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瀚点头,“是,期间草民一行靠岸休整,无意中发现的。”

  那岛子不算繁华,人口不丰,对外来人也很警惕,当时崔瀚就找了个玩石头的小孩儿,连比带划的,想打听点事。

  那孩子正玩石头,又语言不通,十分没耐心,扭头就要跑。

  崔瀚便一把扯住他,塞了一块船上带的饼子,那孩子果然欢喜,丢了石头来抓饼子。

  崔瀚才要笑,却忽然发现阳光下的石头有些不对劲,便捡了来瞧……

  “那孩子带我去了发现石头的地方,”崔瀚狠狠吞了下唾沫,难掩激动道,“说是河里冲下来的,其他人以前也捡到过,只没这么大。草民觉得,那里必然有个矿。”

  红宝石矿!

  未经发掘的宝石矿!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崔瀚整个人都被巨大的狂喜席卷,快活得几乎发疯。

  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越想越觉得困难重重。

  若眼前摆着一堆现成的红宝石,那没问题,带了走就是。

  可问题是,矿啊!

  且不说这里究竟是不是真的有矿,即便有,偌大一个岛子,矿脉在何处?如何开采?谁来开采?

  凭他船上那些两眼一抹黑的水手船夫吗?

  很快,崔瀚就意识到,这事儿他自己办不来。

  可要他就此放弃近在咫尺的暴富机会,恐怕这辈子死了也闭不上眼!

  若果然是红宝石矿,哪怕自己只能分得一成,子孙后代都不愁了,谁还冒死出海呀!

  崔瀚熬了不知多少天,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整个人都快佝偻了,这才狠心决定报给师雁行。

  师雁行看着下面站的崔浩,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他们都在赌。

  赌上位者是否能施舍一丝怜悯。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上位者起了贪念,崔瀚非但什么都捞不着,最后还可能尸骨无存。

  师雁行倒有些佩服他了。

  “你不怕我过河拆桥?”

  崔瀚犹豫片刻,最终决定实话实说。

  他苦笑一声,“若说不怕,那是假的,可草民年纪渐渐大了,就算再拼命,还能在海上漂几年呢?”

  这年月,出海就是拿命换钱,常年在海上飘着,哪个水手不是一身病?看着比实际年龄大一轮还有余。

  偏他们没什么靠山,又没门路,船也不行,做不得好买卖,每每九死一生出海,也赚不了太多钱。

  难不成还要看子孙后代继续走他的老路子?

  等闲达官显贵根本瞧不上崔瀚这种小海商,又无人引荐,他压根儿连人家的面儿都见不到。

  左思右想,觉得那位师夫人也是苦过来的,说话办事又爽利,并没多么瞧不起自己,倒可以试一试。

  最坏的结果就是自己为他人作嫁衣裳。

  可若是对方仁慈,保不齐这就是他崔家崛起的机会!

  崔瀚决定赌一把。

  师雁行思虑片刻,也不绕弯子。

  “我明白你的意思,此事干系重大,还需从长计议,你先回去等消息,这石头么,暂且留在这里。”

  说着,又打发人拿银子。

  崔瀚一听,直接撩袍子跪下了。

  “夫人明鉴,草民既来了,绝无二心,无论结果如何,这石头只当是投名状……”

  他倒果决。

  若师雁行以后不带他玩,这石头就是唯一的收获,竟还不拿回去,可大有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的可能呀。

  “你的船队怎么样了?”师雁行笑笑,突然说了句题外话。

  崔瀚一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呃,更破了些……”

  出海一趟不易,每次都是损耗,他做梦都想换一条大海船。

  三五千料的不敢想,两千料的就极好,乘风破浪不惧风暴,又能载动无数货物。届时雇上二百水手,风风光光出海去,再不必这样畏畏缩缩,不敢这样,不敢那样的。

  如此,也算不枉此生了。

  师雁行失笑,“既如此,我送你一艘两千料的大船。”

  之前她问过,两千料的大船光木料、船钉等各色成本便要七千多两,再算上各项附加费用和出海手续,不下万两之巨!

  而崔瀚这种草台班子般的小队伍,扣掉船舶损耗、中途吃喝,外加给水手们的分润,各项税款等等,一趟也就赚个千八百两罢了。

  饶是不吃不喝也好攒十来年,根本买不起。

  且若无门路,那船坞根本不接生客、小客的单子!

  可她不同。

  她有钱,也有人脉。

  崔瀚一听,整个人都傻了,大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胡三娘子笑道:“怎么,不想要么?”

  “这,这,”崔瀚如梦方醒,一张被海风吹成酱色的脸上硬生生透出红来,他兴奋地搓了搓手,一咬牙,砰砰磕了几个头,“多谢夫人!”

  崔瀚晕晕乎乎离开后,师雁行笑了笑,对李金梅道:“去宫门口瞧瞧,若老爷下了朝,叫他先别管旁的,直接家来找我。”

  这事儿……她一个人也弄不来。

  非得拉别人入伙不可。

  寻矿,开矿,采矿……都是专业要求极高的活儿,外行人根本玩儿不转,必须要有积年的老矿工带着。

  她对各色宝石了如指掌,可源头方面,还真就是盲区。

  柴擒虎与她夫妻一体,况且又在工部,这事儿须得由他联络才好。

  崔瀚必然是孤注一掷来的,只要师雁行想,完全可以利用他找到那座岛屿,然后一脚踢开。

  但她如今早过了穷困潦倒的时候,做不到那么狠绝。

  能凭借几条小破船出海,那崔瀚是个人才,师雁行愿意付出一点代价拉拢人才。

  但问题不仅限于此。

  师雁行略一沉吟,对外头喊了声,一个健壮女人应声而入。

  “你立刻去城外庄子上问问,有谁熟识水性,曾经出过海的最好,细细地列个单子给我。”

  那女人去了。

  胡三娘子替师雁行端了一盏杏仁酪来,“您是担心崔瀚靠不住么?”

  杏仁酪洁白如雪,里头略加一点枣花蜜,淡淡甜香中夹着杏仁特有的微微青涩,口感非常特别。

  师雁行嗯了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现在他对我毕恭毕敬,那是因为没得选。可人心隔肚皮……”

  若只打发外人去,时间久了,保不齐崔瀚忘恩负义,将那矿藏瞒而不报,或是中饱私囊。

  下次登岛实地考察时,必须要有她的人在场。

  那里究竟什么情况,若真要做时,需要多少人,什么人,多少钱,都用在哪里,她要听自己的心腹一五一十报上来。

  胡三娘子又道:“我虽未出过海,可之前曾听说不让女人登船呢。”

  自家人都是女的。

  师雁行嗤笑出声,“不然我为什么自掏腰包?”

  船都是老娘买的了,还不许我的人上?

  可以啊,还钱,还船!

  出海的船出事只怪运气不好或本事不济,跟性别有什么相干?

  只要钱给够了,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大约又过了两三刻钟,但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柴擒虎一阵风似的从外头卷了进来,额头都见了汗。

  “小师妹,可是出什么事了?”、

  两人因同门结缘,柴擒虎对这个称呼情有独钟,私下常这样喊。

  师雁行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他抓住手左看右看,担心之情溢于言表。

  李金梅在后面狂追,进门后立刻请罪,“掌柜的,我只传了您的原话,老爷便打马跑了,我硬是没追上……”

  她的马如何跟柴擒虎的名驹相提并论,还在后头甩着鞭子追呢,前面就只剩一个马屁股了。

  偏这事儿又不能大街上喊,无奈之下,也只能憋着一口气追回来。

  师雁行笑得打跌,亲自拉着柴擒虎去换了被汗湿透的官服,又叫人打水洗漱。

  六月的京城已经很热了,官袍又憋闷,柴擒虎跑了这一路,又是汗又是土的,简直跟疯玩回来的狗子似的,很没眼看。

  见师雁行还有心情让自己洗漱,柴擒虎也猜到是误会了,自己笑了一回,果然去更衣。

  稍后,他换了一套四君子提花的浅青色纱衫,略深一色的裤子,散着裤腿儿,趿拉着鞋子去榻上坐着,从果盘里拿了西瓜来吃。

  “到底怎么回事?”

  师雁行就拿出那块原石给他看,“到底是不是,里头有多大,什么成色,还得找个好师父开了看看。”

  海外宝石矿?!

  柴擒虎惊得手里的瓜都要掉了,半晌才喃喃道:“小师妹呀小师妹,你可真是惊喜不断。”

  太过庞大的消息来得太过突然,有那么一瞬间,他脑海中一片空白。

  矿!

  宝石矿!

  小师妹的人可能发现了宝石矿!

  这意味着什么?

  若那矿脉足够大,甚至可以养活一个小型国家!

  真真儿的富可敌国。

  饶是柴擒虎从没做过这样的梦,也不得不承认,他有些动心。

  近年来小师妹私下的筹划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觉得很有必要,所以默许。

  从国内向外转移财富,有风险,也有被发现的可能。

  但海外的不同。

  它就在那里!

  甚至做最坏的打算,如果将来真陷入死局,他们甚至可以用那座宝石矿来博取一线生机!

  那是矿吗?

  不,可能是活生生的人命和未来。

  但这些都还只是假设,到底有没有矿,矿脉成色如何,是富还是贫,能开采出多少,都不得而知。

  思及此处,柴擒虎洗去手上果汁,捏着那块石头想了半日,“你考虑得很周到,矿工的事,我来操办。”

  无论如何,首先必须要做的就是派矿工去勘探一番。

  至于后面的行不行?怎么行?

  都要从长计议。

  开矿等一系列事情,都统属工部。

  哪怕柴擒虎不直接认识矿工,可想要查找历代矿工名单,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在籍的矿工不敢和朝廷争,但那些退了的,还有他们的后人,大可以问一问。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夫妻俩都连轴转了起来。

  师雁行将带回来的尖头瓜发酵、取种,分门别类做了巧克力和热可可,最终只选出两种口感最好的。

  她叫了崔瀚来认了,让他之后只专注这两种即可。

  “我只要种子,你照我单子上写的方法让当地人处理了,只将种子带回来即可。”

  以前她不信任崔瀚,制作方法不便外泄,也不确定哪种可可果最好,所以这次还是要的果实。

  但完整的可可果太大,一船也装不了多少,如今定了品种,就可以光要种子了。

  崔瀚仔细将单子掖在怀里,又看那黑漆漆的可可粉,闻着空气中明显的苦涩味,很有点儿怀疑。

  京中贵人们就吃这玩意儿?!

  真是吃饱了撑的!

  得知自苦糕没了之后,京中贵人们越发渴望,还有人以为师雁行是故意饥饿营销,接连加价,价格简直高得吓人。

  师雁行啼笑皆非。

  这个真没有!

  即便后期真的确定有宝石矿,一时半刻怕也开采不出来,且明面上,师家好味的买卖必须维持,不然瞎子都能看出有猫腻了。

  所以宝石矿有没有的,这买卖也不能丢。

  师雁行派了几个功夫好又机灵的女人,护送崔瀚去南方船坞下订单、买船,自己则再次做起自苦糕的买卖。

  一时间,京城内外贵人们的餐桌上又被黑漆漆的自苦糕攻占了。

  喜欢吃巧克力的,自觉醇厚味美,没有名目也要吃。

  不喜欢的,想着轻松点苦修,来个自苦糕;

  甚至不想苦修的,别人都买啊,君不见那某某夫人、某某太太,招待贵客时都以能慷慨散与众宾客为荣,他们怎能不追赶潮流?

  来一个!

  师雁行之前努力做下的“自苦糕”营销,效果逐渐发酵,终于在此时此刻彰显威力。

  自苦糕,那吃的就不是味儿!

  若只为满足口腹之欲,那就俗啦!

  文人雅客,吃着自苦糕,看着冷风摧残娇花嫩柳,再联系几身,一时触动心肠,何其风雅!

  达官显贵,今生吃苦不够,必须得再来点苦的,如此佛祖方知我诚心。

  尤其去各处庙宇、道观进香时,多有金莲自苦糕供奉,可见果然是佛爷、道爷们也认可了的。

  作为信众,自然要跟随!

第202章 大结局!

  矿分大小, 小点的几十人、几百人就能干,大点的动辄要上千,再大的,几万乃至几十万矿工同时开工也非罕事。

  但如果不求一时暴富, 专注细水长流, 大矿也可徐徐图之慢慢开采, 如此不动声色,不引人注意。

  只等有经验的老师傅亲自看了, 定了性儿, 后面一系列流程才能展开。

  柴擒虎先去工部查了历代相关矿工名录,暗自记了几个退了的, 转头就打发心腹阿德等人按着地址摸过去请。

  给朝廷办事水极深, 现在有活儿干的, 未必就是最好的。

  而那些早早退了的,本事未必不好。

  下衙回家时, 师雁行还在忙店里的事,没回来。

  当资本和权力积累到一定程度后, 钱生钱就是非常水到渠成的事情,有时候甚至自己不动, 也会有人推着你动。

  别人会逼着你赚钱。

  现在师家好味都处于这个阶段,但凡放出风去要休息时, 广大食客们便会叫苦连天, 抱怨声四起。

  “就是冲着你们来的,怎么能说关就关?!”

  “我们这些外乡人,平时就指着这一口儿了……”

  “啧, 能赚银子还不好么?你家这许多伙计, 便是轮着休息也够用了, 熬一熬也就过去了,关什么!”

  更别说从五公县到沥州,再到京城近十家店面,近百个大小经销商挂靠的员工,一个初具雏形的北方镖局,至少上千张嘴,而这上千张嘴背后又可能养活着几万家眷……

  说得不好听一点,数万人的温饱,都在师雁行的一念之间。

  尤其五公县和沥州,前段时间又开了分店,如今的师家好味俨然成了当地招牌,每年纳税无数,又帮助好些百姓致富,便是官府也不会允许它轻易倒下。

  以至于师雁行看着日益增长的个人财富积累,竟有些乏味了。

  当你拥有很多钱,许多普通人看来非常艰难的问题就不再是问题。

  你可以毫无负担地享受一切。

  而当享受到达某个峰值,同样的刺激所带来的快乐就会急剧下跌。

  这也是为什么大部分富豪都热衷于作死。

  因为钱财对他们来说可能真的就是单纯的数字,普通的娱乐也真的寡淡无味。

  潜在宝石矿的横空出世,既可能是他们来日的后路,也是突然注入的一支强心剂。

  就连鱼阵都诧异道:“姐姐近来是遇到什么好事了么?瞧着精神格外好。”

  暮色四合时,师雁行终于回家,彼时借住在这里的孟晖正跟柴擒虎说话,见她回来,孟晖起身笑道:“我自去温书。”

  说罢,不顾师雁行的挽留,潇洒离去。

  柴擒虎笑了一回,与师雁行说些闲话,帮她卸了头上钗环,说起自己的安排。

  “……你我的人手大多有用,但凡矿大一些便捉襟见肘。基础矿工可以从当地雇佣,至于看管的人么,我寻思着雇佣一些退伍的老兵,训练有素,令行禁止,人品大多也信得过。”

  他手下有几十人,师雁行更多些,也不过一百来人,别说派出去海外,便是如今分散到各处铺面和城外山庄上,也有些不够用。

  这事儿师雁行也想过,只是有些担心。

  “你父亲手握兵权,你又身居要职,若再招募老兵,会不会有人扣个圈养私兵的名头?”

  谁知柴擒虎就笑了,“这才多少!况且咱们也不大张旗鼓的留在自家。”

  朝廷常年驻兵数十万,巅峰时甚至过百万之巨,每年因伤病、老迈等各种缘由退下来的不计其数。

  难不成还有人见天盯着这些人去了哪儿,被谁招募了?

  能活着退下来的老兵拿不到多少安抚银子,坐吃山空就是等死,总得另谋出路。这些人除了打仗、杀人之外,大多没什么本事,好些的去当镖师或护院、保镖,差些的卖苦力,比如随船出海。

  上过战场的人见过血,根本适应不了正常生活。

  去海外,人少,自成系统,重复的工作简单不需思考,也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像极了曾经的练兵打仗,反而更适合他们。

  远的不说,就说出海的海船吧,小点的也有两千料,至少需要二三百水手,大些三五千料的加上各处打杂,甚至要上千人!

  若朝廷真要计较,岂非个个都有屯兵谋反的嫌疑?

  若实施国文,忙都要忙死了,朝廷官员再多一倍也不够使的。

  只要没有正经嫌疑,朝廷根本懒得管!

  让这些人有点事做,消磨精力最好。

  省得一个个作战经验丰富,又穷狠了,逼到那份儿上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听到后面,师雁行自己都笑了。

  是了,她还是太过想当然。

  别说几十几百人,就算几千人,分散到各处店铺、庄园和海船上,就如泥牛入海,什么也不算了。

  若想更谨慎,大可以用崔瀚的名义,拉一条海外出海船队出来挡风,外人等闲也想不到他们身上。

  却说阿德等人分头找到名单上的人,只说有位大海商想请他们去海外探查,有直接不信的,有半信半疑的,也有穷困潦倒,只要不杀人,什么都敢干的。

  其中有个极有经验极有本事的老旷工,姓彭,颇擅长找矿脉,因无意间开罪了矿上的管事,竟被故意苛待,导致后面压坏一只手。

  出事后,彭老心灰意冷,找机会辞了工回老家,也不许子孙帮朝廷干活,只在家务农,日子十分清贫。

  如今听说有出海赚钱的机会,想着若能赶在临死前为儿孙赚一笔大的,这辈子也不亏,便咬咬牙,也就应了。

  待到入秋,渐渐起了西北风,正好海船可顺流南下,阿德亲自带着彭老等人去长江入海口与鸟枪换炮的崔浩汇合。

  又见了随行的师雁行手下一干二十人,俱都是身材高大健壮,武艺和水性一般过人的女郎,身上背着弓箭,腰间挎着刀,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十分训练有素模样。

  原本崔瀚和水手们还碍于“女人不能出海”的陋俗,有些个不痛快,不大配合,个别嘴里还不干不净的。

  结果带头的张娘子便冷笑道:“我观出海的船员之中,多有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者,更不乏手上沾血的逃犯,那起子伤天害理的亡命之徒都不怕,反倒怕起女人来?

  且每每靠岸,又都上去嫖,置家中妻儿于不顾,若女人果然有这般大的能耐,一早冲到船上,叫那起子杂碎俱都死无葬身之地!还轮得到你们在此叫嚣?”

  此时出海全靠风力和人力,一来一回少说半年几个月,年轻精壮男人们多耐不住寂寞,几乎没有干净的。

  有良心的,剩一点积蓄留给家里,就算是好男人了。

  更有被外头繁花似锦迷了眼的,被人拉入赌局,非但没能挣下家业,反而背上一腚饥荒……

  众人便都有些心虚,有嘴硬的,都被张娘子等人骂回来。

  有恼羞成怒想动手的,都被张娘子等人按在地上打,鼻血流得比眼泪还长。

  张娘子往地上狠狠啐了口,一脚踩着方才带头动手那船员,叉着腰嗤笑道:“这船是我们掌柜的买的,你们的工钱也是我们掌柜的掏的,如今竟也有脸想东想西?呸!少做美梦了!

  一句话,爱干不干!”

  崔瀚和彭老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崔瀚倒还好些,之前就曾见识过师雁行的彪悍果决,此时见了她的手下威风再现,竟诡异地习惯了。

  啊,还是这个味儿!

  就该是这个味儿!

  只彭老难免心生退意,又不舍得到手的银子,便悄悄问看上去最厚道的阿德,“小哥儿,这果然是正经买卖么?”

  阿德咧嘴一笑,露出白惨惨的牙齿,用力拍打着胸脯保证道:“您老放心,如今的人正不正经暂且不论,肯定是正经买卖!”

  彭老:“……”

  他儿子倒很有些跃跃欲试。

  “爹,早前便听说外头多风险,水手多彪悍,如今也见识了。且我看那些女郎也不是不讲理的,咱们是东家好生请来的,又不招惹是非,还能打咱们不成?”

  他不懂什么女人男人上不上船的话,只亲眼见了那些水手们的恶劣,又听他们满口不干不净,确实欠打。

  彭老瞅了还有些天真的儿子一眼,心道确实讲理,可却是用拳头讲理……

  不过这话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能查到他的住所,知道他过往的人绝非泛泛之辈,保不齐就是朝中哪位达官显贵,若贸然拒绝,终究不美。

  况且寻找矿脉还要靠自家本事,想来事成之前,不会有事。

  曾经他以为放弃老本行,光靠种地也能发家致富,可这些年早被打肿脸。

  因为种地……好像还真有可能饿死。

  爷儿俩琢磨时,那边张娘子等人已经干脆利落平定乱局,一场风波瞬间落幕。

  差不多孟晖被点了外放县令时,师雁行也接到张娘子传来的书信,船队顺利起航。

  那边柴擒虎也联系到一些曾在柴振山麾下待过的老兵,忠诚度毋庸置疑,又知根知底。

  他只说有位友人在海外有基业,需要些人过去镇场子,众人正愁没处投奔,大部分都应了。

  行伍中人前途不明,多有错过婚期的,光棍儿不在少数,如今双亲大多去世,更无牵挂,在哪里落脚都一样。

  海外不海外的有什么要紧?他们早年四处征战时,也不曾归家。

  反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饭吃,有床睡就够了。

  这些人先不忙着派出去,暂且都找地方安置了,再请人训练水性,若顺利,正好能赶上下一回。

  船出发时装满了外国人喜欢的茶叶、瓷器和丝绸,即便找不到矿脉,这一趟也不走空。

  站在新船的甲板上,崔瀚意气风发,摸着崭新的船舷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