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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木料的人迅速响应了他的提议。

  方穆扬有些抱歉地对费霓说:“家具恐怕得等这事儿彻底完了才能打了。”

  “都这时候了,就别提家具的事了。有要我帮忙的吗?”

  “有。”

  “什么?”

  “好好歇着。”

  方穆扬去楼里取搭棚子要用的工具,问费霓他们工具在哪儿。又问家里吃的穿的还有擦伤口的红药水雨伞雨衣在哪儿。

  “我和你一起去拿。”

  “不行,你留在这儿。”

  “现在不是暂时安全吗?别人不也都去楼里拿东西了吗?”

  “你跟别人不一样。”

  费霓坚持和他一起去。东西太多了,就算她都一一告诉他,他也不一定记得住;记得住,一次也拿不下。就算记得住拿得下,她也不愿当个局外人袖手旁观。

  “你要是敢去,”方穆扬凑到费霓耳边威胁她,“我就敢亲你,你搬多少件东西,我就亲你多少次。”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等方穆扬进了楼,费霓也跟了进去,屋子里三只手电筒都在发光发亮,熟练地收拾要用的东西。五斗橱倒了,上面的暖瓶倒在了地上,好在暖瓶的内胆没碎,费霓找了三个杯子,每一杯都倒了水,放在地面边角晾着。

  方穆扬发现了她,知道她的坚持,再赶她也没用,手里忙着收拾东西,嘴里不忘表达不满:“你就这么想让我亲你?”

  “我知道你就是开玩笑,你不会的。”

  方穆扬气急反笑:“我不会?你可真了解我。”

  东西收拾好了,费霓把她晾好的水递给方穆扬,一杯接一杯,方穆扬一连喝了三杯。

  两人没再客套,就拿着需要用的东西一前一后下了楼,费霓在前,方穆扬殿后。

  方穆扬把药水递给费霓,让她赶快消毒,就去搭棚子了。费霓在裙子外套了件刚拿出来的衬衫,系上扣子。

  棚子是卡着下雨搭好的,很大一个棚子,用上了方穆扬买来的所有木料。

  雨越下越大,费家老两口坐在木板上休息,费霓和方穆扬站在棚子边沿上,费霓把饼干筒递给方穆扬,里面是前两天买的饼干,“吃点儿吧。”这是她家的全部点心,她的父母刚才吃了些,她还没来得及吃。

  费霓眼前是一片巨大的水幕,她听着哗啦哗啦的雨声吃饼干。

  她问方穆扬:“咱们这里是震中吗?”

  “我也不清楚。一会儿我去培训班,问问别人。”

  “你今天还去培训班?”

  “不行再回来,我去看看傅伯伯怎么样了,不过他们那楼挺防震的,应该没问题。”

  这么大的一个棚子是不允许吃独食的,旁边的小孩儿大概没吃早饭,眼巴巴地望着她,费霓拿出两片饼干分给孩子。

  很快她的饼干筒就分完了,别人也拿出隔夜的馒头和酱菜同他们分享。

  这一年一件大事接着大事发生,如今又来了地震,费霓看着雨,陷入了对未来的担忧,方穆扬把馒头夹酱菜凑到她嘴边,“鸡肉炒笋丁,真挺好吃的,尝尝。”

  他送过来的一半是没咬过的,费霓尝了一口,确实不错。

  方穆扬干脆掰了一半给她,“你脚还疼吗?”

  “早不疼了。”

  方穆扬去看她的脚,“怎么还用这布包着呢?”

  没等费霓说话,方穆扬就问防震棚里的人,“大家谁有纱布,借我用用。”

  还真有人从楼里抢回了纱布。

  他低声对费霓说:“这是正常的伤口处理,没必要不好意思。”

  方穆扬的嗓子都哑成这样了,费霓一点儿都不想跟他争,虽然当着别人的面由一个男人握着她的脚很难为情。看着他几乎全湿的乱发,想到他沙哑的嗓子,费霓想自己还是大意了,她应该把药也拿下来的。

  方穆扬让费霓坐在木板上,握着她的脚踝给她取下之前包伤口的纱布,又用药水给她消毒,很是小心,费霓低着头看地面。她和方穆扬是合法夫妻,就算看不惯的看了顶多说他们一句黏黏糊糊。

  方穆扬旁若无人地问费霓:“你疼吗?”

  “不疼,你怎么弄都行,就是不要再说话了。”

第29章

  街道通知,为防止地震后有余震,所有人都在室外呆着。

  “你的背心都湿了。”费霓从拿下来的包袱里,找了一件她爸爸的旧衬衫递给方穆扬,“先穿它吧。”

  方穆扬很痛快,费霓还没低头,他就在费霓的眼前脱下了背心,二话没说赛到费霓手里,迅速换上了他岳父的旧衬衫。

  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不仅方穆扬要去培训班,费霓也要去上班。

  “你脚伤了,还是明天再去吧。”

  费霓坚持说自己脚没大碍,她分了厂里的房子,自然要在有事儿的时候出现在工厂一线。伤口不能沾水,她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难免溅到水,于是选择坐公交车去上班。

  方穆扬送她上车,上车前,她又对方穆扬说:“你今天不要回招待所了,就算回招待所也要住在外面,这里有现成的防震棚,你今天在这儿住吧。”她想,住在一起也有个照应。

  方穆扬掐掐她的左脸,很干脆地说好。

  “你的手。”

  方穆扬笑着对她说:“我的手刚用雨水洗过了,非常时期,你就凑合凑合吧,等事情过去了,我一定给手打三遍香皂。”

  “我不是那个意思。”好像她对他的不满,是因为嫌弃他的手不够干净,他的手若是好好洗了,这样便很正当了。

  “不用解释了,我现在知道你不嫌弃我了。”方穆扬又掐掐她的右脸,还用大拇指揉一揉。

  费霓刚要骂他,方穆扬的手已经回到了裤兜,“上车吧,车来了。”

  她瞪了方穆扬一眼,合上伞进了公交车,方穆扬挥手笑着同她说再见。今天公交车上人不多,费霓找位置坐了,隔着玻璃看外面,方穆扬在她的视线里越来越小,费霓的眼盯着窗外,马路上到处倒是人,一个小棚子挨着一个小棚子,不过大都不如方穆扬做得好,有的是用几根木棍支起了一张塑料布。

  只一会儿的功夫,她又在车窗里看见了方穆扬,他也看见了她,他披着雨衣,一只手骑着自行车,另一只手挥手同她打招呼,大约透过车窗发现了她的不高兴,他又老老实实地双手骑车。

  地震之后有余震,工厂车间又来了一次强烈震动,为保护厂里职工安全,领导决定提前下班。食堂开着,为职工提供馒头,排队购买,轮到费霓时,馒头限额已经从十个变成了五个。

  费霓从厂里出来就坐公交车奔了点心店,一来看看她未来大嫂梅姐,梅姐住一楼,按理说不会出事,但不确认终究有些不放心;二来买些饼干,饼干这东西最适合储存,以备不时之需。

  点心店已经转移到了帐篷,外面挂着一块牌子,上面不断在已经售罄的点心后面划,饼干售罄,果子面包售罄,槽子糕售罄,油糕售罄……

  剩下的东西越来越贵,而且也不易储存,但没有人有要走的意思,排了这么长时间的队,不买点儿什么,总觉得亏了,于是继续等着。

  轮到费霓的时候,点心只剩下不多的几样,她刚要开口,梅姐低声对她说:“饼干我已经提前给你买下了,等别人走了你再来拿。”她伸了一个巴掌,是买了五斤的意思。

  这时,雨已经停了。过了会儿,帐篷外没了排队的人,梅姐走出来给费霓一个油纸包,“我们职工的限额就这么多,不能帮你多买。”

  “这已经很好了。”

  “我看这地震一时半会儿不能完,要不给你哥打个长途电话让他等咱们这儿地震结束了回来。”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你和我爸妈都在这儿,他办完了手续肯定会马上回来的。再说现在邮局已经被挤爆了,都是打长途发电报的。”

  梅姐叹了一口气,“我老盼着他回来,这会儿他真回来了,又出这么一档子事儿。”

  “过去了就好了。”费霓是对梅姐说,也是对自己说。

  费霓回去的时候,已经有人在开火做饭了,有人把自己家的煤气罐搬下来埋到土里熬米粥。

  老费看着有人开了火,也生起了要做饭的心,他起身往防震棚外走,“我去把家里做饭的家伙事儿都拿下来,借一楼的灶台做个饭。”

  费霓走到防震棚外看了看天,雨停了,一时不像有余震的意思,但她还是不放心,“做饭的事还是明天再说吧,今天就先凑合凑合。”

  方穆扬回来的时候,费霓早已经吃完了,她还很贴心地给方穆扬留了两个馒头。

  方穆扬已经换上了他之前的衣服,看样子应该回过招待所,他胸前挎着一个包,自行车后座上放着一个行李袋,车筐里放着一只大西瓜。

  他对防震棚的人说:“路口有卖西瓜的,一毛八一个,晚了就买不着了。”说完还补了半句,“明天卖西瓜的人还来,用不着多买。”

  听了他的话,好多人多跑去买西瓜。

  方穆扬单手将西瓜劈成两半,一半大的,一半小的,大的他给自己的岳父母,让他们分着吃,小的则交给费霓,又从行李袋里掏出一只饭盒,从里面拿出两把勺子,一把叉在费霓的西瓜上,“你吃吧,补充补充水分。”

  费妈说:“我们吃不了这么多,要不借个刀把它切开。小方,你也吃一点。”

  “我今天肠胃不好,吃不了西瓜。”

  费霓忍不住问:“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我现在比较适合吃馒头。”说着方穆扬狠狠咬了一口馒头,“这谁买的馒头,怎么这么会买?”

  老费为其解答:“这是费霓在食堂买的。”

  费霓制止了方穆扬对馒头的赞美,“好好吃饭吧,小心把你噎着。”又低声对他说,“别着急,不够还有饼干。”

  “够了,你买的馒头就是不一样,扛饿。”

  “别贫了,赶快吃吧”

  费霓紧着最左边的西瓜吃,给方穆扬留了大半截。她看方穆扬吃馒头的样儿,就知道他的胃口好得很,不可能吃不下西瓜。喜欢吃,又只买了一个,大概是因为他想着西瓜是有限的,他多买了,别人今天就买不着了。

  费霓把剩下的西瓜给方穆扬,方穆扬也没推辞。

  费霓刚要拿纸擦自己用过的勺子,就被方穆扬抢走了。

  方穆扬告诉她,非常时期,要节约用纸。

  下午方穆扬不用去培训班,帮着其他人搭棚子。有人搭得太简单,大雨一下就七倒八歪了。

  快到晚饭点儿,方穆扬把费家做饭的工具从楼上搬下来,拿到一楼,借了个灶台。他特意选的靠出口的位置,随时可以逃。他跟费霓说要给她露一手,给她煮西红柿面吃。他今天去粮店抢到了五斤挂面,回来路上又碰上有人在卖西红柿。

  “费霓,你知道怎么做地道的西红柿面吗?”

  “怎么做?”

  “多搁西红柿。”

  面煮好了,方穆扬挑了一绺放碗里,让费霓吃第一口。

  “怎么样?”

  “挺好的。”虽然比他吹得差了一些,但味道老实讲并不差。

  方穆扬最擅长煮挂面和各种乱炖。方穆扬最开始在知青点当大师傅给人乱炖的时候,他考虑得不是味道,而是调和在一起的色彩,没想到吃起来也还不错。

  “那你就多吃一点。”

  晚上二十多号人挤在一个地震棚里,费霓嫌空气闷,独自出了棚子,方穆扬跟上去。

  “今晚你先凑合一宿,明天我给你搭一个小的,你就不用跟人挤了。”

第30章

  晚上大家睡在一起,最中间是一楼的老太太,老太太相当于分割线,将男女隔开,左边都是女的,右边则是男的。老太太左手边是她的儿媳,右手边是她的儿子,也很方便照顾。其他家的人都打散了,费霓睡在最左边,方穆扬则在最右,中间隔着二十号人。

  费霓醒得很早,防震棚和外面只隔着一层透明的塑料布,塑料布搭在顶子上,垂到地面,用来防雨,外面还一片混沌。这样一种夜色,并不妨碍费霓发现她左侧还睡了一个人,那人就睡在她旁边,和她隔着一层布,她的心猛跳了一拍,她下意识地往防震棚最右看了一眼,寻找方穆扬,可这个点儿,防震棚里还很暗,是墨慢慢溶于水的那种灰黑,她根本不可能用肉眼发现方穆扬。

  她拿起手电筒往外照,睡在她旁边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要找的那一个。他平平稳稳地睡在一张很窄的木板上,那张木板的宽度仅能容纳他身体的二分之一。手电光打在方穆扬的脸上,因为隔着一层透明的布,像是沾染上了一层柔光,他五官并不是柔和那一挂,但现在显得很安详。费霓拿着手电筒照他,从眼睛睫毛打到鼻子嘴巴,也没把他照醒。

  在这并不算寂静的夜里,耳边时不时传来别人的鼾声,可这鼾声离她越来越远,她只能听见方穆扬的呼吸声和她自己的心跳。

  大概是太累了,她慢慢感到了一种困倦,无心计较棚外的人,迷迷糊糊睡去了。

  天刚亮,费霓感觉左边有人用指头捅了她胳膊一下,她知道是方穆扬,也不去搭理他,他又捅了捅她,她还装不知道,直到这个人的手指钻进塑料布去戳她的脸,她才急了。

  她拿手去赶他,手指头却被勾住了,大概是露天睡的缘故,他的手很凉,衬得她的手指热得越发的热。她第一时间去看旁边的母亲,发现她还睡着。

  她隔着塑料布小声警告他,他却一直在冲她笑,手指头在她的掌心画画,他画得很轻,刺得她手痒,无非是画她恼羞成怒的样子,她生气时眼睛反而是半合着,不像有些人是瞪着。

  见费霓真恼了,方穆扬才放开她的手,用一种只有她才能听见的语气说:“出来。”

  费霓轻手轻脚出了防震棚,她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大概她很有睡相,衣服也没怎么皱,但她却觉得自己哪哪不自在,身上是粘腻腻的,尤其是头发,她本来准备昨天早上洗的,可现在还没洗。

  费霓本要骂方穆扬,却听他说:“我给你烧了洗头水。”

  费霓想,他一定是昨天晚上摸她的头发时发现她该洗头了。没准他前天晚上就发现了。

  “谢谢。”

  “不用谢,一会儿我找你帮忙的时候你不要拒绝我就行了。”

  费霓昨天从家里抢救出了洗漱用品,此时她拿着洗漱要用的东西走在方穆扬后面,方穆扬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顺手拿过费霓的手,放在自己盆上,他身上的衬衫皱巴巴,却完全不以为意。

  两人一前一后向着楼栋走。

  方穆扬问费霓:“昨晚睡得好吗?”

  怎么会好,和那么多人挤在一起,外面还有一个他。

  费霓问方穆扬:“你为什么去外面睡?”

  “里面太闷。”

  可这也无法解释他为什么非要绕个远特意绕到她旁边。

  费霓没继续问下去,她隐约觉得这答案会将她引入更尴尬的境地。

  费霓问他:“你怎么起这么早?”早到把水都烧好了。

  “睡不着。”

  费霓猜测他大概是被蚊子叮醒的。他的衬衫袖子撸到胳膊肘,露出的小臂上有蚊子叮的包,不止一个。她在心里骂他傻,在外面睡觉还要把小臂露出来,难道生怕蚊子不来找他吗?

  一楼的水房临近出口,水房门不知被谁给拆了,大敞四开的。水房旁边就是一个个的单间,每家都在自己门外的走廊做饭,费霓看到了灶上的水壶,正呼呼地冒着热气。

  方穆扬轻松地提起水壶进了水房。

  费霓将水盆放在水池的最外端,弯腰将头发浸在水里,她的手指白而细长,这样一双手插在乌黑的头发里,揉出一头泡沫,泡沫落到脖子上,又慢慢滑进脖领子,费霓感觉到了一阵的痒,下意识将沾了泡沫的手浸在水里,准备去掸脖子后面的泡沫,方穆扬拿毛巾去擦她沾了水的手,理由是怕她把衬衫不小心给弄湿了。他忘却了他在刷牙,牙齿咬着牙刷,两只手抓着费霓的手帮她擦,连手指缝都给擦到了。

  “够了,别擦了。”他这样好意,费霓却被他给弄恼了。

  方穆扬解释说他本来想直接帮费霓掸掉泡沫的,但又怕担心费霓怀疑他别有所图,宁可这么费事。

  费霓不说话。

  她担心着有人进来,洗得很快,她洗完第一遍,用手拧头发,方穆扬已经领会精神把水盆里的水倒了出去。洗第二遍的时候,方穆扬在水壶里兑了凉水,他提着水壶,让里面的水轻轻落在费霓的手背上,问她水温合不合适,水流顺着费霓的手背流到指缝。

  费霓说可以。

  她闭上眼睛,任水流落到她的头发上,费霓的耳后有泡沫,温水缓缓地滑过她的耳朵,泡沫慢慢消散。

  她在一旁擦头发,擦到六分干,问方穆扬需要她帮什么忙。

  “我想洗个澡,你在门外帮我看着,要是有人来了,你就让人家等一会儿再进来。”

  方穆扬见她有疑问,又进一步向她解释:“要是有女同志进来看了不该看的,怪罪于我,说我耍流氓,影响我的名声。”

  他说得倒也有道理,费霓催他,“那你赶快洗吧。”她看方穆扬盆里没洗发膏,问他:“你的洗发膏呢?”

  “我不用那个,这不有肥皂吗?”

  费霓把自己的洗发膏留给了他。她并没站在水房门口帮方穆扬看着,而是多走几步到了楼栋。

  方穆扬倒没骗费霓,他有天天冲凉的习惯,昨天从凌晨忙到晚上,出了一身汗,他怀疑自己都要捂馊了,可楼里不安全,街上都是人,他只能在这里洗。

  费霓站在楼门口,以防有人进来。

  方穆扬的嘴却没停下来:“要不是因为你,我倒是不怕被看。”

  “跟我有什么关系?”费霓只相信后半句,他确实是不怕被人看的。她又想起他那一大册子人体画。

  “跟你关系大了,要是有人骂我耍流氓,咱们是夫妻,我名声坏了,对你也没有好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费霓又催他:“别说话了,赶快洗吧。”

  “女的里面,我只允许你看,够意思吧。”

  费霓根本不领他的情:“谁想看你?”

  “我是说你有这个权利,你可以随时行使你的权利,也可以不行使。”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费霓忍不住问:“怎么还没洗完?”

  “快了。”方穆扬掀开锅盖放挂面。

  她在心里骂他磨蹭,远远地看一个人走过来,催他:“有人来了!快点儿!”

  “我的西红柿面好了,过来尝尝。你在想什么?我这面条这么香,你怎么一点儿味儿都没闻见?”

  方穆扬把面条凑到费霓嘴边,让她吃。费霓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肥皂味,他的胳膊刚冲过水,并不怎么干。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早就洗完澡了。

  她自己也纳闷儿,这么浓的一股西红柿味,她怎么没闻见。

第31章

  方穆扬看了内参,才知道唐山受灾情况比他想象得要严重得多。

  傅社长告诉他,社里要派人去灾区,培训班也要出人到一线去,选人的首要要求是思想和身体素质过硬,其次才是业务水平,创作水平再高,身体不行,去了还不够给震区人民添乱的,更何谈创作救灾作品。

  方穆扬说:“您看我行吗?”

  “条件比你想象得恐怕还要艰苦。”

  方穆扬直接问:“明天什么时候走?”

  方穆扬骑车回地震棚的时候,车筐里放着一个矿灯帽,他往空地上的一小堆木板多看了几眼,那堆木板是他准备搭新棚子的。街道有一批木板,用于居民搭设地震棚,昨天该搭的就搭完了,他早上去的时候还有剩,打了招呼就弄了回来。

  费霓站在防震棚外面,远远就看见了方穆扬,等他骑过来,才问:“你怎么带个矿工帽回来?”

  “我晚上搭棚子,没矿灯看不清。”

  “你昨天搭了一天,今天就别搭了,有空再说。赶快吃饭吧。”

  费霓拿出一个饭盒,递给他,里面有两个馒头和西红柿炒蛋。馒头是费霓从食堂带回来的,昨天方穆扬买的西红柿还有剩,费妈做的西红柿炒鸡蛋,五只西红柿配一个鸡蛋。今天老费去抢鸡蛋,轮到他只剩下一斤。鸡蛋很稀少,只能省着吃。不过看方穆扬的饭盒,会以为今天炒菜放了两只蛋。

  “我们都吃过了,你吃吧。”本来费家老两口要等方穆扬回来再吃的,费霓说不要等了。她把做好的菜拨了一些到饭盒里,便和父母一起吃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费霓从没见方穆扬表情这样凝重,他昨天盖防震棚手上起了许多水泡,小臂上的血养活了好些蚊子,今早还有心情戏弄她,可今天晚上回来,就变了一张脸。

  “我明天去唐山。”

  费霓听到唐山两个字,语气控制不住地激动起来,“你去那儿干嘛?那是震中,受灾比咱们这儿严重多了。”她的同事有亲戚在唐山,现在给那里打长途电话发电报根本发不出去。

  “我知道。”他比费霓要了解得更多,看了报导眼前的饭都觉得难以下咽,其实这馒头和昨天是一样的。

  费霓问:“单位派你去的?”他短短二十来年太波折了,她私心不想让他去冒险。

  “我也愿意去。”方穆扬说完中几个字就埋头吃饭,一句话也不说。

  “一定要去吗?”

  方穆扬没直接回答,而是说:“我晚上给你把棚子搭好,明天你就可以住进去了。家具,等我回来再打。我走的这段时间,你可以再想想自己想要什么家具,你要是想要换样子,我也可以按你想的改。”

  好像她挽留他,是为了留下他现在给她搭棚子,未来给她打家具。她又不是黄世仁。

  “你不用给我搭棚子,现在这个也没什么不好。”

  “我想给你搭,不行吗?”

  “你明天几点走?”

  “早上五点多。”

  “这么早走,你晚上还搭什么棚子?要不要睡觉了?”

  “搭这个挺快的。”

  方穆扬并不理会费霓,戴着矿灯帽按照他脑子里的图纸开始一个人搭建理想中的木棚,有人要来帮忙,他说不用。

  倒不是怕麻烦人家,而是不信任。

  费霓叫他不要再搭了,方穆扬根本不听她的。

  他一边搭棚子一边告诉她,他不喜欢半途而废。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费霓平常恼了,他都会哄她,而今天,他甚至都没正面看她,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费霓宁愿他还是那个嘻嘻哈哈样子,笑着说一切都听她的。她在他面前做惯了主,他一旦不听她的,她很有些不习惯。

  她固然生他的气,但因为他明天要走,还是忍不住给他收拾东西。他有什么东西,她比谁都清楚。需要准备的太多了,首先是吃的,好在她爸今天又去点心店买了五斤饼干,家里昨天买的还剩了不少,可以都给他装上。毕竟在家里买吃的还算容易些。但这些饼干也吃不了几天,她有些后悔今天没多买些馒头。现在这个点儿,想买什么都买不着了。

  方穆扬仍在那儿搭他的棚子,费霓在心里骂他傻子,手表都没有,为什么要把袖子卷到手肘,是怕蚊子血不够吃饿死吗?

  她拿着风油精去找方穆扬,用一种很冷淡的语气说:“风油精,擦一擦吧。”

  “等一会儿,你先放下吧。”

  费霓心里嘲笑他,你不就是在盖一个棚子吗,至于这么当回事儿吗?然而最终还是看不过去,打开风油精瓶倒在他的小臂上,拿瓶底给他蹭匀,她能感到他的肌肉下的皮肤在跳。

  方穆扬终于说了声谢谢。

  “你先别搭这棚子了,骑车带我去我姐家一趟。”

  “什么事儿?”

  “回来你就知道了。快点儿,再晚他们就睡觉了。”

  费霓抱着空饼干筒跳上了自行车后座,她给方穆扬擦胳膊时,风油精倒多了,她现在鼻子里都是风油精味儿,为了不沾染上那个味道,费霓的手攥着车后座,和方穆扬始终保持着距离。

  他不主动找她说话,她也懒得搭理他。

  快到费霓二姐住的防震棚前,费霓跳下了车,让方穆扬在外面等她,最好离她远一些。

  姐夫那天听方穆扬说了,马上就找东西搭了防震棚,他们一家三口住一间,虽然挤但一切井然。

  费霓来的时候想得很好,但一见到姐姐却变得不好意思起来,她跟老太太问了好,按捺住不好意思,问姐姐家里有多少饼干,方穆扬要出远门,走得急,她想借一些饼干给他带着,明天她就去点心店门口买了还给二姐。

  “小方去哪儿?”

  现在家里人都知道震中在哪儿,费霓知道如果说方穆扬去唐山肯定会让家里人担心,说了一个别的城市。

  二姐见她这么着急,说家里刚屯了五斤饼干和一些面包罐头,家里稍微留一点,剩下的都给她。

  费霓说罐头就不要了,饼干和面包分她一半就行,明天她肯定还。现在不比之前,家里总要备点东西。

  费霓有备而来,打开了她的饼干筒,那只饼干筒很大,姐姐给她的饼干和面包装进去正合适放下。

  她跟姐姐姐夫老太太说了再见,抱着饼干筒出了门,跳上了方穆扬的自行车后座。

  回自己家路上,费霓只跟方穆扬说了一句话:“你不要说你去唐山,我爸妈会担心的。”

  方穆扬答应了,便不再说话。

  “你准备食物了么?”

  “我买了馒头。”回来的时候一袋馒头扣在矿灯帽里,费霓没看见。

  “多少个。”

  “够吃几顿的了。”

  “你在那儿又不是只呆一两天。”

  “应该有压缩干粮可以吃。”

  他的每句话都可以作为谈话的结束语,费霓忍不住继续说:“你回去不要搭棚子了,影响大家休息。”

  “影响就影响吧,也就一会儿的事儿。”

  “你这人怎么这样?”

  费霓下了自行车,方穆扬继续去搭棚子,费霓拿着饼干筒回了防震棚,她对父母说,方穆扬要出差,她在给他准备东西,除了吃的,她还给准备了藿香正气水碘酒一类的药,两把军用水壶,预备着明早装上水给他带走,她以前在报上看到这类知识,知道干净的水很重要。他态度好的话,她或许会给他缝一个口罩。但现在,她完全放弃了这个打算。

  她走出防震棚,去管方穆扬要行李袋,他还带着矿灯帽搭棚子,与其说是棚子,更不如说是三角形的小木屋。只不过由于木头不够,框架有些稀疏。

  这回是方穆扬主动跟她说话:“看看这个怎么样?还满意吗?”

  方穆扬头顶的矿灯打在费霓脸上,在夜色中衬得她脸色很柔和。

  费霓想到他明天一早还要走,不再计较他刚才对她的冷淡态度,说:“挺好的,你赶快休息吧。”

  “这是半成品,我还得再弄弄。”

  “这个是你住还是我住?你要不住,你怎么这么多意见?”

  然而方穆扬认为费霓在住进去之前无权发表意见。

  “你的行李袋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