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开窗的动静,秋分抓着才绣了一半的荷包过来看究竟,见状忙道:“掌柜的,下雪不冷化雪冷,外面正化雪呢,屋里又暖和,可不敢吹冷风呢,当心着凉。”

  师雁行讪讪道:“你将火盆拿远些,今儿是不是炭放多了?”

  秋分忙放下荷包,叫了人来挪火盆,一边挪动还一边疑惑道:“没呀,日日都是这么些……”

  今儿比昨儿还冷呢!

  师雁行莫名有点心虚,立刻穿鞋下榻,抱着那些书信流水账往里间去。

  靠墙有个单独的箱子,她从随身荷包掏出钥匙打开,里边还有一只孤零零的石头小狗。

  看见小狗,师雁行又习惯性笑了下,将这些书信全都放在一起,小心锁好,钥匙照例贴身放着。

  又过了一个时辰,天正式黑了,秋分进来掌灯,又问师雁行晚饭吃什么。

  冬日天黑得早,别看外头已经伸手不见五指,可也不过才酉时过半,也就是晚上六点的样子。

  师雁行想了一回,突然来了兴致。

  “你叫人去和面,等会儿我自己做个油泼面吃,再配点胡辣汤。”

  吃面吧,面就挺好!

  油泼面的配料很简单,做出来的模样也平平无奇,不懂行的人看了甚至会觉得有些寒酸。

  但是好吃呀!

  碗底铺上热焯好的豆芽子,上面盖面条,撒一些胡椒面和辣椒面、芝麻调和的面儿,芝麻最好提前用石臼碾破一点,不然不放香。

  热油对准了面堆儿一泼,“嗤啦~”尖刻又浑厚的香气伴着白雾腾空而起,浓郁的芝麻香瞬间弥漫开来。

  再摆几根烫熟的洞子货青菜叶子,舀一勺肉沫碎,浇点醋,用力拌匀了吃,每根面条上够裹满了油亮亮的粉末和肉碎,香得很。

  光吃面有点干,师雁行偏不喝面汤,配着胡辣汤嘶溜溜一碗,痛快!

  胡椒的刺激与辣椒和蒜都不同,缓慢有坚定,肠胃暖意融融却不刺激,慢慢游走在四肢百骸间,毛孔内沁出薄汗,无比惬意。

  还剩一些,师雁行叫秋分也吃,秋分直咂舌,不敢吃。

  “那样多胡椒,怪贵的……”

  胡椒是外来的香料,昂贵无比,等闲人家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味儿,自家掌柜的却随便拿来做面做汤。

  就这么顿晚饭,说出去是一碗面一碗汤,可算下来的本钱都够出去割多少斤牛肉啦!

  打死秋分也不敢吃。

  师雁行啧了声,“难不成还倒了?”

  饭菜不便过夜,浪费了可惜,胡辣汤到底按头让秋分吃了。

  至于油泼面么,这姑娘死活不肯效仿,只说自己是来给人干活的,却吃得这般奢靡,回头该遭天谴了。

  晚点洗漱完毕,正欲铺床睡觉时,忽想起信上的话,师雁行便又批了大氅来到窗边推开一瞧。

  果然繁星满天,灿烂辉煌。

第138章 干股

  年关将至, 甭管平时慷慨的还是吝啬的,此时都舍得花钱置办点年货。

  给家里的男人们打两角浊酒,女人们买些首饰,长辈们扯几尺布, 娃娃们称二两糕饼点心, 谁也不落空。

  房梁上吊了油腻腻好肥肉, 水井里藏了沉甸甸雪儿梨,衣箱里叠了板正正簇新衣裳, 柴火堆儿垒得高高的, 供桌上摆得满满的,那房顶烟囱里冒出来的炊烟, 恨不得昼夜不息。锅底火苗红红的, 跃动着, 将人们的面庞映得红彤彤。

  小孩子嘴馋呐,趁大人们不注意聚到肉底下, 仰着头,嘬着手指流口水。

  “娘, 啥时候才能吃呀?”

  对他们来说,肉就是无上美味, 吸引力甚至远在糖果糕饼之上。

  正忙着做年夜饭的母亲被缠磨得不行,又怕孩子烫着, 少不得扬声冲屋外喊:

  “他爹, 他爹?!快把这讨债的抱走……”

  正劈柴的男人闻言慢吞吞进来,将孩子提起来往腋下一夹,闷葫芦似的往外走。

  小孩儿冬瓜似的挂着, 象征性蹬了几下腿儿, 忍不住小声央求道:“爹, 吃肉!”

  当爹的瞅了他一眼,又往灶间瞟了下,一咬牙,悄默声带过去,将那油纸包里的烧肉割下来一角,飞快地塞到娃娃嘴里。

  “快吃。”

  小孩儿高兴坏了,只手指头那么丁点儿大的肉,却偏在嘴巴里嚼半天,反复回味,吮□□华,愣是不舍得咽下去,吃得满嘴油光。

  真好吃呀。

  要是天天过年就好了。

  “要是天天过年就好啦!我就能天天见着姐姐了。”

  鱼阵毛遂自荐去贴窗花,贴完了美得很,拉着江茴一起左看右看。

  哎,我贴得真好!

  县城里的亲朋好友都提前走动好了,听说沥州正月里热闹非凡,还有衙门专门组织的烟火大会,今年她们娘儿仨都在州城过年。

  “正月十八搬家,搬过来就能天天见着了。来,坐下,娘给你梳梳头。”

  江茴摸着她脑袋上的小揪揪笑道。

  孩子大了,头发也长了,如今已经能像模像样盘个双丫髻之类的包包头了。

  鱼阵一屁股坐下,一边翻看着手中画片,一边晃着腿儿问道:“娘,姐姐怎么还不回来?”

  对寻常百姓而言,春节意味着整年忙碌过后的休整,但大商户们却越加忙碌。

  生意自不必说,更多更要紧的却还是各处人情走动,就这一整个腊月,师雁行就没清闲过!

  如今都腊月二十七了,她还是早出晚归的。

  可即便如此,每日早晚也能跟母亲和妹妹说说话了。

  原本租赁的小院骤然多了许多生气,好像,好像也变得像个家了。

  江茴看了眼天,见那西边天际轰轰烈烈烧着红的紫的云霞,“快了。”

  屋里已有些暗了,秋分悄然掌灯,又罩了明瓦纸的灯笼罩子,这才擎着挪到桌上。

  明瓦纸是年初开始京城那边兴起来的新纸张,别的纸一刀也才百十个钱,它一张便要近百文了,糊一只灯罩便要大半两银子。

  可确实出色。

  纸张澄澈如玉,薄而韧,亮而透,微微挺括,防水又防火,还特别透光散光。

  写字作画效果很差,但用这种纸做的灯笼罩子分外明亮,光线散开得也匀称,不怎么有影子,故而乍一面世就被人争抢。

  如今风气也蔓延到沥州,达官显贵们纷纷效仿,尤其是各路富商,恨不得将家中上下灯具全都换成明瓦纸的,皆以此为荣。

  江茴将鱼阵的头发分开两边,拢一拢,扭成发辫,在两个打成包包,秋分便眼疾手快递上发带。

  江茴读过书,也见过世面,审美颇好,这发带便是之前自家人做丝绸衣裳时剩下的边角料,都没扔,仔细裁剪成长长的细条,锁了边翻过来,在底部略绣一点祥云坠角,缝两颗师雁行给的柴擒虎送的小颗“巴洛克”珍珠。

  扎头后大约坠到后颈处,行走间灵动飘逸,焕彩非常,轻巧又体面。

  秋分等人见了便都赞不绝口。

  “再没见过太太这样巧妙的心思,二姑娘真俊。”

  鱼阵也有点臭美,忙不迭凑到镜子前转着看,“嘻嘻,我真好看!”

  众人便都笑起来。

  江茴失笑,“不害臊。”

  鱼阵不服气,“姐姐说啦,好就好,不好就不好,对自家人要诚实,不可以好说不好,也不可以不好说好……”

  她年纪小,口齿又清脆,叽叽呱呱说了这一大通“好”“不好”的,众人便有些头晕目眩。

  江茴捏着眉心咋舌,“听听这刁舌头。”

  “什么舌头?伸出来我瞧瞧。”

  正说着,师雁行浸着笑意的声音便从窗外传来。

  江茴等人回头看时,早有小丫头打起帘子,她自外面踏雪归来。

  “姐姐!”鱼阵见了,双眼放光,张开双臂冲过去,发带上的珍珠在后面拖出长长一条,十分美丽。

  “哎呦!”

  师雁行来不及脱大氅便弯腰将她抱起,又见那发带在灯火照耀下流光溢彩,俊秀非凡,也赞了一回。

  “这个配现在这身衣裳有些不对,”她笑着摸摸小姑娘的包子头,“去将前儿才做的那身浅胭脂色绣水云图的缎面一斗珠羊羔皮袄子换上瞧瞧。”

  鱼阵哎了声,兴冲冲去了,一时果然换了新衣裳回来。

  小姑娘白嫩嫩圆鼓鼓的脸蛋被胭脂色映衬得红扑扑,两丸黑水银似的眼珠闪闪发亮,脑后几颗珍珠坠角晃呀晃,漂亮极啦。

  师雁行也洗了手脸,换了家常衣裳过来,细瞧一回,搂着她亲了口,“哎呀,是个气派的大姑娘啦!”

  众人说笑一回,秋分便带人摆饭,当中一盘蒜醋汁儿凉拌的鸡丝,上面还撒了芝麻,浇一点红艳艳辣椒油,看着就开胃。

  另有一个酱肉卷薄饼,酸辣土豆丝并几样小酱菜,简单质朴最勾人。

  再有一盆浓稠稠香喷喷金黄小米粥,里头加了点山药碎和红枣丁,最是补中益气滋养肠胃。

  师雁行先将那粥吃了半碗,觉得浑身暖洋洋地起来,舒服了,这才去夹菜。

  江茴替她卷了一个酱肉饼,见她眼底微微泛青,不免心疼道:“这都快过年了,你也不曾睡得好觉,明儿还出去?”

  师雁行狠狠咬一口酱肉卷饼,盐津津肥腻腻,直接把人香个跟头,美得很。

  “不出去了,”师雁行惬意地吐了口气,向后斜靠在软枕上,慢悠悠将口中食物咽下,“倒是正月十五要去吃席。”

  这口气吐完,好似最近的压力都跟着释放出去,人都扁了,轻飘飘的。

  “吃什么席呀?”

  一听见吃,正埋头吃得满口流油的鱼阵忙问。

  师雁行笑道:“吃衙门里的席,你们也去。”

  娘儿俩都愣了,“啥席?”

  两人都是一般的茫然,本就五六分相似的脸看上去更像了,活像一个模子套出来的大小号。

  师雁行看了几眼,痛痛快快笑了一场。

  “历年正月十五、八月十五,知州都要带头举办灯会,届时先放烟火,后赏灯,是个与民同乐的意思……”

  当日以知州为首的一干大小官员都要露面,在城中某地开席,而除了在任官员外,他们还会邀请本地知名富商、乡绅、文人等代表性人物入列,以示团结、看重之情。

  可以说每年这两场宴会就是白身能够得上的最高级别的官方宴会了,不仅是身份地位和实力的象征,更要紧的是能与诸位大人们共处一室,还有近前说话的机会……故而私底下竞争很激烈,但凡想出头的,那是真的挤破头也要去。

  因是与民同乐,自然没有让与会人员阖家分离的道理,所以大家都可以带家属,三人为上限。

  这边师雁行还填不满名额呢!

  鱼阵还小,听不出背后蕴藏的玄机,倒是江茴一点就透,瞠目结舌道:“你不是今年才来吗?就能去了?”

  师雁行挑挑眉,难得谦虚一回,“低调,低调。”

  她从很早之前就开始筹划了。

  送钱送物自不必说,这些别人也能送,最要紧的是她这几日应周雅之邀入府拜见了通判周斌之妻黄夫人,暗示她不久后自己会开一家独立的师家好味分店,希望黄夫人入个干股。

  美食城的师家好味档口现在已经成了公认的高端消费兼宴席策划处,师雁行想在这个基础上再笼络下中等消费群体,计划开一个像五公县分店那样的自助餐厅。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玩儿命练习,买来的女孩子们大多能独当一面了,到时候一个人掌握五六个菜,后厨三四个小姑娘就玩儿得转。

  外面跑堂的照例从本地雇佣,有前头的经验在,又有美食城的基础在,站稳脚跟不是问题。

  一开始黄夫人不要。

  “你是裴先生的高足,说来我家老爷也曾与他同朝为官,神交已久,便是自家人了,彼此照应是应当的,快别这么见外。”

  师雁行却正色道:“夫人和大人的维护之情民女岂有不知的?若没有两位提携,便没有美食城今日,可谓再生父母。可夫人呐,一码归一码,您二位维护是情分,我感谢也是本分,却怎好坦然受之?说不得要回报一二……”

  这是实话。

  现在包括杜泉和周斌在内的一干州城官员之所以对师雁行这么客气,几乎完全依赖于她师门众人争气。

  除五公县县令苏北海早有准备之外,众人也不好太过明晃晃与裴远山往来,那就太过刻意,太上不得台面了,所以才会“曲线救国”,明里暗里照顾师雁行。

  反正对他们而言不过抬抬手,又不会损失什么实质利益,提前表示便可一口气交好四位现任、将任官员,何乐而不为?

  这对师雁行而言绝对是意外之喜,几乎让她少奋斗四五年。

  但怎么说呢,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这种“狐假虎威”总叫人心里不踏实。

  况且自家师门吧……多少有点不靠谱。

  据说裴远山这都不是头回遭贬了,奈何老baby风采依旧,知道错了,下次还敢,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又要迎来井喷式的创作高峰期……

  等到了那个时候,这些人待自己还会这样客气吗?

  师雁行不敢赌,也不想赌。

  说句不好听的,没准儿有朝一日还要靠自己去捞师父师兄呢!

  利益!

  唯有利益!

  唯有共同的利益才能真正笼络这些官员。

  师雁行知道现在师家好味盈利不多,至少在这些官员看来不怎么多,但她还年轻不是吗?便是拱手让出一成利润也有几百两了。

  若日后多开几家分店呢?

  黄夫人没有潘夫人那般的家世,她娘家只是小门小户小官员,如今尚且要依仗丈夫扶持,粗粗一算师家好味年利润,怎能不动心?

第139章 宴 会

  正月十五沥州灯会当日, 师雁行母女三人穿戴一新,打扮得板板正正精精神神,坐着马车一路往城中而去。

  整个美食城就她接到了宴请帖子,当日衙役来送时, 众掌柜的都轰动了, 数十只大手死命伸过来摸, 试图沾沾喜气。

  王江眼睁睁瞅着,说心里一点儿不泛酸那是假的。

  可事到如今, 这就是知州大人的意思, 他不得不认输。

  想开点儿吧,以后这种事儿且多着呢!

  况且若师雁行得势, 他们五公县上下也跟着沾光, 更别说美食城了, 故而倒也真心上前道了几句恭喜。

  于是师雁行就跟“全村唯一的大学生”一样,带着五公县众人的殷切希望, 去了。

  今年的宴会在城中心的梨园举行,上下三层, 中间通达,四面挂起彩灯。

  窗子也够大, 非常方便以杜泉和周斌为首的一众官员亮相,供百姓们“瞻仰”。

  以杜、周二人为首, 包括各地县令在内的主要官员都在视线最好最宽敞的包厢里, 等会儿也方便看戏。

  余者根据官阶高低呈雁翅阵向两侧排开,顺序不能乱。

  今儿的席面中,师家好味负责了餐后甜品, 还挺荣幸的。

  因每张帖子能带三个人, 基本就是父母、老婆, 除了师雁行这朵奇葩。

  她带了亲娘和妹妹,愣是三缺一,非常的阴盛阳无。

  早有衙役在门口候着,先查看帖子,然后专人领到座前。

  大圆桌上都根据数日前个人报上来的名单放着名签,对号入座。

  这桌都是女眷,偶尔有父母不在当地,或是不便出门的,也有女眷带着孩子来。

  江茴带着鱼阵坐下时,就见一位体态丰腴的妇人正茫然站在桌边,两手各牵着一个幼童,圆鼓鼓的面颊微红,眼神游移不定。

  江茴立刻明白了她的处境,先安抚鱼阵坐好,又不动声色走过去,低声问:“可是找不到位子了?”

  那妇人闻言身体一僵,面上更红,鼻尖都沁出薄汗。

  她有些羞耻地点了点头,小声道:“我,我不识字……”

  刚才忽然来了好多人,带路的小厮只顾得上将她送到这边。

  往年都是公婆带着,可去岁两位老人先后故去,今年只得娘儿仨自己来。

  江茴问了名字,眼睛飞快地在那几个空座上扫了一圈,很快朝斜对过那几个空位上努了努嘴儿。

  那妇人感激不已,飞快地道了声谢,忙带着两个孩子过去坐了。

  一张桌十个人,她们两家就占了五个,隔得并不远。

  另一边,师雁行也顺利落座。

  作为被邀请来的本地商户代表之一,师雁行有幸与众官员在同一层楼:二楼,只是这半边没有包厢,往常竖着屏风,今儿都撤了,显出一派团圆的气象。

  师雁行的出现瞬间引起一片小规模的哗然,然后这哗然便如潮水般一层层向外推去。

  一个女人。

  一个半大姑娘。

  竟也可以作为代表了么?

  师雁行就是在这种眼光注视下长大了,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大大方方过去坐下,又微笑着与同桌众人问好。

  她这般坦然,倒叫旁人有些不自在起来。

  好像自己方才那么大的反应,有点儿没见过世面似的,便迅速用热情掩盖。

  同桌众人熟练地做了自我介绍,又说起各家买卖,俨然有谈合作的意思。

  商人嘛,哪怕出门蹲坑,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

  师雁行很惊喜地得知右手边第三位竟然是开银楼的,当即表示了合作的意思。

  那为徐掌柜就有点懵。

  一个卖吃食的,一个开银楼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买卖,咋合作?

  包银饺子吗?

  师雁行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

  “实不相瞒,清明节之前我打算办个抽奖活动,只要来店里消费的都有机会参加,参加了就有机会中奖……”

  奖品就是金银锞子!

  清明节打造成小龙舟造型,端午节是小粽子,中秋节是小月饼等等。每个锞子顶了天也不过一两重,若是空心或打孔,几分银子就得,加上工费也越不过一两去。

  自活动之日起,每消费二两就可以抽奖一次,上不封顶。

  这个金额在州城很容易就能满足,反正不额外花钱,若果然能抽中一枚银锞子,岂不相当于半价?

  若抽中了金锞子,一两金十两银,几个月的月钱可就有啦!

  人类天生对白捡的便宜没有抵抗力,师雁行不信他们不动心。

  都是商场老油子,徐掌柜一听,眼珠子都亮了。

  “这主意正经不错呀。”

  看似本钱大了些,可有金锞子在前头吊着,就好比驴子头顶挂着的胡萝卜,不怕食客们不疯。

  万一,万一就是我中了呢?

  徐掌柜砸吧下嘴儿,抄着手瞅师雁行,“可饶是这么着,银钱也有限呐,这工费……”

  听这位小师掌柜的意思必然是要自己画样子,重新打版的,那可是另外的价钱。

  师雁行笑眯眯道:“我在县城还有两家铺子,今年还会再在州城开一家自助,这样合计共四家,同步举办。每边暂定设银锞子十枚,金锞子一枚,我自己也会弄几个玩玩,再加上工费,也就近百两了。”

  即便是州城,一口气百两的买卖也不算太小啦。

  徐掌柜眼睛一眯,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

  四家铺子啊,那还行。

  只那实心锞子再精细也有限,工费上赚得多不到哪儿去呢……

  却见师雁行竟不知什么时候跟人换了座位,在他耳边发出恶魔低语。

  “徐老板,你我眼光不妨放长远些,今年百两,明年呢?后年呢?况且逢年过节我也会定制一些生肖啊拳头产品的小挂坠儿,专门送给贵客,又是一笔……”

  徐掌柜顺着她说的思维发散,禁不住跟着畅想起来。

  “这么说吧,距离清明节也不过两个月了,但凡能在两个月内舍得在吃食上花二两以上的,大约都不怎么差钱儿,届时我给他们盖了师家好味和徐家银楼联合印章的卡片,让他们去您店里取奖品……”

  试问正逢佳节,一群不差钱儿的人进了银楼会如何?

  师雁行故意放缓语速,意味深长道:“人都帮您引过去了,能卖多少,可就是您自己的本事喽。”

  “成交!”

  徐掌柜当即伸出手来,与她击掌为誓。

  初步达成共识后,师雁行顿觉身心舒畅。

  啊,虽然是假期,但多么充实的一天呐!

  她这才有功夫环顾四周,并努力将这些人们的面孔记在心里。

  进来的路上,师雁行大致将众来宾扫了一圈,除同行家眷外,女人是真的少,甚至不足十分之一。

  这个时代对女人真的太苛刻了,也不知多少同胞被埋没了才华,又不知多少人被打压得不得喘息……

  后面杜泉和周斌先后发表讲话,然后下面戏台上好戏开场,后厨也开始流水般往外上菜。

  观察完毕的师雁行就发现,想必安排座位的人也怕同行们打起来,所以每张桌上众人的职业都差很多。

  像吃食配银楼的都是小菜一碟,还有什么布庄和贩牲口的……

  是的,师雁行看到了郑义!

  两人还短暂地凑在一起开了个小会,又拉上半路摸过来的庄老板,郑义禁不住大吐苦水。

  “天爷咧,我旁边坐着的是个牲口贩子,那羊膻味儿两荷包香料都压不下去!”

  非但压不下去,甚至因为香料内容过多,混合之后就地诞生出一种更加诡异的复杂气息。

  还不如纯羊膻味儿呢,至少大家可以自我欺骗去了关外放羊……

  不光郑义受不大了,同桌大部分老板们的脸都有点发绿。

  师雁行和庄老板都鬼鬼祟祟探头看了眼,非常没有同情心地笑起来。

  好家伙,一桌儿老头儿,可别给熏出什么好歹来。

  说怕同行打起来,其实实际概率很小。

  以前师雁行也爱看小说,经常看到一些非常幼稚的情节和设定,比如说某某主角之前忍辱负重,最后在某一次宴会或者某某大型盛事上公开打脸反派人物,自此一战成名,扶摇直上。

  师雁行每次看到都会生理不适,脚指头扣出的三室一厅建筑群可以现场开盘发售。

  这种手法太过幼稚,低级,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参考。

  就好比这一次吧,杜泉和周斌打头阵的一年两度的全城盛会,他们亲自到场招待,要让所有人都瞻仰他们的荣光,夸他们爱民如子,执政有方,政绩斐然等等等等。

  如此欢乐祥和的气氛之下,突然有个脑干缺失的货色冒出来掀桌子,打脸对手,喊他不够格之类之类的,你猜杜泉和周斌会怎么想?

  别人师雁行不敢保证,但如果有人真敢这么在她场子上闹事,被闹的那个结果如何暂且不论,主动闹事的那个绝对会死。

  死的很难看!

  所以整场宴会从头到尾都非常融洽,非常顺利,所有的人都拿出了毕生所有的演技,宛若大型认亲现场,不乏泪洒当场者,温暖得都要化了。

  师雁行甚至能看出来有几人确实质疑自己的资格,甚至有点看她不顺眼,或者是嫉妒:

  凭什么老子奋斗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巴望上,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外来户轻而易举就进来了,不服!

  但即便脾气再火爆的彪形大汉,今天也这种场合也知道收敛脾气,做出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姿态来。

  而且能奋斗到这份上的商户,更没有傻子,那都是骨头渣子里熬油的人精,比谁都明白冤家宜解不宜结的道理。

  多个朋友就等于少个敌人,况且大部分人都不是同行,没有直接的利益竞争关系,大家和和气气打成一片,一起发财,何乐而不为呢?

  但是吧,这宴会它卷啊!

  就是非常卷!

  宴会中间有个敬酒的环节,凡受到邀请的宾客都可以去诸位大人们所在的包厢内敬酒,一群人就很激动,拿出不知道准备了几个月,甚至几年的马屁台词,面不改色地说着。

  有好几个排在师雁行前面的商户头发都白了,皮肤上老年斑遍布,看年纪几乎可以去做杜泉或周斌的爷爷,竟然也能老泪纵横地喊他们父母官,还要当众跪下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