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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指着面前的灵马:“骑这个,这个快。”

  灵马外形与普通马匹没有差别,速度却非常之快。

  申屠危心知肚明几人绝非凡人,也懒得猜忌这些烈马从何而来,听闻此言,果断抛弃旧马。谢听云未做言语,挥出一道术光,灵马长啸一声,矫捷灵巧的身影向夜色一跃而至。

  申屠危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灵马带离阳青镇,原本要走一夜的路,只用几刻钟便来到了主城。

  近日的不暨城把守严格,宵禁时间也比往日早。

  城门紧闭,四面八方都有守卫军把守。

  一片浓云遮住玄月,四周忽然刮起黄沙,黄沙喧嚣,王城之上隐约可见两个模糊的影子。

  尸体由两根麻绳高高吊起,伤痕累累,近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地在风吹日晒之中,早已变得残破不堪。

  墙上的告示栏还贴着一张告示,字迹下面印着血红的官印,上边写有:[申屠家犯上作乱,悖逆皇恩,尸首示众三日,以儆效尤!]

  几人躲在黑暗处,谢听云设下结界,隐去气息确保不会被巡逻的守卫发现。

  云晚不由转头看向申屠危。

  他脸上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微仰着头,漆黑无光的瞳孔倒映出城墙上的影子,抓住缰绳的手早就青筋凸起。

  云晚可以感受到他压抑的怒气,也能从他急促的呼吸中体会到此刻她是多么的愤怒不甘。

  申屠危的嘴唇越抿越紧,夹紧马腹便向前方冲去。

  云晚眼疾手快地挡在他面前,压低声音斥道:“你这样冲过去是不要命了?!”

  上面少说有三五十个弓箭手,一人一箭也能把他射穿成筛子,更别提旁边还有巡逻的守卫,别说救他们下来,估计连自己都难保全。

  申屠危没有吭声,但听了云晚的话,没再莽撞下去。

  “有人来了。”

  楚临朝后一瞥,低音提醒。

  他们躲在树后,又有结阵,根本不担心会被人看到。

  几人顺着方向看去。

  只见几道高矮不同的身影匍匐额而来,怕被发现,每一个人都表现的格外小心翼翼。

  看装扮并不是谈九祥的人,倒像是普通老百姓。

  申屠危皱了皱眉,静静观察着。

  一行人没有注意到云晚这边的动静,兀自找了处遮掩处爬下。

  此时有一队官兵前来巡逻,众人急忙俯倒,大气也不敢出,直到那位队官离去,才有人窃窃私语,“造孽啊……”

  那人声音痛惜:“申屠家为国为民,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也有人双手合十,跪地哀求:“申屠小将军可千万不要来啊,千万千万不要来……”

  “等子时一过,我们就想办法把申屠大人他们救下来,好生安葬,然后我们召集起来,反了这大翼!!”

  此言一出场,顿时有人惊惧:“嘘,这话你也敢说,你是不要命了?”

  说话的也是个性情中人,低低咒骂:“有什么不敢?!看看当今,国不是国,君不是君,早就乱套了!大不了一死!天老子的爷爷才不怕他们!”

  许是闹出了动静,原本远走的巡逻队突然回头,火把向几人躲避的方向照来——

  “谁在那儿?”

  众人心里一个咯噔,个个捂紧嘴巴,眼神中满是恐惧。

第120章 哪怕舍了这条命。

  守卫军步步逼近,在火光照晃过来的瞬间,柳渺渺快速放出雾阵,迷雾迅速扩散,不多时便将整个城墙笼罩,凡雾阵之内,无论是守卫军还是那些百姓皆陷入昏睡,不省人事。

  原本站在城墙上的弓弩兵接二连三当头栽落,此时申屠危按捺不住,毫不犹豫地想冲过去把悬在上面的至亲救下,结果没等扑出去,就被云晚一把拽了回去。

  “别冒失,你不要命了?”

  雾阵中含有迷草,他肉体凡胎,根本难以承受。

  申屠危抿唇不语,显然是没有打消念头。

  云晚朝着远处睨过去。

  这方动静大,估计马上就有支援,她掐紧申屠危的肩膀,扼住他不让他有所行动,一锤定音:“你在这里等着,我们去。”

  云晚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说完这话,立马单枪匹马地杀了过去。

  一个字,就是莽!!

  申屠危恍然回神,“云……”晚那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云晚接下来的举动惊了一下。

  雾气缓慢散去。

  云晚身轻如燕,一跃至最高处,轻而易举扯断捆在尸体上粗粝的麻绳,左拎一个,右扛一个,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重新出现在几人面前,整套动作快得让人咂舌。

  云晚脸不红气不喘地把救下来的两人放在地上,扭头对楚临叮嘱:“这些百姓就交给你了,我们先带着申屠危回去。”

  药效持续不了多久,若他们被抓住,难逃一死。

  楚临难得没有和她犟嘴,耷拉着一张驴脸去善后。

  “申屠危,我们要走了。”

  云晚看向他,却发现他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一动不动。

  云晚不禁靠近几步,轻轻在他后背拍了一下:“申屠危?”

  她顺着他的眼神看去。

  两人已死去多时,经过这么久的风吹日晒,尸首表面早就变得破败不堪,不过能从眉眼间看到生前的良善。

  明明和他们素不相识,心脏却莫名地被刺了一下。

  她情不自禁地向谢听云所在的方向看去,男人脸上遮着面具,看不清表情,也猜不出心中所想。

  申屠危早就没有工夫深究她哪里来的力气,不受控制地,僵硬着双腿靠近,低着脖颈,一瞬不瞬地看着并排放在地上的两具尸首。

  是他们……

  是他此生最敬重的父亲还有先生。

  申屠危膝盖发软,就似整个乌沉沉的天空全部压在了肩膀上,站不稳,终于踉跄地坠倒在地。

  他冰冷的指尖抚上父亲脸上狰狞的伤痕。

  很疼吧,一定很疼。

  他们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合眼的,申屠危不敢想,也不忍想,哪怕只是一个念头,也让他难受得喘不上气。

  申屠危最后伸出手一下下抚平父亲凌乱的鬓角,还有沾在胡子上的泥渍,自胸腔发出声音:“孩儿这就带你们回家。”

  离开不暨城,回到故乡,那里……那里才是归属。

  众人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看他将申屠老将军与魏先生送上马匹,骑上灵马跟在了后面。

  一路沉默,远处阳青镇燃起灯火。

  火点在暗夜中徐徐摇曳,当几人的身影浮现而出,人群中传来欣喜的喊叫:“将军平安回来了——!”

  众人如数围上,然而在看到马背上已无人息的申屠老将军还有魏先生的时候,本来还轻松的气氛仿若陡然陷入死寂。

  申屠危翻身下马,低头避开众人看过来的目光。

  为首的镇长眼眶通红,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靠近,强忍着泪意问:“要……为申屠大人他们操办一下吗?”

  申屠危摇头,“不必麻烦,免得泄露风声,为你们招来祸端。”

  “那……”

  “让大伙儿回去歇着吧,我自会处理。”

  他端的冷静,老镇长深深叹了口气。

  当下时局不稳,申屠危又自身难保,留在这里的又都是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现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听话,不给申屠危招惹麻烦,哪怕他们有心想给申屠老将军和魏先生举办葬礼,也知现在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老镇长将镇民全部遣散,最后只留下桑启和云晚等人。

  “我们走。”谢听云凑在她耳边,低低落下这三个字。

  她不放心地看了申屠危一眼,抿了抿唇,握着谢听云的手转身离开。

  申屠危径自来到后山。

  后山深处原本有一条自上引下的溪流,夏日溪水潺潺,风景甚好,自遇干旱以来,溪水也慢慢干涸,只剩几颗石高耸天边的巨石。

  父亲喜爱广阔,申屠危特意挑选了一处视野宽阔之地,握紧扁铲开始挖坑。

  桑启见此,不顾尚未痊愈的伤势,也跟着挖了起来。

  四周除了偶尔的风鸣,就只剩刨土声。

  从家俗来讲,申屠危是要将他们安葬在祖坟的,不过以如今的局面来看,葬在此处反倒能落得清净,免得到时候再遭人践踏,搅得死后也不安生。

  黑土被他一铲一铲地往外送,汗水很快浸湿衣襟,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心滑入泥土,他不知疲惫般继续深挖,体力很快耗费殆尽,虎口出血,竟再也拿不起铲子。

  “将军……”桑启来到坑边,小心翼翼叫他,“您歇一下,我来吧。”

  申屠危喉结滚动,咬牙站了起来。

  埋好两位长辈,他又垫了几块石头当作碑,极为简陋,与他们生前的功勋形成鲜明的对比。

  “桑启。”申屠危跪在墓前,“让我单独待会儿。”

  他脸色苍白,连睫毛都布着灰蒙,桑启心有担心,又不敢越规,点点头,平静地退在后面。

  夜空在头顶高悬,眼前的两座坟墓多少显得凄凉。

  “江山砌白骨,荒川埋孤魂;帝王将相朱门户,万家灯火一抔土……”

  他孤凉一笑。

  他们曾是挚爱的父亲与先生,也是国之将领,军之统帅,却被赐予妄加之罪,受尽折辱,满身伤痕地躺在日夜保卫的土地上。

  多么可悲。

  多么可笑。

  他重重倒在狭窄的坑里,蜷缩成一团,哭声悲怆而压抑。

  申屠危用力把喉间的腥气吞咽回去,再次爬起来时,神色中多出几分坚韧。

  “桑启……”

  夜色中,申屠危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桑启先是一怔,踉踉跄跄地急忙跑到他面前:“属下在。”

  “你还能否走动?”

  桑启被他神色里的肃冷惊了一瞬,垂下的双手收紧成拳,回答更是铿锵有力:“属下能!”

  申屠危对他命令道:“我要你即刻出发,前去临岩召集自卫军。”

  “主……主将。”桑启唇齿发冷,不住打着战,滚烫的热泪簌簌掉了下来,“您、您当真要谋反?”

  谋反?

  是啊。

  他要为生者谋生路,为死者反皇权,哪怕付诸一切也在所不惜。

  申屠危眼梢猩红,一字一句:“这城守不住我的家,我就自己建城;这帝护不了我的兵,我就自己称帝。若天下恨我那就恨罢,我总要为身后的百姓杀出一条血路。”

  桑启扣紧五指,“可是……可是兵权都在谈家手上,哪怕集结自建军,我们也……”

  谈九祥起码有十万大军,还不算其余军支,加上皇帝被好生保护在主城,别说人手不够,就算有人手,也难以攻下不暨城。

  申屠危表情冷寂,月光凝聚在眼底,竟没有丝毫暖意,“我有办法。”

  放眼望去,满是荒唐。

  既然如此,倒不如放手一搏。

  哪怕……

  哪怕舍了这条命。

第121章

  申屠危是如何逃出刑牢的。

  他至今记得,那时的自己深陷混沌,危在旦夕,一缕青烟过后,便被卷到牢墙之外,随即有人走来,听声儿应该是个女子,她说:“只有我能帮你。”

  ——只有我能帮你。

  那时他还不领会意思,如今,突然懂了。

  申屠危长跪于地,凝视着墓碑的眼眸逐渐变得冷冽。

  放在膝上的双手渐渐收紧成拳,长久紧绷的神经竟在此刻松懈下去,这是下定决心后的释然。他闭了闭眼,自怀间取出一朵指甲盖大小的花。

  花朵通体晶莹,花莲紧闭,在黑夜中闪烁着仿若萤火般的微光。

  此花名为“燃心烛”,心蕊点燃,烟火祭天,可连异界,通幻镜,这是女子临走时交付给他的东西,只有他真的需要,燃心烛才会出现。

  他苍白的指尖捻着那朵精致脆弱的花茎,用力咬破指尖,鲜红的血珠滴落在花朵中心,那滴艳红灼目的鲜血与通透无色的花朵缓缓交融,含了血的燃心烛闪烁着妖冶的色泽,花瓣在寂静的月色下缓缓舒展开来。

  极美。

  申屠危怔怔看着,竟出了神。

  然而下一瞬,就见花心燃起白烟,烟雾似有生命般摇曳,缠绕,当掌心那朵奇异花完全燃尽时,申屠危坠入到一片由苍茫编织而成的幻界中。

  苍茫所见,正是当日出现救他的女子。

  女子全身裹着黑袍,看不清面容,整个人都如先前那缕烟般飘忽不定。

  他谨慎打量她两眼,兀自起身,默然片刻才哑声张口:“你之前说,你能帮我。”

  对方逼近两步,声音听不真切:“那就要看看……你可否能接受我给出的条件。”

  万事皆有代价。

  申屠危自知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他紧紧绷着下颌线:“什么条件。”

  “你的身体。”

  申屠危的眉心狠狠跳了跳。

  雾气袅袅中,她嗓音温婉清脆:“我可助你抵抗翼兵,打赢这场仗,事成后,你要将这幅肉躯为我所用。”

  申屠危神色怀疑:“你来路不明,我凭何信你。”

  “凭你走投无路,凭你只能信我。”她说,“我会与你定下血契,一方违约,神魂俱裂。你也大可放心,我对凡间这些凡人没有任何兴趣。”

  申屠危低下脖颈尚未直接回答,指甲狠狠嵌入肉里。

  女子没有紧逼不放,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这一刻他的脑海中涌现出很多,有父亲,有先生,有生死未卜的兄长,也有路边无数饿死骨。

  刹那间有些难以喘息。

  无力感化作痛苦,让每一次喘息都在作痛。

  申屠危唇齿轻颤,清隽的面庞已失去最开始的血色。他闭了闭眼,喉咙鼓动,听到自己发出一声:“好。”

  若能救百姓于疾苦,区区一具肉身,他甘愿舍得。

  **

  翌日天阴

  阳青镇已不宜久留,云晚等人准备前往问仙台寻找线索。离去当日,申屠危早早登门拜访。他换了身行头,黑色劲装,头戴斗笠,浑身上下连一寸皮肤都没有外露。

  开门的是云晚。

  未想到他会这么早过来,不禁感到意外。

  透过遮盖得严严紧紧的黑纱,她清晰感知到申屠危投递而来的视线,平和,又带有几分专注。

  “在下前来向姑娘道别,多谢各位近日来的帮助,在下没齿难忘。”

  青年那冷清的声线自斗笠后方传来,清清浅浅,姿态不矜不伐。

  “你……”云晚嗓音微顿,“要走了?”

  “嗯。”申屠危颔首,“若下次有机会,再和姑娘好好认识一下。”

  “好。”

  不过两人心知,机会渺茫。

  云晚站在门槛前目送那道颀长的身影被远方孤寂的朝光吞噬,良久都未回神。自打修仙入道以来,随着修为增长,云晚的天眼也渐渐打开,哪怕不用灵力,也能看见缠裹在青年周身,若有若无的黑气,这是不祥征兆。

  人间逢乱世,对申屠危这样骁勇善战的年轻将军来说,结局无非是战死沙场。

  明明只是萍水相逢,云晚却陡然生出些许悲凉来。

  正对着远方恍神,一道黑影覆盖肩头。余光之处,谢听云眉眼清寂,她顿时意识到:“若申屠危死了,你可会受到牵连?”

  他不假思索地给出答案:“不会。”从他将那缕残魂自身体剥离的那刻起,他们之间便再无干系,不过……

  谢听云掩在袖间瓷白指尖缓缓放出一束青白色的道光,道光穿过空气,紧紧追随向申屠危。一旦申屠危有何异常,或者做了什么,谢听云便会立马发现。

  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也不想杀他。

  深吸一口气,谢听云轻轻握住云晚的手:“该走了。”

  云晚点点头,转身去和柳渺渺会合。

  几人直奔问仙台。

  问仙台建于燕都城。

  为筑仙台,翼皇强拆三百余里内的所有屋所,令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几人赶到时,问仙台已盖了一半,劳工们有男有女,年纪最大的已是古稀之年;最小也不过十一二,随处可见的都是官兵。

  避免被发现,四人特意用符咒遮掩气息。他们掩藏在高处,将身下景色尽收眼底。

  赤日炎炎,高空仿若是一面无边无际的火镜,覆盖在头顶,万物近乎要燃烧起来。即使在这样极端炎热的天气,人丁也不敢停下,湿咸的汗水一经坠地,便立马被炙烤干净。

  无人说话,四周充斥着毫无节奏的铁器敲打声。

  倏然间,有人因过度缺水而晕厥,肩上扛着的沙桶掀翻倒地,装在里面的沙石散落大半。

  晕倒的是个赤膊干瘦的老人,路过的两个年轻壮丁刚想搀扶一把,就见不远处的监工阔步走来,他心有余悸地收回手,怜悯地看了眼老人,缩起脖子继续担沙。

  “起来!”

  监工毫不留情地挥出长鞭,老人本就干裂的皮肤瞬间皮开肉绽。

  “别他妈偷懒,快起来干活!是不是不想要命了?!”

  监工一边打一边骂,老人趴在地上半天没吱声。监工没耐心再继续叫骂,抬脚狠狠一踢,强行把他的身体翻了过来。

  老人没有睁眼,赫然已经死去。

  “晦气。”他哕了声,未让人前来收尸,直接把尸体揣入到地台与地台的夹缝间,动作熟练而自然,就像在处理一头牲口般麻木不仁。

  四周鸦雀无声,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很浓郁的恨意,监工空挥一鞭,高声叫骂:“看什么看,都给我老实点干活!”

  “告诉你们别想偷懒,这月不做完你们谁都别想活!”

  众人身子一颤,低下头继续重复着手上繁重的工作。

  云晚看得心底发恨,拳头痒痒,忍半天都没有忍耐住这口气,灵机一动,悄悄命令起玄灵:[收拾他。]

  玄灵立马领会,在监工喝水的瞬间放出锁心术。

  他刚喝进去的水还没来得及咽下便感觉胸口传来一阵刺痛,心脏如同被一条巨蟒缠绕住般憋闷,窒息感越来越重。

  监工很是纳闷地皱了皱眉,然而还没来得及深究,那股钝痛便毫无征兆的加重,众目睽睽之下,那具敦实的躯体咚的一声倒地不起。

  他终于感受到恐慌,伸手不住地呼救起来——

  “救、救命!”

  “我……我出不上气。”

  “叫人、快叫人过来!!”

  他掐着脖子满地打滚,哀嚎声不断,两边的人满目冷漠,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监工叫半天都没有人肯过来搭把手,求救声变得越来越低,终于,腿儿一蹬再也没有爬起来。

  匆匆赶过来的同伴试了下他的呼吸,脸一沉,朝着后面的两个小兵抬手一挥,两人架起死去的监工,动作利落地丢在了先前的夹缝里。

  “继续干活!别磨蹭!”

  周围寂静,一切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般平和。

  云晚一直紧皱起来的眉头终于舒展,微微扬眉:“走,我们去问仙台里面瞧瞧。”

  谢听云没说什么,敛目跟在她身后。

  ——像这样的恶霸,哪怕死了都入不了六道。

  问仙台共筑建四座,分别位于东南西北四方位,其中东为主台,如今已经盖造完成。

  四人绕开看守轻松潜入。

  大殿之内极尽奢华,金石为柱,翡翠铺地,三百阶梯通向高台,高台之上就是铺设而成的,所谓的问仙贡台,上面堆砌着金银珠宝与不知道哪个邪门歪道所写的黄符。

  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让无数百姓付出生命。

  “好像没有什么线索,我们出去吧。”

  谢听云目视殿门,“出不去了。”

  云晚一怔。

  只见篆刻在墙壁上的符文有生命般全部涌出,符与符间连成线,线与线之间铸成墙,墙与墙又构造成阵,四人正被困在阵法之内。

  显而易见,这是专门给他们设下的困阵。

  谢听云闭上眼,细细感受着之前送出去的那缕道光,黑暗中,他的意识紧紧感随着那束光,光点行走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完全被漆黑所吞噬。

  谢听云重新睁眼,微不可查地发出极浅的叹息。

第122章

  阵壁之上,符点还在移动。

  那些勾连起来的阵线四下布展开来,竟形成一副偌大的棋坪,符点归位,化成黑白棋子,而他们四人分别取代一枚棋子,位列棋坪一方。

  柳渺渺从未看过此阵,不禁迷茫:“这是?”

  谢听云沉声道:“破厄势。”

  这是谢听云曾和墨华所下的一局死棋。

  局势看似稳定,实则处处充满危厄,无论是白子还是黑棋,四周都是险象环生,但凡走错一步,将满盘皆输。那时两人手谈七日,寻不见破解之法,于是给此残局起名为“破厄势”,往有朝一日可死中求生,走出困境。

  如今,墨华将此残局做成结阵,分明是想告诉他,他就是这盘残棋里面的一颗棋子,注定难以“破厄”。

  谢听云眉眼淡薄,静静盘算着每一步。

  当日他是黑子,墨华持白子,他的最后一颗棋堵住了他的去路,谢听云同样也堵了他的生路。

  该如何走……

  他蜷缩起指尖,正想尝试迈出一步时,站在白子处的云晚突然攥紧拳头,狠狠捶砸向身下的棋阵。

  他愕然地看过去。

  只听一道巨大的声响过后,脚下的棋阵裂开数条残缝。

  云晚没有啰嗦,干脆利落地又挥下好几拳。

  哪怕是魔阵也禁不住她这一番锤打,由符点化成的把黑白棋子瞬间四分五裂,好生生一盘棋被她破坏得干干净净。

  云晚不屑地挑了挑嘴角,“什么破东西,老子一拳给你砸喽。”

  谢听云先是一怔,接着哑然失笑。

  是啊,想要破厄,不妨先打乱棋势,另觅道路。明明只是简单的道门之理,他和墨华却都没有向死而生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