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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禹霖却为蓁蓁说了句话:“世子,姨娘说的有理,这件事…她应当比我更擅长。”

  唐禹霖都这么说了,尉迟靖便也允了让蓁蓁备礼的事。

  实则他曾经也对蓁蓁的身份有所怀疑,燕国凭空出现了这么个美人,就很蹊跷。

  但尉迟靖在派人调查了蓁蓁一番后,却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消息。

  等唐禹霖离开文漓院后,尉迟靖也没有在蓁蓁这处多坐。

  二人离去后,蓁蓁立即就唤来了女使,同她商量了为首辅夫人备礼的事。

  燕地盛产华贵的乘云绣,蓁蓁知道沈沅最喜欢穿蓝色的衣物,便命女使提前去绣坊为沈沅织缎。

  还命女使将自己私库里一块上好的和田玉料拿了出来,再差人给她打套玉兰饰样的头面。

  等对着女使吩咐了一通后,蓁蓁还觉得时过境迁,如今的她,也终于能够给沈沅一些东西,不必再向从前一样,总是要受她的接济。

  ——

  陆老太太正式出殡的那日,京中的权贵世家皆都在府外不远设了路祭,门第已然落败的永安侯府亦是。

  沈弘量在陆家发丧前夕,特意叮嘱了五姨娘和沈渝,一定要将路祭的事办理妥当,万不能出任何的差错。

  沈渝清楚,如今的沈家全指着她这位身为公府主母的长姐。

  等身着缌麻孝服的一应陆家子孙,和阵场浩大的丧仪队伍从永安侯府的大门口经行而过时,站于路祭祭棚下的沈渝自是瞧见了为首的沈沅,和她身侧的陆之昀。

  却见沈沅神情肃穆地行在丧仪队伍之前,虽然穿着宽大素简的黄麻丧服,却难掩那副冰肌玉骨的绝色姿容,遥遥观之,眉目间固然还会流露出那种纤细的柔弱之态,可如今的她,俨然就是深为陆家人信服的当家主母。

  站于她身侧的陆之昀,高大英俊,身为祈朝最有权势的男人,气质成熟冷峻,他对外固然严肃,却对沈沅这个妻子极其的宠爱呵护。

  沈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沈沅在公府的地位,却丝毫都未受到任何影响。

  及至丧仪的队伍经行而过,沈渝的视线却仍往沈沅的方向望着,心中也愈发地不是滋味。

  五姨娘瞧见了沈渝的异样,见她面带狷色的狞着眉毛,不禁问道:“二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陆家的人既是都从永安侯府门前走过,沈渝便也和五姨娘一并迈进了府门里。

  沈渝幽幽地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倒是独善其身,和沈家撇的一清二楚,继续在陆家过着她国公夫人的富贵生活。”

  五姨娘自是听出了沈渝话中沁着的,那对沈沅的嫉妒和酸意,却并没有言语。

  沈渝接着道:“怨不得嫡母先前儿说她是白眼狼,嫡母去世时,沈沅只来了她灵堂一次。现如今沈家失势,她为了讨好陆之昀,便对陆家老太太的丧事如此尽心尽力。为了能搏个贤良的名声,也为了在首辅夺情后,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还主动提出要到庵堂清修,为陆老太太祈福。妻替夫治丧…呵呵,旁人还都说,娶妻就得娶沈沅这样的。”

  五姨娘神情不显,并未附和沈渝的话语,只淡声道:“先前我在公府做丫鬟时,国公夫人却然治府有方,平日自己的花销也很省俭。头面、首饰什么的,也就可着两三套来戴,如不是参宴,在府里的穿着也很素简。”

  沈渝听着五姨娘话里话外对沈沅这个先主子的维护,不禁瞥首睨了她一眼。

  既是说到了穿衣简素,沈渝适才得见沈沅时,还无意地看见了她腕部露出的那截素纹银镯。

  先前沈沅还未嫁给陆之昀时,沈渝也见过她总喜佩着这个镯子,却并没有对它过度地留意。

  听五姨娘这么一说,沈渝才觉出了事情的蹊跷来。

  按说那专卖钗环珠宝的亨顺楼,也是沈沅名下的置业,京中的世家小姐们也最喜欢去亨顺楼订做头面首饰。

  可沈沅都做了国公夫人,却还一直戴着那个一点纹饰都没有的银镯。

  都不说勋爵世家的正妻,就连一个普通的官家小姐,都不稀罕去戴一个素纹银镯。

  沈沅虽然被养在扬州老家,可唐家终归是富庶的,再不济,她戴的镯子也应该是玛瑙和翡翠打的。

  思及此,沈渝问了五姨娘一嘴:“你在公府做事的时候,有没有发现,我长姐总是喜欢戴着一个银镯子。”

  五姨娘思忖了一番,如实回道:“好像是这样,但我并没有被夫人留做近侍,听里面的二等丫鬟提过,夫人就算沐浴时,也从来都不将那镯子摘下来。”

  从来都不摘?

  沈渝听罢五姨娘的这番话,渐渐地陷入了深思之中。

  ——

  正旦,大内禁城。

  昨夜京师下了场大雪,金黄的琉璃瓦上皆被厚实的新雪覆盖,在冬日的照耀下,透着莹亮的光晕。

  陆太后自小皇帝病重后,便从皇家庵堂归宫,小皇帝有了母亲的照拂,身体微有好转。

  祈朝各个藩司的藩王和世子也已到抵了京师,鸿胪寺的礼官也都在太和门处分列两侧,恭迎着他们入内廷觐见皇帝。

  陆之昀不仅是祈朝的首辅,也是镇国公,皇帝的亲舅父,自是要以皇亲国戚的身份入宫参加正旦的大宴。

  沈沅身为一品诰命夫人,也被太后相邀,随夫进宫参宴。

  自陆老太太过世后,沈沅便一直在庵堂为她祈福,虽值热孝之际,举国的朝务却是离不了陆之昀的。

  京中的文人群体极易被煽动,难免会写些文章抨击陆之昀此番夺情之事。

  沈沅在同陆之昀商议去庵堂祈福一事时,男人便同她说不必如此,也不用去在意京中的那些文人都写了什么文章来骂他。

  可沈沅却还是想为陆之昀做些什么,等她去了庵堂清修后,便让管事每隔几日都将府务如实禀报到她所住的寮房,未耽搁公府之务的同时,也随时都留意着朝中的动向。

  此番朝廷的变动,也让沈沅能够看出,一些文官已经暗暗站到了敦郡王尉迟桢的队伍中。

  翰林院的几个新任的编修和史官,更是在这几月中屡屡上疏,亦有钦天监的几个官员借着星相之说,以天际彗星四浮,来抨击元辅夺情为不祥之兆。

  陆之昀和高鹤洲却以雷霆手段解决了此次危机,小皇帝和太后本就极其倚重陆之昀这位戚族权臣,再经由司礼监掌印的轮番上疏,最终将二十七个月的丁忧戴孝,改为在家居丧七七四十九天。

  这道谕旨一出,天象也有了变化,彗星隐去之时,钦天监中与陆之昀亲厚的几位监正也借机向皇帝上疏,先前的不祥之说也再不能做为攻击陆之昀的利刃。

  等陆之昀在公府居丧完毕,亦亲自将沈沅从庵堂接回来时,沈沅方知,陆之昀对这次风波的淡定之态并不是刻意装出来的。

  陆家自建朝后,府宅就一直置在京中。

  陆之昀身为京师的本土人士,虽然在刚入官场时,为了避嫌被先帝外任过,可因着政绩斐然,自此之后,直到入阁成了首辅,都一直在京中做官。

  就算是在家中治丧,他手中的权柄也依旧握得很牢固。

  只不过是换了个处理政务的地点而已。

  等他居丧后,内阁若遇事不决,还是会差舍人到歧松馆里请他来决定最后的票拟,六部的高品官员甚至也会在这四十九日里登府求见陆之昀,等询问过他的意见后,方才能做出最终的决策。

  等陆之昀守完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孝后,再回到内阁办公时,便到了正旦。

  沈沅和陆之昀因着老太太的丧事,也有了短暂的分别,沈沅是昨日才被陆之昀接回了公府,夫妻二人却也并没有享受什么团圆相聚的时刻,因为当夜就又有官员来歧松馆找他。

  等次日清晨,沈沅也没同陆之昀说上几句话,男人先她到抵了禁城,便要去文渊阁同其他的阁臣商议要事。

  沈沅则于是日的巳时三刻到抵了皇宫,在从外廷往内廷行走的路途中,见为了迎接外藩的王室,青石板地上也都被宫人铺面了大红的蕃莲纹螭龙绒毯,各处的角门在经由装饰后,也都被挂上了簇新的绫罗彩缎。

  为她引路的,则是司礼监的一等太监。

  这时当接近晌午,日头有些刺目,沈沅身着繁复庄重的诰命夫人服饰时,不禁觉得,眼前的诸景,于她而言竟是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行至太和门时,沈沅迎着日头遥遥望去,却见陆之昀正身量挺拔地站在太和大殿的一旁,也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男人穿着华贵的坐蟒赐服,亦戴着充耳悬瑱的公侯梁冠,站于皇宫这样肃穆威严的地界时,气质也格外的矜贵夺目。

  他看向沈沅的目光带着淡淡的温和,正极尽耐心地等着她往他的方向走来。

  陆之昀特意在外廷处接她一起入宴,沈沅心中自然是欣喜的。

  就在快步往他的方向走去时,眼前蓦地浮现而出的,却是另一个他。

  另一个,身着帝王冠冕的陆之昀。

  两个人的身影渐渐重合,而她身侧的碧梧和太监,也仿若突然变成了手持金色节仗的册封使,和拿着皇后金册金宝的司礼监掌印。

  耳畔也仿若响起了太乐署的礼官鸣奏喜悦的声音。

  沈沅神情有一瞬的怔忪,亦觉得自己许是产生了错觉,脑海中这才涌起了这些奇怪的画面。

  不知不觉中,沈沅离陆之昀的距离,也仅仅剩了数步之遥。

  陆之昀自是瞧见了妻子的异样,待蹙眉行至了她的身前后,便将她冰冷的纤手攥入了掌中,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第87章 晋江文学城正版

  太和殿占地庞大,衬得站在一侧的人十分渺小。

  沈沅今世初次踏入禁廷这等恢宏巍峨之地,方知何谓皇家威仪,汉白玉石雕刻而成的华表和犼兽矗立在两侧,登时让人心生崇敬。

  她觉自己应当是被天家的气派震慑住了,这才产生了错觉。

  等陆之昀问罢,沈沅只笑着对男人摇了摇首。

  沈沅戴着华贵的碧罗冠子,衬得那张巴掌大的芙蓉面格外的纤小,在庵堂吃了几个月的斋饭,人也明显清减了许多。

  幸而现下正逢冬季,京师没有下雨,沈沅的身子骨方才能受得住清修的苦寒。

  守孝的期间,陆之昀也于夜半时分,驱车到了庵堂处,想将沈沅接回公府。

  结果自是被沈沅拒绝,陆之昀只在寮房外敲了敲门扉,沈沅连让他看她一眼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夫妻俩未顾得上多说话,便沿着长长的宫道,行至了大宴所在的长宁宫处。

  等沈沅随陆之昀在宫宴的上首坐定后,因她也是头一次得见如此盛大的场面,虽仪态淑雅地端坐在席,却也暗自观察着殿内的一切。

  沈沅略微扫了眼已经入座的一众藩王,却说大祈的封藩有两种,一种便是如燕、宁、庆、代等处于边塞的塞王,另一种的藩地则在内郡,周王、楚王、齐王便都属于内郡王。(1)

  来的那些藩族王氏,多数都上了年岁,也有些是替父进京的嫡世子。

  沈沅在京中,偶尔也曾听过一些,关于各个藩国的传闻,这其中,属燕国的王室政斗最为残酷,而燕世子不到加冠之龄,就以凌厉的手段铲除异己,成为了燕国的实际掌权者,各方面的能力也在这些藩室成员中拔得头筹。

  藩室子弟的坐序并不固定,沈沅听说燕王重病,此番只有燕世子尉迟靖入京朝贡,却也不知道哪一个人是他。

  遥遥观之,只见一青年男子身着华贵的章服,头戴七旒玄冕,气宇清贵,朗朗如玉,可谓有着一副秋月无边的俊美皮相。

  沈沅的视线不由得在那男子的身上短暂驻留。

  光凭皮相来说,那人绝对是这些藩王中最出众的了,却也不知他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燕世子。

  沈沅未来得及将视线从那男子的身上收回,却发觉,他好似也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他的眼神不带着审视,也看不出什么情愫来,但能明显让沈沅觉出,他应是也在观察着她的行止。

  沈沅飞快地将视线收回,心中不免生出了些许的诧异。

  正此时,却觉自己的左手也蓦地被身侧的陆之昀攥入了宽厚微粝的大掌中,他微凉的墨玉扳指也抵在了她柔嫩的指肚。

  男人把玩着沈沅纤润的手时,她不禁瞥首看了他一眼。

  适逢如此大宴,陆之昀这么严肃冷峻的人,竟要在筵席下悄悄地握她的手。

  沈沅任由他握着,等陆之昀侧首看向她时,她亦用盈盈地笑眼定定地看了他半晌。

  教坊宫乐的丝竹之音渐起。

  尉迟靖则将坐于上首的那对夫妻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中。

  陆之昀和沈沅的感情倒像是极好的模样,无意间显露的亲昵也很自然,完全不像是刻意对外装出来的。

  尉迟靖听闻,镇国公府并无其余妾室,陆之昀专宠于夫人沈沅一个人。

  虽然他不一定是凭正当手段娶到了沈沅,但是陆之昀身为丈夫,完全尽到了对妻子的责任。

  尉迟靖略微对沈沅的现状放心后,却不知大宴的另一侧,也有一人将视线驻留在了他的身上。

  留远侯的夫人卫氏是朝中的二品诰命夫人,早年间也与陆太后交好,这次太后宴请的官眷宗妇中,也有卫氏和她的女儿杜芳若。

  杜芳若容颜美丽,面上亦绘了精致的妆容,她持罗扇遮面,悄悄地用扇柄指着尉迟靖,低声问道:“母亲,你可知,那人是哪个藩地的宗亲?”

  卫氏看出了女儿的心思,淡哂着回道:“那人是燕世子,尉迟靖。”

  原来他就是尉迟靖!

  等卫氏回罢,杜芳若对尉迟靖的好感复又陡然增多。

  燕世子来自异国,才能出众,手段凌厉且有王者风范,相貌还生的如此的俊美。

  实则杜芳若是看不大上寻常的世家公子的,她觉得自己各方面的条件都是顶尖的出众,对于未来夫郎的要求,也是极其挑剔的。

  可尉迟靖其人,竟是完美地符合了她所有的要求。

  等尉迟靖淡淡地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后,杜芳若的心跳也陡然加快了许多。

  她今日终于体会到了,芳心暗许和小鹿乱撞的感觉。

  卫氏这时也低声同杜芳若添了句:“这燕世子,并没有娶妻。”

  杜芳若觉得自己亲娘将她的心思摸得门清儿,便略有些赧然地将脑袋垂了几分。

  上首的陆之昀,也看了眼尉迟靖。

  此前,尉迟桢曾在燕国的进贡物品中动了些手脚,好在尉迟靖是个有脑子的,并没有落进尉迟桢的圈套,成功地解决了他入京后的第一件危机。

  也算是,通过了他的一个考验。

  如今的尉迟桢,也在这半年的功夫中,招揽了不少的门客,且他的母妃仍以太嫔的身份,居住在皇宫之中,尉迟桢在内廷里,也能动用些力量。

  这场大宴,尉迟桢自是不会放过对尉迟靖下手的机会。

  思及此,陆之昀的面色稍显漠然。

  却也不知,尉迟靖能不能成功地避开尉迟桢为他设下的第二个圈套。

  在食物中下毒是不可能的,毕竟尉迟靖身为嫡世子,身侧也有宫女随时用银针为他试毒。

  陆之昀听闻,尉迟桢还收了一位方士做了他的门客,据细作探得,这人会炼制一种名唤百酒露的药剂,只消在寻常的酒水中混入个几滴,喝此酒者一杯下肚,便能达到一杯顶十杯的效力。

  就算尉迟靖的酒量再好,喝下个三杯后,也会烂醉如泥。

  人若是醉酒,难免会失去理智和仪态。

  尉迟桢这么做的理由,无外乎就是想让尉迟靖在一众世家贵眷的面前出丑,最好再让他来个御前失仪。

  如此,尉迟靖刚一入京,风评就会在一众世家的面前处于下乘。

  他本就不是京中的本土人士,尉迟桢想必也是料准了尉迟靖在京城没有什么人脉,就算事后发现了酒水的蹊跷,也动用不了什么力量去将此事查清。

  陆之昀又淡淡地扫了眼在场的适龄世家女子。

  在京中的文人群体中,最有威望的勋爵世家,当属留远侯府杜家。

  尉迟靖若是个聪明的人,就该知道,娶了杜芳若,就等同于是得到了留远侯府在京师中的全部势力。

  尉迟靖若想在京中有一袭之地,成为祈朝的储君,必然要通过与世家联姻这条捷径才能达成。

  说到底,这件事还是要看尉迟靖的盘算到底如何。

  酒过几旬。

  果然,在尉迟桢有意的煽动下,陆续有人向尉迟靖不断地敬酒。

  陆之昀冷冷地观察着宴上的一切,沈沅这时却示意他看向尉迟靖,小声地对他问道:“季卿,那个人,是不是燕国的世子啊?”

  陆之昀淡声道嗯。

  沈沅却附耳同他低语了几句。

  陆之昀听罢,不禁蹙起了眉宇。

  待她用渴求的眼神看向了陆之昀后,男人只低声回了句:“随意。”

  陆之昀并未同沈沅多言,却觉得,冥冥之中,这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就是会对另一方生出些无端的好感来。

  过了不久,宴上的尉迟靖明显是有些醉了,坐在席面上也显得摇摇欲坠的。

  陆之昀见此,却不知他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

  如果尉迟靖是真的醉倒了,那他此前便是高看了尉迟靖。

  尉迟桢向太后请了旨,要将尉迟靖扶到一处地界醒酒。

  等尉迟靖被宫人搀了下去时,杜芳若的眼神还紧巴巴地跟着他,沈沅则是也起身离了席位,退出了殿外。

  甫一出殿,沈沅就飞快地搜寻着尉迟靖的身影。

  等寻到他和两名搀着他的太监时,果如她所料,事情的走向便开始变得有些蹊跷。

  穿过东华门,是太妃们住的地界。

  尉迟靖自是不知宫中的布局,那些太监却明显要将他扶到东华门外的殿宇处。

  沈沅的身后跟着丫鬟和几名皇家侍从,待她小跑着奔向了尉迟靖时,便抬声厉言道:“长宁殿处就有可供世子休憩的抱厦,你们将他送到东华门外,到底是存着什么居心?”

  两名小太监面面相觑,正有些不知所措时,却听沈沅又对身后的皇家侍从命道:“将世子扶回太和殿的抱厦,太后娘娘应该已经为他备好了醒酒汤了。”

  皇家侍从即刻对着国公夫人应了是。

  那两名小太监毕竟人危言轻,也不敢同沈沅说半个不字,只得眼巴巴地看着侍从又将尉迟靖往长宁殿处扶了过去。

  沈沅也随着众人的方向归返,却于这时,听见身侧的燕世子语调低沉地同她道了句:“多谢国公夫人相助。”

  沈沅一惊。

  等她回首看向尉迟靖时,见他脚步虽故作虚浮,可看人的眼神却很清明,丝毫都不像是喝醉了的模样。

  原来他是在装醉!

  等尉迟靖被宫人扶回了抱厦处后,沈沅还觉得,这个燕世子真的是个不容小觑的角色。

  ——

  槛窗外细雪溶溶,房檐上悬着的大红灯笼正四散着暖调的橘芒。

  参完宫宴,回到公府后,沈沅便在稍间逗弄了会儿朔哥儿,等又将廖哥儿唤来,询问了他近来的课业后,便褪下了繁复的命妇礼服,身着淡藕色的丝质亵衣进了湢室内。

  丫鬟们已经在浴桶里烧好了热水,沈沅刚一伸出纤手,想要试探试探水温,便被悄无声息至此的陆之昀拥进了怀里。

  男人应是刚从歧松馆那处来了他的院子里,挺拓的蟒服上还沁着冬日的寒凉和馆室外古松的清苦气息,等将她拥覆住后,便迫不及待地吻住了她。

  沈沅丝毫都没有做好准备,还没来得及按照陆之昀往日的要求垫起脚,身量高大且力如蛮牛的男人便提着她的纤腰,将她抱了起来。

  沈沅踩着木屐,赤着的双脚却随着陆之昀抱她的动作,悬在了低空中。

  虽说沈沅知道陆之昀有分寸,不会让她摔在地上,可心中到底是被他略显粗野的行径给吓到了,便糯声央着他:“季卿…你先将我放下来。”

  男人依着她的言语将她放回了原处时,便又捏着她纤细的后颈,俯身啄着她的耳垂、和颈部连于下颌的那处软肉。

  他边挑拨着她的情念,边低声问道:“这么久没见,你不想我吗?”

  陆之昀低声问罢,沈沅边用小手推拒着男人,边讷声反问道:“我将朔哥儿也抱到庵堂去了,你也有近两月没见到他了,你不想朔哥儿吗?”

  这句话问得颇煞风景。

  陆之昀也倏地停下了所有的动作,蹙眉问道:“好端端地,提他做甚?”

  沈沅刚要埋怨陆之昀对儿子不上心,男人却命丫鬟将湢室内的这个浴桶换个更大的来。

  等二人都浸在了里面后,沈沅的小脸儿绯红着,身量强壮的陆之昀从身后罩着她,吐溢出的温热气息也洒在了她的耳侧。

  她会出了男人存的那些心思,便故意将脚下踩的杌凳踢翻。

  本是想同陆之昀使个小小的伎俩,也好在沉下水底时,不让陆之昀得逞。

  却没成想,陆之昀及时地提起了她那两条纤细的胳膊,嗓音嘶哑地低声命道:“扶住。”

  沈沅心中蓦地一慌,却也只得依着他的言语,用两只纤手可怜兮兮地扶住了桶沿。

  随即便被他扼在木壁上,不能再自如地活动。

  这种姿态,让沈沅的心中极没安全感,但知陆之昀旷了许久,便生生地咬着唇,没有去扫他的兴致。

  水花被撩动了数下后,陆之昀终于发现了沈沅的不甚对劲,见身前的妻子一直用纤手覆唇,便及时地停住了一切。

  等将沈沅从湢室抱回了内室后,陆之昀亦将姿态纤弱的她小心地放在了拔步床里。

  沈沅早便止住了眼泪,只是在浸了热汤后,身子略有些虚弱,也并没有将适才的小波折放在心上。

  陆之昀的俊容却难能显露了愧色,嗓音低沉地问她:“既是难受,为什么不求我停下来?”

  沈沅怔了一下。

  刚要回复陆之昀,不必将适才的事放在心上。

  脑海中,却又蓦地涌起了一个熟悉的画面。

  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二人之间也有过类似的交谈,她在那个诡异的画面里,也不喜欢那种姿势,等陆之昀发现后,也问了她一样的话。

  等沈沅回过神后,陆之昀亦用微粝的指腹轻轻地抚了抚她柔弱的眉眼,沉着声音郑重道:“下次如果真的不舒服,一定要同我说,好吗?”

  沈沅的长睫上下颤着时,陆之昀又俯身吻了下她的眉心。

  她阖上了眼眸后,却觉今日自己的思绪属实怪异,陆之昀适才说的那句话,她好像也在很久前,听过一模一样的。

  ——

  敦郡王府。

  侍妾甄氏正恭敬地坐于八仙桌的一侧,侍侯着喝得烂醉如泥的尉迟桢。

  尉迟桢持起了白玉酒盏,冷哼一声后,便又想起了今日宴上,他苦心设的局被沈沅破坏的事。

  他在心里暗暗地骂着,沈氏可真是个蠢娘们儿,还没成为他的女人,就一直破坏他的好事。

  等他得到她的那一天,一定要同她算算旧账,到时无论沈氏怎么央求他,他都不会对她怜香惜玉。

  思及此,尉迟桢愈发地愤懑,便当着甄氏的面,怒而将手中持的酒盏摔在了地上。

  “王爷~”

  甄氏被那瓷器掷地的声音骇到,待她捂住了嘴后,便见尉迟桢狞着眉毛要往正房处走。

  甄氏刚要跟上他,尉迟桢却对她斥道:“滚远点,本王今日没那心情碰你。”

  说罢,便只身一人进了内室。

  等他进室后,甄氏的神情很快就从惊慌失措和惧怕,变成了对这个男人的深深厌恶。

  尉迟桢虽有正妃,却从来都不会在王妃的房中过夜。

  因为他有个令人不齿的癖好,那便是独独喜爱已经成为人妇的他人之妻。

  甄氏生得貌美,此前也和自己的丈夫是对恩爱的夫妻,可她却被尉迟桢这个恶心的郡王看上了。

  尉迟桢使出了阴损的手段,让甄氏此前的丈夫陨了性命,还迫得甄氏成了他的妾室。

  可等尉迟桢终于得到了甄氏后,却又很快地玩腻了她。

  因为他喜欢的,始终是别人的妻子。

  甄氏一直站在花罩处,颦眉听着尉迟桢在里面发出的闷吼声,她耐着恶心,也于这时终于印证了她此前的猜想。

  ——

  次日,江氏兄弟便从郡王府的细作处得知了一件,难以对陆之昀启齿的事。

  两个兄弟互相推脱了数个时辰,谁也不愿同陆之昀提起这件事,却又不得不将这件同沈沅有关的事告诉他。

  最终,江卓和江丰只得决定,两个人一起将这件事告诉陆之昀。

  馆室的书房里,陆之昀正端坐于案,神情冷峻地写着公文,中书舍人刚刚离开公府,小厮也进了内室,为他添了盏茶水。

  男人指骨分明的大手旁,是一盏氤氲着热雾的清茶。

  陆之昀刚要持起茶盏,却见江氏兄弟近室后,几度欲言又止。

  他不禁觑起了凤目,冷声命道:“有话便说,不要支支吾吾。”

  江卓便将江丰推了出去,示意他先说。

  江丰抬眸看了看陆之昀略显阴沉的面容,又想让哥哥去说。

  “叮啷——”一声。

  陆之昀已将手中茶盏放回了原处,沉声又问:“到底发生了何事,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江丰这才支支吾吾地告诉了陆之昀实情。

  原来尉迟桢此前寻了一位见过沈沅,且画技颇高的画师后,便花重金让他绘出了无数的美人图鉴。

  那些图鉴上的每个美人儿,都是沈沅。

  “敦郡王便对着夫人的画像…对着夫人的画像……”

  江丰没将话说全,可但凡是个男人,都能知道尉迟桢到底做了什么。

  话音刚落,江氏兄弟便听见了瓷器碎裂的可怖声音。

  只见陆之昀冷厉的眉眼沉着,手旁的茶盏也不知何时被他捏碎,男人的手劲儿极大,那茶盏的的瓷质就是再厚上几倍,也能被他生生地捏碎。

  陆之昀的右手只浸了些热茶,并没有受伤。

  他一直都知道尉迟桢这人的癖好,却没成想他竟是惦记上了沈沅。

  “公…公爷,这件事,您想怎么处置?”

  江丰问罢,却见陆之昀将双手放在了太师椅两侧的扶手上,额角处溢出的青筋似是跳了跳,嗓音含戾地命道:“既是这么龌龊,也就不必再让他同正常男人一样了。”

  江卓大抵会出了陆之昀的心思,亦知他目前还要留着尉迟桢这颗棋子的性命,另做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