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白芷薇听了,觉得很是新鲜。

两人正随便闲聊,忽听身后有人低声说:“请问,两位哪位是熙华公主的女公子?”

白芷薇回头一看,就见一个校尉打扮的军人正紧挨在她们身后,躬身施礼:“熙华公主命在下来请尊驾去看台观试。”

白芷薇有些不悦:“她如何知道我在这里的?传话回去,我就在此处挺好的。”

那校尉仍然躬着身子,甚是谦恭的样子,可口气却半分也不退让:“公主说,务必把您请过去,若是在下请不去,便不得回去复命。”

“那你就呆在这里吧。”白芷薇说完,扭回头去,不再理他。

“公主说,万不得已之下,在下可以动武。”那人低沉的声音固执而坚定。

白芷薇又扭过头去,把腰边的“雾隐”拔出半寸,安静地看着那人,一句话也不说。

唐谧见了这架势,赶忙打圆场:“芷薇你就去吧,难道还真要在这里打架不成?你母亲也是一番好意,这里总没有那边的台子看得清楚。”

“那我们一起过去。”白芷薇说。

“大王在那里,闲杂人等怎可入内?”那校尉依然坚持。

唐谧眼看着两人又要说僵,忙说:“就是,我去那里多不合适啊。再说了,我也不习惯那种场合。芷薇你快去吧,没必要为这种事拂逆你母亲,到时因为这个,她一不高兴不让你回蜀山了,你岂不要后悔?”

白芷薇并非不讲理的人,想想唐谧说得也对,便和她约定“御试”后在大演武场门口碰面,一起去看张尉,说完起身跟着那校尉离开了。

好在“御试”马上就展开了第一轮角逐,唐谧一个人也不觉得无聊,当下全神贯注地看起比试来。

唐谧觉得,眼前的场景和障碍赛马很是相似,只是这跑道上的障碍要比她之前看过的凶险得多。

——在巨大的椭圆形跑道上,横着一个贮满水的浅池、两块沙地和三道钉满了铁刺的木栅。而最让人头痛的是一道注满了油的壕沟,和两道涂了油的木栅。此时,已经有人点燃了这三个障碍,熊熊的大火燃烧起来,连唐谧这里都可以闻到一股油脂燃烧的怪味。

就算她对骑御了解得不多,也知道火对于人以外的大部分生物都充满威慑力,所以,穿过这几道燃烧中的障碍,驾驭者必须和坐骑互相信任,鼓励坐骑战胜恐惧、勇往直前。

果不其然,在第一轮出场的十匹马中,就有三匹一到燃烧的壕沟前便拒绝前行,任主人如何抽打也无济于事。

众人看着骑手挥鞭乱赶马匹、手足无措的样子,顿时爆出一阵哄笑。

唐谧听见身边的人议论道:“这是从哪里来的人啊。也不知有没有门派师承,可真是替他师父丢脸。”

“不知道。反正不会是蜀山的。”

“为啥?”

“蜀山派哪会有人来参加武举呢?人家可都是靠同门举荐的。”说话人的口气里带着一点点的鄙夷。

“看,那是什么?”突然,人群中有人叫了一声。

唐谧向起点望去,就见有人骑着一头鹿一样的动物站在了起跑线上。确切地说,那东西长着鹿角、马头、牛蹄、驴尾,身量比一般的鹿要大很多,可是却比马矮小。

“是四不像!”人群中有见多识广的人已经辨认了出来,“那人可能是昆仑派的。”

唐谧手搭凉棚,想看看昆仑派的人物究竟是何等模样。

只见那人看上去面貌精干,身形瘦小,骑在四不像上倒也合适,只是一人一骑立在一排高头大马之间,未免就显得有些可笑,让人担心一会儿跳跃障碍时是不是会吃亏。

出发的鼓声一响,九匹快马和一匹四不像一同冲出起点。不到片刻,那身子短小些的四不像已经落后了其他人一个马身。可就在众人以为它必输无疑的当儿,那四不像竟然在距离第一个障碍大约两丈远的地方提前跃起,腾空之后四蹄仍然继续在空中踩踏,竟与在地上奔跑无异,若是半空中能出现几朵祥云,简直就如同在腾云驾雾一般。

就看那四不像轻松地从空中越过障碍,优雅地落在地上,继续往前奔去。转眼几个障碍之后,已经将那一千马匹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观试的众人发出一片惊叹,唐谧却知道,就算四不像的跳跃能力再怎么强,它能在空中奔跑却一定是因为它并不是普通的四不像,而是什么妖兽;又或者,那驾驭四不像的昆仑派之人在跨越障碍时使用了什么术法。

想到这些,她不禁有些担心起还未出场的张尉来,希望他那组里不要有太多这些非常规的动物跑出来搅局。

唐谧的担心果然并不多余。当轮到第五组,也就是张尉这组比试的时候,观试的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原来在起点上竟出现了两只异兽!

其中一只看上去和马很像,身白尾黑,头顶上有一道新月状的尖利长角,甚是漂亮神气。

唐谧注意到,那异兽的足下生的并不是蹄子,而是类似虎狮一类的利爪;它在呼吸的时候唇瓣翕合,微微露出牙齿,也不像是食草动物一般齐整,而是参差不齐、犬牙交错的模样。

看着那不经意露出来、在正午的日头下闪着寒光的尖牙,唐谧不由打了个突。她意识到,这看上去像马的家伙,一定是食肉的。

另一只异兽看上去更为凶悍,样貌似虎,背生双翼,却比虎的体型大上很多。站在它一边的两匹马都不安地踱着步子,似乎想远离这异兽,看情形,若不是骑手使劲儿地拽着缰绳,那马就要立刻溜掉了。

须臾,若虎异兽左边的马儿还是因为太过恐惧,终于支撑不住,前腿一弯,身子前倾,跪倒在地,无论马背上的骑手再怎么拉缰,也站立不起来了。

观试的众人见了这场景,又哄然大笑起来。

其中有人发出疑问:“这东西究竟是什么,居然能把马吓成这样?”

“不知道,看来是很少见的异兽,或者说是妖物吧。这次武举的能人可真是不少啊!”

“不是说没蜀山的人吗?那骑在黑马上的是蜀山剑童吧,我瞧着衣服挺像。”他说的蜀山剑童正是端坐在黑马上的张尉。

只听出发的鼓声一响,骑手便催赶坐骑冲出起点。片刻之间,张尉和那两只异兽已经并驾齐驱地处在了领跑的位置。

唐谧没想到张尉和他的黑马竟有实力同两只异兽一较高下,顿时兴奋起来,一跃而起,大声喊着:“大头,加油!大头,加油!”

大约是对“加油”这种怪异的助威词汇感到新鲜,尽管演武场内并不安静,还是有很多人回过头来好奇地看了看唐谧。而唐谧根本没心思理会别人的眼光。

她看见场上张尉的黑马和那两只异兽已经冲到第一个木栅之前,有翼老虎仗着有翅膀,远远就一跃而起,在空中伸展双翅,飞掠木栅,抢先通过了障碍,把张尉的黑马和那匹利齿马落出了一个身去。

可是,那黑马和利齿马显然好胜之心都极强,越过木栅以后,双双发足疾奔,眼看又要追了上去。

“这老虎一直飞不就肯定赢了?”唐谧听到身边有人问。

“据说规矩是只能在木栅和火焰上腾跃。”立刻有好为人师者回答。

一旦过了障碍开始奔跑,张尉的黑马和利齿马就又显出优势,健蹄飞扬间又迅速拉近了与有翼虎的差距。

就在眼看着那有翼虎只差半个身子便要被迫上的当儿,三个对手已经跑进了沙地。

只见一入松软的沙地,两只脚下生爪的异兽顿时优势尽显。它们的四只脚掌因为抓地有力,速度一点儿也没受沙土地的影响。而张尉的黑马却因四蹄陷入细沙,跑起来吃力许多,片刻间就落在了后面。

可张尉是个倔主儿,仍然加劲儿催动坐下黑马。那黑马不知是受了鼓舞还是也和张尉一样是个倔脾气,比原先更加卖力地往前狂奔,怎奈天生不比两只异兽在沙地上占便宜,无论如何也拉不近距离。

这时候,一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那黑马奋力与沙地搏斗的时候,它的背上突然展出两只巨大的黑色羽翼来。非但坐在它背上的张尉一脸惊讶不说,就连黑马自己似乎也极不习惯这突然长出的奇怪东西,奔跑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试探地扇动了一下翅膀。

这一下扇翅,并没有令黑马立时飞起,却因有了风的助力,骤然让它在沙地上轻盈了许多。张尉和黑马大约是同时发现了此事,只听张尉一声呼哨,那黑马便扑腾着双翅加速疾奔向前!

唐谧看到这里,心中热血沸腾,虽然也没搞明白张尉的黑马为何猛然变身,生出双翼来,可仍旧高声大喊:“大头,加油,干掉它们!”

而她身边观试的众人,也被这变数不断的激烈较量感染,叫好声、鼓舞声此起彼伏,一时间场面热烈非凡。

此时,一直领先的有翼虎见自己渐渐被赶上,忽然戾气大发,低吼一声,甩头就去咬和它几乎并驾齐驱的利齿马。不想那利齿马也不是啥吃素的家伙,头一歪,用长角顶向有翼虎的大嘴,生生将它的下巴划出一道血口。

有翼虎立时怒吼一声,那声音低而有力,震人心肺。恰在此时,它跑到了一处充满滚油的壕沟。只见它一爪踏入火中,撩起油脂就往利齿马的身上泼去。利齿马身上挨了热油,野性大发,再不受它背上骑手的控制,扑过去就和有翼虎厮打到了一处。

有翼虎似乎毫不惧热,故意将热油踩溅得四处乱飞,用以攻击利齿马,再用巨翼扇起大风,让火势伴着飞溅的热油四处蔓延。

不一会,两座坐满观众的小山脚下已经熊熊燃烧了起来!

此时正值冬季,就算楚国靠南,山上的野草也枯黄了一半,沾上热油,顷刻就着。加之天气干燥,火势便越来越大,不可控制。刚刚还在兴高采烈地观看比赛的人们,此刻纷纷尖叫着向山上逃去。

唐谧被挤在向山上奔逃的人群之中,艰难地抵抗着人流,想看看还在场上的张尉情况如何。却见那小子竟然挥动手中的“沉风”抵挡着火星,催动黑马迎向两只正在厮打的异兽。

她看了心中着急,暗暗骂道:“这小子还不逃命,难道是要去劝架么!”再仔细一看,却发现原来是那利齿马上的骑手不知什么时候已被甩下了马背,正陷身于一片火海之中,显然张尉正是要去搭救那人。

唐谧想要冲下去帮忙,远远就见两座观礼台上分别有两道人影飞跃而下,正是白芷薇与慕容斐。

她见同伴都在往张尉那里赶去,心下越发焦急,可是自己身处之地是一道缓坡,根本无法施展轻功纵跃而下,再加上逆着逃命的人流,连立住不被冲撞踩踏都相当困难,当真是举步维艰。

就在此时,她忽觉头顶一黑,还未看清就被人一把抄在腰上,身子随即腾起,定下神时,她的人已经站在了一把掠空飞行的宝剑上。

“顾宗主!”唐谧看着抱住自己那人的侧脸,惊讶地叫出声来。

顾青城眉头紧锁,催剑低空疾掠,只简短说了句:“入了火海先用风盾护住自己,想救人也要能自保。”

唐谧应了,见火海将至,正要集中心力施展风盾,却听顾青城低叫一声:“不好,那穷奇要逃了!”

唐谧闻声看去,只见那只在火海中作乱的有翼虎已经展翼而起,而利齿马却倒在了一片大火中挣扎扭动,状若垂死。

顾倾城原本正催剑向着小山下飞行,见此情形,突然御剑而起,向那有翼虎追去。

唐谧站在他身后,问:“顾宗主,那两只异兽叫什么名字?”

“那像马的叫駮,是以虎狼为食的异兽,虽然稀见难驯,但被人驯养也不算太过奇怪。可那只有翼的老虎却是极致邪恶的妖物,名叫穷奇。传说它能通人言,见到正直的人便会一口吃掉,见到奸佞的人却会逮来猎物相赠。这种妖物极为罕见,不知是何等人竟能将它收服!”

唐谧想:那自然应该是个大恶人了。

这念头一生出来,她心头一个激灵,忙问:“顾宗主,会不会那驾驭穷奇的恶人是故意来破坏这次武举的?”

顾青城没有立时回答,略一斟酌才说:“此次武举是一件天下大事,而且是专门针对我们蜀山派的。本来,你若是答应和我一道游历江湖,我也打算带你来见识见识。如今这意外一出,在楚国朝中的蜀山人可算是麻烦大了。”

“为什么?这比武不是楚国外戚们主张搞的么,如今出了乱子与蜀山何干?”唐谧不解地问。

“外戚不过是主张而已,负责督办的却都是军中的蜀山人。今日楚王驾临却出此祸乱,本来就已够严重的。若是再有人被踩伤踏死,必定会激起民愤,一道玩忽职守之罪是铁定跑不掉的。非但如此,这武举没有蜀山中人参加,到时肯定会有流言传出,说是蜀山人故意搅乱武举总之,此次意外完全有可能是针对蜀山而为,不但可以打击楚国朝中的蜀山人,还可以败坏我们蜀山派的名声。”顾青城不无担忧地道,跟着又补了一句,“不过好在现时突然冒出一个蜀山剑童来应举。唐谧,那剑童是你的朋友吧?”

“是啊,他叫张尉。只因他父亲的故旧知道他的志向是参加武举再当将军,所以临时送他参加的,意在让他提前试试看,并不在乎输赢。”唐谧答道。

这样听顾青城一分析,唐谧突然明白“御试”开始前那校尉为何执意要白芷薇离开了,八成是她母亲熙华公主早就知道会出事,想来这阴谋和这位公主殿下绝对脱不了干系。

如此一想,唐谧心中难免有气,暗道这位公主当真对他人的性命一分怜惜也没有,在她的心里,估计我唐谧的小命和猪狗也差不了多少。

“唐谧,你放平心绪,不必担心张尉,我看到慕容斐已经去帮他了。有那孩子在,不会出大事。”顾青城的声音冷不丁地打断了唐谧的哀怨。

唐谧被吓了一跳,虽然顾青城没有猜对自己为何情绪波动,可自己站在他身后生闷气,他是怎么知道的呢?于是忍不住问:“顾宗主如何知道我在想心事?”

“我哪里知道你在想什么。窥心术不但艰深无比,而且对施术条件也极其讲究。我只是能感觉到你心中不静而已。”顾青城开口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