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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意思是,国事为重。”萧望感叹道。

聂之轩拍了拍萧望的肩膀,说:“别担心,老爷子身体硬朗得很,已经挺过最艰难的坎儿了,一定会没事的。”

萧望点点头:“希望如此。”

南安市公安局经济开发区分局长鹏派出所,因为管辖面积不大,所以办公楼也就是一座普通的二层小楼,会议室也只能容纳十来个人。而此时,会议室里挤满了人,有的从别的办公室里拖了凳子来坐,有的干脆就站着。

除了南安市公安局在萧闻天麾下直接负责配合守夜者组织办案的民警、守夜者组织成员以外,萧闻天还叫来了市局监管支队的相关领导参会。

萧闻天正襟危坐在会议室中央,见萧望等人赶到,转头对派出所所长说:“开始说吧,报案人在哪儿?”

派出所所长指了指身边一名穿着辅警制服、头上打了一圈白色绷带的年轻人,说:“这是罗伊,是他发现的。”

所有的目光全部聚焦在了这个腼腆的年轻人身上,罗伊瞬间有些紧张:“是、是我听到的。”

“具体说说。”萧闻天说。

罗伊清了清嗓子,把晚上发生的一切,细细地向在座的各位领导汇报了一遍。

“砸晕了?”萧朗跳了起来,“你被一个女人砸晕了?你没看清她的样子?”

罗伊低下头,颇为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你穿着制服啊!她怎么敢打你!”萧朗气得跳脚。

“如果没穿制服,还不一定打他呢。”凌漠在一旁说。

萧朗疑惑地看着凌漠,但是自己转念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

“后来,我醒过来了,发现屋里已经没人了,就给所长打了电话。”罗伊说。

派出所所长还穿戴着一身单警装备,他从肩膀上摘下执法记录仪,把内存卡插进电脑,打开投影仪,说:“这是我们接报后到现场的视频。”

视频是以派出所所长为视角的,从大门口看见受伤的辅警,再持枪走进屋内,挨个房间搜查。房屋的客厅和其他卧室都很正常,没有什么异样,一副刚刚被租出去、住户还没有搬进来的陈旧模样。唯独主卧室里是不一样的。

主卧室只有一张宽一米五的床,床上没有被褥,是光秃秃的床板。床板上面散落了一些麻绳,还有一根皮鞭。

“这个现场,应该是一个绑架、逼问的现场。在询问我们的辅警之后,得知受害人很有可能是裘俊杰,因为这个人萧局长以前就下发通知让我们去找了,所以印象很深。”派出所所长说,“所以,我就第一时间直接越级上报给萧局长了。”

“现场勘查了吗?”萧闻天问道。

“勘查了。”一名穿着刑事案件现场勘查服的民警打开手中的笔录,说,“现场是水泥地面,找不到任何可用的线索。现场所有可以留下指纹的载体,我们都看了,在电灯开关上发现了疑似指纹的纹线,但没有鉴定价值。其他什么都没有发现了。”

“麻绳和皮鞭送检了吗?”聂之轩插话道。

勘查员点了点头。

“那个名字,你确定吗?”萧朗走到罗伊旁边,看着他的眼睛。

辅警被看得不好意思,但语气很坚定:“裘俊杰,图纸,我听得真真切切的,绝对不会错。”

“这可不妙啊。”萧朗急得搓手。

“周围监控看了吗?”萧闻天问道。

“看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不会是徒步离开的。”视频侦查组的组长说,“极有可能是驾车离开。现在未掌握嫌疑车辆的具体情况,只有根据时间点在周边监控排查。这个排查的范围就会牵扯得比较大了,无法确定、无法甄别,所以,我们视频侦查组的工作难度很大,需要时间。”

“那我们守夜者要不要——”萧朗刚要说话,被萧闻天挥手制止了。

萧闻天指了指萧望等几个人,说:“除了监管支队的同志,还有你们几个,其他人可以离开了。”

等到其他民警陆续离开会议室后,萧闻天严厉地批评萧朗:“案件保密,你性格怎么还是这么毛躁?”

萧朗自知理亏,但还是倔强地抬着下巴:“你怎么知道我要问案件情况?”

萧闻天没理他,对监管支队的领导说:“王支,我早就让你们研究金宁监狱的情况,你们研究了没有?”

“研究了。”王支队长说,“据我们研究,金宁监狱是关押重刑犯的监狱,按理说是最高级别的戒备等级。可是,因为这个监狱里还有不少限制刑事责任能力的精神病人被关押,所以还有让精神病人康复的工作职责。这样的监狱,难免会存在设计上的漏洞。我们通过监管内部的系统查到了金宁监狱的漏洞,但是根据相关规定,我即便是在这里,也一样不能透露。总而言之,如果对方拿到了金宁监狱当初的设计图纸,再加上如果有精于建筑学的高手指点,是存在危险的。”

“别人都拿到图纸啦,你还有什么不能和我们说的?”萧朗咬着牙说道。

“现在图纸给你,你能知道怎么补漏?”萧闻天瞪了一眼萧朗,随即下令,“现在协调司法监管部门,通知金宁监狱那边加强防范,能不能守住,第一要务是要看他们。”

王支队长点头应了下来。

“老萧!我们呢?我们呢?我们做些什么?”萧朗说。

“萧望是守夜者组织的在岗策划者,我这么多事情,没法操心你们。所以,你不要问我。”萧闻天丢下一句话,带着监管支队的同志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哥,那我们要不要赶过去?”萧朗又转头问萧望。

“现在是深夜一点半。”萧望抬腕看了看手表,说,“从南安到沈阳没有直达的高铁,火车早晨六点才有,抵达沈阳要七个小时,再转车去金宁监狱还有两个小时,是下午三点到。如果坐飞机,上午十点才有航班,十二点到沈阳桃仙国际机场,要三个小时才能到金宁监狱,也是下午三点到。”

“那不一定来得及了啊!”萧朗跳脚说道,“我记得,公安局不是有警用直升机吗?”

“那也不是你想飞就能飞的。”萧望拍了一下萧朗的后脑勺,“飞行是要申请的,而且这么远,警用直升机飞不到。”

“飞到哪儿是哪儿啊,然后再打车。”萧朗说。

“幼稚。”萧望说,“现在切合实际的,只有开车去。不计算超速的情况,我们连续驾车十个小时能到金宁监狱。”

“对方即便是现在拿到了图纸,他们也只有开车去。不一定谁快呢。”聂之轩说。

“那大家准备准备,两点钟,准时在组织集合出发。”萧望说,“不过,我暂时不能去。”

“你又咋了?”萧朗问。

“我还有事情要办。”萧望神秘一笑,说,“凌漠暂时负责。”

“我呢,我是伏击者,怎么能让他负责?”萧朗不服气地拽着哥哥的袖口。

“大家都辛苦一天了,现在要熬夜开车,只能轮换着开。如果是你负责,你肯定一个人要包圆了,我不放心。”萧望说,“凌漠,时间未必那么紧急,所以不要超速。本来就疲劳驾驶,超速就更危险了。”

凌漠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怎么就这么不让人放心了?我现在精神得很!”萧朗还是不依不饶,“还是我负责吧,凌漠磨磨叽叽的。”

“不要废话了,服从命令。”萧望瞪了一眼弟弟。

凌漠还是没说话,直接转身离开了派出所的会议室。

聂之轩拉着萧朗说:“快点吧,刚才急得跟什么似的,现在怎么不急了?”

“万斤顶跑不快,能不能找老萧换辆好车啊?哎哎哎,你别拉我啊。”萧朗一边说着,一边被聂之轩拉了出去。

“萧望都说了,不准超速。”聂之轩的声音落在他的身影之后。

萧望看着胡搅蛮缠的弟弟被“拖”出了会议室,无奈地微笑着轻叹了一口气。随即,脸上又恢复了凝重。他坐在会议室的中央,反复观看着派出所所长执法记录仪拍摄的视频,一抹微笑慢慢地浮现在了他的脸上。

第二章

梦魇深湖

那辆校车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忽然猛打方向盘,带着孩子们刺耳的尖叫声,冲入了深邃的湖水……

你我真的无法掌控所发生的事,但我们可以控制自己如何回应。

——力克·胡哲

1

天边泛着鱼肚白,在昏暗的旷野之中,模模糊糊地亮起了两个亮点,像是鬼火一样在微弱的晨曦里若隐若现。亮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也逐渐变大。慢慢看得清了,那应该是一对车灯。

车匀速驶来,在几乎看得清楚车辆轮廓的时候,有几个像流星一样的亮点飞速向车辆飞去,在接触到车体的时候,溅起几星火花。越来越近的车灯突然颤抖了几下,方向似乎发生了些微变化,但并未停止它前进的步伐,也没有对它的速度产生任何影响。那逐渐清晰的车辆轮廓就这样,在越来越密集的“亮星”的包裹下,撞上了墙壁,震得画面都颤抖了几下。

三分钟后,恢复平静的画面里,出现了两辆闪着警灯的面包车。两辆面包车从左右包抄,把事发车辆围在了围墙边。面包车的车灯照亮了车体,是一辆别克GL8商务车,浑身布满了枪眼。

面包车上跳下两队武警,以查缉战术的姿势向事发别克车靠近。

画面定格了。

“这就是今早事发的全过程。”一名穿着二级警监警服的司法监管民警指着屏幕说,“这是围墙上缘对外监控拍摄的画面。”

“没了这就?”萧朗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叉在后脑勺边,说,“那个,那个……您贵姓来着?”

“庄监狱长。”凌漠提示道。

“啊,对,庄监狱长,这监控也太短了吧?”萧朗说,“我们进到监狱里面走的手续都比这监控长十几倍。”

“本来监狱守备就很严格,现在接上级通知,非常时期,特级戒备,自然会麻烦点。”庄监狱长对萧朗的随意有些不满,语气生硬地说道。

“后来呢?后来咋样了?”萧朗不以为忤,追问道。

庄监狱长指了指一名武警少尉,少尉站起身来说:“我们的哨兵最先发现了这辆车,在喊话、高音喇叭喊话、鸣枪示警无效后,接指挥中心的命令对嫌疑车辆开枪。但我们并没有对车辆前侧开枪,而是对车侧和轮胎开枪。后来车辆停止后,经过我们警卫连的侦查,这辆汽车里没人。”

“没人?没人怎么开?自动驾驶啊?”萧朗坐直了身子。

“南安看守所的事情也是这样,不过看守所那里有个斜坡,这里是平地。”凌漠说。

少尉从桌下拿出一个塑料袋包裹的不锈钢“拐杖”,说:“是由这个东西顶住方向盘和油门,让车子自动开过来的。”

“难道和南安那事情一样?都是靠无人驾驶的汽车来吸引注意力,声东击西?”凌漠说,“人现在怎么样?”

“我们现在还不能断定这次事发针对的目标是不是你们说的杜舍,所以我们全监狱都加强了守备,目前没问题。”一名戴着二级警督警衔的司法警官说道。

“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对象肯定是杜舍啊!”萧朗说,“我们都查了好久了,绝对不会错。”

“公安的同事接报以后,也在附近进行了搜索,但没有发现。”二级警督说道。

“到手的鸭子又飞了。”萧朗咬了咬牙。

“是‘煮熟的鸭子’。”程子墨嚼着口香糖嘲笑萧朗。

“监狱的结构图,我们能看一下吗?”凌漠问。

二级警督抬眼看了看庄监狱长,后者微微点头,二级警督转身离开。不一会儿,二级警督返回了会议室,在会议桌上铺开了一张图纸。

“按照要求,图纸不能电子化。”二级警督说,“只有看实体的。”

这是一张巨大的、发黄的厚质图纸,是当年金宁监狱筹建时最后定稿的建筑设计图。图上除了有整个监狱的尺寸、功能区域划分、建筑材料要求等基本参数以外,还有很多附加的图纸。

“这个解说起来会比较麻烦。”二级警督说,“虽然我们监狱是在几十年前设计的,但是设计理念超前、设计思维缜密,所以这么多年来,大大小小的事件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件。今早的这个是第一起,也没有出现任何不良后果。”

“我们就是想知道,金宁监狱和其他监狱不同的地方在哪里。”凌漠说。

“不同点就是我们的守备是最严密的。”二级警督自信地说,“还有,因为我们也收押限制刑事责任能力的精神病患者,所以我们需要有日常诊治和急救的通道和机制。啊,这些间歇性精神病患者,有自残迹象是很正常的。但因为有急救机制,还没有出现罪犯死亡的事件。”

“急救通道在哪儿呢?”萧朗被这么大一张图纸绕得有些晕。

“在这儿。”凌漠指了指其中一张附加图纸。

“因为不可能让医护人员在监狱里常驻,所以我们安排了定期诊疗的机制。每周都会有半天的时间,让心理医生和护士进监狱,对精神病患者进行心理治疗。其余时间,是由管教遵医嘱监督罪犯服药。”二级警督说,“所以,很多罪犯是有病进来,但治好了出去的。这也是充分体现出我们司法监管工作的人道主义精神。”

“这里有救护车绿色通道,可以从监狱西侧门直达精神病诊控中心。这里是诊室,这里是犯人从监区被押解出来后的等候区。”凌漠用手指顺着监狱图纸上的过道空间比画着,“就诊的时候,有管教监督吗?”

“心理治疗不同于普通疾病治疗,旁侧有人效果是不好的。”二级警督说,“但全程监控是没问题的。”

凌漠点了点头,指着等候区、诊室里的红色标记点,问:“这是什么?”

“污水处理系统。”二级警督说,“哦,连接的就是全监狱的下水系统。”

“下水道?”萧朗眼睛亮了起来。

“南安看守所事件,逃犯的逃离路线就是下水道。”凌漠说,“既然对手作案手段如出一辙,他们拿到了图纸,自然也会注意到这里的下水道。”

“监区和等候区有隔离,等候区和诊室有隔离,这里如果被突破,大批增援想从监区赶到这里,都要花时间。”程子墨说。

“如果是你?”凌漠转头看着程子墨。

程子墨坚定地点头,说道:“我看完了地形,这里是唯一的突破口。”

“医生那边,审查得严格吗?”凌漠问。

二级警督点点头,说:“这个自然,我们几十年来都是和省精神病医院合作,对医生的身份审查过后,才发放入监证明。”

“这个下水道,也是内外出入口都有锁对吧?”程子墨问。

“这个当然,入口有两把钥匙,一把在辖区管教手里,一把在监区长手里。出口的钥匙只有监狱长能接触到。”

“果真都是裘俊杰设计的,这设计风格就是一模一样啊。”萧朗说。

“看起来,即便是有了图纸,发现了这个突破口,但这么严密的设计和严格的守备,正常人依旧是没有办法可以突破的。”凌漠咬着手中的笔杆说道。

二级警督见守夜者成员们对金宁监狱的守备评价很高,满足地笑了笑。

“可是问题来了,他们驱车撞墙的目的是什么?”凌漠说道,“南安看守所的事件,之所以驱车撞墙,是因为他们可能掌握了所长是个刚愎自用的新手,而且他们有人混入了看守所。这样,撞墙的行为就是声东击西,吸引注意力。而真正的后招是在监区内。难道,他们也有人潜入了监狱?”

“这个不可能,我们接到上级通知,对监区内一千多名罪犯都进行了审核,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问题。”二级警督说。

“正常情况下,是没问题,但是他们也介绍了,我们的对手,可能不是正常人啊。”庄监狱长说。

“不过,我看了你们图纸,下水道的位置安排比南安看守所要更合理。唯一的漏洞就是等候区和诊室的下水道。”凌漠说,“而今天早上等候区和诊室没有开放,不可能有人,那么他们撞墙又是为了什么?”

“完全不懂。”萧朗摊了摊手。

“如果能分析出对手的动机,一切都好办。如果不能,就很可怕了。”庄监狱长顿了顿,接着说,“既然对手已经掌握了我们的‘漏洞’,我们就要设想一切可能性。我记得,你们抓住的一个嫌疑人会‘易容’?”

“易容也不至于,就是可以微调容貌,微调。”萧朗说。

“所以,一切我们觉得常理解释不了的事件,都有可能发生。”庄监狱长说,“既然图纸已经泄露,对手已经开始动手,我建议尽早转移杜舍。”

“啥?转移?”萧朗吃了一惊,“往哪里转移?”

“别的监狱。”

“你刚才不是说,你们监狱是守备最好的吗?”萧朗怼了一句。

“那是肯定的。杜舍目前还是安全的状态,就是因为我们的守备滴水不漏,所以不管对手想了什么办法,也没有能够成行。”二级警督依旧是一脸自信。

“那不就得了,继续严守就好了啊。”萧朗说。

“严守是可以,但是危险因素太多了。”庄监狱长说,“对手可能有各种无法预知的超能力,又获知了我们的图纸。那么,接下来我们的收监、常例诊治等工作可能都有危险。”

“不是超能力,顶多是个演化能力。”凌漠纠正道。

“这有什么关系?”萧朗不以为然,“从现在开始停止收监、诊治,不就完了吗?”

“从现在开始?那到什么时候结束?”庄监狱长冷笑了一声,问道。

“当然是我们抓住他们的时候。”萧朗回答道。

“也就是说,你们一天抓不到,我们监狱的正常秩序就要被破坏一天。如果一年抓不到,就要被破坏一年。十年抓不到,我们的监狱关门大吉?”庄监狱长揶揄道。

“那怎么可能?我们很快就能破案的。”萧朗说,“我们都抓住他们的尾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