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贝雷恩有一颗大心脏。这是旧时代联邦NBA中一句非常流行的话,拥有大心脏的人,意味着拥有坚定的意志。奥贝雷恩不仅仅有坚定的意志,他的心脏也名符其实地大,几乎占据了半个胸腔。这是他一身类法术能力的源泉。但是现在,他的大心脏其实只剩下一半,另外一半的破损空缺都是用各种生物材料、新生组织甚至是钢铁纤维之类的东西缝补填充的。现在填充物上破裂脱落了一大块,浓稠的血正缓缓从破损处涌出。它一接触到空气,即刻化成浓浓的红雾,升腾而起。这些血液中饱含能量,一旦暴露就会即刻挥发,流失的将是奥贝雷恩本身的能量。

艾琳娜的十指轻轻掠过伤处,血流的速度减缓。然后在她能量的刺激下,心脏周围的组织疯狂地生长起来,一颗颗蠕动的肉芽将破损填充,然后互相整合纠结,最终把破损堵住。这次的治疗,到这里就算做完了最关键的一步。艾琳娜的脸色有些苍白,身体中空空荡荡的,能量匮乏的感觉让她极度难过,连眼睛都不想睁开。对于高阶能力者,特别是她这种已经触摸到十一阶门槛的人来说,能量如同毒品,一旦消耗过度,甚至比毒瘾发作还要难忍得多。

但是她仍然坚持着把奥贝雷恩胸前的伤口合拢封闭,才身体一软,躺在了他的身边。奥贝雷恩转头,看着艾琳娜的侧面,她已经沉沉睡去,一头半短的金发随意铺陈在地,全不知已沾染了许多泥土。这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如今却已不再讲究生活中的任何细节。她可以直接躺在仍然散发着硝烟的地上,衣服、头发甚至身体脏了都不在意,也可以在任何地方安稳熟睡。艾琳娜皮肤微黑,也不再有往昔的光泽,侧脸上的一条长长的疤痕破坏了她绝美的容貌。然而,她的变化并不仅仅是这些,即使是体力能量消耗一空,她也在隐约散发着慑人的威势。那是强大力量的直接体现。在连绵的战斗中,艾琳娜同样在飞快地强大着。但是往昔她一身能量全都用于毁灭,不论是敌人还是自己,而现在,她却可以将狂暴能量化作丝丝生命涓流,用于救治和保护生命。从治疗手段上来说,艾琳娜已经不比任何医生逊色。而最切身体会着的,莫过于奥贝雷恩,他那颗受创的心脏上植入的钢带和纤维片都是自己动的手术,而所有的生体组织都是艾琳娜所为。从只会毁灭到可以治疗,中间的过程不过是数月而已。

奥贝雷恩轻轻地叹了口气,只是轻微的声音,已将熟睡中的艾琳娜惊醒。她张开眼睛,就看到了奥贝雷恩那双灰绿的眼睛,忽然清醒过来,抬头去看他胸前的伤口。不过旋即艾琳娜就完全苏醒,感知扩张,察觉了奥贝雷恩没有任何事情。再次看着奥贝雷恩的眼睛时,艾琳娜似乎在里面看到了一些别样的东西,可是却又把握不住。只是想到奥贝雷恩发出的此战行将获胜的宣言,她忽然心中一颤,思绪不可避免地偏到了另一个方向。清剿了加德勒,打败了议长军队的主力,这场战争就该算结束了。贝布拉兹自然有蜘蛛女皇对付,那不是他们这个层面的事情。

艾琳娜是个很聪明的女人,知道战争拐点已现,那么结束就已不远了。

她犹豫了一下,终还是说:“奥贝雷恩,等这场战争结束之后,就把我们之间的约定履行完吧。”

奥贝雷恩一怔:“你是说要个孩子?这个当然没问题。前面两次你不是不满意吗?也许战争结束后,我们会有一个很聪明的孩子。”

艾琳娜摇了摇头,说:“不需要聪明,只要有就可以了。然后,我们之间的约定就结束了。”

“你要走?”奥贝雷恩这次是真的吃了一惊。

“嗯,战争结束,我也该走了。”说出了心事后,艾琳娜显得轻松了很多,她仔细看着奥贝雷恩,似是想将他的一切细节都刻印下来,然后说,“我毕竟曾经是贝布拉兹的人,当初帮着他杀了不少的人,在他失败后,那些仇人都会找上来的,就算他们没有当时发难,也会给你带来不少的麻烦。这是政治,虽然我不喜欢,但是我懂。而且,战争结束后,你也应该能找到梅迪尔丽的下落了。现在的你很出色,也很优秀,并不比苏差,我相信你有很大的机会得到她。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奥贝雷恩微笑着问。

艾琳娜轻叹了口气,说:“你的身体,特别是心脏已经到了极限,一定要注意。我能做的一切都已经做了,现在没别的办法了。如果心脏再受到重伤的话,恐怕你…只能再活三年。”

奥贝雷恩微笑着说:“三年可以干很多事了。”

艾琳娜盯着他,忽然堆上一个美丽的笑容,说:“如果你三年后就死了,梅迪尔丽可就是别人的了。你可要想好了!”

“我可没那么容易死!你放心吧,我会好好活下去。并不是为了梅迪尔丽,而是为了你和我们的约定。”

奥贝雷恩的话让艾琳娜全身一震,她讶然看着他,声音都有些颤抖,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奥贝雷恩有些顽皮地笑了笑,说:“什么意思,等战争结束后才会告诉你。所以,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当然!”

在血腥议会的生化实验室最深处一间严格保卫的房间内,光屏上忽然闪动大片的数据,随着一根进度条到达尽头,靠墙竖放着的四座培养槽中有一个接通了能源,然后是多达数百项的自检。待整个自检过程完成后,那座培养槽边缘数十根试管全部下沉,将里面盛放着的液体注入到培养槽舱室内。培养槽内如同开了锅,液体沸腾着,一粒小肉块迅速凝成,并且翻滚着不断扩大,转眼间就有了拳头大小。数根通向培养槽的粗大电缆开始接通,庞大的电力需求瞬间形成了能量黑洞,让整个实验基地的灯火都为之一暗。有了充足的能量供应,培养槽内肉块飞速增殖,转眼间就有了生物体的雏形。

不久之后,培养槽的舱盖掀开,从里面走出一头奇异的生物。它有两只反关节的下肢,尽头是昆虫一样的利爪。上身如同人类,但覆盖着一层厚而坚韧的钢毛,头部依旧如狼。右臂还是人类的手臂,但左臂末端却是长长的刀锋。它睁开四只复眼,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周围,踉跄着走了两步,来到光屏前,仔细看着一排排数据,然后又向墙壁上的一面镜子看了看,看到了里面自己的清晰映像。他看了足足几分钟,再抬起左臂看了看末端的刀锋,以低沉的野兽般的声音自语:“1小时15分钟就重新生成了新的身体,看来我的力量又有所增加了。这只刀锋,就是高级生命形态必备的武器吗?我能够感觉得到它的力量,嗯,内部结构和已知生物完全不同,如果用力的话…”

它四下看了看,大步走到一个厚重的仪器前,刀锋如闪电般一击劈落!仪器无声无息地分成两半,厚达一厘米的合金外壳断口异常平滑。它显然对这成果非常满意,继续自语着:“…果然可以斩开最高等级的合金。只不过现在力量的增长有些缓慢,和计算中的不符。究竟是什么原因?按照我的计算,这种基因应该没有进化的尽头才对,而我现在…”它再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或许连十一阶的实力都没有,怎么感觉不到力量的提升了?难道应该让自己的血脉更加纯粹些?”

它在实验室中来回踱步,显得烦躁不安,过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只要有强大的力量,是不是还有加德勒的血脉并不重要!只要我记得自己是谁就可以了!”

它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墙壁内嵌的保险柜,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培养皿,当中放置着几滴鲜艳之极的血液,正在缓缓地来回滚动着。它犹豫再三,还是按下了开关,于是一管营养物质被注入培养皿,那些血珠立刻象见到了猎物的恶狼,猛然扑了上去!

尽管拥有非人的力量,也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幕情景,但是它仍然禁不住颤抖了一下,畏缩与恐惧之意显露无疑。这是它最大的秘密,也是强大与恐惧之源,是康纳博士留给他最大的遗产,取自于苏的入侵者,还保持着活力的入侵者。加德勒在绝境中将入侵者的基因注入自身,经过几个夜晚无法形容的痛苦,他居然奇迹般地和入侵者基因融为一体!

这的确是一个奇迹,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入侵者基因会选择将自身插入他的基因中,从而构成传统生物学意义的整体。代价是沉重的,加德勒再也无法保持人类的形态,甚至在实验基地内部,他也要靠私人密码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要知道,每次重生,加德勒的形态都和上一次有所不同。

沉重代价所换来的,是力量,不可思议的力量。

加德勒发现,哪怕自己在战场上尸骨无存,预先存贮在实验中的备份也会随之苏醒,哪怕只是一个单独细胞,也能成长为完整的个体。如果能量和营养供应充足,甚至可以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内成长为新的加德勒。而当个体长成时,他就会重新找回一切记忆:直到上个身体临死前的记忆。

这种种现象是加德勒完全无法解释、无法理解的,远远超出了他所拥有的知识体系。而他自认已站在人类目前生物学的巅峰,是最具权威性的人之一。之所以用之一这个词,并不是因为康纳,而是海伦。加德勒始终看不透海伦,也不清楚海伦目前的研究进展。只是海伦早些年曾经发表的一份论文中提出的几大猜想,加德勒已用自身的经历加以亲身证实。而海伦如何会提出这些猜想,他却至今都想象不出。在整个逻辑的链条中,缺失了最关键的一环。至于海伦是有意还是无意漏掉了这一环,就无从得知了。

看着培养皿中的血液迅速增殖,加德勒的刀锋颤抖了一下,然后强自镇静,慢慢关上了保险柜的门。站在自己专属的实验区中,他忽然有些无所事事,于是举目四顾,视线中出现了一本黑皮的厚厚笔记本。看到这本老式风格的笔记本,加德勒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如同被强光刺到一样。

这是他的研究笔记,但是里面记载的不仅仅是最重要的数据,还有他的心得、体会,以及在取代康纳之前,一些只能对自己说的心里话。换句话说,这本笔记本就代表了加德勒内心最深处的世界。但是它记载的是以前的加德勒,或者说,记载的是他过去的形态。和奥贝雷恩的战争很艰苦,也很漫长,经历了一次次死亡后,加德勒逐渐强大着,从血脉深处涌现出的无穷力量让他狂喜,他的心态也在一点点地改变着。加德勒起初并未意识到这种改变,他觉得自己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变化。当可以无限重生时,死亡也就成了一场梦,只是更加真实些而已。他不再害怕痛苦,更加不会畏惧死亡,然而在这个过程中,加德勒也在渐渐淡漠生命本身。起初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变化,某一天偶然间翻到了过去的这本笔记,才蓦然发现,过去的自己竟已是如此陌生。

加德勒说不清楚这种变化是好是坏,但是直觉告诉他,似乎在他身体内有一种异常强大的力量正在苏醒。它就如蛰伏的凶兽,等待着吞噬的一刻。

但是它并不是加德勒恐惧的惟一源泉,贝布拉兹,是另一个源头。在融合了入侵者的基因后,加德勒才切实地感受到了贝布拉兹的气息究竟是什么,那是一种同样来自于宇宙深处的凶蛮气息!平时温和和蔼,几乎从来看不到发怒的议长,在加德勒心底只要想起,就会令他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贝布拉兹,他的恐怖已经超越了生物学的常识,到了只要想到就会感同身受的地步。

所以战争的胜负显得格外重要,因为这会关系到议长的喜怒好恶。但是必须承认,战争到目前为止并不顺利,甚至还有了失败的迹象。连加德勒都能看到失败,可以想象局势已经糟糕到了何种地步。加德勒不想失败,因为他推卸不掉责任,所以失败就意味着要面对贝布拉兹。在与入侵者融为一体后,从本能中他绝对不愿意再见到贝布拉兹,哪怕是想想都不愿意。

在等待入侵者增殖的时间里,加德勒无所事事,只是无意识地摩擦着自己的刀锋。这给了他更多思考的时间,但最终只是坚定了他毫赌一场的信心。在海顿战死、威斯特伍德重伤之后,他就自然成为议长麾下能力者的首领,但是在他的带领下,战果只能以糟糕来形容。他并不觉得这是自己根本不懂战场指挥的缘故,而是归因于奥贝雷恩几乎打不死的特质与不断提升的能力上。在加德勒看来,战争胜负只和能力高低有关。在某种程度上,这是对的,但也只是在某种程度上而已。

“奥贝雷恩,帕瑟芬妮,艾琳娜…”念到后一个名字时,加德勒的声音明显带上了一缕炽热。艾琳娜的美丽在血腥议会中都很有名,加德勒和她战斗过数次,有一次还差点胜了,却因为动了色心而让她逃脱。所以现在,在咬牙切齿之余,他还想象着要如何去折磨她。但是停顿了一下,他却说:“我会要你们都去死。”

加德勒并没有意识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的口气变得淡漠而冰冷,再也没有一丝肉欲性觉在内。

在荒野中,到处是废弃的小镇。不过现在在血腥议会的区域内,有许多小镇是新近在战火中被废弃的。在战争中被打散的残兵自然谈不上什么纪律,能力者又几乎没有任何约束:只要能力强于对方,所以流寇残兵所带来的破坏甚至比战争本身还要大,而且和旧时代不同,几名能力者就足够毁灭一个小镇。

然而此时,一座被焚毁了大半的小镇却有了些生机。在一座加油站中,柴油发电机正在轰鸣着,所发出的电力为旁边的房间带来了温暖,也驱动着电磁炉。这是一座很大的房间,是由修车的车间改装而来。里面被打扫得很干净,还隔出一间小小的厨房来。房间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在平底煎锅中,鸡蛋混合了蔬菜、香料,摊成蛋饼,正在慢慢煎着,阵阵诱人的香气就是它发出来的。而操刀主勺的是一个女人,灰色长发盘在头顶,颀长的身材即使是在最朴素的衣服里,也诱惑无限。她专心致志地看着火候,似乎全世界就只剩下这么一件值得她关注的事。

脚步声自她身后响起,随后一双有力的手就从后揽上了她的腰,微一运力,她就顺势向后倒去,靠在了身后人的怀里。后面的男人上身前倾,一头淡金色的碎发飘落,盖住了她美丽无伦的侧脸,然后在她脸上轻轻一吻。一缕斜阳从天窗中射下,正好照映在两人身上,留下了一幅绝美的画卷。

帕瑟芬妮和苏,即使放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也可留下一幅剪影。

啪的一声,帕瑟芬妮重重地拍了下苏揽在腰间的手,哼了一声说:“去!一边老实呆着去,不然的话没东西吃!”

“吃你就行了。”苏贴着她的耳朵说,根本就没有离开的意思。

“哼!再捣乱,什么都没得吃!”帕瑟芬妮嘴上叫得很凶,脸上却还带着笑。苏当然不肯放手,然后就被帕瑟芬妮狠狠地踹了一脚。这一脚很重,大致有个十几吨的冲击力,苏就象一张纸片,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在空中几个翻滚后,又轻轻地落下。可以踢断水泥柱的一脚,落在苏的身上,轻重恰到好处。

“这可难说!我可是准备两样通吃呢!”苏很有些无赖地又贴了上来。就在帕瑟芬妮准备再给他一点小小“教训”的时候,苏忽然脸色微微一凝,不知不觉间就透了点杀气出来。帕瑟芬妮虽然还在笑着,也显得有些不豫。

“别心烦呢。”帕瑟芬妮用脸轻轻地蹭着苏,还轻轻地咬了一下。苏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脸上棱角却变得非常坚硬。

“唉,好吧,那么随你了。”帕瑟芬妮抬起手,拍了拍苏的脸。

外面传来阵阵强劲的马达轰鸣,两辆布满弹痕的越野车穿过小镇,停在了加油站外。七八个浑身带着伤和硝烟的战士从越野车上跳了下来,他们如同见到了血腥的饿狼,举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说笑着走进了加油站后的大门。

食物的香气刺激了他们的神经,一个扛着重机枪的壮汉嘿嘿笑着说:“想不到这里不光有人,看样子还很会做饭!这样的人还是不要杀了吃肉吧,留着有用。当然,要是个女人就更好了。”

周围的人一阵哄笑,更有一个人高声说:“你想得也太好了吧!现在还敢留在这里的女人,长得是什么样,想必你也是知道的,要不一会就都由你来享受吧,一定要做足一个小时啊!”

壮汉呸的一声吐了口浓痰,嘟嚷着什么,却不敢答应下这件事,郁闷中一脚踢开了大门。

咣当一声,钢筋铁柱焊成的大门向内荡开,但却奇迹般地没有脱离门框,甚至连变形都没有。壮汉率先而入,第一个看清了车库内的情形,登时呆住!

帕瑟芬妮依然在厨台前忙碌着,根本没往门口多看一眼。然而仅仅是个背影,已经足以让这壮汉呆立原地。在人生数十年中,作为社会最底层的一个小人物,他何曾见过如此美丽的身影?而站在帕瑟芬妮身边的苏,却是被忽略了。

“嘿!看到什么了走不动路?快点让开,让老子也看看!”另一个满身刺青的瘦高大汉推开了拦路的壮汉,走进了车库。他顿时也呆了,喉节上下滚动,咕嘟一声吞下一大口口水,怔怔地说:“真他妈的是个美人!”

听到这句话,一群溃兵顿时你推我挤,涌入改造过的车库。他们身上沾满了血污和泥泞,顿时在擦得干干净净的地板上留下大片肮脏的脚印,看得苏眉头微微一皱。车库内已经经过了完全的改装,而且重新粉刷过,角落里是一张床,床头柜上还插着一瓶新采摘的雏菊,显得十分温馨洁净。这里是苏和帕瑟芬妮共同清理整治出来的家,地板卫生都是帕瑟芬妮清洗打扫出来的。

看着这些溃兵践踏着帕瑟芬妮的辛苦成果,苏忍不住推翻了原有的计划,站了起来,拦在了溃兵之前,隔断了十几道投注在帕瑟芬妮身上的滚烫目光。这样一来,溃兵们才算是注意到了苏的存在,顿时声浪涌动。

“这家伙是谁?”

“谁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不过长得还真不错!”

“是啊,仔细看的话,好象比边上的那个小妞还漂亮些!”说这话的家伙,脸上的垂涎表情根本不加掩饰,分明表现出了性取向。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大,心底中那份莫名的不安也就悄然消失了。起哄和从众,一向是很好的克服恐惧的方式。与此同时,他们手里的武器反而不能提供哪怕是最低限度的安全感。

吵闹中,帕瑟芬妮依然耐心地煎着蛋饼,而苏则站在她身边,平静地看着一群不请自来的客人。终于有人感觉到了情况和气氛有些诡异,不过握在手里的霰弹枪还是有存在感的,这让他喊出了多日以来已经非常熟练的台词:“你们还傻呆着干什么!不管男的女的,都把衣服脱了,到那边趴着去!大爷们玩得开心了,说不定就会饶你们一条命!”

苏忽然笑了,站了起来,却并不是象暴徒溃兵们吩咐的那样脱光衣服,把屁股准备好,而是走向他们,说:“你们总算给了我一个理由。”

理由?这是什么意思?溃兵们于惊讶中互望着,还没有弄明白状况,但都感觉到有些不大对劲的地方。

不过苏没有给他们思考的时间,身影一闪间已经出现在最壮硕的一名敌人面前,狠狠一拳砸在他的腹部!这一拳不光瞬间击烂了他的腹肌,还砸断了他的脊椎,在壮汉后背上突出了一个拳头形状。苏这一拳已经断了壮汉的生机,却又不会让他立刻死。这批溃兵的手上早不知道有多少鲜血和人命,一击而杀不是惩罚,而是难得的仁慈。

苏抬起左手,挡住了壮汉不由自主前倾的额头,不让他碰触到自己的脸。一方洁净而美丽,另一方则是肮脏而狰狞,两张脸对比之鲜明,宛若两个极端的世界。

仿佛散步般,苏已经绕过了壮汉,从两名溃兵间掠过。他们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听见成片的骨裂声,然后难以承受的剧痛从身体各个角落传来,立刻让他们意志崩溃,而身体就在这个时候失去了指挥,软软地瘫倒。这个过程中,碎裂的骨片不断刺破身体组织,带来了更多的痛苦。

转瞬间,苏已经绕着所有人转了一圈,然后回到原处,安静地看着宛如雕像般僵立的众人,眼中却尽是淡漠和冰冷。

片刻后,车库的门打开了,苏走了出来。他拖着两具还在蠕动抽搐的人体,来到几百米外的一个垃圾堆,把尸体抛了上去,然后悠闲地回到车库,再拖出两个人,如是反复几次,才算把所有的溃兵都扔到了垃圾堆上,然后苏回到了车库,就再也没出来。

远方,一个望远镜镜头追着苏,把所有的景象都收在眼里,直到车库的大门关上,镜头才再次移动,落在了被抛在垃圾堆里的尸体上。溃兵们的身体很完整,看不出多少折磨痕迹,但是面容却完全扭曲着,显示出在死前承受了无法负担的痛苦。他们可都是老兵!寻常的伤痛根本不可能影响到他们的战斗力,甚至不会让他们表现出来。

一想到这点,持着望远镜的手即刻轻轻颤抖了一下,随后又变得稳定。望远镜缓缓收回,一个偏瘦的男人把望远镜收在怀里,借着废墟的掩护向四面张望了一下,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才退出了藏身的废弃小楼,借着昏暗的天色,匆匆向远方走去。在几公里外,另一个健壮威武的中年男人已经等在了那里。他并不是特别魁梧凶恶,但身上由始至终在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让匆匆赶来的瘦小男人脸色微变,小心翼翼地和他保持了距离。

“杰瑞,情况怎么样?那两个嫩家伙好对付吗?”中年人问着,口气中不由自主流露出些许居高临下的傲慢。

“很不好对付,将军。试探的人已经找到了他们,却只在里面呆了不到三分钟。我没有看到具体的战斗过程,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没有爆炸,也没有枪声。”瘦小男人恭敬地说。

中年男人露出沉思的模样,缓缓地说:“那批家伙可是有八个人。这么说,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使用武器,就都被干掉了?”

“应该是这样,而且…”瘦小男人有些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

“死了的人,外表看不出太多的异样,至多有些小变形,应该是断了几根骨头。但是他们临死前的表情都非常痛苦。”瘦小男人仔细地斟酌着用词。

中年男人冷静的表情即刻变了:“那些人原本都是洛希家族黑蜘蛛战队的战士,还有两名高阶军官。他们可都不是软蛋,而且前后只有三分钟时间…你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绝对没有!”瘦小男人很有自信。其实中年男人也对他有信心,一个感知域达到六阶的侦察兵,所观察到的情况绝对有说服力。只不过把今晚的情景联系到以前得到的情报,就会得出些不那么令人愉快的情报。

“前面的两批人好象死得都很正常,至少看起来很正常。这一批人能力要超过前面的人很多,却死得这么痛苦…难道,他是想给我们看看?”中年男人的脸色有些不那么好看了。

瘦小男人即刻说:“不一定是我们,这几天我在周围至少发现了四五拨人。其中只有一个厉害的家伙或许能发现我,其他的可都是些菜鸟!”

中年男人脸色稍微舒缓了些,说:“算了,我们放弃这里。说不定他已经发现我们的存在了,不能冒险。现在离开的话,也许他还要忙着处理其他几拨人而顾不上我们。能够瞬间干掉黑蜘蛛八个人的家伙,我们暂时还惹不起。”

“可是如果能够集合我们所有的人,也不是干不掉黑蜘蛛。”瘦小男人有些不甘心。

“你说得对。但我们可没办法让黑蜘蛛一枪都放不出来。”中年男人冷冷地说,一下子就让瘦小男人清醒了过来。不过他仍然有些不甘心,毕竟那对男女哪怕是身无分文,他们本身就价值连城。于是他小声提议:“将军,要不我们把情报转给其他的组织?应该也值不少钱。”

中年男人皱眉思索了一会,摇了摇头,说:“别做这种没意义的事了,我们即刻撤。我有种强烈的预感,这里正在变得越来越不安全。”

“可是我们又能去哪?现在到处是议长的军队,女皇又根本不管我们!”瘦小男人明显有着很强的怨气。

中年男人犹豫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我们去投靠议长。虽然现在已经是战争末期,不可能有什么好的待遇,但总是能活下去的。”

瘦小男人想了想,说:“您说了算,将军。”

两人逐渐在黑暗中远去的时候,犹能听到瘦小男人对女皇喋喋不休的抱怨。昏暗的天幕下,就在两人刚刚站立交谈的地方不远处,一块石头忽然自行翻了个身,从下面爬出一只拳头大小的巨蜂,闪烁的复眼盯着远去的身影,片刻后才腾空飞起,消失在夜幕深处。它没有跟上去,因为刚刚得到的命令是不必这么做。潜伏的地方距离两个人还不到十米,但是那感知域达到六阶的侦察兵却完全没能发现它。不过这样说并不准确,准确的说法是他已经发现了这只巨蜂,却忽略了过去。在他的感知中,巨蜂的生命反应和一只在地下努力工作的蚂蚁十分类似。而这样的生命反应如果也要在意的话,则意味着要处理上万个信号。假如瘦小男人的感知域能力范围再宽上十几米,甚至可能再上一个数量级。毕竟在这颗星球上,各式各样的变异昆虫可以说是最能够适应环境的生物了,它们的数量甚至比战前还要多。

在同一时刻,变异巨蜂所看到的影像和听到的声音已经在苏的大脑中完整浮现。苏并没有分配给这幅影像哪怕是1%的注意力,实际上同时在脑海中呈现的数十幅影像加在一起也没能分走他1%的注意力。苏现在大半的心思都在帕瑟芬妮身上,小半心神则放在餐盘中的蛋饼上。蛋饼非常美味,在有着诸多干扰的情况下火候也是恰到好处。帕瑟芬妮并不经常下厨,却不妨碍她的厨艺精湛,聪明的人只要稍稍用心,就可以把任何事都做得很好。不过苏所面对的挑战很特殊,他要集中全部精神,才能够把过于敏锐的感知能力给压制下去。比如说,一块蛋饼入口,意识中浮现出的却是组成它的化学成份的话,那么谁都不会感到愉快的。苏甚至还要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才能够确保蛋饼顺利进入胸腹间的消化腔。不然的话,恐怕还没到喉咙,蛋饼就会被彻底分解吸收了。其实它进入消化腔的命运也是一样,会在瞬间被能量引燃,从而最大限度释放出所包含的能量。

“好吃吗?”帕瑟芬妮一手支着下颌,看着苏,问着。

“你做的当然好吃。”苏微笑着回答。

帕瑟芬妮哼了一声,用勺子在苏头顶敲了一记,这才对付自己盘中的东西,说:“哼!越来越会说话了。”

苏左手拿着叉子,随性地对付着盘中食物,右手却伸过,悄悄握住帕瑟芬妮的手。她同样用一只手拿叉子,只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餐晚饭,于寂静无声中度过。天色早就暗了,房间中亮起了灯光,不很明亮,却柔和温暖。在灯光下,帕瑟芬妮的脸上忽然泛上异样的晕红。她感觉得到,苏的手越握越紧,也越来越热。

蓦然间,昔日两人第一次不分彼此时,那句玩笑话流入心头。帕瑟芬妮忽然一惊,不知为什么,皮肤上细细的绒毛都根根竖了起来。她不及细想,右手的叉子已经刺向苏的胸口,同时长身而起,一膝撞向苏的小腹。

苏的手握得很紧,紧得让她挣脱不了,而脸上的微笑依旧,只是眼神中多了许多炽烈的东西。他左手略挥,就挡住了帕瑟芬妮的攻击,然后是凌厉反击。

啪的一声,帕瑟芬妮重重地摔到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