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兄弟二人做的是上流买卖,往来皆是贵人……”

  “恕我冒昧,说的话您可能不爱听,”师雁行似笑非笑,“若真去了州城,您也撵客?也动手?”

  王江一噎,脸上头一次显出一丝窘迫。

  他还真不敢。

  甚至就连如今这种作派,也是后来站稳脚跟后才慢慢衍生出来的。

  说白了,地大不宜居,遍地是贵人。

  你去外地发展,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又如何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

  或许随便大街上抓一个貌似不起眼的平头百姓,就跟某位达官显贵沾亲带故。

  自然要夹起尾巴来做人。

  王家酒楼?

  算个屁!

  “王老板有这想法无可厚非,人嘛,就该往上走,能一次赚一百两,谁稀罕摆弄那十两八两的呢?换我,我也不乐意呀!

  可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若咱们真打定了主意要往上爬,头里自然要受些委屈。”

  说完了丑话,师雁行主动抬手帮他倒了杯茶,“我是晚辈,年纪又轻,这些话从嘴里过,未免张狂了些,可您是过来人,想必也能明白都是肺腑之言。

  其实也是我冒失了,您本就是极能为的人,又有这样的资历,什么道理不懂?如今坐在这里听我班门弄斧,是给我的面儿。”

  王江之前就听说过这姑娘的厉害,可今儿才是头一回实打实的见识到。

  别的什么暂且不提,光这能屈能伸的利落劲儿就叫人不得不服。

  都说年少轻狂,年轻人往往把面子看的比天大,宁肯南墙上碰死了也绝不回头。

  可这姑娘不一样。

  她随时都能转!

  变脸比翻书还快。

  或许县衙的买卖……丢的真不冤枉。

  师雁行抬着杯子停在半空中等了会儿,就见王江一个人在那儿想了许久,到底是微微抬手。

  师雁行就笑了,主动伸手碰了下,“算我敬您的。”

  说完,以茶代酒,仰脖一口干了。

  这笑是真心的,因为今天的谈判之顺利超乎想象。

  她发现王江这人还是有优点的,比如说能听进话去。

  是,以局外人的角度来看,王氏兄弟实在不能算什么善人,那缺点多的简直就跟筛子眼儿一样。

  可换位思考一下,其他商户就会强到哪里去吗?

  也未必。

  做生意就这样,势均力敌的才叫买卖,才叫合作。

  你强他弱,叫扶贫。

  你弱他强,是倒贴。

  一开始,师雁行甚至都没敢指望王江能这么快主动找自己。

  并非她自轻自贱,而是太有经验。

  人,尤其是有了点岁数的男人,做事就爱端着,好像不摆点谱就活不成了似的。

  万一再比你多几年经验,好么,恶心buff叠满了!

  见面翻白眼算什么呀?指点江山又算什么?多的是造黄谣、下黑手、使绊子的,咸猪手揩油的,这些师雁行上辈子都经历过。

  哪怕心平气和坐下来的,那是给你脸了!

  他说你听,可以。

  你说他听,不行!

  本来师雁行都想好了,如果王江还跟那些油腻自信人一样不听人话,那今天就是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正式会面。

  但王江听进去了!

  师雁行简直欣喜若狂。

  就她刚才那些话,说实话,多少道貌岸然看似温和的中年男人都未必接受得了。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说教……”

  果然,垃圾就是放错了地方的资源,哪怕他是个人渣,可只要能听进去人话,就还能从渣子里榨出油来!

  回家的路上,名为师雁行的榨油机顺手把王江本人的性格特征又精确了下:

  势利眼,有野心,狂妄,但是慕强!

  他确实瞧不起女人,但如果你能在某方面某个时候打倒他,他就能把你放在平等的位置进行交流和对话。

  乍一听好像很荒谬,合着你辛苦一顿,就是换来人家不歧视?

  多少有点儿自甘堕落了吧?

  但还真不是!

  这世上自己没本事,还瞧不起别人的多了去了!

  想明白这些之后,师雁行靠在车壁上长长吐了口气,觉得把握又大了些。

  王江此人确实不值得信赖,但如果自己一直保持强势,隔三差五就弄出点什么实际性的成果来把他按在地上摩擦,他就可能是一个长期而稳定的合作伙伴。

  回家后把情况跟江茴一吐露,她也有点意外。

  王江竟然那么配合?

  “这,”江茴手里捏着毛笔,半晌愣没落下去,“难不成以后真就要化干戈为玉帛,一起发财?”

  这商场上的关系可真是风云变幻。

  感觉跟做梦似的。

  “八字只是一小撇,”师雁行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先别高兴得太早。”

  前段时间鱼阵见外面的迎春花开得好,缠磨着挪了几棵进来,长得倒是不错。

  迎春花很有点野草性,平时根本不怎么需要费心,水也不用刻意浇,自己就枝条子抽老长,埋着脑袋疯狂开花。

  师雁行装模作样侍弄一会儿迎春花,进来后洗了手,给自己倒了碗茶。

  “不过利益驱逐而已。而且后面的细节才是最要命的,成不成的,现在也说不准。”

  这会儿他们划算的是挺好,几家凑在一起弄个美食城,各展所长赚大钱。

  如果觉得合作得不错,那么就继续搞下去;

  若是觉得合不来,到时候大家好聚好散。

  可实际操作起来,难呐!

  其中,最容易引发矛盾的就是不同地段铺面的分配,以及各家经营内容。

  虽说各展所长,但肯定会有重叠,到时候让谁做,不让谁做?

  出于公平起见,或许可以同一类型的有两三家做,绝不能太多,不然容易内斗。

  可天长日久的,肯定会渐渐拉开差距,到时候那些买卖不好的人必然不乐意。

  所以还得预备着合同和后手,如果他们甩手不干了,空出来的摊位如何填补?

  等等等等,这些都是要考虑的。

  相较之下,王江那边的势利眼反而不算什么了。

  江茴听得两眼发直,“阿弥陀佛,光听着就够叫人头疼的,一时半刻哪里弄得完?”

  师雁行笑道:“就是这话。又要挑选合适的合作伙伴,又要去州城寻觅合适的铺面,还要协调做培训,别说三天五天,三五个月甚至一年半载能弄下来就算不错了!慢慢来吧!”

  江茴点头,“也好,如今三妹她们刚刚要练出来,好歹你能松快几日,若突然再扑出去一个摊子,又得忙得脚打后脑勺。”

  说到那些女孩子们,江茴又想起另一件事。

  “前儿你跟我说还得买人,让三妹她们以老带新。买人倒不难,只是若再添人手的话,这小院就不大够住的了。”

  统共就是个简化版的二进小院,前面光是三头牲口和相应的饲料,水槽,日常器具等就塞满了。

  后面又要住人,又要放石磨和香料,着实有些拥挤。

  眼下倒是还腾挪得开,可若再添,就显得逼仄。

  师雁行想了下,“这倒是,赶明儿还得去找周开,让他尽快帮咱们寻么一处宽敞的院落。”

  创业之初不断扩张,必然伴随着员工数量急剧增长,这是很正常的事。

  不过,民间最常见的宅子就是这种二进小院,若想大些,只怕位置不如这个好。

  好在现在三妹等人已经调教好了,又有姚芳她们从旁协助,师雁行无需再像以前那样疲于两头跑,稍微偏些也不要紧。

  隔天师雁行果然派人去请了周开来。

  周开一听就笑,“师掌柜如今的买卖越发好了,恭喜恭喜。我多嘴问一句,师掌柜是想常住呢,还是短租?”

  师雁行问:“常住如何,短租又如何?”

  周开就详细解释了一遍。

  像师雁行想要的那种带跨院的,城中心本来就不多,而愿意往外租的就更少,寥寥几家也是坐地起价。

  真要算下来的话,恐怕几年的租金都能买下来了。

  “所以我想着,师掌柜若手头从容,遇见合适的,倒不如直接买了。

  一则免了有些房主见您生意红火,续租时坐地起价;

  二则日后就算不住了,转手租出去,几年也就能回本,多少是个产业,总亏不了。”

  师雁行一琢磨,倒也是。

  来五公县一年,她手里也攒了三几千两,正经是个富婆了。

  这年头银号并不给利息,白放着可惜了,不如提前炒房吧!

  见她意动,周开又笑着添了把火,“如今您也是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了,窝在这种小院子里忒不像。知道的呢,说您不拘小节;若遇到眼皮子浅的,指不定传出什么来,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师雁行给他逗乐了。

  “买卖房屋比单租多赚不少吧?”

  周开一本正经摆手,“嗨,瞧您说的,我成什么人了?人靠衣裳,马靠鞍,不就是这么个理儿吗?”

  顿了顿又嘿嘿一笑,“当然,若能托您的福做一笔大买卖就更好了。”

  话糙理不糙,外出的行头人的脸,该讲究的东西你省不了。

  就好比出门商业谈判,对家穿高定开宾利,你总不能穿着地摊货骑小电驴就去了。

  不像话。

  先问问院子,下一步恐怕就是买马了,她现在年纪小,好歹还能混一混,可回头万一真去了州城,要跟中高层的大人物打交道了,总不能再弄个骡车去……

  原本觉得一年攒的钱不少,现在噼里啪啦一算,一套行头添置下来好像也就不剩什么了。

  行吧行吧,有出才有进,至少自己现在买得起了,敢想了,这就是好事啊!

  还没到晌午呢,田顷和柴擒虎哥儿俩就来了,还带了满满一包袱野菜。

  “师娘让我们来瞧瞧你,说有日子没过去了。”

  师雁行这才想起来昨天是例行交作业的日子,可因忙着和王江推拉,竟给忘了。

  “罪过罪过,实在是忙糊涂了,等会儿我跟你们一道走。”

  田顷就笑,“我就说吧,小师妹不来,定然是有缘故的……师父虽然没做声,可我瞧着他昨儿也频频往外看……”

  说完,溜溜达达去前面点菜去了。

  柴擒虎没急着走,对师雁行小声说:“师娘如今越发肆意了,近几日也学着人家出去挖野菜,可我冷眼瞧着掺了不少毒草,就没敢给她留,只说拿来让你料理。”

  师雁行目瞪口呆,“师娘挖的?!”

  哎呦喂您可真是好雅兴!

  您认识野菜吗就挖!

  五公县到底只是个县城,没有那么多高格调的文人雅士消遣,时间一长,宫夫人难免郁郁。

  估计裴远山也看出妻子憋惨了,县学里其他女眷说起挖野菜的事时,就没拦着。

  只是宫夫人兴致勃勃回来之后,裴远山又给柴擒虎使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直接就把菜篮子提到这边来了。

  宫夫人自不必说,就连裴远山和田顷两人都没把握任什么野菜,唯一能指望的也是早早就独自出门闯荡的柴擒虎了。

  果不其然,柴擒虎接过篮子一看,呵!好一筐乱七八糟的毒物!

  有几样甚至连他都不认识,难为师娘从哪个沟沟坎坎里找来?

  他一边说,师雁行一边笑,笑完了对视一眼,一起狂笑。

  这叫什么事儿嘛!

  两人把那一筐子野菜还是野草的找了个空地倒出来,蹲下吭哧吭哧挑了半天。

  师雁行对这个平行时空的野菜认知也有限,遇见那些不确定的,就不敢托大,索性直接挑出来放到一边。

  师兄妹两个蹲得脚麻手酸,眼前发黑,中间田顷还想来帮倒忙,被两人一起撵走了。

  光挑菜就够累的了,你还来捣乱,边儿去!

  最后的结果就是确定能吃的不足五分之一,可怜巴巴缩在一旁,跟旁边那一大坨混杂着毒草、牛草、猪草等不明物体的体积形成鲜明对比。

  柴擒虎挠头,睁着一双大眼说:“小师妹啊,要不下回咱们直接从集市上买一篮子算了。”

  折腾半天图啥呀?

第119章 野菜

  师雁行正跟柴擒虎俩人蹲地上犯愁:就这么点玩意儿, 一焯水还不够碗底大,做什么哟!

  若说去市面上买,可谁家卖菜不是赶早?这会儿去,只怕只剩干的了。

  师娘虽不通俗务, 舌头却刁, 怎么也不至于分不出干湿菜来。

  对面茶楼的侯掌柜就在这时候抄着袖子溜达过来, 往地上一瞅,眯眼笑道:

  “哟, 师老板也喜欢吃这些野物?”

  “啊?啊!”老熟人了, 师雁行直接示意他自便,“乱糟糟的, 您见笑了, 自己坐吧。红果, 端一盏果子露来。”

  红果清清脆脆应了,小声挺甜, 当真人如其名。

  “快别介,”候掌柜连连摆手, “我自己整天就守着个茶楼子,有事没事灌个汤饱, 还跑您这儿来喝什么果子露呀?喝不下啦,快别破费。”

  “哦, 也是,”师雁行就改口,“那给侯老板端个点心拼盘来,走我的帐。”

  这回候掌柜没拒绝, 立刻扭过身投桃报李地朝自家茶楼喊了一嗓子, “小来, 小来?!赶紧的,把咱们后院那筐野荠菜给师老板送来!”

  不就爱吃野菜吗?我有的是!

  师雁行和柴擒虎对视一眼都乐了。

  这可不是瞌睡有人送枕头?

  野菜之所以是野菜,就是因为它……真野啊!

  长短不等、大小不一,中间还夹杂着各色枯枝乱叶,就这么乱糟糟塞筐里,活像犯罪现场。

  于是师雁行和柴擒虎只好继续苦逼兮兮蹲着择菜。

  惨,太惨了。

  你说师娘起个什么爱好不好?偏偏弄这玩意儿!

  侯掌柜美滋滋吃了两个蛋挞,一个双倍抹茶双倍快乐的虎皮蛋糕卷,还没走。

  柴擒虎眼角余光瞥见他跟憋着泡尿没处撒一样,就知道这人有话不方便自己听。

  刚好择的荠菜差不多凑够一篮子了,柴擒虎就抱着站起来,“小师妹,我先去后头洗洗。”

  师雁行笑道:“你还会干这个呢?”

  柴擒虎就有点来劲,“这算什么?”

  往后面走的时候,后脑勺都透着点得意。

  等他走了,侯掌柜才拽着自己的长袍,鬼鬼祟祟蹲到师雁行对面问:“师老板,前儿您说的那个买卖,王掌柜可答应入伙了?”

  他问的正是去州城开美食城的计划。

  师雁行第一个问的就是他,毕竟当初王德发派人上门讹诈,候掌柜是第一个正面声援的,而且两家店也一直合作,于公于私都应该第一个想到。

  师雁行猜着就是这事儿,想了下就说:“虽未定下,也有六七分了。”

  这荠菜也不知谁弄的,正经又肥又嫩,叶子一掐一包水儿,趁新鲜包包子最好吃了。

  侯掌柜一张老脸上立刻绽放出波斯菊般灿烂的笑,狠狠松了口气的模样,一连说了三个好。

  师雁行笑笑,没多说。

  瞧瞧,这就是她势必要努力拉王江入伙的原因了。

  世人常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她这辈子估计嘴上是长不出毛来了,所以好像总是缺少了那么点说服力。

  就连同行中平时看上去跟她关系最亲近的侯掌柜也没敢一口应下,来来回回只用“事关重大,得好好想想,想想”来应付。

  知道师雁行故作不经意透露出王江二字时,侯掌柜才真正有了点兴趣。

  师雁行只觉得有些滑稽,像亲眼见证了一出荒诞的黑色喜剧。

  分明自己已经用实力入了县令苏北海的眼,又在商会里压了大部分人一头,甚至连美食城的主意也是自己提出的,可说服力竟比不上一个外八路的王江。

  这就是世俗偏见的威力,猛于虎也。

  你可以骂王江阴沉,说他倨傲,责备他守旧,但却不能不承认他在五公县餐饮界内的地位和号召力。

  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师雁行现在还不够强。

  给她的时间太少了,哪怕再多几年,真正的实力就足以干翻一切资历。

  才想到这一句“猛于虎”,就瞧见“虎”抱着哩哩啦啦一盆子滴水的野荠菜出来,“说完正事儿了?”

  他一直都知道自家小师妹是个正经买卖人,但亲眼看着对方与年龄数倍于她的人交涉,还是很震撼的。

  师雁行嗯了声,连带着剩下的荠菜一并带到后厨去,“得了,我包一锅荠菜鲜肉包子你们带回去吧。”

  “包子,什么包子?”田顷嗖一下从二楼探出脑袋来问。

  好嘛,之前大家说那么多,他都没在意,一个“包子”就触发关键词感应了。

  柴擒虎就磨着小虎牙阴恻恻笑,“把你包包子卖了!”

  田顷也不在意,拍着已经小了一大圈的肚皮得意洋洋道:“晚啦,如今少爷的五花膘早已不复从前……”

  众人俱都哈哈大笑起来。

  可巧鱼阵放学回来,先往这边找东西填肚子吃,看见门口外堆着的一筐杂草就龇牙咧嘴的,面露惊恐道:“臭草!”

  这里面还真有一种草,掰开之后流出来的汁液发臭,喂牲口,牲口都不吃。

  以前鱼阵随江茴出门给骡子打草吃,无意中弄断了一根,那味道粘在手上经久不散。

  一连好几天,晚上做梦她都在猪圈里夺命狂奔。

  师雁行回想起往事,笑得不行,抬手招呼她过来,“这么害怕,那你离得远点嘛。”

  鱼阵绕着那堆草走进去,“姐姐,为什么要买臭草?”

  柴擒虎抽空弹了弹她脑袋上的小啾啾,“这可不是买的,别人送的。”

  鱼阵捂着脑袋,闻言皱巴着脸看他,“哥哥,我不是两三岁的不懂事的小孩啦。”

  你不能这么骗我!

  柴擒虎失笑,蹲下去认真问她,“哦,那你几岁了?”

  “我四岁啦!”鱼阵非常骄傲地伸出四根手指。

  四岁哦,很了不起的!

  其实还不满四岁,不过这会儿大家都论虚岁,也不差什么了。

  众人哄笑。

  鱼阵被笑得莫名其妙,本能想替自己正名,大声道:“本来就是嘛,哪里有大傻唔唔……”

  师雁行到底经验丰富,知道这个小东西时常有惊人之语,眼疾手快扑过去捂住她的嘴,阻止了“辱骂师长的恶行”。

  鱼阵睁着大眼看她,脸颊子肉从指缝里挤出来。

  本来就是嘛!

  那是臭草诶!

  师雁行:“……”

  住口!

  虽然都外出游学,可真落到实处才能看出差距来:

  田顷明显就是那种出入车马相随的大少爷做派,而柴擒虎是真的自己来,肉馅儿剁起来有模有样的。

  在烹饪方面一无是处的田举人被打发去剥蒜,就这么着还把雪白的蒜瓣抠得伤痕累累。

  鱼阵蹲在旁边,双手托腮当监工,看一会儿就叹一口气,“唉!”

  再看一会儿,再叹一口气,“唉!”

  田顷被她叹得心慌,手下更乱了。

  鱼阵摇摇头,干脆自己也拿了一瓣剥,三下五除二剥出来一颗雪白圆润的光屁股蒜,“你看嘛,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小姑娘白嫩嫩的掌心中一颗同样白嫩嫩的蒜瓣安静躺着,仿佛对田顷发出无声嘲讽。

  田顷:“……”

  “侯掌柜送的这些荠菜够吃了,师娘采的这些做个凉拌的杂和菜吧!”

  师雁行看了一回,迅速安排完毕。

  宫夫人采的那些也就是能做个杂和菜了,还得额外加点豆腐皮、粉条充数,不然都不够两边分的。

  什么季节吃什么菜,最是一口鲜美。

  早上刚摘回来的野荠菜根儿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那叶子嫩得恨不得一碰就断,咔嚓嚓露出的裂口处渗出脆嫩的汁液,绿得可爱,带着幽幽的春的味道。

  同样是刚杀好的猪送来,上等半肥半瘦五花膘混着葱姜沫斩成肉泥,只需要点一点酱油增香即可。

  捏包子的时候要注意留一点空间,因为蒸的过程中必然会有丰沛的汁水渗出,若太紧巴,就不好看了。

  头一锅包子大家都没舍得吃,师雁行直接打发人套了车,连带一盘香煎小黄鱼,一碗凉拌鸡丝并几样可口小酱菜,跟分出来的杂和菜一起送往县学。

  胡三娘子接了大食盒,看向师兄妹三人。

  结果等了半天一句话没有。

  她错愕的睁大眼睛,“不是我护送吗?”

  师雁行带头微笑,“不,是你送。”

  去的话,师娘肯定要问这是不是她采的野菜做的,让她怎么回答?

  撒谎的事能干吗?

  那肯定不能。

  胡三娘子:“……”

  目送骡车远去,师雁行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哎,这就是当掌柜的意义所在啊!

  难办的差事可以打发手底下的人去!

  好得很!

  胡三娘子出发时,第二锅包子也已开火,不多时,空气中的香味便又多一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