以你爹不破镜,不是修为境界不到,也不是他不想破境!是长鱼苏的咒术封印,对不对?”

  东野昀:【您刚还说八脉满境不过如此。】

  瞎眼老头表情有瞬间的恍惚,往事悉数涌现,尖锐的指甲剐蹭铁柱发出刺耳声响:“知道的太多,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可长鱼苏不用破境就能知道,不,她不是没有破境,八脉满境……八脉满境的前提是要八脉觉醒,你是她的儿子,却只觉醒了七脉。”

  东野昀听得心头一顿,这瞬间他莫名害怕这老头突然来一句你其实不是长鱼苏的儿子。

  瞎眼老头却道:“这就是她跟你爹在一起的报应。”

  东野昀皱眉,用力敲着铁柱:【别以为你是朝圣者还年纪大我就不敢揍你。】

  瞎眼老头却听得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叹气,“你实在是不争气,没有继承你父母的任何天赋。”

  这种直白的话东野昀虽是第一次听人说出来,却并不是第一次感受到,所以并未在意。

  “可这也不是你的错,如果东野狩不是你爹,如果长鱼苏回到她该去的地方,在那里出生的你,必定是八脉觉醒,甚至是……八脉满境!”

  瞎眼老头越说越激动:“你娘现在如何?她也跟东野狩在北斗当什么院长?”

  【她死了。】

  瞎眼老头顿住。

  他问:“东野狩杀的?”

  东野昀再次不悦地敲响铁柱。

  “不是……那还有谁能杀她?”瞎眼老头在牢笼里走来走去,“她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

  瞎眼老头觉得不可思议:“你是他俩的儿子,你不知道?”

  【我爹不谈这事。】

  也许长鱼苏不用死,哪怕重伤,东野狩也会想办法救回她,可长鱼苏以命为咒,就为了阻他破境。

  在牢笼中踱步走着的瞎眼老头忽然来到门前抓着铁柱摇晃道:“我知道了……是阴阳咒术,她献祭生命,以咒术封印了你爹对不对?”

  东野昀一双眼毫无波澜地望着他。

  阴阳双脉可各自分开,也可以合二为一,是八脉中较为特殊的存在。分开时各有不同,合二为一时有两个效果:治愈、咒术。

  这两个星脉灵技都很难掌握,好在成为朝圣者只需要阴阳双脉分开,而非将阴阳合一算作第九脉。

  阴阳咒术跟行气字诀一样,就连低阶也很难学,想要掌握高阶更不容易,就连朝圣者里,也没几个阴阳双脉修的是咒术。

  曾有人言通古大陆没人能做到阴阳双脉咒术满境巅峰,就是朝圣者也无法做到。

  但这都是传说,如今也没什么人知晓,更不见有人修阴阳咒术,因为太难了,是被称作天才也学不会的灵技之术。

  所以长鱼苏常用阴阳咒术,在那个时候显得无比独特,吸引了众多目光。

  明栗也只是偶尔捣鼓一下,毕竟比起阴阳咒术,还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她不让东野狩破境……她果然是知道的!出去,我们要出去……”瞎眼老头在牢笼里走来走去,铁链叮当作响,“去上边叫你爹东野狩来!”

  瞎眼老头话音刚落,地星死牢内的无边黑暗瞬间散去。

  东野昀被困在黑暗中太久,活动范围只有这小小牢笼,无论往哪边看都是望不到尽头的黑暗,偶尔一簇火点亮些许空间,也只能瞧见对面的牢笼和瞎眼老头。

  他的世界从此分成两半。

  黑暗和牢笼。

  这骤然点亮的空间,竟让他有种天亮了的感觉,黑暗急速后退,露出地下无边空旷的景象。

  除去两人待的牢笼外,跟黑井上边的景色一样,都是荒地,角落或许爬满苔藓,阴暗潮湿的地面能看见零星杂草。

  空地上老鼠乱窜,各种脏东西被它们藏起来,还有不少骨头碎渣。

  站在瞎眼老头牢笼边的老鼠被突然的亮光吓了一跳,就地躺倒装死。

  东野昀忍不住站起身环绕四周,他起初眯着眼还有些不适应,直到发现地下世界是如此空旷荒芜后,心中忍不住怀疑,他到底存在什么样的世界中?

  “地星死牢,其实是一个天然困阵,其中包含三千六百多种困境,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会进入哪一种。”瞎眼老头说,“但是我在这三十多年,靠着心目已经将地星死牢渗透,所以你现在看到的都是我想让你看见的。”

  “这荒芜空旷,就是它最真实的一面。”

  东野昀看见牢门自己打开,同时又消失不见。

  原本看作是束缚他的牢笼只在瞎眼老头的三言两语中就消失。

  瞎眼老头弯腰抓起那只装死的老鼠,看它在手中挣扎尖叫,空洞的眼窝盯着东野昀,怪笑道:“那家伙……把你扔到我这五年,却故意割了你的舌头,让你说不出话,还毁了你的脸,就是想要看我离真相如此近,却无法发现。”

  东野昀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我脸都被毁成这样,你还能觉得我脸熟,看来是对我爹有很深的执念。

  瞎眼老头不由分说地抓着他朝前走去,口中念叨道:“出去传音给你爹,让他赶紧来帝都见我,我要听他亲口说,长鱼苏一定告诉过他什么,我要他全告诉我!否则我就杀了他儿子!”

  东野昀被瞎眼老头拉着走,老头的速度太快,他反而有些跟不上,毕竟他身上伤不少,多年没有得到治愈,走起路来甚至有些跛脚。

  能出去他当然愿意,只不过心中还有些疑惑和不解,也不愿让父亲破境而来或者陷入危机。

  【书圣会让你出去吗?】

  “他拦不住,就算他废了我的行气脉……呵,书圣这个人,极端理智,做事狠绝不计代价,跟那个疯子倒是绝配。”瞎眼老头边走边说,“书圣把你关在这,就是为了让我发现,让我主动出去,只是那个疯子却把你断舌毁容,就为了看我日夜面对真相却不得知!”

  东野昀从这话里才听出来瞎眼老头说的疯子是文修帝。

  他不由想起自己与梁平山分别时听到他呢喃的最后话语:

  我的父亲狡猾、残忍,就像地鬼一样。

  *

  瞎眼老头拉着东野昀朝井口的位置瞬影而去。

  周采采靠着井壁走了一小段路,刚刚惊讶最后一只老鼠也被人抓住切断附身联系时,又发现无边的黑暗被驱散。

  前方是一望无际的荒地,范围之大一眼看不下,她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汗毛竖起,后背紧贴这井壁,感觉到星之力波动,瞧见有人瞬影而来。

  “小姑娘。”阴鸷的声音在周采采耳边响起,“附身老鼠来的人就是你吧,掉进井里还能从濒死状态恢复,有两下子。”

  周采采惊愕抬头,看见两人瞬影停在黑井光照下,铁链碰撞的余音还响在她耳边。

  地下世界有了光照,让一切都变得明了起来。

  东野昀瞧见浑身染血的周采采微怔,两人都没想到会在如此情形下见面。那双眼明亮璀璨,让东野昀有几分狼狈地别过脸去。

  他从周采采眼中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东……云?”

  周采采没有眨眼,眸光却微微颤抖着,她念出这两个字的语气是那么的不确定。

  面目全非的男人沉默着没有回答,却缓缓转回头来,目光平静地看她。

  周采采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她朝东野昀走去,脚下一软朝前摔去。东野昀快步上前伸手扶住她,这才发现周采采身上的血来源她自己,看起来伤得不轻,不由皱起眉头。

  “你……”周采采眼中泪花浮现,双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袖,张口已是哽咽,“你怎么变得这么难看?”

  东野昀:“……”

  他就知道周采采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我辛辛苦苦来救你,你怎么这么对我,你赶紧变回去!”周采采带着哭腔道,“谁干的?我要扒了他的皮让他也尝尝这滋味!”

  东野昀在周采采眼中看见自己时的狼狈被她三言两语打散,反倒有些哭笑不得,只是无法再张口说什么,没法安慰,便想替她擦去眼泪,却碍于手上太脏不敢放肆。

  最后只能任由周采采抓着自己边哭边骂,支撑着不让她倒下。

  他的视线越过周采采看见了后边又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

  东野昀认出她来,心中却再难生出任何情绪。

  周采采自己擦着眼泪道:“不是我杀的。”

  东野昀看回她,没有问楚晓的事,而是指了指黑井上方,示意周采采出去,她这个状态待在黑井里会死的。

  周采采仰起头,泪眼朦胧地看他:“你为什么不说话?”

第104章

  东野昀说不出话来。

  与瞎眼老头的无障碍交流让他有了错觉,其实自己没哑,可周采采一句话点醒了他。

  你已经不能说话了。

  东野昀朝周采采摇摇头,周采采抓着他衣袖的手收紧,吸着鼻子问:“你摇头是什么意思?你说话!”

  “他说不了。”瞎眼老头好心道,“他的舌头被割掉,已经是个哑巴了。”

  周采采一下扣住东野昀的手腕,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她知道这人被关在帝都会受些苦,却不敢想到这种程度。

  她简直要气死了,一口气憋在心头打不过转,又是重伤状态,隐约有些气血倒流。

  东野昀抬手摁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先冷静,消消气,又点了点自己的肩膀,在周采采面前蹲下身。

  周采采擦着眼泪,伏身在她背上,近乎咬牙切齿地问道:“谁干的?”

  “出去后你必须告诉我,写给我是谁干的,我绝对不放过那些人!”

  东野昀背着周采采抬头看瞎眼老头。

  瞎眼老头说:“我可没答应你要带其他人出去,关在这里边的人多了去了。”

  【那我就不出去。】

  瞎眼老头盯着他。

  周采采这才朝站在前边的老头看去,一个瞎子,一个哑巴,却能瞧准方向,彼此对话。

  她有气无力地按了下东野昀的肩膀,想说保命要紧,不管是谁能出去就有希望。

  东野昀仍旧看着瞎眼老头。

  *

  五皇子诛杀楚晓时,在场的人们都听见了楚晓声嘶力竭地喊叫,字字句句质问着常寒禾为何能做到如此狠心。

  她临死的绝望与怨恨展现的非常动人,可看客们全都无动于衷。

  当楚晓被最后一箭射穿倒下黑井中时,常寒禾在风雪中转身,下颌线紧绷着,似乎不忍亲眼看见这幕。

  青樱目光嫌弃,只觉得这男人做作。

  陈昼跟她说:“看见没,这就是男人。”

  青樱扭头看他。

  陈昼扬眉:“除你师兄外的男人。”

  青樱听笑了,心里默默接了句,师兄还是跟以前一样自恋,真好。

  常寒禾内心恍惚,袖中五指紧握成拳,仿佛此刻自己正与全世界为敌,转身离去的瞬间背影孤寂。

  可他搞错了。

  “去哪?”

  站在黑井与宫墙之间的少女抬手朝离去的背影点去困阵,围绕成圈的禁军纷纷朝常寒禾赶去护主。

  可此时的明栗是强行提升星脉的八脉满境,作为朝圣者的实力设下的困阵,星之力重重击溃护主的禁军们,铠甲碎片崩裂飞散。

  常寒禾感觉到后方杀意,余光瞥见飞溅的金色铠甲碎片,不敢置信地回过头来。

  陆弋瞬影飞身而去正要阻拦,陈昼和青樱也同时出手,两人各自拦在陆弋左右,将其定住无法动弹。

  困阵星线光芒与陆弋正面相迎,在他震惊的目光中飞速划过,越过所有禁军,击碎金色玄铁铠甲,爆发尖锐的破空声中将浑身战栗的常寒禾击退钉在宫墙之上。

  常寒禾的后背重重地落在宫墙之上,五脏六腑随之震荡,自身的星之力防护在这强横的八脉满境实力之下毫无作用。

  困阵中的星线如利剑刺穿他的双肩,将他固定在冰冷的宫墙上方,威压横扫宫墙上的弓箭手,将他们逐个击落,不给任何人机会救援。

  被星之力了威压震慑的常曦公主有几分犹豫,刚要往前一步时,被赶过来的方回拉走。

  千里看着这两人,不由想到江无月,顿时满身恶寒,连忙甩头,人家这才是青梅竹马!

  可恶的方回。

  自己是大乾公主殿下的竹马这种事竟然能瞒这么久都不说,还在他那蹭吃蹭喝,每个月还得给他花那么多药钱。

  不行,得想办法让他把药钱还我。

  千里的思绪重点已经远离前方的战场。

  陆弋急切回头朝宫墙看去:“五殿下!”

  又看回明栗:“明圣!你这是何意?”

  明栗视线掠过跟陈昼站一起的青樱,随后落在被这二人以行气脉定住的陆弋身上:“听说这些年是他在审问我哥哥,五殿下不妨告诉我,你都问到了些什么?”

  常寒禾吐了口血,光是威压就让他感觉呼吸困难,眼中布满血丝,听完明栗的话更是觉得难以理解。

  明栗迎着他震惊的目光说:“来救梁平山的人,东云,是我哥哥,东野昀。”

  西宫墙这一片的人都因为这话而愣住,陆弋和诸位武监盟的人都出现迟疑之色,显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事。

  这些人甚至花了点时间才想起来。

  是啊。

  明栗是有哥哥的。

  东野狩还有个儿子。

  可为什么是东云?

  常寒禾震惊之中轻扯嘴角,混着血水的眼眸望向明栗:“不可能……”

  他查过东云,除了偶尔会回七星城居住外与北斗没有半点关系,何况按照明栗说的是她哥哥,是东野狩的儿子……书圣不可能认不出来,父皇也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为什么没人说过?

  常寒禾想到某种可能,风雪似透过肌肤渗透进来,让他感受到彻骨的寒冷,长久的耳鸣之中,他回想起文修帝说的话。

  ——楚晓死,则太子死。

  今晚过后,他常寒禾就是大乾的太子!

  父皇只是看不惯他有弱点,不想要楚晓成为他的软肋被人威胁,所以才让他做出抉择,没错,历任帝王都是这样的,必须强大、没有弱点。

  父皇不可能对他隐瞒东云的身份。

  父皇最爱的孩子是我!

  父皇做的一切都是让我有资格成为太子!

  常寒禾爆发星之力试图挣脱明栗的困阵,双方法阵的星线缠绕对抗着,他仰着脖子额角青筋隐现,怒声喊道:“陆弋!常曦!她试图劫狱,还伤害王族,藐视父皇,你们就只在那看着吗?!”

  “还不快把书圣叫来!”

  陆弋虽是生死境,却被陈昼和青樱拦住,这两人单独拎出来都不是轻松能解决的,此刻合力让他短时间内无法动弹。

  原本在宫墙上的弓箭手被明栗的星之力威压扫下,跟着常寒禾过来,一箭杀了姚巢的几位生死境强者却因为明栗的生灭不敢靠近。

  方回拉住常曦说:“你扛不住生灭,去了也没用,何况你的职责是看管守护之阵,不是去救人。”

  常曦扬首看他:“你来干什么?”

  方回一时语塞,别过脸去:“我来看明栗的。”

  千里睁着眼闭只眼朝两人扫去,听这话后恨不得把方回摁在地上捶。

  *

  守在东宫的禁军没有被调离,无论西宫墙那边的动静有多大,他们仍旧面无表情地在东宫巡逻,保卫东宫主人的安全。

  能够调离他们的只有文修帝。

  此时的文修帝能感受到西宫墙那边传来的星之力波动,他咳嗽着,捂嘴的掌心掺杂带腥味的黑血,无所谓地以衣袖擦了擦嘴角血迹,笑着抬首朝窗外看去。

  今晚可真热闹啊。

  常寒禾做出了选择,让他看见有趣的一幕,但他也活不长了。

  关在下边的老头应该也要发现真相,到时候把人带出来,明栗看见自己的哥哥变成那般模样——表情应该会很有趣。

  仔细想想,北斗这位朝圣者从来都是平静冷淡的模样,似乎这天下没有什么能够引起她的恐惧或者愤怒。

  一切都按照文修帝的计划进行着,所有人都将做出他能够预见的反应。

  文修帝满足的同时又感到空虚,他看着宫女们规矩地清扫红梅上的积雪,有些出神地想:下一个是谁呢?

  健全的孩子似乎……只剩下常曦公主了。

  这个孩子长得很像皇后。

  文修帝若有所思,缓缓扭头朝武监总盟的方向看去,眸光明灭。

  ——像皇后啊。

  *

  武监总盟的情况跟西宫墙外比起来也没好到哪里去。

  西宫墙虽然只有一个朝圣者实力,却有不少生死境,武监总盟则是两名巅峰实力的朝圣者在以星之力对轰。

  彼此都掌握着娴熟的八脉灵技,无论哪一方使出,另一人都能使出相同等级力量的灵技回击。

  朝圣者体术脉提升巅峰后的加成瞬影速度更是肉眼无法捕捉的快速,瞬息之间的速度和距离都是无法想象。

  相安歌率先使出了特级灵技·生灭,范围内的天地行气无声朝书圣吞噬而去。

  瞬影至空旷天地悬空的书圣的看下方相安歌笑道:“我以为你不会用行气脉灵技跟我动手。”

  这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天下谁不知道,论行气脉,当今书圣最强。

  书圣抬手点出生灭,同样的范围领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范围内的天地行气被撕扯,无形的气绞杀着领域内的一切。

  地石翻飞碎裂,花树折断,高楼崩塌,细雪也都化作锋利飞刃彼此厮杀。

  此刻但凡有一个活物进入生灭范围,连骨肉一起都会被绞杀成如细雪的碎片消散天地间。

  两股力量旗鼓相当,互不相让,强势又杀气腾腾,可生灭到底还是依靠行气脉为主,在时间拉长之下,隐约有一股天地行气变得更加强势。

  相安歌瞥了眼武监盟精致威严的楼阁,在他的生灭被书圣完全吞噬前,再次抬手点去,将这些楼阁悉数重创毁灭。

  似乎是在拿武监总盟发泄。

  书圣对此有些无奈,原本要拦一手的,却忽然朝西宫墙的方向看去。

  黑井下的东西要出来了。

  书圣撤除生灭时朝相安歌扔去一物:“拿去吧,是破除空门法阵的定阵物。”

  相安歌伸手接过,是一块半圆碧玉。

  “你怎么突然好心?”他嘲讽道。

  “有点忙。”书圣说,“明栗那边已经开始了,我想要亲眼看她破境的瞬间。”

  相安歌听得挑眉:“你舍得过去送她破境?”

  “自然不会是我。”书圣温声笑道,“如今的她充满不确定性,重新回到八脉满境,也许无法保证不会受到影响,也就是说……她的想法会发生变化。”

  “她分明能一开始就与你对战破境,却没有这么做,想来也是察觉到这一点,所以不敢过早破境,因为她怕了。”

  相安歌把玩着手中定阵的碧玉,瞥眼朝书圣看去:“你是这么想的?”

  书圣说:“你以为呢?”

  两人在一上一下遥遥相望,彼此都没有说话,却同时瞬影离去。

  *

  西宫墙外原本只有一股堪比朝圣者的威压,在常寒禾气急败坏地怒吼之下,很快又迎来两道朝圣者威压。

  常寒禾看见瞬影出现在他前方的白衣书生时狰狞的面容僵住,随后狂喜。

  书圣看了眼被陈昼与青樱定住的陆弋,抬手点去。

  陈昼与青樱没有恋战,当机立断后撤退开距离,这两道杀诀却快得不像话,来势凶猛。

  明栗点出同等级杀诀试图拦下时,听书圣道:“废除。”

  这瞬间所有人的行气脉都被死死压制,就连明栗点出的杀诀也被撤销。

  天地行气已经绞断了青樱被风撩起的一缕发丝,她将体术脉运行到极致,抢出一个瞬息的时间,白色光屏和绿色身影一前一后地拦在她身前将杀诀拦下。

  八脉法阵·天墙御守。

  明栗指尖游走黑色咒纹字符,千钧一发之际使出天墙御守护住了师兄与师妹,眸光幽冷地看向前方书圣。

  两方同时降下星之力威压,而之前被明栗生灭绞碎的星墙再次升起,将后方黑井围绕。

  一切都发生在短暂的瞬息之间,朝圣者之间的战斗甚至让人看不清何时使用的灵技。

  方回目光复杂地看向明栗布下的天墙御守,他这辈子都做不到明栗这个布阵速度,若是按照旁人的布阵速度,都够青樱在杀诀里死上百次了。

  青樱也悄悄松了口气,又一次感受到朝圣者的恐怖。

  明栗原本要再次进攻,却感有第四道朝圣者威压降临,远处的禁军在四重威压之下瑟瑟发抖。

  所有人都朝释放第四道威压的源头看去。

  明栗回头,视线越过重重连接天地的黑色星墙,在黑井上方看见一个踩着法阵星线出来的瞎眼老头,还有一个背着女人的丑八怪。

  丑八怪只剩下一双黑亮的眼睛还算看得顺眼,他顶着威压和风雪缓缓抬首,朝远处熟悉的人们看去。

  他的目光掠过震惊捂嘴的青樱,沉了脸色的陈昼,最终落在回头的明栗身上。

  瞎眼老头看见回头的明栗时就知道。

  东野昀骗他。

  长鱼苏不仅有儿子,还有女儿。

第105章

  东野昀也没想到一出黑井就能见到这么多人,原本该松一口气的,却在看见明栗的时候皱起眉头。

  是他的妹妹,却又不一样了,东野昀敏锐的察觉到明栗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却说不上来,让他有些不安。

  除了东野昀令人意外,陆弋等人更多的在看瞎眼老头。

  一个没了眼睛的瞎子,却释放着朝圣者的星之力威压,面容枯槁,怎么看都是快死的人。

  可此刻他身上却又矛盾的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瞎眼老头动了动脖子,看向书圣的位置,不知是谁先动的手,连接天地的星墙发出碎裂声,一道道接连破碎消散于天地间。

  这瞬间爆发的强大冲击力将包围圈的禁军掀飞,刚从墙下爬起来的弓箭手们又被这冲击压倒。

  青樱站在相安歌身后,陈昼与明栗站在一起,明栗和瞎眼老头同时动的手,相安歌则拦住了冲击。

  千里跟常曦公主都释放星之力升起防护阻拦,尽管方回被两人护在身后,却还是感觉到这份冲击的威压。

  在书圣后方,仍旧被钉在宫墙上的常寒禾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幕。

  为什么?

  东云为什么能出来?

  他们之间的身份有着巨大悬殊,一个是帝王之子,一个是普通旅人。

  可东云却被大陆的至尊强者们护在后方,而他却被狼狈钉在宫墙之上受人审判。

  这不对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