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鹿则被一道行气字诀击飞,那力量猛烈地搅碎他的星之力防护,数片碎镜围绕将这道看不见摸不着的行气字诀力量扩增五倍,让元鹿无法躲闪,瞬间被击落在地砸出深坑。

  元鹿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一时间起不来。

  崔瑶岑余光瞥见被击飞的元鹿难以置信,他可是有体术脉的万神之躯,就算是朝圣者,也不可能只一道行气字诀就破了他的防护!

  更何况“滚”算什么字诀?

  这就是她二次破境后的实力吗?面具下的书圣罕见地皱起眉头。

  也许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似乎有些太高估神谕了,到头来它还是没能影响明栗,让明栗做出改变。

  书圣瞥见下方已经布下法阵的相安歌,与法阵中的男人遥遥相望,相安歌意识到什么,在数道行气字诀杀来时轻轻挑眉。

  相安歌往前一步,拦在众人身前,浮现在他周遭的形象不同八脉法阵一术的幽幽紫光,而是盈盈绿色,带着温柔的安抚,将杀来的行气字诀力量全数化解。

  最终碰到相安歌的,只是一小股冬日的寒风,吹起了他的衣发。

  转移法阵运行,将阵中的人们传送去往北斗。

  相安歌一行人消失时,书圣看见了站在下方挟持方回看向他的常曦公主。

  少年少女站在宫墙下的梅花丛中,红梅白雪映衬着两人之间危险的气氛,徒增凄凉之意。

  常曦公主手中星线缠绕着方回的脖颈,只需要轻轻往后一扯,就能将他人头落地。

  方回是难得的狼狈,却根本没有心思挣扎逃生,他放弃了所有抵抗。

  书圣不再纠缠明栗,瞬影下到梅花丛中,站在两人对面,语气虽平静,却不似往常温和:“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方回对你很重要,你不会舍得他死。”常曦眼睫轻颤,缓缓看向书圣,望向那张白面,似要透过面具看见下方的人,“义父,我只需要你告诉我,皇后是你杀的吗?”

  宫墙那边的战斗巨响没能影响此刻花林里对峙的三人。

  书圣对这两个孩子都无比了解,常曦看似乖巧听话,却又是个无比执着的人。

  因为之前与明栗的争斗,让书圣松懈了文修帝那边,此刻听常曦这么问,便知道文修帝已经死了。

  丧钟在此时被敲响,响彻整个帝都,在皇宫之内,却无人为文修帝的死亡悲伤。

  东宫的太子被钟声惊醒,问阿奴发生了什么。

  阿奴却看向屋外,让他继续睡下,等到天明再出去。

  红梅枝头的积雪太重,坠落的那一刻,常曦听见书圣说:“是。”

  常曦握着星线的手收紧,目光固执地望着他又道:“你不是曾说过她身中咒术,是有人在那杯毒酒里掺了别的东西引发咒术才死的吗?”

  书圣淡声说:“那只是针对帝都某些大臣的谎话,没想到你会听见。”

  常曦站在方回身后,沉默片刻后低声问:“为什么非要杀她?”

  “想必你父皇也告诉了你,皇后是地鬼。”书圣说,“我的职责就是杀了地鬼,维护通古大陆的秩序。”

  “可她没害过人不是吗?”常曦目光颤抖,声音拔高,“她只是想看看我,父皇也已经决定放她离开——”

  书圣:“你父皇没有决定地鬼生死的权力。”

  常曦听得怔住。

  是啊。

  这世上只有朝圣者才能杀了能复活的地鬼。

  “何况你认为陛下是真的决定放皇后离开吗?当他在明知地鬼身份的前提下带她入宫,让她成为大乾的皇后时,就已经害死了这个女人。”书圣淡声说着,“你没必要全信陛下说的话,他只是想让你活得痛苦。”

  常曦低垂着头,神色难过地松开了星线,“我可以不信他说的许多话,可是你刚才已经亲口承认了我最在意的那部分。”

  她不是渴望文修帝垂爱的孩子,是因为她心中视为父亲的那个人是书圣。

  常曦目光悲伤地朝书圣看去:“我是地鬼的孩子,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书圣挥袖将方回带到身边时说:“你是大乾的公主,不是地鬼。”

  常曦问:“只是这样吗?”

  书圣不语。

  常曦握着手中星盘,地面星线隐现,一双双天目自梅花瓣上睁开,整个帝都的守护之阵都被唤醒,属于八脉的力量蠢蠢欲动。

  书圣朝常曦抬起手,方回抓住他的衣袖:“住手!”

  *

  元鹿好不容易止住了闹钟的嗡鸣,从地上半坐起身,双脚还有些发麻,没法站起身来,就连手掌也在发麻,没法抬起双臂。

  那是什么怪物?

  元鹿没了吊儿郎当的心态,目光惊惧地朝与崔瑶岑厮杀的明栗看去。

  宫墙上的两道身影速度快得元鹿都快看不清,也不知时不时刚才那一击造成的,他努力眨眨眼,勉强能看清崔瑶岑的速度,却还是看不清明栗。

  崔瑶岑什么灵技都使过了,可对手也能使用相同的灵技,所以朝圣者之间的对决,在除去彼此的星之力时,靠的就是各自独一无二的神迹异能。

  明栗的神迹异能·双镜能反射任何灵技,同时还能扩增属于自己的灵技力量,是一个近乎无解的异能。

  崔瑶岑被逼退至宫墙末端时已经耗费大半星之力,面对明栗的攻击已经没了自信,鬓角的发丝都被汗水沾湿却没能察觉,目光更是不敢从明栗身上移开片刻。

  “八脉满境的朝圣者,继续狼狈地逃跑啊。”明栗漫步朝宫墙末端的崔瑶岑走去,“你该好好看看现在的自己,可没有半点从前盛气凌人的样。”

  话音刚落,就有数片碎镜出现在崔瑶岑周遭,惊得她握剑的手再次收紧。

  碎镜中映照着此刻崔瑶岑狼狈的模样,她余光扫去,不甘地咬牙。

  “你只是仗着自己觉醒了生脉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崔瑶岑冷生道。

  “生脉带来的只是不死,而非让你如此狼狈逃窜的力量。”明栗嘲笑道,“你也想要创造只有八脉的世界,却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崔瑶岑说:“创造只有八脉的世界,是无数朝圣者的努力,也是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的唯一出路!”

  明栗停下脚步,在三步远的距离看她:“看来你被神谕意识影响得不轻。”

  崔瑶岑握剑,剑尖向下插入地面:“你这种自私自利,从来不为更多人考虑、安于现状的家伙,简直是朝圣者的耻辱!”

  细长的轻剑变作比人还高的巨剑,剑意横扫碎掉周围的双镜,万千剑刃弧光布满天地间朝明栗杀去。

  剑随心动。

  崔瑶岑的心中杀意明确。

  “我确实不该安于现状,而是应该在第一次破境时就杀了你们。”明栗站在原地没动,生灭范围扩散,将所有剑刃搅碎。

  “等你死后,我会再踏平南雀和太乙,从今以后,这世上再没有四大宗门,只有北斗。”

  在烈烈风雪中的少女声色平静,眉眼间却是压不住的戾气,她抬手时,握着星线飞速划过,掌心血珠飞洒凝结在空。

  虚化物。

  这些血珠被双镜折射无限增长,几乎密布整片天地,在明栗抬手指向崔瑶岑时炸开,从中飞出数不清的血色长蛇,嘶鸣着张嘴朝下方巨剑身边的人咬去。

  崔瑶岑眼中的世界变得诡谲又危险,原本该是冬夜的白雪皑皑,一切却在瞬间变得血红。

  巨剑听她心意,将飞来的血色长蛇们斩杀,崔瑶岑躲在巨剑之后试图布阵时却被肉眼难见的血珠中炸开的长蛇咬住手指。

  剧痛之下她以行气字诀将长蛇斩断,却见明栗瞬影到身前,心中恐惧被几倍放大,这次崔瑶岑没能躲开。

  明栗的雷拳砸在她腹部,崔瑶岑被击飞撞至后方宫墙,砸出巨坑,吐血不止。

  崔瑶岑看见了朝自己瞬影而来的明栗,却再也没法躲开,心中喊着不要,可明栗一脚踩着她肩膀,看她被血色长蛇们撕咬。

  血色长蛇们一口一口咬着崔瑶岑的皮肉再吐掉,啃食的不仅是皮肉血骨,还有她的星之力。

  就连那把巨剑也在被长蛇们啃食,剑鸣声从凄厉变得微弱。

  “你……南雀……”

  崔瑶岑瞳孔发颤地朝明栗望去,不应该是这样的!明明我也是八脉满境!凭什么!

  凭什么她总是能压我一头!

  “它们会咬掉你的皮肉,拆了你的骨头,放干你所有血,就像你对我师妹做的一样。”

  明栗踩着崔瑶岑弯下腰去,脚下力道加重,看崔瑶岑痛苦惨叫,眼里已经出现求饶的目光。

  “南雀……不能……”崔瑶岑因为被啃食的剧痛难以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因为无法停下惨叫。

  明栗低笑声,一指按碎她的眼眸:“南雀为什么不能?难道我杀你时还要为你的亲朋好友考虑如何让他们失去你后过得幸福平安快乐吗?”

  “你动手夺我师妹灵脉的时候倒是考虑过她的师兄师姐吗?”

  “你南雀杀我北斗院长重伤我父亲的时候有考虑过失去他们的弟子们吗?”

  “你们……怎么敢……”

  血色长蛇们嘶鸣着,在崔瑶岑的惨叫声中,向着还无法起身的元鹿杀去,向着背对宫墙的书圣杀去。

第113章

  元鹿虽还起不了身,指尖却有黑色咒纹字符游走,星线闪烁间,升起一道道天墙御守将血色长蛇们阻拦在外。

  他额角渗出汗水,心中呼道好险,听着崔瑶岑的惨叫声就该知道被这些家伙咬上一口有多疼。

  元鹿刚想松一口气,却听见咔嚓声响,脸色骤变。

  这些虚化物的血色长蛇能啃噬星之力,因此正将他的天墙御守屏障咬碎。

  现在可不是放松的时候,再不动可能真的会死。

  元鹿周身雷光闪烁,强制突破明栗的行气字诀压制,双手撑地站起身要跑。

  涌向元鹿的血色长蛇只是一部分,远没有书圣那边多。

  在帝都的守护之阵中,一双双黑色天目限制书圣在这片天地中吸取星之力,方回虽想要拦书圣出手,却没能拦住。

  书圣将方回定在原地,他对常曦说:“如果你想要靠法阵来限制我,甚至是杀了我,是否有些异想天开。”

  常曦知道书圣的神迹异能,出自行气脉·万法,可以支配和压制他人的行气脉。

  八脉法阵一术的强弱则跟行气脉密不可分。

  此时守护之阵爆发的气势看似凶猛,在书圣眼中却只是小孩子闹脾气,不足为惧。

  常曦并未答话,动身的瞬间法阵内的所有行气字诀都被书圣废除。

  她的瞬影速度在书圣眼中形如龟速,不需要有任何危机感就能够从容预判应对。

  可常曦明知道打不过,却不能停下宣泄心中愤怒。

  书圣的杀灭碾碎了常曦的所有灵技,五指掐住了少女纤细的脖子。

  方回嘴角溢出血迹,哪怕他拼尽全力,将所有星脉运行极致却也没法破除书圣的困阵。

  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常曦死在书圣手里,却什么也做不到,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绝望。

  血色长蛇们疯涌而来,还未碰到书圣时就啃食他的星之力,意识到这点的书圣却也没有丢掉常曦,而是将她击晕扔向方回。

  困阵被破的方回用了最快的速度去接住常曦公主。

  生灭不断绞碎涌来的长蛇们,可书圣却感到星之力不断流失,他点出的行气字诀一道道击碎守护之阵中的天目,抬头时看见宫墙上的明栗侧身朝自己看来。

  第三根星线扬起,明栗划出血珠,双镜反射扩增,从血珠中爆开的血色长蛇们遮天蔽日。

  血珠滴落在红梅上,于是宫中上千颗红梅坠落,飞舞的花瓣化作血色长蛇。

  书圣没能注意到坠落的红梅,被数不清的长蛇咬住了衣发,群射的嘶鸣声宛如某种咒语,带着说不出的诡异,听得人惶惶不安。

  元鹿回头就见书圣被天地间的长蛇围剿吞噬的一幕,感到震惊的同时也有几分庆幸,还好针对的是书圣不是我。

  可就在他想跑时,原本在宫墙上的人却瞬影到他身前。

  元鹿心中一凛,有些尴尬道:“你师弟这事我可没参与,我就是看个热闹。”

  明栗轻声道:“所以你不知道他在哪?”

  元鹿张了张嘴,还没说话,明栗又道:“那你活着有什么意义。”

  明栗挥出雷拳的速度快到元鹿看不清,他跟崔瑶岑一样,被恐惧掌控,变得不再从容,无法自信,心中总是反复询问自己:下一次还躲得过吗?

  元鹿只来得及听见双镜的声音,他的视线急切地寻找着双镜出现的地点,可等他确认时,明栗已经到了眼前。

  第一拳!

  元鹿只能防御,星之力守护屏障碎裂的声音响彻耳边。

  第三拳!

  “等等!我知道一些有关幽游族和你师弟的——”元鹿试图跟明栗讲条件,因为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明栗却道:“我不想听呢。”

  她似乎从不会听自己要杀的人讲条件。

  长蛇吞噬了元鹿的星之力,让他没有多余的能力再次使用万神之躯,无法承受明栗的一道道雷拳。

  双方雷光在血色弥漫中闪烁时,有人被不知道第几拳击飞,星之力将宫墙击穿,元鹿则从宫墙上划落,带出一道血痕。

  明栗最后一拳击碎了元鹿半个脑袋,也许这就是他爱看热闹的代价。

  崔瑶岑已经被长蛇们啃食的不成人形,黑沉厚重的宫墙被染上血色,不断拉长。

  后方天地行气传来的尖锐声响让明栗回头看去,黎明被血色长蛇们遮掩,风雪都绕道,而破除长蛇圈出来的书圣半边身子染血,衣衫碎裂,露出被咬的满是伤痕的上半身。

  书圣抓过抱着常曦的方回,立在宫殿之上时,脚下有无数星线游走。

  “看来东野狩的事让你很愤怒。”书圣淡声道。

  明栗缓缓抬首。

  书圣又道:“若是你愿意听从神谕的意思,愿意跟我们一起创造只有八脉的世界,他也不会死。”

  明栗的目光越过那张白色的面具,盯着面具下的人:“今日之后,我会让你知道,这个世界的未来是谁说了算。”

  “可惜,你行动得太迟了。”书圣遗憾摇头,话里却带着几分诡谲之意,“很快这世上的所有地鬼都将死去,包括觉醒生脉的你。”

  “从此以后,通古大陆再也不会有生脉。”

  书圣脚下的星线成形,光芒大绽时,法阵将他与方回三人瞬间传走。

  明栗看着漫天长蛇,握着听音石的力道加重,让它出现了一丝裂纹。

  听音石里记录的是传送法阵的布阵,相安歌弄懂传送法阵的重点之一是要连接此方和彼方的星之力,为了以防万一,给明栗的听音石不仅记录法阵的详情,还允许误差之下能靠听音石的星之力连接。

  星线在明栗身边萦绕,线上游走着无数黑色咒纹字符。

  在明栗离开后,遮掩帝都的血色散去,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天亮。

  *

  相安歌的传送法阵落脚地点在摇光院,落地时所有人都来不及去惊讶传送法阵的成功,目光所及之物都覆盖波波冰霜。

  夜幕中天上冰龙咆哮游走,仿佛世界即将崩塌的景象。

  相安歌看着天上冰龙,心中也有几分惊讶,将虚化物做到如此境界,他还是第一次见。

  陈昼听见火焰炸开的声响,缓缓回头看去,在他师尊的屋中,只有放了烤红薯的壁炉没能染上薄霜,依旧火热。

  东野昀沉默地走进屋中,将落在地上的柿子捡起。

  青樱看着东野昀捡起的柿子已经能想到,师尊走得有多匆忙。

  冰龙们守在北斗各个入口处,黑色的竖瞳透着无上威压。

  明栗出现在北斗山门前,入目的不是满地残尸,而是守门的巨大冰龙的凝视。

  在天上盘旋的冰龙们似受到某种感应,朝山门前和庭院中的孩子们看去。

  明栗沉默地朝前走去,飞雪游龙,是她父亲的最擅长的灵技。

  冰龙盯着她。

  明栗迎着那黑色的竖瞳,指尖微动,正欲抬手,冰龙却别过眼去,重新看向北斗山门外。

  在天上停住不动的冰龙们也继续游动巡视,只因确定突然出现的不是敌人。

  东野狩留在世间最后的意识,只是护北斗平安,不再死伤一人。

  而明栗伸出的手,只触碰到满天飞雪。

  *

  东阳不似别的地方,这里的冬日太短,想要看雪还得看老天乐不乐意,几乎四五年才下一场,就真的只下一场。

  但东阳的冬季总是暴雨连连。

  在屋外时,哗啦啦的声响连说话声都掩盖,山林中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枝叶被暴雨敲打的声音。

  夜行的人们因为暴雨而停留在山中一座小破屋前,在落水的檐下看漆黑的夜幕中那颗转瞬即逝的荧惑之星。

  “这方向是北边吧?”程敬白问。

  “嗯?”因为暴雨声而没听清的周香扭头看他。

  程敬白拍了拍林枭的肩膀,示意他下个隔音障,把暴雨的声音隔绝。

  林枭低头看坐在地上的男人,说:“隔音障。”

  被他使唤的宋天一挠了挠头,为难道:“你们不会吗?”

  林枭说:“没您东阳宗主会的多。”

  宋天一被迫使用星之力下了个隔音障,耳边总算是清静些。

  他抬手抹了把飞溅到脸上的雨水,望着夜幕发呆。

  站在宋天一旁边的李不说纸套遮着脸,安安静静,似乎也是在发呆。

  程敬白拦着林枭的肩膀,半扭着身子凑过去看宋天一:“我说宋宗主,你好歹是一宗之主,面对荧惑之星显示这种事不说点什么?”

  “啊?”宋天一茫茫然地看过来,“说什么啊?”

  程敬白:“……”

  地鬼们颇为无语地看着这位年轻的东阳宗主。

  宋天一被他们同时注视更觉不自在,全身汗毛都要竖起,挠着头十分苦恼地思考自己该说什么:“我哥没跟我说北斗的摇光院长会什么时候破境,他现在破境了,我说什么……节哀?”

  “东阳有你这样的宗主,还能好好的,没被书圣和幽游族盯上,全靠你哥没明栗强还死得早。”程敬白感叹道。

  宋天一连连摇头,十分为难:“我哥要是不死,这些事可轮不到我烦恼,我跟母亲他们说生脉的事,可他们谁都记不住……现在还得我去找丢失的神武……哎,这些人为什么总有多么事做?”

  年轻的东阳宗主苦恼道:“他们想搞事情,自己玩自己的就是,干嘛非要托别人下水,把别人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宋天一真是讨厌死幽游族那些人了,他只想待在东阳自己玩,可兄长死后,大大小小什么事都轮到他了。

  现在还得出门去。

  唉,他是真的不想出门。

第114章

  冰漠地鬼们这趟来东阳是为了拿他们的超品神武·醒髓。

  彼此卧底一月有余,在年轻宗士那边打杂干活三十多天,已知这位年轻的宗士是个怕麻烦不爱出门还挑剔,整天除了吃就是睡,要么就是看书画画,什么都需要人给他送过去,连出自己院子一步都艰难。

  还不喜欢别人跟着,喜欢自己独处,来到人多的地方就感觉不自在,哪怕是在东阳,宋天一也喜欢窝在自己的小屋里。

  有需要他出面的事情时,宋天一总是会苦恼该穿什么衣服。

  程敬白甚至怀疑上次宋天一远赴南雀参加婚礼是去的替身灵而不是他本人。

  宋天一摇头否认:“我也做不出这种程度的替身灵啊,我又不是相安歌。”

  说完又叹气,隐隐带着几分期待:“如果相安歌能做出这种替身灵,无论卖多少钱我都会去买的。”

  程敬白:“你做梦比较快。”

  林枭问:“那你上次怎么愿意去南雀?”

  宋天一揪着袖子擦脸,唉声叹气道:“崔瑶岑非要我去,我能不去吗?我想过拒绝的,但她的意思是,我拒绝就是不给她面子,看不起她……我真没这个意思啊,我不去,但是我给南雀双倍的礼不好吗?干嘛非要逼我出门。”

  说完就见南边的荧惑之星闪烁一瞬后熄灭。

  宋天一呆住:“你看,强人所难后遭报应了吧。”

  “南雀跟北斗闹崩成这样,有血海深仇,明栗如今破境不杀崔瑶岑才奇怪。”程敬白看向夜空,若有所思道,“北斗一团糟,她可能也没空去管子息。”

  周香不知何时蹲下身,沾水的手在地面写写画画着,陷入思考。

  “你写什么?”程敬白弯腰问她。

  周香犹犹豫豫道:“子息不是要我改个姓吗?”

  程敬白:“这事不听他的,好端端得改什么,你又不是西边周氏血脉。”

  周香便高高兴兴地擦掉地面字迹。

  林枭继续问宋天一:“既然你这次离开东阳,是要跟我们一起去找丢失的神武·醒髓,那你有什么线索?”

  “要说线索,应该是你们比较多吧。”宋天一神色为难道,“抢走醒髓的也是你们冰漠地鬼啊。”

  程敬白皱眉:“说什么胡话。”

  宋天一指周香:“我中了她的心脉双生,我要是说谎她肯定知道。”

  程敬白与林枭朝周香看去,周香摇摇头。

  如今宋天一这么配合,不仅是因为他的性格如此,还因为周香的心脉神迹异能·双生,一种连接对方命脉的灵技,在解除之前双方同生共死,是很罕见的控制灵技。

  这些地鬼们都还在成长,双生也是周香近段时间才觉醒的神迹异能,不是靠破境觉醒的,而是靠血脉觉醒的。

  得知宋天一确实没有说谎后,屋檐下的几人陷入短暂的沉默,最先打破沉默的是转过头来的李不说。

  纸套下的眼黑幽明亮,李不说低声问:“抢走醒髓的冰漠地鬼叫什么名字?”

  宋天一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你们心中没有人选吗?”

  林枭问:“是不是拿着棍刀,会阴阳咒,狂妄又欠揍的男人?”

  宋天一思考着:“对噢,会阴阳咒,言谈举止……也确实挺欠揍。”

  林枭又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宋天一:“在你们来之前,大概两个月吧。”

  周香害怕道:“是秋朗他们啊。”

  程敬白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别慌。

  “你们也是冰漠的地鬼,应该知道这帮抢了我家醒髓的地鬼在哪吧?”宋天一仰首问林枭。

  林枭低头看他:“我有个问题,你哥哥宋天九为什么去北境鬼原送死?”

  宋天一没有立马回答,而是沉默着看向雨幕。

  “我哥……可能死得有点尴尬。”宋天一长长叹了口气,有气无力道,“自从他破境后,就总是逮着我念叨生脉和神谕的事,可我除了能记住,也没有别的办法啊;我又看不见生脉,也打不过那道神谕,而且我的记忆也是在我哥死后这几年断断续续才想起来的。”

  从前宋天九跟他说时,宋天一并非能记住,而是模糊有印象,就像是做梦后醒来,会产生不真实感,怀疑那到底是曾经发生过的事,还是梦里的幻想。

  宋天一低声道:“那天我哥忽然很严肃地跟我说,他开始无法控制自己,行动和思想都变得不受控制。”

  *

  在那个春日中,窗外阳光明媚,棠花缀满枝头,少年靠着窗墙懒洋洋地打哈欠,听坐在对面端正身姿的兄长严肃道:“我能感觉到,那股力量越来越强,对我的影响也越来越大。”

  “是什么力量带来的什么影响?”少年茫然问道。

  兄长说:“残存在这天地间的一股执念,带着难以磨灭的怨恨和野心,试图支配所有人,去创造它想要的世界。”

  从这里开始,少年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对兄长的话语难以理解,听到耳里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

  “它让我对明栗的敌意越来越大,常使用祀灵之音去窥探她的内心,可明栗十分谨慎,我每次都无法听到她心中所想。”

  少年打着哈欠趴在桌上懒洋洋道:“你常去找她,我还以为是你喜欢她呢。”

  兄长侧首看向窗外棠花,语气充满遗憾:“明栗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人,也正因为她拥有强大的力量,才让人在意。倘若明栗顺从神谕的意识,去创造属于八脉的世界,那么所有为此反抗的人都输定了。”

  少年茫然地眨眨眼,兄长说什么了吗?

  “我不愿意顺从神谕,是因为这世界如何,不该是它说了算,更别提它以这种方式支配后来的朝圣者们,把不同的人,全都变成同一种人。”兄长似有似无地叹息一声,“可我如今发现,明栗虽是通古大陆千百年难遇的天才,是当今通古大陆最强的朝圣者,却也被神谕逼得时刻警觉。”

  “许多人最初都不愿意被神谕支配,最终却还是被神谕影响,失去自我,成为神谕的奴隶。”

  “而我……也没能赢过它。”

  少年望进兄长悲伤的目光,意识却是模糊的,眼睛看着对方嘴巴一张一合,耳朵却听不清那声音。

  兄长转过头来,看着他说:“明栗常常独自一人闭关,是要凝神静心对抗神谕,而她因此难以离开北斗,对外边世界的变化会有所迟钝,而现有的朝圣者们各有想法,对她的敌意却越来越大,不管是自我产生的还是被神谕支配的,都将付出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