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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梧立即便拿着油纸伞,跑到了沈沅的身前,还刻意做出了挡护的动作。

  她知道沈沅是想同陆之昀撇清关系的,所以他既是追到了扬州来,那么她就要替沈沅挡住他。

  沈沅这时也觉出了事情的蹊跷之处。

  再一结合她在京城就发现的蛛丝马迹,沈沅的心中也蓦地涌起了个念头

  沈沅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你一直都在派人跟着我?”

  陆之昀没有承认,也并没有否认,仍缄默地看着她。

  沈沅穿着淡色的青衫,眉眼依旧显了几分柔弱,却比平日多了些出尘的书卷气。

  她穿男装,竟是有种含蓄禁欲,却又勾人于无形的美感。

  陆之昀复又上下看了一眼沈沅,只淡淡命道:“早些回唐府,别在这处乱逛。”

  沈沅微抿柔唇,没有再言语。

  她只觉得,陆之昀展现的态度比平时更强硬了。

  他这是在管束她。

  也像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人在管束。

  沈沅弄不懂陆之昀的深沉心思。

  他重权在握,是当之无愧的上位者,或许在他的眼里,自己就像是一只有趣的猎物。

  她既是闯入了他的领地,他便以捕猎的姿态不断地试探着她,只要他还没有失去兴趣,就不会轻易地放过她。

  她便如一只活在巨大织网中的蝴蝶,看似是自由的飞着,实则却一直活在陆之昀的控制中。

  思及此,沈沅柔美的面容渐渐变得凝重。

  她从一开始,就不该主动去招惹陆之昀的。

  *

  次日。

  沈沅没寻到瘦马蓁蓁,便想着再去一趟二十四桥的秦楼楚馆,想看看在那处,有没有她的消息。

  蓁蓁只是牙婆随意起的名字,若她真的被卖到了青楼,那凭她的才色,也定是会做头牌,再被重新取艺名。

  沈沅打听了一圈后,得知大抵有四家青楼刚刚选立了新的头牌,而她离开扬州不过几个月的时日,她寻找蓁蓁的范围也一下子被缩减了许多。

  只是沈沅并不知道,除了有陆之昀派的侍从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还有一双眼睛,也悄悄地盯上了男扮女装的她。

  英亲王在扬州靠着豢养和买卖瘦马的下作行当,赚取了巨额的利益,而陆之昀的眼线近来发现了此事,故而英亲王便于前日也到了扬州,想要将自己的底细再弄得干净点。

  到扬州后,他的手下自是给他送了不少被精心调教过的瘦马,可英亲王却对这些美丽的少女兴致有缺,这几日的脾气也格外暴躁。

  英亲王的属下正巧看见,沈沅竟是从一家青楼里走了出来,不禁眸色一亮。

  他若将这沈家大姑娘也在扬州的消息递给英亲王,那他们的主子定会重重赏他。

  *

  掏了数百两银子,见了三位绝色头牌的沈沅心情有些低落。

  因为在这三家青楼中,她都没有寻到蓁蓁的身影。

  这第四家,也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否则离了扬州,她真的不知道该到哪里去寻蓁蓁。

  老鸨为沈沅开了个雅间,内室里的脂粉味颇为刺鼻,梁柱上也都缠着藕荷色的缎子,这周遭之景虽艳俗,但是合着楼下的丝竹乐音,倒还真有种旖旎的氛感,

  那头牌还要再敛敛妆容,等下才会过来。

  沈沅便轻啜了口茶水,寻思着,不如自己回去后就装病。

  陆之昀早晚都要回京师,他是同她拖不起的。

  等他没了耐心,八成就能放她一马了。

  这般想着,沈沅却觉,适才咽下的那口茶水,味道有些奇怪。

  这茶一点都不甘甜,反倒是泛着股怪异的苦味。

  她心中正起疑虑时,便听见了一道带着戏谑,且稍显年迈的声音传了过来——

  “沈姑娘,啧,这扬州第一美人,原来是有磨镜之癖的,倒是令本王刮目相看。”

  “哐——”

  沈沅心下大惊,手中持的茶盏也应声坠地。

  她腾地站起了身,难以置信地问道:“英…英亲王?你怎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音刚落。

  沈沅便觉,自己的双腿竟是有些发软,往后退着的步子也很是虚浮。

  她白皙的螓首上也溢出了涔涔的冷汗。

  英亲王狎浪地笑了笑后,随后便用那双稍显浑浊的眸子毫不避讳地打量着沈沅,又感慨道:“想不到你穿男装,也是别有风情…反正你早晚都会成为我的女人,不如今夜便同我在扬州这个风月地,好好地快意一次吧!”

  沈沅的心跳如擂鼓般狂跳。

  她想要呐喊,想要尖叫着向外面的碧梧求救,可是那茶水的药力却渐渐起了效。

  从她嘴里说出的,也只变成了虚弱又无力的轻喃:“碧…碧梧…救我……”

  英亲王已经靠近了沈沅,亦细细凝睇着她那张绝色的芙蓉面。

  夜还长着,他不差这一时。

  再同这个美人儿说几句话,也还来得及。

  沈沅艰难地往后退着步子,英亲王看向她时,眸中虽带着笑意,可那笑意既猥琐,又带着几分残忍。

  沈沅的眼眶渐渐涌了泪。

  这一哭起来,便添了几分纤柔和无助,也让她精致的眉眼陡增了几分柔弱的余味。

  英亲王频频摇首,又连啧了数声。

  沈沅的双腿愈发泛软,正当她以为自己难逃一劫时,身后的红木大门竟骤然倒塌。

  “怦——”地一声,发出了极大的声响。

  随即便见,江卓率着一众侍从冲了进来,沈沅能隐隐嗅到丝缕的血腥味儿,眼前所见的诸景也变得模糊起来。

  只能听见,江卓厉声对身旁的侍从命道:“快把沈姑娘先带出去,这里留我们善后!”

  *

  东关街,怡圃。

  是夜扬州突起暴雨,却没有打雷的征兆。

  江丰站在别馆内,见陆之昀原本正专心地书着公文,可自打这天上飘了几滴雨后,他便蹙起了眉宇。

  陆之昀明显是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好像是在忧虑着什么事。

  从前他们的公爷可不这样。

  可自上次从法华寺回府后,每逢下雨的日子,陆之昀都会是这副模样。

  这让江丰颇感费解。

  正此时,便听见门外传出了急切的笃笃之声。

  陆之昀的面色不大好看,沉声问道;“什么事?”

  江丰也猜测着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来传讯的人这般莽撞。

  却听门外,竟是传出了他兄长江卓的焦灼声音:“公爷不好了,沈姑娘…沈姑娘她出事了!”

  ——

  雨势未见褪败。

  因着焦急,陆之昀的乌靴踩在满是积水的地面时,还溅起了许多水花。

  江卓已经将事情大抵同陆之昀讲了一遍,男人未发一言,面容却渐渐显露了几分阴鸷。

  隔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江卓只听陆之昀冷声问道:“可有派人去寻解药?”

  江卓摇首回道:“那英亲王的药都是寻人专门配的,同寻常的合欢散还不太一样…就算是将扬州的名医都寻来,一时也配不出来……”

  可谓是,无药可解。

  陆之昀站在伞下,亦垂首用指揉了揉眉心,似是在思虑着对策。

  待他再度抬首时,便见一旁的侍从手中,竟是拿着沈沅无意间掉落的纶巾。

  还有,她一直戴的那个银镯。

  “轰隆隆——”

  一道穿云裂帛的雷声登时响彻。

  陆之昀冷厉的眸子却骤然变了颜色。

  随即江卓便见,遇到任何事都处变不惊的陆之昀,竟是难能显露了几分慌乱。

  他沉着眉目一把夺过了侍从手中的银镯,随即便在一众下属惊诧的眼神中,冒雨登上了沈沅在的那辆马车……

第19章 霸占(红包)

  雷声铮铮,不绝于耳。

  不甚宽敞的马车内,沈沅柔顺如绸的乌发正呈着四散之状,将她纤瘦单薄的身子轻裹了大半。

  她痛苦地用纤白的双手覆着脸,近乎绝望地哭泣着。

  因为她扮了男装,所以便将那刻有金刚经的镯子藏在了衣襟中,谁料陆之昀的侍从救她时,那镯子便因着几人的疾奔,不知掉到了何处。

  这雷声是愈来愈大,颇有震耳欲聋之势。

  沈沅本就会在这时犯起极为严重的心疾,那镯子既是不在身侧,她躯体内的魂魄也在其内四下乱撞着,似是随时都会遁出体内,也正叫嚣似的要离开她,丝毫都不受自己意识的控制。

  沈沅的心中是愈发绝望。

  正当她觉得今夜的自己就要死在这马车里时,这马车的车帷,竟是倏地被人掀了开来——

  随即,那些裹挟着雨水的寒风,亦陡然漾进了车厢之内,也让她的意识清醒了不少。

  沈沅甫一将手移下,想要看看突然闯进来的人是谁时,便发现自己的身子已经悬在了半空。

  那人的双臂很是结实有力,他一手拢着她的腰肢,另一手则担护着她的腿弯,轻而易举地便将她横着身子抱了起来。

  沈沅回过神后,便发现自己竟是坐在了那陌生人结实且修长的腿上,他亦飞快地将那个镯子套在了她的手腕。

  男人略有些急切地低声问道:“沈沅,你好些了吗?”

  听见了陆之昀熟悉且低沉的声音,沈沅柔美的眸子里却又落了好几滴泪。

  陆之昀刚一将她抱起来,仅一瞬的功夫,她的魂魄就立即回到了躯体之内。

  她心疾的症状也好转了许多,心脏也不再像是被人狠狠地攥着似的,就连喘气呼吸都很是困难。

  可当这些症状都消失后,她身上的药劲也渐渐起了效力。

  沈沅被男人成熟且冷冽的气息牢牢地笼罩。

  意识也全都被他这个人占据。

  虽然身上很热,可沈沅却还是想再靠近他一些,亦知只有陆之昀才能使她免受心疾的折磨。

  沈沅渐渐失去了理智思考的能力,只得无助地攥住了男人的衣袖,音腔柔弱地央求道:“大人…大人…您救救我,求求您救救我罢……”

  她边说,边万分可怜的喁喁啜泣,也想通过垂眸来掩饰此时的狼狈和不堪。

  沈沅看不清陆之昀这时的神情。

  只知道她说完这番话后,男人也沉默了片刻。

  待她阖上双眸后,陆之昀修长的手也拢起了她的下巴,并将她巴掌大的芙蓉面轻轻板正。

  故而沈沅,只得泪眼灼灼地又看向了他。

  车厢内的光影极为沉黯。

  沈沅只能依稀辨出男人线条冷毅的面部轮廓。

  陆之昀的声音本就比寻常的男子低醇浑厚了些,现下更是添了几丝粗沉和沙哑:“你确定要我来救你?”

  沈沅仍紧紧地攥着陆之昀的衣袖,却觉得自己咽喉的那处,也是愈来愈紧。

  便同被火灼了似的,她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终是纤弱又无助地点了点头。

  那声娇弱的嗯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满身都散着侵略之势的男人倾身吻住了唇……

  ——

  东关街,个园。

  雨仍淅淅沥沥地落着,雷声却已暂罄。

  抱山楼是一七楹长楼,它横亘于名唤夏山和秋山的叠石奇峰间,有两层之高,楼内的布置还和各式摆设也十分地考究沉厚。(1)

  沈沅是被雨声和那悸颤难捱的心疾扰醒的。

  甫一睁眼,便见自己的身上被人罩了件质地颇软的长衫,身下则是陌生且宽敞的架子床。

  这宽大的长衫上,浸染着松木冷冽且旷远的气味。

  沈沅再一仔细地比量了番,这长衫的廓形,便猜测这件长衫应该是陆之昀的私服。

  思及此,沈沅白皙如瓷的面颊也染上了淡淡的绯晕。

  她耐着身上的种种不适,亦用纤手撑榻,从架子床上艰难地坐了起来。

  见内室空无一人,沈沅便赤脚下了地,想要去寻些水喝。

  陆之昀的身量比她高出了太多,故而沈沅刚一站定,身上长衫的衣摆竟也曳在了地面,并随着她的走动,不时地发出着窸窣的声响。

  ——“醒了?”

  听见了男人低沉且熟悉的声音,沈沅还没走到雕花红木桌旁,便顿住了步子。

  陆之昀的话音甫落,也走到了她的身前。

  沈沅隐约记得,在她昏过去之前,陆之昀好像还抱着她去了湢室,仔细地为她清洗了一番。

  男人穿着浅灰色的单衣,身后是被濛濛雨帘萦绕着的如意菱花窗,他身姿挺拔地站在暖黄的烛火下,气质难能存了些颀身秀目的冷隽。

  但随着他离她的距离愈近,那双深邃的凤目瞧上去,也依旧凌厉摄人。

  沈沅这时也想起了马车里那些,令她面红心跳的影影绰绰。

  她好像咬了他一口。

  也摸全了,他绵亘于整个右臂的狰狞长疤……

  除却羞赧,一想到这些,沈沅的心中也蓦地涌起了恐慌,她下意识地往后退着步子时,却不小心地踩到了这曳地长衫的衣摆。

  在她即要摔倒时,陆之昀已然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别动。”

  在沈沅站定后,他又低声问:“你还记不记得,刚才都发生了些什么?”

  话落,沈沅赧然地掀开了眼帘。

  却正撞上他深邃莫测的眸子。

  她那颗怦怦直跳的心,也骤然往下跌去。

  清泪便如断线的珠子般,又从她柔美的眼中涌了数滴。

  见此,男人便用宽厚微粝的大手捧覆起了她巴掌大的脸,亦用指腹将她的眼泪抹去,态度也存了几丝刻意的温和,又问道:“嗯?还记得吗?”

  沈沅没有避开陆之昀的碰触和靠近。

  因为扬州的夜雨未停,她只有同陆之昀有肢体接触,才能缓解心疾带来的折磨和痛苦。

  她亦觉得,这时的自己不能受心疾的影响。

  靠近他,也是想理智下来,同他好好地谈一谈。

  沈沅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柔声问道:“大人,现下是什么时辰?”

  她的眸子虽然仍弥着水雾,却没再落泪。

  陆之昀便将手从她的柔嫩的面颊移下,如实回道:“子时。”

  一听竟是都过了子时,沈沅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的心绪又开始紧张起来,只焦急地喃喃道:“我得赶紧回唐府,不然我舅父……”

  ——“我已经派人同你舅父递了消息,说你在我这处。”

  沈沅的羽睫颤了几下,又问:“那大人,是怎么同我舅父说的…这件事?”

  陆之昀语气淡淡地回道:“我让江丰同你舅父说,你在回府的路上遇见了打劫的恶人,被我的侍从救下后又逢大雨,便和你的丫鬟暂时留在了我的别馆。”

  唐文彬一直都很敬佩陆之昀,对他的品行也一贯放心,而且陆之昀在坊间的传闻中,也是个从不近女色的权臣。

  且十年前他在扬州做官时年纪还很轻,那时他严肃归严肃,却没被人冠上狠辣和不折手段的这些字眼。

  在唐文彬的心中,陆之昀便像是沈沅的一个可靠长辈,不会对她这个孩子动什么心思。

  沈沅虽松了口气,却无助地垂下了眉眼,赧然地又问:“那大人,我求求您……”

  话说到一半,沈沅却将话又憋回了肚子里。

  “你要求我什么?”

  陆之昀这般问着,也曲了曲食指,将她精巧纤细的下巴往上抬了几分。

  沈沅的声音愈发哽咽,可话到了嘴边,却仍是说不出口:“求您……”

  眼下柔弱的美人儿正无助地低泣,那芙蓉面上梨花带雨,这副纤细又脆弱的模样,也让男人的眉间稍有意动。

  陆之昀的眸光微有闪烁,随即便捏着她的下巴,亦倏然倾身,便吻住了她柔软的双唇。

  觉出了男人唇上微凉的触感后,沈沅的双目也蓦地瞪大了好几分。

  这是她在意识清醒时,第一次被他亲吻。

  二人气息相织,沈沅感受着他身上的体温,也渐渐地阖上了眼眸。

  她原本是想躲开的,可是这时的陆之昀并不强势,那克制又浅淡的吻中,竟还带着安抚的意味。

  可陆之昀比她高出了太多,她因着赧然还垂下了头,男人便用大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腰窝,边用那双深邃的凤目盯着她的眼,边低声命道:“踮起脚来。”

  沈沅短暂的犹豫了一下,并没有选择抗拒,便在他的注视下,依言照做了。

  待她踮脚后,男人亦动作强势地将她往身前拢了几分。

  沈沅一直闭着眼睛,不敢看他。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沈沅甚至还从这个吻中,体会到了他对她的怜惜。

  雨声霖霖,少顷之后,陆之昀终于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沈沅将将站定后,便听他语气郑重道:“回京师后,我会让官媒择个吉日娶你进门。只是我的年纪比你稍长了些,不知你介不介意?”

  沈沅懵然地眨了眨眼,却没有立即回复他的话。

  只是觉得,这位首辅大人的话术还真是高明。

  表面上,陆之昀是在询问商量。

  实际上,那话意却还是不容置疑的强硬。

  问的是她到底愿不愿意嫁。

  其实是由不得她不嫁。

  沈沅在回扬州前,原本都想好了,自己将来到底要过怎样的人生。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竟会经历这种无媒苟合的意外之事。

  同陆谌的婚姻,是她已然经历过的一段人生,也是她完全可以放下的一段过往。

  每每想到要嫁给表哥唐禹霖,便让沈沅觉得,人生一眼就望到了头。

  留在扬州经营书院,则是她梦寐以求的人生。

  而如果真的嫁给了陆之昀,那未来的一切于沈沅而言,都充满着未知二字。

  沈沅并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有勇气,去面对这种未知。

  陆之昀见沈沅颦眉不语,面上未有任何不耐,只又问了她一遍:“你愿意嫁给我吗?”

  沈沅的眉目稍稍舒展了些,神情沉静地问道:“大人,我是被康平伯退过婚的,您不在意吗?”

  陆之昀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立即回道:“不在意。”

  沈沅没想到他会回得这般干脆,抿了抿柔唇后,只又柔声道:“我将嫁妆的钱都用来盘书院了,花得都差不多了…我没脸再管舅舅要了……”

  美人儿的声音越来越低,还显露了几分沮丧。

  陆之昀却轻声地笑了出来,他不禁反问道:“沈沅,你觉得我娶你,是为了你的那些嫁妆吗?”

  沈沅没再吭声。

  她讲话的音腔固然柔软,言语上,却是极为理性的。

  以退为进,看似是在贬损自己,实则是在一步又一步地试探着陆之昀的态度。

  沈沅也是个清醒的人,她知道既是同陆之昀发生了这样的事,那么她若不想嫁给他,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她实打实地招惹到了他,凭他的性子,也是不可能会放过她的。

  沈沅最怕的,便是如果她不嫁他,陆之昀便会拿唐家来做要挟。

  不过她不想答应的那么痛快。

  她的心中,还有最后一个试探——

  “大人,我还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什么事?”

  沈沅给自己壮了壮胆子后,方道:“回京师后,我还是想开一间书院,这书院的院名,也想继续沿用着袁鹜先生的梅花书院。这开书院的事您能同意吗?”

  听罢这话,陆之昀英隽的锋眉却是轻轻地蹙了起来。

  他语气稍沉地问沈沅:“你若进了国公府,便是陆家的主母,要管着上上下下几百号人,还能有精力去开书院?”

  沈沅咬了咬下唇,看似柔怯,却还是据理力争道:“若我有这个精力呢?”

  陆之昀听着她柔柔的话音,亦见他的那件长衫穿在她的身上,显得她整个人更纤瘦了些。

  沈沅浓长的乌发散在了身后,衬得那张巴掌大的脸蛋更尖了几分。

  那么柔弱易碎,却又极有主见。

  倔强到不会让任何人牵着她的鼻子走。

  陆之昀鸦睫微垂,也难能对一个人做出了妥协,只淡声回道:“好,你可以开书院。”

  沈沅见他答应人的方式都那么强势,又想起了他从前诓骗过她的事,刚想着再用些话术,同男人再约法三章一番。

  正此时,便听天边竟是忽地又响起了数道“轰隆隆——”的雷声。

  沈沅的面色骤然一变,也下意识地便想要往陆之昀的怀里钻,全然忘记了那镇魂的镯子已经套在了她的手上。

  陆之昀却于这时,将被骇得脸色霎白的美人儿拦腰横抱了起来,他与沈沅的力量差距是极为悬殊的,将她抱着往架子床走时,也丝毫都不废任何力气,就像是在抱着一只柔弱的小猫似的。

  今日之前,沈沅在和陆之昀相处时,还很是矜持,一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就连碰一下他的手,都如同犯了大忌似的。

  而今夜,却同他做出了无数的亲密举动。

  沈沅被他抱在怀里时,盈盈的水眸中,自是也显露了几分局促和赧然。

  片刻之后,男人动作小心地将她平放在了架子床的里侧,竟还主动替她拢好了衾被。

  动作虽不算熟稔,但沈沅也知道,陆之昀这样身份的人,怕是就没伺候过人。

  沈沅小心地翻了个身,美目也直勾勾地盯着白墙,强抑着心中的紧张和不安。

  她眨了几下眼睛后,便见陆之昀如一座巍峨的山一样,也躺在了她的身侧。

  他落在白墙上的影子,便将她纤瘦单薄的影子完完全全地给罩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