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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她觉得,这架子床还挺宽敞的。

  可陆之昀一来,这里便明显变得狭小了许多。

  但是他留给她的空间,却还是很大的,足够她安沉入睡。

  雨夜的惊雷,复又倏然响彻。

  沈沅颦着眉目,亦将纤手放在了心口,想要生生地挨过这阵难受的劲。

  这时当,她平坦的小腹却突地一暖。

  男人宽大的手已经覆在了上面,亦顺势将她拢在了宽阔的怀里。

  同陆之昀接触后,沈沅心口的痛处也顿然消弭。

  随即沈沅便倏地意识到,念空既是同陆之昀相熟,那么他也应该同陆之昀说了些什么。

  或许陆之昀已经知道了,每当下雨时,她靠近他一些,便能使心疾好转的事。

  正这般想着,陆之昀亦突然将沈沅柔若无骨的纤手,紧紧地裹覆在了宽厚温热的掌中。

  沈沅的心跳蓦地一顿。

  随即便在幽暗的烛火下,看着男人用拇指,摩挲了几下她腕上的银镯。

  陆之昀低声命道:“以后我不在你身边时,这个镯子就不要再摘下来了。”

  他的语气虽然依旧强势,但是却蕴了些保护的意味。

  沈沅温驯地嗯了一声。

  亦久违地在陆之昀的身上体会到了,她从年少时便一直缺乏的,那个叫做安全感的东西。

  ——

  次日。

  雨后的扬州,空气湿润清新,水殿风来,溽暑顿消。

  别园是陆之昀在扬州的私人置业,这抱山楼全年也不会住进什么人去,内室里却也放置了一个素纹的梨木镜台。

  昨夜沈沅的衣服已经不能穿了,上面不仅有着血渍,还被人用力地撕扯了好几个口子,变得零碎不堪。

  沈沅神情微恹地坐在镜台前,身子似是不大舒服的模样,却平添了几分弱柳扶风的纤柔美感。

  她已经换上了江卓连夜为她寻来的,同她的男装相似的衣服。

  碧梧则站在美人儿的身后,一脸凄态地为她束着男子发样。

  她今晨为沈沅更换衣物时,便瞧见了她那不堪一握的纤腰之间,竟是赫然存着两个宽大的手印。

  别处也有些旁的印记,但那处瞧着,却格外严重了些。

  那印子已然变紫变青,看着都有些淤住了,颇为可怖。

  她们姑娘的皮肤最是细嫩白皙,稍稍磕下碰下,次日都会泛紫,而且要用好几日才能完全消除。

  既是瞧见了这些暧昧的痕迹,碧梧虽是个不经事的,却也知晓了,昨夜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沈沅被陆之昀抱回个园后,又被他霸占了一夜,二人同住一室,这期间又发生了什么,谁也猜不出来。

  想到自小跟到大的主子姑娘竟是就这般地被人辣手摧花,无情摧折,碧梧便觉得很是心痛。

  虽说那英亲王没有得逞。

  但是被陆之昀这样手段狠辣且心思叵测的权臣霸占,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的主子该怎么办啊?

  碧梧这般想着,持着篦子的右手也有些发颤。

  随即,那檀木制的篦子便“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沈沅听见了动静,亦倏地睁开了双眸。

  她刚要开口询问碧梧,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却听一道冷沉的声音陡然拂过了她的发顶。

  ——“你连你主子的头发都梳不好吗?”

  话音甫落,身着墨色襕衫的陆之昀已然站在了沈沅的身后。

  这黯色的衣物由他穿着,衬得整个人格外的强势凛冽。

  他的面色有些不大好看。

  只有沈沅清楚,陆之昀心情不悦的缘由,是因为昨夜她便没给他明确的答复,故而他今晨又问了她一遍,但是沈沅却还是没有明确地同他表达过,她会嫁给他。

  被陆之昀训斥了后,碧梧不禁打了个寒颤。

  陆之昀见她如此,眉宇又蹙了几分,命道:“把篦子捡起来。”

  碧梧颤颤巍巍地从地上拾起了篦子后,便想再从案上挑拣一个新的篦子,为沈沅重新梳发。

  沈沅不知道陆之昀的耐心还能存有多久,她知碧梧的胆子有些小,便还是为她开解道:“大人…她不太会梳男子的发样,您别难为她。”

  她说“难为”这两个字时,话音虽柔。

  但或多或少地,还是存了些嗔怪的意味。

  碧梧本以为陆之昀会因此做怒,却见他虽然没有回复沈沅,面上却是没有任何的不耐。

  反是挑起了她的一缕乌发,并将其一圈又一圈的缠到了食指的指尖。

  这把玩的动作看似是漫不经心,但是却莫名让人觉出了,他对沈沅的控制和占有意味,仿佛她已经是属于他的人了。

  沈沅见他做此举动,浓长的羽睫也是颤了颤。

  陆之昀的眉目微微沉着,对碧梧又命:“下去。”

  碧梧慌了阵脚,只得用眼神去向沈沅求助。

  沈沅见此,便不解地柔声问:“大人,您将她赶出去了,那谁来为我束发呢?”

  美人的话音极软极柔,陆之昀的面色也稍稍和缓了些,缠在他指尖上的那缕发丝也终于被松解开来。

  随即,陆之昀便从碧梧的手中夺过了那把干净的篦子,语气淡淡地回道:“我来。”

第20章 叫声五叔(红包)

  其实陆之昀生了一双很好看的手,却是属于男子的那种好看。

  看着修长且指骨分明,宽厚却又丝毫也不粗旷,且充斥着沉稳的力量感。

  而眼下,这双可谓是能够翻云覆雨的手,却在小心地拨弄着女人柔软如绸的发丝。

  沈沅活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男人侍弄头发,而这个男人竟然还是陆之昀。

  他站在她的身后罩住了她,这让沈沅不禁有了如坐针毡的感觉,却又不敢随意地扭动身体。

  只趁他神情专注地垂首时,透过身前的铜镜,悄悄地掀眸打量着他。

  从这个角度来看,陆之昀的五官和面部轮廓,也是异常的冷毅立体,若不是他的气场太过强势凌厉,倒还真是赏心悦目到,让人想多看几眼。

  沈沅正这般想着,陆之昀已经动作熟稔地为她束好了男子的发髻,在帮她又拢了拢纶巾时,微粝的指尖还碰触到了她的耳廓和耳垂。

  便如触电似的,沈沅在被男人的指腹不小心地摸了耳朵后,那软小的耳珠也蓦地便红了几分。

  陆之昀的手离开了她的头发后,沈沅下意识地便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却听他语气颇淡地道:“你的丫鬟是不太会梳男子的发样,回扬州后只见了你两次,这两次你都散了头发。”

  沈沅听着这话,也从圈椅处站了起来,她有些赧然地垂了垂眼,柔声回道:“多谢大人为我梳发……”

  ——

  还未到卯时,个园的车马便从东关街,往唐府所在的北门大街驱驰着。

  途中未见颠簸,车厢内亦只有沈沅和陆之昀两个人,只是今日乘的这辆马车明显比昨日的要宽敞了许多。

  这再一同陆之昀单独地坐在这处,沈沅又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昨夜有些忘了的场景便在脑海里也浮了出来,也仿佛再度感受到了他的掌心划过她肌肤时的微粝触感。

  好巧不巧的是,她正这么想着时,却见陆之昀竟也在这时看向了她。

  发生了那种事情后,他再看她的眼神更是毫不避讳,虽然没了从前的审视和压迫感,但是任谁被那般深邃的眼眸盯着看时,都会觉得心口烫的慌。

  沈沅下意识地便侧过了脑袋,亦倏地阖上了眼眸,想要别开他灼灼的视线。

  可她刚一阖上眼眸,便觉额心那处,竟是被人曲指轻轻地敲了一下。

  陆之昀用的力气并不算大,可是因为沈沅的肌肤过于白皙细腻,他的那只手还套着她送他的扳指。

  莅了这么一下后,沈沅白皙的螓首上,登时便多了个红印。

  沈沅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向了他,芙蓉面上也存了些淡淡的埋怨意味。

  陆之昀似是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状况,他抱拳状似清咳了一声,随即便伸指,想要帮沈沅揉揉眉心的那处红印。

  沈沅也避不开他的碰触,只能任由陆之昀这么随意地揉着。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沈沅竟是觉得,男人的动作还显露了几分笨拙。

  沈沅觉得她再这么揉下去,他的额头只会更红,到时就更没法见人了,便软声制止道:“大人…您别给我揉了,我…我不疼的。”

  她柔柔的话音落下后,陆之昀便将手从她眉心的那处移了下来,他轻轻地捻了捻指腹间残存的那几丝柔腻,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身子还难受吗?”

  沈沅摇了摇首,如实回道:“不难受了,也不怎么疼了。”

  她的神情很沉静,没显露半分的赧然。

  陆之昀的眉宇轻轻蹙起,又问:“真的不难受了?不行的话,我便让人给你开些药脂…好好养一养。”

  他说完这话后,沈沅方才回过了味来。

  原来陆之昀问的压根就不是她心脏的事,而是……

  沈沅的脸霎时便红了,也愈发不想同陆之昀再单独地坐到马车里。

  再这么待下去,她估计都要折寿了。

  幸而马车这时已经到达了唐府,车夫甫一勒住了骏马,沈沅便逃亡似的从车厢里钻了出来。

  舅舅唐文彬也起了个大早,已经同几个小厮站在府门口等着她了。

  见到沈沅平安归来后,唐文彬明显是松了口气,沈沅见舅舅的眼眶泛红,心中也生出了愧疚,她赶忙走到了舅舅的身前,陆之昀亦于这时跟了过来。

  唐文彬恨铁不成钢地睨了沈沅一眼,冷声问道:“你是不是又去小秦淮寻那个窑姐儿了?我和你舅母好不容易才把你培养成了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可你倒好,天天跟着一些瘦马、乞丐厮混在一处。原想着你的年岁也大了些,不会再做出这些离经叛道的事,可见我还是高看你了!”

  舅舅的话虽然充满着责备,但句句却都彰显着对她的关切。

  沈沅赧然地垂下了脑袋,任由唐文彬训斥着她,亦用余光突地觉出了,陆之昀似是在看笑话般,也站在一旁看着她被唐文彬责备。

  她不禁愤愤地捏了捏拳头。

  也想起了十年前,陆之昀将她送回唐府时,也是如现在一样,他明明是可以先回去的,却偏要站在这处看唐文彬训她。

  唐文彬这时也终于注意到了陆之昀,便暂时饶过了她,转而对着陆之昀恭敬地作了个揖,感激道:“这回还是要感谢陆大人,及时救下了我们沅姐儿,她看似柔顺乖巧,可自幼便是个不让人省心的,还给陆大人添了不少的麻烦…唉,真是……”

  陆之昀在已经致仕的唐文彬面前,也并未摆出什么官老爷的架子,在唐文彬对他作揖后,也颔了下首,以表尊重和礼貌。

  他平静地回道:“唐兄不必客气。”

  沈沅站在唐文彬的身侧,两根食指也因着紧张,不断地绕着圈。

  明明陆之昀的面庞很是年轻英俊,他实际的岁数也比唐文彬小了不少,两个人站在一处,在气场上,却完全就像是同龄人。

  陆之昀同唐文彬寒暄时,还不时用眼瞥了她几下。

  二人的视线交汇在了一处

  沈沅刻意地避开了男人的目光。

  唐文彬又对着她沉声命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礼节,回来后都没同陆大人道句感谢的话。”

  沈沅咬了咬唇,只得敛去了面上的不情愿,语气艰涩道:“多谢陆大人……”

  唐文彬的面色这才和缓了些。

  他想着,如今的陆之昀可不比从前,他权势滔天,皇帝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

  如果他的外甥女不得不回到京城,沈家的人再对她不好,那他身为将沈沅一手养大的舅父,总得给自己的外甥女寻个靠山。

  沈沅现下的年纪虽然已经不是少女了,但是模样却生的美,而且还比陆之昀小了这么多岁。

  如果沈沅没有同陆谌退婚,那么陆之昀险些就做了她的五叔。

  沈沅如果嘴甜些,叫陆之昀一句叔叔,那么他身为比她年长的男性,总会在将来对她关照些。

  唐文彬这般想着,便对沈沅又道:“陆大人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这样,你叫他一声五叔,咱们呐,也显得更亲近些。”

  这话一落,沈沅却没有再顺从舅舅的命令,而是阔眸看向了陆之昀。

  可她却见,陆之昀的唇边似是存了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唐文彬见沈沅迟迟未唤,便又斥道:“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没眼力价?”

  陆之昀方才低声对唐文彬道:“无妨,唐兄不必苛责她,她不愿唤就不唤吧。”

  沈沅的心这才沉了下来。

  亦觉得陆之昀总算是说了句人话。

  唐文彬无奈的摇首时,陆之昀却又眸色幽深地看了沈沅一眼,状似无奈道:“年份太久远了,沅姐儿可能都忘了我是谁了。”

  话落,沈沅深深地平复了下呼吸。

  亦觉得,原来陆之昀喜欢装模作样,可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

  既是到了唐府,唐文彬便邀着陆之昀去堂内坐了片刻,沈沅也只跟着两个人到了府门后的影壁处。

  短短几步路的功夫,陆之昀还询问了一句:“怎么不见唐兄的长子?”

  唐文彬一想起唐禹霖,就又摆出了那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叹了口气道:“我这个长子实在是个不争气的,去年才过了乡试,他不太聪明,只能靠苦学勤练了,我便让他去扬州郊外的别庄专心致学了。”

  陆之昀嗯了一声,没对唐禹霖再发表任何的看法。

  沈沅却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上次在小秦淮的石桥上,陆之昀上来就问了她是不是要来见唐禹霖的,这回来唐府,又向舅父问起了她的表哥。

  沈沅倒是丝毫都猜不出来,陆之昀为何会对唐禹霖这么关注。

  ——

  及至傍晚时分,陆之昀早便离了唐府,沈沅也已换下了男装,择了袭素净的襦裙穿在了身上。

  沈沅正准备去寻彤姐儿时,晴雪厅处却突然来了个下人,说是唐文彬让她过去一趟,似是有话想要同她单独谈。

  故而沈沅立即便只身去了晴雪厅处,甫一进内,便见雕工精美的榆木几子上,已经摆好了她最喜欢吃的那几道菜食。

  五丁包和蟹粉肉圆是她怎么吃都吃不腻的,回扬州的这几日,唐文彬也是天天都让厨子给沈沅备下了这两道菜。

  沈沅落座后,柔声问向唐文彬道:“舅舅寻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唐文彬饮了口玉盏中,那扬州独有的琼花露酒,语气也比上午和蔼了许多,回道:“你嫁妆还够用吗?”

  话落,沈沅的心房不禁一颤。

  她几日前才刚将梅花书院盘完,又逛了那么多的青楼,还花了不少的银子见了那么多的头牌,现在舅舅给她的那些嫁妆,已经被她花得不剩多少了。

  唐文彬似是看出了她的心事,他没动声色,只往沈沅的食碟里夹了个五丁包,随后道:“陆大人临走前同我提起,说是他年岁也不小了,早便该成家立业了,只是一直没遇见可心的人。他看你很是投缘,也都是知根知底的,便想着回京城后,将你娶进门。”

  沈沅面色一诧。

  她没想到,陆之昀竟会主动同舅舅提起要娶她的事。

  虽然这举动大有逼婚的意图,但是陆之昀的举动,却也表明了,他对要娶她的这件事,还是很郑重的。

  沈沅也不知该回舅舅什么些话好了,只垂眸问道:“那舅父是怎么想的?”

  唐文彬的神情带着稍许的怅惘,他突地想起了已故的妻子罗氏,便感慨道:“从前我们给你算过命,那先生说,你是典型的伤官女。外表柔弱,又比一般的女子有才情,性子还倔强不肯服输,这内里啊,还有些叛逆。”

  沈沅看了舅舅一眼,没有言语。

  唐文彬又道:“那时这先生便说,伤官女容易姻缘不幸,只有寻个命格极旺的人,才能获得美满的姻缘。最适合嫁的人,也是比你要年长,还要更强势的男人。”

  沈沅无奈地抿唇,回道:“那舅舅就这么信任一个算命先生说的话吗?”

  唐文彬又啜了口酒,却并没有回复沈沅的话,反是自顾自地往下说着:“那渝姐儿有你父亲疼着,我跟你母亲虽然是同胞所出,但是唐家的孩子也不少,我虽有心想要对你多关照些,但那时我还在官场,也是有心无力,无法将所有的心思都均匀地分在每一个孩子的身上。我知道你小的时候对我还有你的舅母是有些怨怼的,但是舅舅也是真的没有办法,所以沅姐儿你不要怪我……”

  话说到这处,唐文彬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

  沈沅眼见着唐文彬的面容渐渐衰老,也不及年轻时意气风发了,罗氏死后,他更是憔悴了许多。

  想起了幼时的任性和不懂事,沈沅的鼻间也是蓦地一酸,她连忙摇首道:“不,我从来都没有怨过舅舅和舅母,那时是我自己不懂事,是舅舅和舅母将我养大的,我报答和感激还来不及,怎么还会怨恨舅舅呢?”

  唐文彬听完沈沅真切的话后,心中虽有动容,但他毕竟是唐家的家主,自是不能在外甥女和下人的面前落泪。

  故而他崩着脸,又对沈沅道:“我知道你那些嫁妆都花得差不多了,适才便命管事又给你添了八千两。”

  “舅舅,我不能再管您要这个钱了……”

  唐文彬却立掌制止了沈沅接下来要说的话,又道:“你若真嫁到国公府去,没有嫁妆可不行。再说我唐家坐拥的家产几辈子都花不完,这些钱你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了,回京师后,也不必太过节省,毕竟住在镇国公府后,这上上下下都要仔细打点,可不能让人觉得你这个主母小气了去。若到时银子不够,便随时寄信给我,我再给你贴补。”

  沈沅见唐文彬态度坚决,便没再多言,只眼眶含泪,重重地点了几下头。

  其实她心中清楚,当年沈弘量看上的人,是唐家的庶女,亦是沈渝的生母小唐氏。

  而娶她母亲的缘由,则是看上了唐家的这些家底。

  那时的沈家是个落魄的氏族,靠着朝廷给侯爵的那些俸禄是不足以支撑整个侯府的运转的。

  当年唐家便给沈家也贴补了不少银两,也可说沈弘量能有今天,唐家也是在背后出了不少的力的。

  可是沈家的那些人,却丝毫都没有感谢唐家的这些资助。

  沈沅甚至觉得,沈弘量应是觉得,这些都是唐家应该做的。

  ——

  京师,韶园。

  这日天朗气清,高鹤洲端坐在绮袖亭下,一手搭在圈椅的扶手上,正神态怡然地欣赏着园林的美景。

  国公府的丫鬟这时为来府做客的尚书大人呈上了茶点,却见高鹤洲见她一过来,便又坐直了几分。

  高鹤洲是广宁侯的嫡次子,他刚加冠时,首次殿考便高中榜眼,又因着外表俊美风流,惹得不少世家女都倾慕于他。

  如今他既是吏部尚书,也是龙图阁的大学士,在内阁中的地位也仅次于陆之昀。

  身为高官重臣,年过而立的高鹤洲,却是风采不减当年。

  来得小丫鬟有几分姿色,高鹤洲便多打量了她几眼,他刚刚下朝,身上还穿着绣有仙鹤补子的官服。

  原本性情骄亢矜傲的他,在这时的态度却难能温和。

  高鹤洲伸出食指,亦将其抵在了额侧,气定神闲地问那丫鬟:“今年多大了?”

  被这样一个英俊成熟,又有权有势的男人看着,他还对她显露了关注,小丫鬟自是有些受宠若惊。

  她刚要回高鹤洲的话时,却倏地噤住了声,没敢再继续言语。

  陆之昀这时坐到了高鹤洲的身旁,觑目命那丫鬟退下。

  丫鬟走后,高鹤洲啧了一声。

  陆之昀却淡声道:“你别打我府里人的主意。”

  高鹤洲耷拉着眉眼,饮了口茶水后,便感慨道:“还是你做事利索,这么快就把英亲王那个老货给收拾了。”

  陆之昀拨弄了下拇指上的玉扳指,眸中抑着的情绪不明,又道:“可陛下还没决定到底要怎样处置他。”

  高鹤洲的面色也显露了几分凝重,掀眸却见,韶园内竟是有许多的下人,正来来回回地从园外搬着丈高的红木箱子。

  还有些丫鬟正往那些箱子上绑着大红的绸缎。

  高鹤洲轻嘶一声,问向陆之昀道:“你家老七出息了,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他口中的老七便是陆之昀的七弟,陆之旸。

  陆之昀没有言语,凉薄的唇角却似是往上扬了些淡淡的弧度。

  高鹤洲见他这样,心中也有了个大胆,且令他难以置信的猜测。

  他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颇为震惊地问道:“我说季卿,不会是你看上了哪家的姑娘了吧?”

第21章 渣男火葬场(红包)

  广储门外,梅花书院。

  这梅花书院的屋舍大抵也有个六十四间,而扬州府下辖三洲九县,有许多生员都是在书院内住的。

  袁鹜将书院取了梅花二字的缘由便是因为,这附近原本被拓挖了壕沟,那地界亦形成了浚河,且积土成丘,先人便在此丘上栽满了梅花。(1)

  所以书院的后身,便是一片偌大的梅花岭。

  每逢冬日,生员们在书院里治学时,甫一嗅到梅花清冽的气息,精神都能随之振奋不少。

  而已故的袁鹜先生,也葬在了离梅花书院不远的这处梅岭。

  沈沅身着一袭对襟长褙,下身则穿了件百迭襦裙,她浓密的乌发轻轻地绾成了垂云髻,其上并未佩戴过多的头饰,只斜插了一个嵌丝珐琅的蝴蝶簪子。

  她长褙上的领缘恰好绣着梅花和绿萼,只亭亭地站在书院的屋舍中,便似是自带了沉静的结节,使这稍显破败的地方都溢出了几分仙气。

  沈沅与人说话时,语调也是极为缱绻温柔的。

  她已同人谈拢了价格,并将梅花书院转卖给了一个靠谱的人。

  这人也是盐商家庭出身,早年也曾中过举,他家境颇丰,却只爱钻研学问,不愿去淌官场这摊浑水。

  沈沅同他聊了几句后,便也挺羡慕他的。

  她还小的时候便一直在想,若他是个男子,自是也会去参加科考。不过中了举后,她也会同这人一样,不会选择入仕为官,而是会选择经营一家书院。

  平素闲暇时,便修修古籍,或是去小秦淮的茶馆和酒楼坐一坐。

  沈沅没让舅舅再给她掏钱填嫁妆,而是想了些法子将这梅花书院的转让价钱哄抬了一番,这个有钱的士人也是个不吝啬的,并没有同沈沅讨价还价。

  故而现在她的手上,便如她刚到京城时一样,有着大约值八千两的丰厚嫁妆。

  沈沅将地契交给了那个士人后,复又环顾了下这书院的诸景,柔美的眸子中,还是存了几分不舍和留恋。

  她看向了槛窗外的垂柳,亦回忆了一番近来发生的事——

  英亲王醒过来后,便发现自己的身侧竟是躺着一个惨死的少女,而这个少女对他而言也并不陌生。

  许是因为离开了京城,英亲王也变得比从前更狂妄了些,对这些年岁尚轻的瘦马也是下手极狠,丝毫都未存着任何的怜惜之意。

  他给这个少女下了大量的迷药,可因着她身子娇弱,又被无情地摧折了数个时辰,第二日竟是就香消玉殒了。

  英亲王便命下属处置了这个少女的尸体。

  可谁料,这具并未腐烂的尸体竟是躺在了他的身旁。

  英亲王正回忆着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时,扬州府的官兵也突地闯进了这家青楼。

  来的人中,还有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妇人。

  上来就对着那具尸体哭天抹泪,直嚷嚷着是英亲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英亲王虽然咄咄逼人,态度蛮横,却还是被官兵暂押到了监牢之中。

  一夕之间,这扬州城内所有的百姓也对英亲王坑害“良家女”的事深恶痛绝,这事不仅没被刻意压制,竟还在坊间传开,持续发酵。

  京城也于次日便派来了大理寺少卿和御史来调查这事。

  陆之昀一直待在个园中,没几个人知道这当朝的首辅大人,竟是也在扬州。

  还在幕后,操纵着一切。

  他在扬州的这几日,朝务也由内阁中的那些次辅和阁臣暂代,旁人都以为陆之昀是感染了风寒,这才在府中养病,没去上朝。

  小皇帝每日的功课,也通过皇家驿道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扬州,以供陆之昀查验。

  陆之昀总共就在扬州待了四日,小皇帝便来信催促,央求自己的舅父赶快回去。

  这内阁中虽然也不乏博学有才干的大臣,但是陆之昀不在,许多事情还是没人敢去拍板定钉。

  到了归期的日子时,陆之昀本是想将沈沅一同带走的。

  可是沈沅不想将梅花书院交给她不放心的人,所以便在扬州又逗留了半月。

  陆之昀的面色虽然总是淡淡的,但是沈沅却明显觉出,男人对娶她这事很是焦急,还问了她一句:“如果下雨了,你该怎么办?”

  沈沅只得回道:“就算是我嫁给了大人,大人也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我身边的。”

  听罢这话,陆之昀没再言语,也没有再态度强势地逼迫她。

  暮色四合。

  沈沅很快便从广储门这处,回到了唐府所在的北门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