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少,就意味着野兽的活动空间无限扩大。

  尤其是关外,怕不是野兽比人还多,有时走在路上都能看见大虫,一入了冬,肚子饿了是要下山吃人的。

  当地驻军除了御敌之外,另一项很重要的本职工作就是按季节捕杀有威胁的野兽。

  兽肉能吃,皮毛能卖钱,都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所以饶是危险,也有不少将士争着去做。

  柴擒虎抖开一张熊皮看,“都是入冬前杀的,一等一的好皮子。”

  关外人不好过,动物也难熬,整整一个秋天,野兽们都会疯狂捕猎、进食,同时滋生出一年之内最厚重的皮毛,用来抵御漫长冬日的严寒。

  师雁行凑近了去看,啧啧称奇,“难为他们怎么杀的,竟一点破损也没有。”

  整张熊皮从中间破开,除了切割缝隙外,竟找不到一点儿破口。

  狼皮易得,虎皮也不算太罕见,唯独熊皮,时常有价而无市。

  早前师雁行还在沥州时,与那皮货商人付春生往来时,也曾见过一张熊皮,比柴振山送来的小不少,光泽、手感也差,且不这样完整,市价就敢叫到三千多银子!

  这一张,少说也得翻番。

  毫不客气地说,若把这一车皮子折算成银子,都差不多能抵了师雁行点出去的两万两了!

  柴擒虎就指着熊的眼睛道:“军中不乏神射手,指哪儿打哪儿,似这等成色的皮毛,弄坏了可惜,他们都只朝眼睛射的。”

  熊天生防御惊人,又时常蹭松树止痒,身上额外裹了一层松脂,寻常箭矢根本无法穿透。

  可眼睛不一样,只要准头够好、力气够大,几箭下去就能扎透脑子。

  但这很考验射手的能力和心态,一个闹不好,自己就成了熊的口粮了。

  师雁行听得津津有味,又见柴擒虎话锋一转,得意洋洋地抖着信纸道:“这是我爹亲自带人猎来的!”

  老头儿真厉害!

  师雁行一怔,噗嗤就笑了。

  这人是拐着玩儿自夸呢!

  柴振山快五十的人了,还敢带人猎熊,柴擒虎的箭术又是他亲手带出来的,虎父无犬子,能差到哪儿去?

  小两口儿笑闹一回,干脆利落将那车皮子分了:

  熊皮难得,又是老爷子一番心意,倒不好胡乱送人,也不便切割,便原样铺在榻上,人窝在里面又舒服又暖和。

  虎皮威猛太过,等闲人压服不住,自家留一张做书房里的褥子,冬天搭着办公暖和,另一张孝敬给师父师娘。

  裴远山虽非武将,但一身浩然正气,也不怕猛虎凶性。

  狼皮也好,一张大的给江茴做褥子,额外再给她和鱼阵分别缝一件冬天的长褙子,绸缎捂在外头,也不打眼。

  皮毛这样厚实,寒冬腊月手脚也暖烘烘的,整个冬天都不用多加衣裳,方便又俏皮。

  还剩下十几张,各处分润一些,正好算完。

  宋云鹭生活简朴,恐不认识什么能料理狼皮的好裁缝,而田顷又是光棍一根,也不长于此道,故而师雁行和柴擒虎划算着,干脆直接给他们做成大氅和袄子送过去。

  至于人参鹿茸,都是好药猛药,等闲不用也罢,救命的时候却缺不得,哪怕自家不用,送人也是天大的人情。

  挑一些,连同虎皮一并送给师父师娘,预备着他们日常配丸药使。

  剩下的,柴擒虎也找人做了一些丸药自用,余者都好生存放起来。

  师雁行指挥人入库的时候,一边写单子还一边感慨,怪不得人人都想做封疆大吏,且看柴振山吧,哪怕他没有违法乱纪收受贿赂,光这些“土特产”,就足够人眼红了。

  如此闲来与亲友说笑,忙时照看生意,期间再没什么不长眼的人来骚扰,日子平静且顺遂。

  到了年底,牙行的人来传话,说是城外一处庄园要出手,地段虽有些偏,但往来京城也不过两三个时辰便罢。最难得的是土质不错,又有山泉河流,用水方便,日后栽花种树也便宜。

  师雁行去看了一回,十分中意。

  那牙人也道:“若非略偏远了些,不等放出风儿来就要被人抢走了。”

  师雁行点头,问了价格,又细细看了一回。

  这会儿的庄子不光是城外别墅,还包括一整座山、前后几十亩地,还有一干管事和佃户,内容非常丰富。

  前任主人就是觉得有点偏,准备卖了,再添些钱,置换个近些的。庄子里的房舍收拾得十分齐整,各色家具也是好的,除几样精巧的,大部分都送了。

  而恰恰就是因为偏,同样的面积,几乎比近郊的便宜了三分之一。

  地方宽敞,又少人烟,正好用来做点不便对外人道的事。

  师雁行很痛快拿下。

  买了庄子之后,护卫队闲置的人手就可以整体挪过去,在里面大肆操练也不怕扰民,又能防止那些老管事阳奉阴违。

  另外负责往返沥州和京城的镖局,回京后也都在那里歇息,日常货物也都放在那里,很安全。

  转过年来,先是孟晖参加会试,一路杀到殿试,点为二甲第二名。

  裴远山对他有知遇之恩,虽不是正经弟子,也有师徒名分,知他一路走来殊为不易,很替他高兴。

  而裴门几个弟子也多与孟晖相熟,如今他出人头地,也是有百益而无一害的事。

  后面孟晖破天荒做东,请了大家来吃饭,特意请裴远山上座,以弟子身份行谢师礼。

  裴远山欣慰非常,席间说起名次,不免有些遗憾。

  他说孟晖的才学是有的,心性也过人,奈何经历的事情太多,性格也摆在那里,写出来的东西不够好看。

  太平了,实用有余,美观不足,且只从细微之处入手,叫人觉得不得施展,故而不入三鼎甲。

  众人听了,也是感慨。

  若在以前,孟晖必然懊恼,可现在他经历了许多事,早就看开,当下笑道:“得以施展抱负,此生无憾。”

  他就是这样的人,何苦装腔作势?

第200章 【捉虫】羊肉泡馍

  “……京城虽好, 却非我栖息之地,”孟晖微微低着头,认真将手中的面饼掐成小块,一颗颗丢到面前的羊肉碗里, “总要做点实事才好。”

  对面的柴擒虎唔了声, 同样在掐面饼, 只动作明显比他数量不少。

  “京城水颇深,你不精于此道, 早早离去也不失为一条好法子。”

  孟晖出身五公县学, 早年裴远山被贬期间曾在那里任教,有师徒之谊, 这一点瞒不住人。

  而柴擒虎和师雁行又都在五公县待过, 那里更是后者的发家之地, 再加上裴远山的关系,两边说不认识外人也不信, 索性便大大方方往来。

  一块面饼掰碎,孟晖活动着泛红的手指, 缓缓吐了口气,再看剩下的大半块, 认命地捡起来,继续掰。

  师雁行也在做着同样的活儿, 闻言便道:“你可有想去的地方么?”

  去岁前任沥州知州杜泉外放了知府, 而判官周斌也要在年底回京述职,据他师兄,大理寺官员董康私下透露, 如无意外, 还会继续外放镀金。

  这么一来, 她在外地就有两条人脉。

  再算上沥州,平卢,还有远处的冯田……

  只要孟晖想去的地方恰是它们辖下,或离着不远,她和柴擒虎都可以修书一封,委托对方代为照顾。

  孟晖的动作顿了顿,想了想,笑道:“那倒没有,只要能做点实事,去哪里都好。”

  嘶,掰馍掰得手指头都麻了。

  柴擒虎忽然笑了几声,表情古怪地揶揄,“听说那孙家……”

  说到一半,孟晖就有些无奈地抬头望过来,“休要再说这话,正头疼。”

  大约是上一届柴擒虎和田顷这两个年轻人刺激到了广大考生,以至于本届进士们的年龄普遍偏低,三十多岁的有不少,勉强卡在三十岁以下的也有几位,其中尤以孟晖名次最靠前。

  三十五岁开外的人,莫说娶妻,只怕孩子都有一群,基本就不考虑榜下捉婿了。

  众人不免将视线集中在孟晖身上。

  之前他任教的那家主人更语出惊人,想将长女配给他做妾。

  “草民自知蓬门荜户,不敢奢望,但求能日夜侍奉……”

  这几年间,青年才俊们接连涌现,三十岁上下的进士俨然成了最值得投资的项目,尤其这位孟先生又与裴门交好,就更有潜力了。

  说到师门,这几年住在京城,师雁行越发意识到古代阶级跨越之难。

  裴门几人如今都熬出头,师徒皆荣耀,而其他门派中,也多是如此。

  可以说,每一届的进士中,有名有姓,能被归到各大门阀世家和师承名门的学子,就占据七成以上。

  裴门,只是一个缩影。

  便是剩下的三成中,也有近两成是富贵之家。

  而真正意义上的寒门学子,能竞争的只有十分之一的名额。

  言归正传。

  当时孟晖一听那什么“做妾”的话,登时惊得魂飞魄散,连夜搬离。

  他有糟糠之妻在老家,多年来替他侍奉高堂、料理家事,如今终于苦尽甘来,怎好辜负?

  因一时没处去,柴擒虎和师雁行还收留了他几天。

  当然,两口子也没少狂笑,十分不厚道。

  这会儿说起来,师雁行和柴擒虎对视一眼,忍不住又吭哧吭哧笑起来。

  啧啧,飞来艳福呀!

  奈何实难消受。

  孟晖木着脸,任他们笑,等笑完了才老实道:“眼下我唯有一个心愿,尽快外放,好接了家人过去团聚。”

  他能以友人的身份借住这两位好友家,可总不能厚着脸皮把家人也弄来,这可是御赐的宅院!

  虽说对方并不介意,甚至还主动邀请过,但孟晖还是觉得不好。

  说来滑稽,之前他与人做教师,兼职代写书信,偶尔一时兴起,也会假借笔名糊弄两个话本。

  另有四季衣裳和各色节礼入账,再加上朝廷给举人的每月二两银子,一年下来,少说也有四五十两。

  他在京城甚少花费,又怕给老家太多遭人觊觎,便每年只寄送十五两回家。

  在那小小五公县,一个六口之家一年也不过十两上下耗费,如今孟家只得四口,十五两已绰绰有余,也不至于令人眼红。

  故而孟家人过得十分舒服,又修缮房屋,甚至还添置了几亩田地。

  可如今中了进士,举人的银子便被撅了,只点了从七品小官儿,俸禄微薄。偏还碍于身份,无法另谋生计,导致中了,反倒比没中时更穷困了!

  思及此处,孟晖自嘲一笑,“若非这一二年略有积蓄,又有你们收留,如今且不知道怎么样呢。”

  饶是有朝廷贴补,对他们这种寒门出身的新科进士们而言,租房子也是无法承受之痛。

  今儿师家好味买到了上好的关外嫩羊肉,师雁行特意留了一头自家吃,卤了羊杂,凝了羊血,连同几条鲜肉一并送去给师父师娘、江茴和鱼阵。

  这时节还有些阴冷,裴远山和宫夫人气血都不大旺,江茴也有些弱,吃点热物补一补正好。

  倒是鱼阵那小丫头,这些年着实补过来了,尝个鲜儿解个馋就好,不然该上火了。

  剩下的,师雁行单独剃了大骨头熬了高汤,约大家一起来吃羊肉泡馍,这会儿汤正在桌边的锅子里“咕噜噜”冒泡儿呢。

  今儿柴擒虎和孟晖下衙早,就先来掰着。

  阳春三月,乍暖还寒,屋里已不全天烧地龙了,只早晚阴冷时略烘一烘。

  此时午时将近,淡金色的阳光从窗棂间漏进来,将靠窗的一整个空间割成倾斜的光柱。

  然后孟晖就在光影中叹了口气。

  他看向师雁行,满脸诚恳地问:“非要掰得这么碎?”

  因坐下前柴擒虎一句“掰碎些更正宗”,孟晖就老老实实吭哧吭哧掰了半天,手指尖都要废了。

  师雁行沉默片刻,就见柴擒虎低头憋笑,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当然不用啊!

  吃喝这种事,本就没有什么正宗不正宗的,单凭个人喜好。

  喜欢吃细碎的,就掰得小些,喜欢吃大块的,干爽劲道的,就掰得略大些。

  若真要扯“正宗”的话题,何谓正宗?

  是第一个发明这种吃食的人的做法,才是正宗?

  还是改良之后,第一个推广的人的做法是正宗?

  抑或是得到最广大食客喜爱的做法才是正宗?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干脆都不听。

  好吃的就是正宗。

  见此情形,孟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地愣了会儿,然后就被自己气笑了。

  柴擒虎笑得最欢,恶作剧得逞很是得意。

  师雁行跟着笑了会儿,把三个人的碗都划拉过来,重新回锅煮。

  孟晖没吃过这玩意儿,柴擒虎什么都吃,所以就都默认由师雁行做主。

  她喜欢往里面加粉丝、木耳和黄花菜,最要紧的,是加多多的羊肉,多多的羊杂和羊血。

  馍煮好了,慷慨撒入大把芫荽,活像雪白的江水里泛起翠油油的扁舟,晃晃悠悠,灵巧极了,惬意极了。

  柴擒虎从腌菜坛子里夹了两头糖蒜出来,又配了点他最爱的酸辣萝卜条儿,美滋滋先啜一口羊汤。

  很香,很鲜,几乎闻不到膻味儿。

  微微有些烫口的浓汤在嘴巴里打个转儿,嘶嘶吐几口热气,沿着喉管辖下去,一路摧枯拉朽,叫人受用得很。

  喝了汤,润了肠胃,柴擒虎又夹了大块羊肉吃。另一只手也没闲着,穿花儿似的剥开外头蒜皮,捏出来一半水灵灵的糖蒜,滋溜往嘴里一丢,汁水四溢,咔嚓嚓稀脆。

  生吃大蒜很辣,臭味儿又重,但腌制过后,辛辣便所剩无几,唯有淡淡回甘,开胃下饭。

  孟晖学着吃了两粒,也觉得好,便一口羊肉粉丝,一口糖蒜,美滋滋吃起来。

  “陛下喜欢实干的人,”一口气吃下去小半碗,柴擒虎才腾出嘴巴来说话,“我估摸着,已然有将你外放的意思。”

  顿了顿又道:“最迟不过九月,想必就会有结果了。”

  孟晖年轻,名次也靠前,为何庆贞帝只给了个无足轻重的小官儿?

  是讨厌他吗?

  不可能。

  唯一的解释就是庆贞帝很欣赏他,想将他放到合适的地方做点政绩出来,奈何眼下没有合适的空缺,若贸然安插在六部和翰林院中,重用吧?不对口,况且万一来日调任,交割也是个麻烦事。

  索性先这么混着,方便随时就走。

  年末是各地官员上折子或入京述职的时间,尤其有要交接的,九月就要开始了,故而柴擒虎有此一言。

  孟晖听罢,狠狠松了口气,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就放心了。”

  他初入朝堂,许多事情都不通,自己也想不大明白,便来问柴擒虎。

  师雁行自己去摸了个咸鸭蛋来,顺口问柴擒虎和孟晖要不要。

  两人都说不要,她便安心坐下,也不切,只将一头在桌角碰开,剥一点皮,直接用筷子往里一插。

  “啵唧!”

  看着里面金灿灿的油冒出来,迅速灌满了蛋白裂开的缝隙,她心满意足,再微微用力斜着往上一挑一拉,一块裹满油脂,上白下黄分割清晰的咸鸭蛋就到了嘴里。

  蛋黄尚未板结,舌头一抿就化了,有沙沙的粗颗粒渐渐融化,能香死个人。

  这坛子咸鸭蛋腌制的时间不长,用盐巴也不多,这会儿正好冒油,也不太咸,早晚就着米粥吃特别香。

  烤蛋黄酥也好吃!

  田顷和宋云鹭就是这时候一起进来的。

  前者一见便大声嚷嚷起来,“饿煞我也!先来两个鸭蛋垫个底,熟羊肉也切一碟……”

  他胖胖的身躯坐下来的刹那间,整间屋子的空气都像被激活了。

  众人便都哄笑起来。

  今到五月,天气正式转暖,谁知这日师家却突然有人来传话,说是二姑娘着了风寒正发烧。

  鱼阵渐渐大了之后,身体日益强壮,已有许多年不正经生病了,故而师雁行一听这话,顿时惊得不得了,立刻打发人拿帖子去请相熟的太医,自己则骑马回去探望。

  她如今是正经的四品诰命,嫡亲的妹子生了病,自然有资格请太医来探。

  到的时候,江茴正嘱咐人熬小米粥,并用凉水镇帕子降温。

  几个丫头忙活着,鱼阵露在外头的肌肤都烧成红色,迷迷糊糊躺在床上,看着叫人心疼。

  见师雁行进来,江茴便道:“知道你事多,本不想吵你来着,谁成想昨儿夜里突然烧起来,那丫头竟说胡话呢,把我吓坏了……”

  不管什么朝代,什么年间,未成年人发高烧是非常可怕的事情,不怪江茴害怕。

  师雁行随手把马鞭丢给胡三娘子,快步来到床边,先洗了手,又试鱼阵的额头,果然很烫。

  “怎么弄的?”

  天儿都快热了,怎么忽然着凉?

  江茴又是心疼又是气恼,眼眶都红了,不见平时淡然,“回头她醒了,你也该好好说说她,如今她渐渐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我说的话也不大往心里去,倒是你说,兴许她还能记着。

  前儿又找白将军家的小姐出城骑马来着,本也没什么,可闹到一身汗,一时兴头上,竟把外衫给脱了,回来的路上风一吹,傍晚就不舒坦起来。

  昨儿晚饭也没吃几口,夜里丫头就来报信儿了,我喂她吃了丸药,凌晨好了些,这会儿又有些烧起来。”

  说着,便滴下泪来。

  她已没了夫婿,又没了长女,如今只剩这么点骨血,若再有个三长两短,当真比拿烧红了的刀子剜心窝子还难受!

  师雁行拍着她的手安慰道:“别担心,应该不是大毛病,咱们发现也及时,太医马上就来了。”

  二十来岁的四品官,天子近臣,他的家人有恙,太医署不敢怠慢。正说话间,太医就到了,匆忙行了礼就上来看鱼阵的面色,又拿脉。

  师雁行三言两语说明发病缘由,又让江茴一字一句说期间可用过什么丸药,吃了哪些东西。

  太医听罢,捋了捋胡须,微微点头,“做得很好,用药也及时,又恰当,应当没什么大碍。”

  众人皆在一旁看着,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生怕打扰了诊断。

  过了大约一柱□□夫,太医便收了手,笑道:“无妨,不必担心,只是偶然着了风凉。

  二小姐素来身子骨强壮,这几年又勤习骑射,养得极好,我开几天药,吃了退烧就完了。

  这几日可能胃口不佳,若不爱吃饭,只将米粥熬得浓浓米脂吃一盏便罢。若有胃口时,爱吃什么就吃什么,一切以病人顺心为佳。”

  众人这才觉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能喘气了。

  这位太医行医很有一套,并不跟风叫人净饿,师雁行和柴擒虎一直很尊重。

  她忙亲自谢过,又叫人拿了上等的红封相送,稍后得了药方,如获至宝,马上叫人去药房里抓。

  稍后药煎好了,师雁行又亲自拿了勺子来喂。

  药汤极苦,还在昏睡中的鱼阵眉头紧锁,一张烧得红彤彤的小脸儿皱成苦瓜蛋子,微微睁眼,“姐姐?”

  师雁行点点她的额头,“以后可还胡乱脱衣服了不?叫人操心,自己又受罪,这次可长个记性吧!快把药吃了,好好睡一觉。”

  玩闹也有个底线!

  鱼阵久违地撒娇,腻着她哼哼,“姐姐不疼我啦。”

  被她这么软乎乎喊一声姐姐,师雁行立刻就把底线又往下压了压,柔声道:“疼你疼你,快吃了药,赶明儿做好吃的给你……”

  正说着,外头又有人来传话,说是姑爷下了衙,听说二姑娘病了,也来探望。

  如今鱼阵渐渐大了,柴擒虎就不像她儿时那样没遮没拦的,此时又衣衫不整窝在卧房,便不进来。

  只等着师雁行喂了药,又哄着鱼阵重新睡下,出了门,这才问了情况。

  听说没有大碍,柴擒虎也松了口气,“慢慢养着就是。”

  他深知这母女三人感情至深,若其中一个有个好歹,其余两个也就别过了。

  谁知话音刚落,就听里头鱼阵竟颤巍巍来了句,“多谢姐夫,我没事了,您请回吧,把姐姐给我留下就成。”

  我病了哎,要姐姐抱抱才能好!

  柴擒虎:“……”

  我好心来看你,你却光明正大跟我抢媳妇!

  太医手段果然高明,一剂药下去,鱼阵身上就不那么烫了,精神头也好了许多,又开始缠着师雁行叽叽喳喳,又说自己最近去店里帮忙,学了多少东西。

  师雁行失笑,“得了吧,人都病了,就别动脑子了,好生歇着是正经。”

  接下来几天,太医都来复诊,到了第六日,鱼阵就算痊愈了。

  果然是皮实小孩儿好得快。

  鱼阵宣布痊愈当日,得了消息的柴擒虎连夜催马前来,把媳妇儿接走了。

  就为这事,师雁行笑话了他好几日,柴擒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就很骄傲。

  这么一闹腾就到了六月初,师雁行正盘算出海的船队是不是快回来了时,崔瀚就登门了。

  按照师雁行之前的吩咐,崔瀚密切关注沿途所经岛屿,还歪歪斜斜画了粗糙的海图,又拉回来两大船尖头瓜。

  “草民所经过的岛屿、小国之中,共有三处有尖头瓜,大小略有不同,草民也一一尝过了,果肉味道也不尽相同,因不知道夫人中意哪种,便都带了些回来……”崔瀚勤勤恳恳汇报着自己的发现和收获。

  师雁行很满意,夸了几句。

  到了最后,崔瀚的神色忽然紧张起来,隐约间带了点背水一战的赌性儿。

  “还有什么事?”师雁行催道。

  崔瀚舔舔嘴唇,竟哆哆嗦嗦从脚边的麻袋里掏出来一个凹凸不平的纸包。

  “草民,草民有大事要讲!”

第201章 矿

  这年月, 敢出海做买卖的人必然胆大包天,在这之前,崔瀚甚至明知师雁行的身份,还萌生过讹诈的念头, 由此可见一斑。

  究竟会是什么东西, 叫这人也失了冷静?

  那纸包刚一拿出来, 两侧的胡三娘子和李金梅就齐刷刷上前,生怕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崔瀚慌忙打开, 露出一点边角来, “误会误会,是石头, 石头!”

  胡三娘子见了, 果然黑黢黢的其貌不扬, 虽疑惑怎的拿这劳什子给自家掌柜的瞧,可还是扭头请示师雁行。

  石头?

  跟石头有关的东西可太多了, 且多是好东西,一瞬间, 师雁行脑海中疯狂涌现出无数个想法。

  胡三娘子上前接了石头,还拿在手里仔细掂量一番, 又检查一回,确认不是坏东西伪造的, 这才托到师雁行面前。

  “掌柜的, 确实是石头。”

  师雁行接了。

  大约核桃大小,沉甸甸的,洗得很干净, 表皮黑中透红。

  红?

  “点灯来!”

  见她一眼看出关键, 崔瀚微微张开的嘴又合上, 满面期待加忐忑地等着结果。

  把石头交出去是他犹豫了好久才做出的决定,可究竟能否得到满意的结果,说老实话,崔瀚心里没底。

  不多时,李金梅就点了牛油大蜡来,师雁行将那石头往光前一举,就见几处外皮较薄的地方竟隐隐透了亮!

  李金梅眨眨眼,小声嘀咕道:“咋里头还红通通的?”

  师雁行顾不上许多,又反复换角度看了好多遍,心脏狂跳。

  没想到啊没想到,原本自己还想着循序渐进,托崔瀚出去找稀罕物,他第一遭就给了自己这么大的惊喜!

  这哪里是寻常石头,分明就是红宝石原石!

  而且看透光,净度还不低!

  这个世界的地理分布跟师雁行来的现代社会很不一样,周围的国家人文自然也有所不同。

  但经纬度和地形地势造就的自然环境不会变,孕育各种自然资源所需要的条件不会变!

  师雁行缓缓吐了口气,问崔瀚,“这也是你从某个大岛上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