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光走了你还在上一章:第20章
  • 时光走了你还在下一章:第22章

然后,我双手有点发抖地伸向门闩,那滚烫的门闩,我尖叫着的同时狠狠地抓着它,顿时感觉手里就好像抓着一团火炭似的。

“啊…”

何谓十指连心,那一刻我是再清楚不过了。疼痛感从双手传到心里,我几乎有一个瞬间觉得自己的心也一阵阵绞痛,绞痛得快死了!更可怕的是,那道门闩并不灵活,不是很好拉开。我原本以为我只是受几秒钟的罪,但没想到却用了几十秒。将近一分钟,我的手里都抓着那团火炭!

我疼得眼泪狂飙,终于把门闩拉开了。刘靖初立刻从外面跳进来,拉起我就跑。

我们穿过浓烟,冲到楼下,他才渐渐意识到自己抓在手里的仿佛并不是一只正常的手了。

他低头一看,我们俩的手全都鲜红一片。

他满手都是我的血。

我喘着粗气,盯着我的手掌,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医生说,我右手的烧伤程度比左手严重,左手如果恢复得好,不会留下疤痕,但右手却不能幸免了。

经过调查,唐为酒店的失火并无可疑,是漏电引起的意外。酒店因此被迫暂停营业,并且要全面维修,经济和口碑上的损失都不小。

我依旧不想回家里住,只好又换了一间公寓式的酒店,要了一个两室的套房,跟刘靖初一人住一间房。

关于他为什么会在天台,他自己也不清楚。他说,那天他询问了酒店前台以后,在咖啡厅找到了唐柏楼。他看见唐柏楼去洗手间,就尾随着他去,可是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在背后偷袭他,用棍子之类的东西把他打昏了。他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天台了,而且楼下还不断有浓烟冒上来。他跑到天台入口,那道门却怎么都打不开。

还有就是,短信是从他的手机里发出给我的,却不是他发的,发短信的时候,他应该还昏迷着没有醒。

事件经过究竟是怎么样的,我们都百思不解。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说因祸得福,刘靖初被打昏了,没有袭击唐柏楼,没有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我便有机会当面向他解释清楚那件事情的经过,总算令他的情绪平复了下来。

最初那两天,我的双手很痛,只能靠不断地吃止痛药度日。刘靖初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喝水的时候,他会在杯子里插一根吸管,让我不必用手端着杯子,吃饭的时候,他一勺一勺地喂我,还笑我像个两三岁的小孩。但是不管他怎么说,怎么开玩笑,他自己都不笑,那几天,我完全看不到他的笑容。

我知道他在自责,我安慰他说:“不就是留点疤痕而已嘛,在手里,又不是在脸上。再说了,等姐有了钱,到韩国整容去,顺便还把脸也整一整,整成全智贤,那还不美翻了?”

显然我的笑话并不好笑,刘靖初有气无力地说:“可能我就不应该回来。”

我正色说:“你回来也挺好的,还能帮我做一件事情。”

他问:“什么事?”

我说:“我想搬家,想换个环境,找个治安好的社区。所以,这几天你帮我到中介登记一下吧,把房子挂出去卖了,如果有人要看房,我又没空,你就帮我见一见客人。”

他说:“阿瑄,你还是跟我去北京吧?”

我敷衍说:“嗯,我会考虑的…”

我们刚吃完饭,他默默地收拾餐桌,在厨房洗碗的时候,我说:“我要去一个化妆师朋友那里拿东西,会晚点回来。”他问:“天都黑了,现在去?你的手不方便,不如我去帮你拿吧。”

我笑着说:“是闺密来着,顺便想说点悄悄话,你也能帮吗?”

他说:“哦,那你要回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吧。”他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帮我把包拿起来,还轻轻地挂在我的肩膀上。我说:“好多了,没那么疼了,基本活动还是可以的,别当我是娇气的千金小姐。”

我笑着出了门,一进电梯,笑容就收住了。

我不是去找什么闺密化妆师,我是去找姜城远的。

我和姜城远再一次面对面站在他家楼下,他注意到我的两只手都包着纱布,奇怪地盯着我的手看了又看。

我问他:“你想知道我的手是怎么受伤的吗?”

他说:“又来了?想问我还关不关心你?”

我说:“你关不关心我,你都应该知道我是怎么受伤的。我是在失火那天,为了开酒店天台的门,被烧红的门闩烫伤的。”

姜城远的表情忽然变得有点僵硬。

我又说:“因为起火的时候,刘靖初在天台,他被人关在天台了,有人从里面别住了门闩,令他没法逃下楼。”

他脱口而出:“你进火场了?消防员做的事,你掺和什么!”

我又说:“你知道吗,刘靖初是被人打昏了扔在天台的,有人还用他的手机给我发了短信。我真不明白,那个人到底是什么心态,为什么要搞这样的恶作剧?”

他冷笑说:“你在问我?”

我看着他,斜下来的路灯光映照着他的脸,轮廓更为深刻了,真的是很迷人很迷人的一张脸。我也曾以为那张脸的主人是天使,是神祇,但此刻,我终于开始怀疑,他也许是个魔鬼。

我用露出来的一点手指从上衣口袋里轻轻地夹出一个东西,问他:“这个是你的吧?”

是的,就是那片云朵。

舒芸的云朵挂坠。

我不知道姜城远是什么时候把挂坠捡回来的,也许我在紫格山跟着他的时候,看得不仔细或者看漏了,总之,那片云朵出现在了唐为酒店天台的门口。我是在劈门闩的时候踩到了它,当时还顾不得震惊,只是匆匆地把它捡起来。这几天,我只要一静下来,就会去想这片云朵。

我问:“你去过天台吧?”

他沉默。

我又问:“天台的门你是关起来的?打昏刘靖初、把他扔到天台的人也是你?”

他依然沉默。

我继续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想听解释。”

他的嘴巴一直抿得紧紧的。

我加大了音量:“姜城远,你回答我!你别说这破烂东西是别人捡到了,那么巧那个人还去了酒店天台!”

姜城远终于缓缓地开口了:“你要怎么猜测是你的自由,我——无可,奉告!”

是默认吧?在我看来,他没有反驳,就是一种默认。

那片云朵已经是铁证了,除了他,我想不到还有别人会收藏这个东西。云朵虽然被火烧过,但背后的刻字依然还隐约可辨。我翻过来,轻轻地念出来:“舒芸,姜城远。舒芸,魏杨。哪个更好听呢?”

他不说话,转身打算上楼。

“姜城远!”我拦着他,把手里的云朵一扔砸在他脸上。他纹丝不动地站着。

然后,我开始用伤得轻一点的左手去解右手的纱布,把纱布一圈一圈地慢慢拆开。

他有点吃惊地看着我这个举动。

我说:“我既然来了,就给你看看你的战利品吧…”

我把纱布全解开了,右手的掌心满是裂开的、翻着的、或皱着的皮肉,其中有大概两指宽的一道伤口特别深,我说,“医生说了,这只手的疤痕会一直都有的,好不了了。虽然还是比不上舒芸受到的伤害,但也许能减少一点你心头的怨气吧?我想这应该也是你乐意看的。”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手。专注的眼神里,仿佛藏了无数的欲说还休的复杂,但又仿佛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我说:“我知道你恨我,你要报复我,我无话可说。可是,我怎么都没有想到,你还会用这样的方式来伤害我身边的朋友!好吧——”我把掌心向着他,“你要报复冲我来,姜城远,你说一句!你宣战啊!你就冲我一个人来!祸是我闯的,事情跟别人无关。你就冲我来啊…”

姜城远还是盯着我的手,不管我说什么,他始终没出声。

冷风一吹,我的伤口像被针刺,更疼了。我又重新慢慢地把纱布缠回去,一边说:“挂坠背面的字你也已经看过了吧?当初以为扔掉它,你就看不见了,没想到我的一番苦心还是白费了。”

我问他:“你不想知道为什么你的名字会被划去?”

我知道他不会吭声的,就继续说:“那是因为你的舒芸已经变心了,你们定情信物已经成了她跟别人取乐的道具!”

姜城远终于说话了:“请你不要中伤一个已经过世的人。”

我说:“我中伤她?我只不过是说事实而已…她背着你,早就跟魏杨在一起了…那次…我告诉你魏杨在松鹤陵,我一直跟踪他,是我听他亲口说的,原来你的舒芸已经变心了,她不是受害者…守着一段根本不存在的感情,最愚蠢的你才是受害者。”

我还故意刺激他说:“还有一件事你不知道吧?舒芸还跟魏杨发生过关系,而且不止一次…”

姜城远突然就发怒了:“你住嘴!小芸已经不在了,请你尊重她!”

我点头:“好,我尊重她,我不说她,说你。你这么多年守着的到底是什么?是一个谎言?一个笑话?啊?为了一个已经对你变心的人,你折磨别人,也折磨你自己,你快乐过吗?”

姜城远拿着拐杖的那只手微微有点发抖。

我很想哭,却很努力地做出嘲笑的表情:“我曾经想,我不要你知道舒芸变心了,因为你一定会很难过,会很心痛。姜城远,我宁可看你活在你的世界里面,把所有的伤痛都交给时间去温柔地抚平,我想保护你的梦!”

我说着,眼泪还是流下来了,我用指尖擦了擦,继续说:“可是现在…我后悔了。我那么努力想获得你的原谅,想得到你哪怕一点点的心软,原来…都不过是我的痴心妄想罢了。这次…我得到的是这样一双手,下一次…我还会得到什么?姜城远,我怕了,我真的怕了!”

“虽然以前我跟别人、也跟自己说过很多次,我已经对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抱希望了,我会远离你,会忘记你,走出我们的那段过去…但是,每一次我都做不到。我发现我只要一看到你,甚至一想到你,还是会心动…也会心痛…我始终心存侥幸,期待有朝一日能感动你,而你也能再接受我…”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

“姜城远,我现在真的好痛好痛!手很痛,心里更痛!我痛得都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了…”

“所以,我放弃了。我以后都不会再打扰你了。我,死心了!”

我终于说出来了。

我一直犹豫着,一直舍不得说的话,一次性,全都说出来了。

说完的那一刻,夜更黑了,连路灯好像也暗了不少。

姜城远低着头抚弄着他的拐杖,他看起来满不在乎,嘴角还上扬勾起,故意保持着优雅的笑容。

我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说完之后我觉得我的世界在震裂,在塌陷,在崩溃如一盘散沙。我忽然再也无法在他面前多停留一秒,我一转身就跑了。我跑得很急很快,就像一个逃兵,陷于千军万马的追捕,狼狈地亡命而去。

我看见前面开来了一辆空车,立刻招手拦住,一坐上车就喊司机快开车,司机问我去哪里,我突然又愣住了。

去哪里呢?回酒店吗?可我不想回去。我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躲一躲。我说:“随便吧,计价器到一百的时候就停。”司机从后视镜里奇怪地看了看我。车子开动了,我一忍再忍,还是忍不住回了头。

姜城远还站在那里,如伞状洒开的路灯照着他,周围的景物仿佛都黑了,只有他和那束光。

车子越开越远,他就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我冲他挥了挥手,虽然知道他看不见,也听不见,我还是对他说了一声:“姜城远,再见了。”

我靠着车窗,两眼无神地盯着某个地方,我什么也看不见,窗外的一切都是黑暗的。我甚至没有注意到出租车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司机说他喊了我好几声我才听见。他指着计价器问:“一百了,还兜吗?”

我往窗外看了看:“这是哪儿?”

司机说:“前面是晚景养老院,左边有老罐头厂,这里挺偏僻的,要不我再兜回市中心吧?”

我说:“不用了,我就在这里下车。”

司机好心地说:“你倒着走一点有通宵87路的公交站,打不到车的话,坐公交车也行。一个女孩子,夜晚注意点。”

我付了钱,对司机道了谢,下车愣愣地站着,左右看了看。

这条路,我跟姜城远曾经并肩走过,那时的我们步伐轻快,说话都带着笑,走在这样一条寻常的街道,风景却似乎那么的不寻常。我还说要带他去吃老邹家的大排档,可是那次老邹没有开铺做生意,后来我们走错了路,就走到了晚景养老院。养老院旁边的空地晒了很多床单,我在那里给他讲了我童年的故事。

他牵了我的手。而我拥抱了他。

我悄悄地在心里许愿,我想拥有一个家,而那个家的男主人我希望是他。然而,我的愿望没有实现。

到如今房屋街巷依旧,人却只有我一个了。

我一个人慢慢地朝着晚景院的方向走,很巧的是,那边的空地也像那天一样,晒了很多的床单。

我停在那片空地前。

左起,数一二三四,第四行。我走进去,走到尾,转过身,慢慢地坐下去,抱着膝盖坐了一会儿。

然后,我向后一仰,躺了下去,身体摆得直直的,双手放在肚子上,躺着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

望着望着,觉得眼睛有点酸,就闭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我隐约听到附近有声音,像是人的脚步声,但又不确定。我想起身去看看,忽然听见喵呜一声,原来是一只雪白的猫跑了过来,还在我的脚上轻轻踩了一下,然后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周围静得出奇。

我重新闭上了眼睛。我想,我那些曾经荆棘丛生的往事,有温柔的也有荒唐的,有璀璨的也有哀伤的,但终于,走到此时此刻这一步,就算是彻底地落下了帷幕了吧?

第17章 新年快乐

那段时间,魏杨派人制造的各种骚扰不仅在持续,而且还在加剧。我的房屋资料在中介做了登记之后,断断续续有人来看房,看房的人总有这样那样的不满意,所以房子迟迟没有卖出去。

我没想到魏杨竟然也得知我正在出售房子,有一次,我和中介公司的顾问一起带客户看房,当我们打开门的时候,看到客厅里的景象,顿时惊呆了。沙发被人用利器割烂了,拉出了里面的填充物,玻璃茶几整个都打碎了,顶灯掉在地上,墙壁也被凿烂了好几个地方。而且,正对大门的那面墙壁上还被人用红油漆写了一行歪七扭八的字:谁敢住这里,咱们慢慢玩。

顾问一脸疑惑地望着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看房的那对老年夫妻相互递了个眼色,就说不买了,跟顾问一起离开了。

我扔掉了被弄坏的家具,把墙壁也简单地修补了一下,还把刷着红漆的墙索性整个都刷成红色,盖住了那些字。

刘靖初一直在帮我,好几次都说,看这情形,即便是搬到了治安好的小区,就真的能清静了吗?我知道他始终想劝我跟他去北京,我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始终做不了决定,仿佛越是自问要不要离开,就越发现,我对这座城市的眷恋深得超出了我的想象,我还是不能洒脱地说走就走。

年关将近,刘靖初的妈妈频繁地打电话来催他回家,他一拖再拖,但最后还是不得不妥协。

他说:“阿瑄,春节之前我得回去了,但我过完节又会再回来的。”

我用开玩笑的口吻说:“还回来干吗?你不找工作了?难道你还想回十八楼找薄安雇你啊?他现在新请的甜品师也挺有能耐的,比你还受欢迎。那天我经过十八楼时还跟他聊了一会儿,他说他已经对你忘情了。”

刘靖初在厨房里烤比萨,听我这么说,眼皮一抬,望着我:“呃,你就一点都不希望我回来?”

我说:“我希望,希望你偶尔回来看看我,而不是像…”

他打断我说:“OK,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完全明白。喂,这上面培根放多一点还是虾仁放多一点?”

我无奈:“你掌厨,你觉得怎么好怎么放吧。”

比萨刚刚烤好,房屋中介公司的顾问打来电话,说有位客户想看我的房子。刘靖初坚持要陪我一起去。我们到的时候,顾问已经带着客户等在家门口了。我们一看见那位客户,吃惊不小。

对方很吃惊,我也很惊讶。

“苗以瑄?可真是巧了。”

刘靖初冷笑着说:“还以为是谁呢,哼,檀雅啊,你是真的想来买房子还是又想玩什么花样呢?”

檀雅说:“我今天就算是想玩花样你们也得接待我这个客户,是吗,小张?”

顾问小张看我们双方态度不友好,有点尴尬,说:“呃,原来你们认识啊?那这个…呃…苗…”

我拿出钥匙开门:“客户,请进吧。”

檀雅得意扬扬地瞟了我一眼,一进门就尖叫了一声。我猜到她尖叫的原因了,跟进去一看,这次是红色的墙壁上刷出了满满一墙白色的大字,全都是不得安宁,不得安宁,不得安宁…

我说:“呵呵,没关系的,是你朋友干的,你要是住这里,他也许会给你面子,不会骚扰你的。”

檀雅问:“我朋友?”

我说:“魏杨不是你朋友吗?”

檀雅的嘴角抽了抽,问顾问小张说:“这就是你说的,之前看房的客户都没有谈成的原因吧?”

她斜眼看着我:“其实呢,我完全是出于投资的目的,所以想买这儿的房子,我倒不介意会不会被骚扰,不过…”她跟所有来看房的客户一样,开始挑室内的各种毛病。卧室窗户太小,采光不好,过道的利用率不高,还有补过的墙壁,也被她看出来了。

她说:“就我现在看到的这个房子的种种缺陷…我觉得…你那个报价实在高得离谱了。”

刘靖初说:“那你就别买,我看你也不是诚心的。”

檀雅对我说:“一口价,五十万,我就买。”我摇头着苦笑:“你觉得我报价六十万是报着玩的?一口气减十万?”她指着被画花的墙:“都这样了还想六十万?我看有那位朋友在这儿招呼着,五十万有人肯买你就应该偷笑了。你考虑考虑吧,不过别考虑太久,我可不会专门等你。”

我跟刘靖初憋了一肚子的气,送走了檀雅,站在客厅里面面相觑。虽然檀雅给出的价格是很过分,但如果一直被魏杨这么骚扰着,房子卖不掉,我也没有钱去付新房的首付,就只能一直住在酒店里。

我考虑了很久,决定再去找檀雅谈一谈。

我和檀雅把见面时间约在了晚上十点。她下班之后有应酬,要我等她的应酬结束,到她家里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