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他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你知道,如果不是我曾经被獬豸窥探过心灵,那感觉会让我觉得我对他动了心。可是,现在我有些疑惑,我分不清我是喜欢他还是着了他的道。嗯,比如说,他在用某种方法窥视我的心。”唐谧解释道,手托着下颌,眼睛看像远方,努力回想当时的感觉。

可是那一时刻的情景有些虚幻,在流光中奔跑的少年,妖娆动人的舞娘,婉转悠扬的丝竹,现在想来,恍然如梦。

白芷薇头一次听到唐谧这么直率地讲起对一个男子的感觉,本有些不好意思,可是见她说得认真坦荡,便也觉得没什么值得扭捏,道:“他是平原郡主的儿子,父亲早亡,两年前通过五殿大试,现在剑宗门下继续修习。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不过,也许有个人可以帮你。”

“谁?”

白芷薇歪头想了想该怎么解绍那个人,道:“照理说,她是我的一个远方亲戚,但是由于她的身份,白氏并不承认这个人的血缘。不过,她和我关系还算不错。她手下有一个不算很大,但相当严谨灵通的消息网,我们可以问问她去。”

结果,白芷薇带着唐谧又来到的“同春阁”。

唐谧抬头看了看黑底金字的牌匾,问道:“芷薇,你的亲戚该不会是这里的老板娘颜尚吧?”“就是她,大家都叫她彦三娘。”白芷薇说完,走到门口和守门的仆役说了两句,回来拉起唐谧的手,道:“我们从后门进去,这种地方我们不方便大白天走正门。”

两人来到后门的时候,颜尚已经懒洋洋地斜倚在门边,等着她们了。她见到白芷薇,若有若无地一笑,长长的烟斗冷不防敲在白芷薇头上,假嗔道:“死丫头,回来这么久才来看我。”

白芷薇难得地显出与人亲近的表情,笑着说:“刚回来就病了。”

“我知道。”颜尚说着,站直身子,脚上的铃铛一阵乱响,道:“进来说话吧。”

三人来到颜尚的房间坐定后,白芷薇简单地说明来意,不想颜尚听了,花枝乱颤地笑起来,然后用狐狸似地细长眼睛瞄着唐谧:“你是昨天晚上的小姑娘,你先说说,打听李冽做什么?”

唐谧想起昨夜的情形,觉得李冽和颜尚关系应该不浅,便垂下眼睛,故作娇羞地说:“那个,我、我觉得他可能有点喜欢我。所以我、那个我”

颜尚会意地一笑,说:“李冽是我的朋友,不过,昨天是我头一次见他和姑娘家在一起。芷薇知道的都是真的,你娘给你安排的相亲对象还能没被她查过祖宗八代么?至于别的,因为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也不好说什么。”

“那,说一说他的性格总可以吧。”白芷薇有些不甘心地问。

颜尚想了想,似乎是在权衡些什么,缓道:“他不是个坏人,很聪明,但也因此很多疑,不会轻信什么人,这也包括我。所以,唐姑娘,若说到姻缘,李冽不是可托之人。你若相信姐姐我看人的眼光,就别对他动心。”

唐谧抬起眼睛时,正对上颜尚那对半眯着的美目,虽然觉得她言辞颇为闪烁,但还是感激地说:“明白了,谢谢颜姐姐的提点。”

待到出了“同春阁”,唐谧思索了半晌,对白芷薇说:“颜尚的意思似乎是,只要我不去喜欢李冽,就没什么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李冽要对我用美男计么?”然后,她色色地笑了笑,说:“真是如此的话,就放马过来吧,姐姐我最不怕美男计了。”

白芷薇被她逗得笑个不停,好容易平复了呼吸,才说:“蜜糖啊,我平生真是再见不到你这样的小姑娘了!”然后,她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昨夜还没得空问张尉他和第一美女是怎么回事后呢,咱们这就去找他吧。”

两人快到客栈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马蹄笃笃之声,一回头,竟是张尉骑着匹黑马疾驰而来,飞掠过两人,一个疾停,跳下马来,笑着冲她俩招呼道:“你们来啦。”

“张尉,你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唐谧好奇地问。

“从小就会的,我爹一心让我当大将军,说是必须从小学骑马。”张尉答道,接着又问:“你们是来看我的吧?”

唐谧笑眯眯地摇了摇头,说:“不是,我们是来看第一美女的。”张尉觉得有些意外,道:“她呀,她和她爹娘去拜访朋友了,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那就顺便看看你好了。不过,你要从实招来,你和君南芙是怎么回事?”白芷薇也笑着道。“这个,这个啊。”张尉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搔搔脑袋,“这个进里面再说,在外面不方便讲。”

三人进了房间,张尉给唐谧和白芷薇各倒了一杯茶,说:“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们两个,可千万别说出去,成不?”

“放心,放心,我们听了,就将它烂在肚子里。”唐谧使劲儿点头保证。

“事情是这样的,我和我爹在来楚国看比武的路上,在一家客栈夜宿。结果,我恰巧撞见有个采花贼往君南芙的房间里放迷烟,便出手相救。虽然那采花贼轻功甚高,最后给他跑了,我爹却因此见到了她爹。”张尉说到这里,顿了顿,脸上不自觉地爬上一个笑容,“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我爹和她爹竟然是失散多年的故交,而我和君南芙竟然是当年就定下娃娃亲的。”

“啊?”唐谧和白芷薇几乎是同时发出了声音,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对交了如此桃花运的张尉说什么才好。

唐谧觉得,自己听到张尉定了这样一门亲事,应该替他高兴才对,可是就如自己的感情问题出现得太突然一样,她没有办法一下子接受张尉的好运气,想了想,问道:“大头,那啥,你喜欢君南芙么?”

张尉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唐谧的提问,郑重答道:“喜欢啊。”

其实唐谧问出这问题的时候,就已经明白多余了,若是问任何一个认识君南芙的男子你是不是喜欢她,回答不喜欢的大约只有两个原因,一是那人在说谎,二是那人只喜欢男人。

所以,唐谧马上又问:“那么,你知道君南芙是不是喜欢你呢?”

这一次,张尉思考了更长的时间才应道:“应该是吧,她对我很好。”

白芷薇摇了摇头,道:“要是我没弄错,你是和她同一年进入蜀山的吧。那么,算起来你们认识也有三年了,这三年里,你们说的话一共有几句?她凭什么喜欢你?”

“凭父母之命啊。”张尉理所当然地说。

唐谧摇摇头,锲而不舍地继续追问:“凭父母之命就会喜欢上一个人么?若是你爹娘让你现在来娶我,你会喜欢上我么?”

“会,我本来就喜欢你。”张尉想都没想便说。

唐谧听了,差点没被口中的茶水呛到,把茶碗往几上一摔,气哼哼地说:“你、你简直不可救药,气死我了你。”张尉觉得有点无辜,难不成喜欢一个人也有错了,忙问道:“唐谧,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唐谧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同样用懵懂目光望着自己的白芷薇,觉得事到如今,有必要给这两个小P孩进行一下关于爱情的启蒙教育了:“我说的喜欢,不是普通的喜欢,而是让你感到很紧张的喜欢。在你见不到这个人的时候,会很想念他,快要见到的时候会觉得紧张不安,真正见到的时候又满心欢喜。这种感觉就好像在心里有一只猛虎,明明它很有力量,很冲动,可是那猛虎却要极其克制而小心翼翼地去细嗅一朵蔷薇,生怕只要呼吸略微大了,也会惊扰到蔷薇。明白了么,就是这样一种喜欢。”

张尉和白芷薇听了,俱是沉默不语,两双眼睛却闪闪发亮,若有所思。

半晌,张尉才说:“那我是不是要努力用那种喜欢去喜欢君南芙?”

唐谧一听,绝望地身子向后一倒,后脑勺“咚”地撞在墙上,仰天长叹道:“行,你努力试试看吧。”

三人正在说话之际,房门忽然被人推开,走进两个中年男子来。

为首的一个肤色黝黑,宽额微须,后面跟着的那个身形高大,虎目虬髯。

张尉见了,忙站起来唤道:“爹,君伯伯。”

唐谧和白芷薇一听,赶忙也站起来施礼问候。

那走在前面的便是张尉的父亲张茂,他和蔼地对唐谧和白芷薇说:“早就听张尉提起过你们两个丫头,说你们是他最要好的朋友,多有帮他。”“都是些小事,不足挂齿。”唐谧客气地说。

这时,君南芙的父亲君庭钰道:“贤侄,我刚和你父亲订下了一件大事,正要找你商量。”说完,他微笑着看了一眼唐谧和白芷薇,婉转地示意两人回避。

唐谧看君庭钰口气严肃,猜想他们莫不是要商讨婚事,便甜甜地冲他也报以一笑,却假装没看懂他的意思,拉住白芷薇站在原地没有动。

君庭钰见这两个小姑娘没离开的意思,正要发话,却听张尉问道:“是什么大事啊?”张茂随即答道,“你君伯伯刚帮你和他楚国的朋友疏通了一下,让你去参加武举。”

“为什么?他才多大,为何不等从蜀山修习完再参加。”唐谧第一个不解地发问。君庭钰皱了皱眉,对这个不懂脸色还随便插嘴的小姑娘颇有些不满,说:“贤侄,咱们不如到我房里详谈如何?”

“君伯伯,我是有将来参加武举的打算,所以才来观看楚国的武举。不过,我现在年龄尚小,武功也还不济,参加武举似乎为时过早。再说,这也是楚国的武举啊,我打算参加我们魏国的武举。”张尉答道。

君庭钰耐心解释道:“除了楚国,各国都十多年没有举办武举,你怎么知道你从蜀山出来,魏国就会举办?我说将来我可以举荐你,你却又一门心思要凭真本事做大将军,所以我才想,楚国这次武举正好可以让你先瞧瞧武举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你先参加这一回试试看,将来若是魏国恢复了武举,你便是轻车熟路,若是没有恢复,你好歹也参加过一次,不会对此事再耿耿于怀,将来还是由我举荐你入朝,你看可好?这可是我和你爹仔细商量过的,全都是为你好啊。”

“就是,本来早就停止应举了,是靠你君伯伯疏通关系才将你插进去的。而且,参加这次武举的各国人物这么多,你提早见识一下,与他们交交手也是好的。输赢都没关系,毕竟机会难得。”张茂看来也很是赞同他儿子可以提前试一试。

张尉见他父亲也如此说,便道:“那、那好吧,试试也无妨。”

白芷薇见了,还想说些什么,忽然手上觉得被唐谧一捏,扭头一看,见她示意自己不要作声,便闭上了嘴,识趣地和唐谧退出了屋子。

出了客栈,白芷薇才问:“唐谧,这事你怎么想?”

唐谧道:“若说第一美女她爹说的话,似乎也没什么不对的,反正就是试一试,既然大头有这种志向,试试也无妨。人家的女婿,人家热心他的前途也对啊。再者说,张尉要是走了狗屎运,万一中举,岂不更好。你也清楚,他很难在蜀山呆到最后的。”

白芷薇一听最后这话,面色微沉。她知道唐谧指的是,张尉过完年就要十四岁了,可如今他只过了两殿大试,而后面的三试越加艰难,历来只有桓谰那样少见的天才才有可能连过两试,对于一般人来说,不用多次应考已是万幸,这样算来,张尉在十五岁通过五殿之试根本就希望渺茫。

这件事原本唐谧和白芷薇、张尉心里都明白,只是大家谁也不愿意挑明了说出口,仿佛如果不说,也许就会有奇迹发生,然而今天唐谧冷不丁地一语道破,叫白芷薇必须直面这终将消散的一场缘聚,少女心有所感,垂眸看着街道上昨日灯会后满街遗洒的缤纷碎屑,默然无语。

那些大大小小、红红绿绿的碎屑,被风吹向地沟,被行人车马随意踩踏,似乎这世界已全然忘了昨日的大热闹,任凭这些热闹之后的残骸自生自灭。

唐谧见状,忙转换了话题:“我说,现在这才不是大问题呢,我啊倒是有点担心大头的感情问题。你们两个可该怎么办啊?你呢,这么不容易喜欢上谁;他呢,这么容易喜欢上谁。”

白芷薇抬眼顶了一句:“那你呢,都搞不清自己是不是喜欢上谁。”

唐谧顿时想起李冽来,心里也是一阵茫然。

她明白,颜尚的话虽然有所保留,但已经明确告诉她,只要不去喜欢李冽,就没什么可担心的,可那天夜里自己心中的感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呢?难道,我的心里也悄悄藏下了一只猛虎?

31、武举风波

武举如期而至,共分策、御、射、武四个部分。

前三试每一试会淘汰三成处于末尾者,而最后一试则通过比武的名次给出相应分数,最后将四试成绩相加,决定出最终的名次。

唐谧和白芷薇并不担心张尉在“策试”中的成绩。因为虽然他并没有一丁点带兵打仗的实战经验,可“策试”不过是纸上谈兵的兵法考试,对于已经能把兵法书倒背如流的张尉来说,该当没什么困难。而至于“御试”和“射试”的结果,两个人就不得而知了。

御剑堂将在第三殿时教授剑童们射箭和骑御的本领,所以,张尉肯定没有在蜀山学过这些。不过两人看他上次在客栈前骑马的样子,便知道他的骑术应该还不错,只是不知和其他应考的人相比,孰优孰劣罢了。

白芷薇特意跑去向母亲熙华公主打听参加武举者的情况,这才知道由于各国已经多年没有举办武举,此次楚国武举竟然吸引到了四国的无数奇人异士、江湖豪杰。

两人听了,就算明知道张尉这回参加武举不过是试一试身手而已,却仍然不由得为他捏了把汗。

果然,张尉顺利地通过了“策试”,紧接着面临的便是“御试”了。

“御试”的考场设在郢城城郊的大演武场,老百姓可以自由入内观看。虽说如此,但真正拿到可以入场观看“御试”通函的人,总是要有些门道或地位的。

只因武举如今已是全天下万人瞩目的大事,想要看热闹的老百姓实在太多,故此原本可以免费取得的入场通函便成了有价无市的稀罕物,并非有钱就可以买到的。

好在白芷薇在郢城也算是极有门道的人。“御试”那天,她与唐谧早早拿了通函进入大演武场,发现给普通老百姓准备的观试区域实际上是两座位于演武场两侧、由人工堆起的小山包,其上并没有安排座位,来得早的人可以选择较好的位置席地而坐。

于是,两人选在小土山半山腰的位置坐下,琢磨着这里既离下面的赛场不远,又由于地势较高、视野开阔,能够看得更清楚些。

没多久,她们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一个紧挨一个地坐着,再过一会儿,两座小山上便挤得连插脚的地方也没有了。

虽然此时是隆冬,但楚国地处南方,人一多,日头又大,还是让人觉得闷热。

这时,两人远远看到慕容斐和他父亲坐在了专门为外国宾客搭建的高台上,不由一阵羡慕。而在更远处,另一个高台仍然空着,白芷薇猜测道:“那里估计是给我们楚国的大人物准备的。”

片刻之后,那座空着的高台上出现一队宫廷内侍打扮的人,唐谧和白芷薇身边的人群一阵骚动。

有人热烈地议论着:“大王,应该是大王驾到了!”

因为离得太远,唐谧看不清楚王的样貌,感觉上应该是一位很年轻的男子,穿着凝重的黑色王服,镶红绣金,华丽气派。

“你们的楚王看上去年岁不大啊。”唐谧随口道。

“他是我母亲的幼弟,才年满十六而已。幸好如此,要是他年纪再大些,膝下有合适婚配的公子,母亲一定会想办法把我嫁到宫里去的。”白芷薇一脸侥幸。

“就是真有年龄合适的也不行啊,表兄妹是近亲,成亲后生出傻孩子的可能性很大的。”唐谧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