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万雄师斩阎罗上一章:第5章
  • 十万雄师斩阎罗下一章:第7章

第16节:四、大厦崩倾(1)

  四、大厦崩倾

  其实在所有的行动中,最先遭受攻击的是第文,这是原本制定计划的人根本没有想到的。

  第文很喜欢捉熊——不是猎熊,而是赤手空拳地捉熊。

  这个季节是笨拙、懒散的熊最勤快的时候,虽然距寒冬还远,它们却已开始为冬眠做准备了。而这时候的熊也是最凶猛而且好玩的。

  第文这次却全然没了兴致,父亲的话始终困扰着他,令他感到不安。他了解父亲,父亲是那种不经过深思熟虑的话不说、不经过深思熟虑的事不做的人,没有什么话是嘴上随便说说的,更不用说那种暗示了。

  “二少,你怎么不过来?”与他一同来的南宫世家的南宫秋喊道,他和五毒断魂门的少掌门沈家武已找到了一头肥硕的熊。

  第文笑着挥了挥手,没有过去,而那两人也被那只好斗的熊逼得手忙脚乱,没工夫说话了。要想杀死一头熊并不难,即便一个猎户也能做到,可要赤手空拳活捉它,倒还真不容易。

  这本是第文想出来的玩法,也是他最喜欢的运动,空手制住一头凶猛、残暴的猎物,看着它在自己的力量下慢慢屈服乃至恐惧,从中得到的刺激和满足实非言语所能形容。但今天他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兴致来,因为还有一件使他忧虑的事——他发现了四个尾缀着他的人。

  尽管那四个人隐藏得很好,但还是被他发现了,而且认出是府里的护卫,毫无疑问是父亲派来保护他的。他并不怪父亲多事,可父亲这样做必然是嗅出了什么危险。他对家中的事素来不闻不问,对父亲、哥哥所做的

  事更是出于本能地回避,但现在他已经强烈地预感到:一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了,而且是很危险、很严重的事。

  越是想不出来,心里越是烦乱,他便这样心神不宁地度过了一个无聊的下午,到得晚间,南宫秋和沈家武已捉住了两头熊。

  他们并不急于回城,在山里,他们早就搭建了小木屋,晚上便睡在里面——每次捉熊都要持续三四天的。此时他们正喝着酒,吃着顺手打来的新鲜野味,

  沈家武喝着酒问道:“二少,你今天怎么谦让起来了,往常可都是你先发利市的。”“二少的心一定是落在天香阁,忘了带出来。”南宫秋狂笑道。两人因剧烈的运动而胃口大开,大碗的酒,大块的肉,吃喝个不停。

  第文笑了笑,没有反驳。这两人是他自小便在一块儿的玩伴,无论他想出什么新奇的玩法,这两人都是最坚决的响应者。

  “二少,你该不会急着回天香阁去吧?”沈家武试探着问。“怎么会?”第文笑道,“今天是让你们先高兴一下子,明天可就没你们的了。”

  三人直喝到半夜,才各自回到小木屋睡觉。

  第文迷迷糊糊睡了一阵便醒了,他是被一阵极轻微的声响惊醒的。“这四个家伙在搞什么鬼?”他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想到四人还伏身在寒风冷露的草丛中,便起身出去,想把四人叫到屋子里来。

  出去后却遍寻不着那四人的影子,第文正诧异间,忽然一滴露水滴到他的手背上。“夜露越来越重了。”但他旋即变了脸色,因为他嗅到了手背上的血腥气。他不假思索,纵身腾起,头上是棵茂密的大树。而在大树的两根粗大树干上,正横放着一人的尸体,是他府里的人。

  一时间他便如顿悟了一般——父亲担心的事发生了!

  “嗖”的一阵急风向头顶袭至,第文身子平掠而出,便如在冰上滑行一般,身子已移到树干的末梢。树林里依然阴暗如墨,所以第文并不知道方才袭向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他只是反手一掌斩去,便听得“啊”的一声惨叫,划破了夜空,随即便是一人摔在地上的声音。

第17节:四、大厦崩倾(2)

  这还是第文生平第一次出手伤人,他没有去想那人会怎样,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一掌是斩在那人柔软的咽喉处,只要他没练成金刚不坏之体,就绝对活不了。他站着没动,脚下柔软的枝条丝毫没因他大力出掌而上下颤动。

  身后又是劲风掠动,第文已辨明是来自身后的树上,就在劲风将袭上后背的刹那间,他弹身前射,疾如流星般扑向前面的一棵大树。

  后面那人堪堪就要得手,正自心喜,却蓦然扑了个空,胸口处又陡然一痛,原来第文适才脚踏的那根树枝已如利剑般将他穿透了。他便如纸人

  (他却不闪避,空手向那白光抓去。)

  般挂在了粗大的树干上,上下晃荡着。

  第文扑向的那株树里却白光倏闪,正对着他的咽喉。他却不闪避,空手向那白光抓去,借势一荡,双脚踢出,“啊呀”一声,一人已被踢得飞了出去。他落脚树上,只见到又一具尸体——那是他府里护卫的,他意识到四个人都完了。

  他仔细地倾听着周围的动静,在阴暗漆黑的树林里,耳朵远比眼睛管用。当他确信危险已消除后,身体才放松下来,飘身落下。他心中犹疑着,抬头四下望了望。他看到了一点幽暗的灯光,是在南宫秋的木屋里。“南宫兄,沈兄,他们会不会已遭人毒手了?”一想到这里,他身子已箭一般射了过去,撞开门,却看到了一幅他怎么也意料不到的景象。

  南宫秋和沈家武正坐在桌旁饮酒,一边低笑,一边还说着什么,显然他们一夜都没有睡觉。待见到手提利剑的第文闯了进来——剑是第文刚刚空手从刺客那里夺来的——他们都惊呆了,然后便像见到鬼似的全身发颤,想站又站不起来。

  第文看到他们的表情,心里一下子明白了,他们不仅知道外面的事,而且就是引他入彀者。他没有感到愤怒,也没有萌生杀机,而是生出了一种莫大的悲哀。

  他返身冲出,因为他想到了更可怕的事。他到了马厩,马早已卸了鞍,他已不及备鞍。他手提着无鞘的剑,就在半明半暗、似乎混沌初开的黎明里,拼命地打马奔驰在崎岖的山路上。

  他没有想什么,他已不敢想了,只盼赶到时一切不过是场虚惊。

  第一人没有再想着把第武找回来,因为他忽然间想通了:儿子虽然这么大了,却还是像在大人手把手扶持下走路的小孩子,尽管走得一步不差,可离了大人的手会怎样?这样的孩子只是永远也长不大的。所以他决意今后多让第武自己一个人走,哪怕是摔跤,犯错误。趁自己还活着,还有能力帮他纠正错误时,就让他多犯些错误,即便是失败也没什么。

  他今天兴致特别高,做完了早上例行的那些事后,便走出了内堂。守护在内堂的侍卫们看见他出来,都毕恭毕敬地躬下身去,脸上却洋溢着兴奋的神情,仿佛漫长的梅雨季节过后重又看到了太阳。

  坐在那把已坐了十多年的交椅上,他感到已交到儿子手中的武林又在他的掌握之中了。他却不知下属们此时均是心惊胆战,惟恐他追问起堂主的下落,待见他脸上露出平日极少见的笑意,才又慢慢放下心来。

  第一人现在看到的都是些年青而又陌生的面孔,他退居内府后,便把昔日随他在第一堂办事的人都遣散到江湖上去了,而让第武自己来选属下,所以第一堂的人都是第武的亲信,在府里被称为太子党,因而第一人对他们并不熟悉。当有人把这几天的申诉案卷抱上来时,第一人看也没看,笑道:“这是你们堂主的事,等他回来做吧,我只是出来看看大家。”

  所有的人都受宠若惊,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半晌,那抱案卷的人趋前俯身道:“老爷,那些来申诉的人都想见老爷一面,不知老爷肯见他们不?”“有什么不肯见的,传他们上来吧,我虽不管这些事,却也想听听他们都受了什么冤屈。”第一人道。那人大喜,躬身倒退出去。

  “老爷”是第一人要府里的人这样称呼他的,而外面的人都称他“大侠”。帮主、掌门、门主、堂主这些世俗的称谓他是绝不会放在眼里的,更不会把这些帽子扣在自己头上,而“老爷”则标志着他是一家之主, “大侠”才是他一生追求的地位。

第18节:四、大厦崩倾(3)

  不多时,十多人鱼贯而入,当先一人便是泰山派的松灵子,后面紧跟着的便是控告丈夫非礼自己的纪卜馨。

  “第大侠,您隐居不出,可叫江湖上的朋友想煞了。”松灵子老远便抱拳施礼,大声说道。

  “道兄,我们老了,快不中用了。”第一人一面站起相迎,一面笑道,“江湖是年青人的了,我们就应该待在家里,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可惜老道没您这福分哪。”松灵子笑着,“第大侠,看到您健朗如昔,老道可是说不出地高兴,这可是江湖同道之福啊。”

  第一人笑着坐下,这些话他早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可看到大家眼中所流露出的崇拜和信赖的神色,还是感到很高兴。

  “大家都有什么冤屈,不妨说出来我听听。”

  “第大侠,我有冤屈,可就怕您管不了。”

  第一人循声望去,却没看到这人的脸,也不知这人天生是个三寸钉怎的,头被松灵子遮住了。

  “这世上有我们惹不起的人、管不了的事吗?”他向两厢的手下问道。

  没有人回答,有的只是微笑,因为这是毋需回答的。

  “有,”那声音冰冷地道,“那就是你,第阎王。”从“有”字一出口,松灵子和纪卜馨便蓦然俯身,随即一道炫目的刀光从二人身后射出——

  没有人能说清这一刀有多快,因为这就是那把刀。

  刀光一闪,人头落地,堂上的人都停止了心跳——但大家马上都看到:落下的人头是那把刀的,至于第一人是怎样出手,又用什么割下了那把刀的头,就没有人知道了。

  “关闭府门,不许一人进出,提防刺客。”第一人一字一句地发着命令,他脸上的笑意消失了,浮上了冷酷的杀机。

  那些手下不知是听错了命令,还是慌乱了,七手八脚把第一堂的门窗都紧紧关死了。堂内一下子暗了下来。

  第一人蓦然站起,他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过这样的陷阱他一生不知闯过了多少次,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嘭嘭”两声,他把向他偷袭的两人击飞,堂上虽然阴暗,但他只凭呼吸便能辨出每个人的方位。尽管他不清楚有多少手下背叛,但他已决定,决不让一个人活着走出去。

  他从座上飞起,突发几掌,每一掌都击毙一人,然后便又闭目倾听着每个人的呼吸和心跳声。

  此时堂上一片寂静,忽然有人叫道:“动手,拼了。”这是松灵子的声音,第一人听出他躲在一个角落里,这老奸巨猾的家伙倒是惜命得很。第一人在心里这样想着,却不明白松灵子所说的“拼了”是什么意思,这几十人便能和他一拼吗?

  蓦然十几处火光亮起,第一人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恐惧,这十几人都在疯狂地做着同一动作——点燃身上一根细短的绳子。第一人知道自己已是在劫难逃了,地下的那位同行已经在向他招手。他本能地向上蹿起,意欲撞破屋顶而出,就在他头刚触及屋顶的时候,“轰隆”一声巨响,所有的人连带第一堂都飞到了半空中……

  尘埃尚未散尽,四面已响起潮水般的喊杀声。

  第文骑着他那匹购自西域的汗血宝马赶回来时,已是中午。他一冲进府里,便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不是从马上跳下来的,而是像一摊烂泥从马上滑下来的,他的眼前全是残尸断骸,处处流淌着还未凝结的鲜血。他感到天旋地转,身上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伏在地上呕吐起来。

  不知过了多少,他才缓过气来,然后便疯子似的在府里乱跑。他在一堆残肢断臂中找到了父亲,父亲以他一身精湛的内功保住了尸身的完整,却没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他紧抱住父亲的尸体,泪水泉涌而出,不停地问道:“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他抱着父亲的尸体走回内堂后,又找到了母亲的尸体,她是服毒自尽的,死得很安详,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嫂子和小侄的尸体也找到了,他们是被剑刺死的,可怜的孩子在死后,那一双天真的眼仍然满是恐惧地圆睁着。

第19节:四、大厦崩倾(4)

  看到侄儿尸体的一刹那,他眼中的泪水消失了,软绵绵的身体里也充满了奇异的力量。“魔鬼,不管你们是谁,藏在哪里,我一定会把你们找出来。”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刺进肉里,滴下一滴滴的血。

  但是哥哥在哪里?他又发了疯似的寻找起来,一直到晚上,搜寻过每一块瓦砾,翻检过每一具尸体,却没找到第武。他绝望了,不管第武在哪里,他一定也遇害了。

  他到棺材店买来最好的棺木,棺材店的人把棺材放到府门口,一闻到里面刺鼻的血腥气,便拔腿往回跑,一面跑一面呕吐……

  第武的尸体也找到了,却已被人用乱刀砍得血肉模糊,几乎辨不清本来面目。但第文还是认出了哥哥,并且发现哥哥是先被毒死的,然后才被乱刀砍成这样。那个院子里的景象便如府里的缩版一样,尸体狼藉,血流处处。

  各派中最先做出反应的是丐帮长安分舵,他们相距最近。分舵主全义率全舵弟子来到第府,帮助掩埋尸体、清理瓦砾、刷洗血迹,除了第一堂被炸得四分五裂外,其他的房屋依然完好,财物也无一遗失。

  长安分舵的几百名弟子用了三天的时间才把这一切做完,心里却也留下了一生难以磨灭的印象,也知道了什么才叫做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