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薇和张尉俱是一惊,一是惊讶此人的武功居然如此之好,接近他们时三人竟全都没有察觉;二是惊讶认识唐谧的人中居然有哪—个敢这么和她说话。

“李冽,你怎么也上山呀?”唐谧也有些惊讶,这人不是该在山上的剑宗处所么?

“昨天太晚,就睡在御剑堂了。你快下来,咱们昨天不是都说好了?”

唐谧心中疑惑,御剑堂内哪有你睡觉的地方,莫不是和别的剑童挤在一张床上?不过,她还没告诉白芷薇和张尉昨晚的事情,不想解释太多,便直接从张尉背上滑下来道:“我昨天睡太晚了,今天没力气走山路。”

“那我背你好了。”说完,李冽不由分说便将唐谧背在了背上。

唐谧心头一阵茫然,想了很久,在李冽耳边悄声道:“李冽,虽然你很好很好,可是我必须告诉你,我并不喜欢你。”

“那就从现在开始努力喜欢我吧,这对我很重要的。”李冽简单地回应。

唐谧气得在他背上捶了一拳,心中萦绕不去的仍然是那个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这到底是所谓的一见钟情,还是另有图谋呢?

而比这更让人困扰的是,自己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呢?真的不喜欢,还是有一点动心?

她在那少年的背上叹了口气,三月微冷的山风掠过,衣袖灌满冷风,身体便迅速地凉了下去,唯有那少年坚实的脊背是温暖的。

因为脚程比去年快了很多,众人来到剑宗所在的无惘峰玄天阁时,离中午还有好一段时间,这种时候,剑童们大都会自觉地在玄天阁西侧的演武场练剑。

唐谧他们三人过去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剑童在演武场练习御剑术了。

唐谧瞄了一眼,发现那里面有君南芙和司徒慎、豹山三个认识的人,随口问张尉道:“那边都是你第一年来蜀山时同殿的剑童么?”

“差不多,里面不认识的大概是后面来的老人。”张尉答道。

唐谧看着那些剑童,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抿着嘴唇,不再说话。

三个人练了一会儿剑,白芷薇见李冽远远走过来,摇了摇头,对唐谧说:“李冽就算喜欢你也不用跟得这么紧吧,好像是着急把你娶回家一样。”

唐谧也看向那越走越近的黑衣少年,低声道:“嗯,今天一定要把这件事说清楚。”李冽走到近前,说:“唐谧,吃饭的时间到了,一起走吧。”

唐谧想了想,觉得正好能和他单独谈谈,便点头跟他去了。

张尉收了剑,对白芷薇说:“走吧,一起去。”

白芷薇“扑哧”一笑:“你和谁一起去啊?”

“他们两个啊,他们不是要去吃饭么,刚听见的。”

“人家两个要单独吃,你去做什么?”

“为什么要单独吃?”

“刚才路上我不就告诉你了,李冽喜欢唐谧啊。”

“我知道,难道那我们就不可以一起吃饭了?”张尉继续疑惑地问。

白芷薇看着他,直视着那张懵懂的面孔,意味深长地说:“大头,喜欢一个人都是这样的,只想和那一个人单独在一起。你的君南芙,不看你,不理你,不愿意跟你在一起,这才是奇怪的事情,你明白了吗?”

张尉听了这话,心头不知为何一阵暗淡。那样的感觉,他这一生都未曾经历过,好像明朗的天空里,有灰色的云朵忽然掠过,顿时天上地下都是驱不散的阴影。可又似乎,他正隔着薄雾在看着什么,就差一点点,只要那么一点点,他就可以看得清楚分明。

他猛地转过头,望向不远处还在练剑的君南芙。

她的面孔看起来精巧得像是被能工巧匠细心琢磨而成,此时面颊晕着淡淡的桃红,是最为诱人的青春颜色。刹那之间,他觉得心中真的像有一只猛虎在呼啸一样,鼓噪得他不能思考。

当下,他大步流星地走向她:“君南芙,一起去吃午饭吧。”

那声音算不上响亮,但足够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四下里顿时鸦雀无声,男男女女都压抑着看热闹的兴奋,安静下来,想看看这个莽撞到不知自己斤两的小子,将会在御剑堂最高傲的花朵面前如何碰个鼻青脸肿。

君南芙愣了愣,脸色变得通红,以极低的声音道:“张尉,你想干什么?”

“想和你一起吃午饭啊。”张尉答道,莫名的,君南美那压低声音、神色慌张的样子让他觉得心中一阵发紧。

君南芙挪了挪身子,背冲自己那一殿的剑童,对张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速速离开,然后大声说:“我不去,我和你又不熟。”

张尉记得唐谧一直骂他不懂揣摩别人的眼色,可是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几乎可以从君南芙的眼睛里读出一整串句子,那句子让他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以至于声音冲出喉咙的时候显得分外艰涩:“那好吧,再见。”话落,他头也不回,提着剑疾步离开。

白芷薇看着那默然离开的蓝色身影,那样压得低低的头和紧紧握剑的手她忽然觉得有点难过,心中怒意骤涌。三两步走到君南芙面前,出人意料地挥出“雾隐”。

几乎透明的长剑在出鞘时连剑光都不会闪烁,淡薄隐约如若晨雾。一缕青丝飘落在地上。君南芙一惊,发觉额前碎发已经被无声无息地削去了几缕。

她听到面前那个面色苍白冰冷的少女道:“君南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算计什么,从今天开始,你是我的敌人!”

那少女有着一种天生的、高高在上的压迫感,让她一时间忘记出手还击,直到眼看着那少女走远,才感觉有寒意从心底缓缓升起。

唐谧和李冽在食堂找了个角落坐下。

唐谧想了想道:“李冽,你很奇怪。”“你也很奇怪,不正是我的绝配么?”李冽笑着,没有一丝愧色。“我有什么奇怪的?”唐谧反问。

“你根本不像你这个年龄的小姑娘,心锁重重,好像想得很多。”李冽琥珀色的眼睛锐利迫人。

唐谧心中打了个突,可是虽然心虚,眼神却虚张声势地犀利起来:“为什么这么说?”“感觉而已。你不知道吗,你很难让人不注意到。”

李冽讲话时态度从容,唐谧却只觉得更加疑惑,暗想这样游刃有余的模样难不成是情场老手?略一迟疑又问:“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才喜欢我的吧。”

“就是因为这个。”他毫不迟疑地肯定。

“可是,坦白说,我可没有找到喜欢你的理由。”

“可是,你也没办法说根本不喜欢我啊。”

“我不喜欢你。”“说得太快,一看就是假话。”李冽仍然保持着微笑。

唐谧一阵沉默,明白这次真的是遇到了对手,交手过招中不得有一式出错,这让她不自觉地提起了迎战的兴趣,摇了摇头道:“好吧,既然如此,咱们就看看最后究竟是个什么结果吧。”

说完,她孩子般的面孔上绽开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那笑容奇异的炫目,让李冽忽然感觉像是看到了战场上敌人阵营中迎风招展的猎猎帅旗,只要那面旗没有倒下去,就永远会有潮水一般的士兵忘记生死,蜂拥而至。

他这样想着,只觉面前的少女忽然有了一种魅魔般的力量。

36、新来的督导弟子

唐谧饭后回到演武场,四下看了看,没有瞧见白芷薇和张尉,只有自己殿的庄园她们几个小丫头正聚在一起兴奋地聊着什么,便径自走了过去。

几个小姑娘的神色中都有些掩饰不住的兴奋,一见唐谧来了,庄园一把拉住她:“唐谧,你和桓澜很熟对吧?”

“还算熟吧。”唐谧莫明其妙地看着她们回答。

“什么叫还算熟?”她旁边一个高个子的女剑童一边说话,一边伸出手指数着,“你至少和他一同在玄天阁受过罚,还当过他狮戏的对手,对了,你还被他的魂兽晚上送回过御剑堂。另外,有人见过你们在桃树下聊天,还有还有,在树上也聊过。此外,你们一起去救过被幻蝶袭击的剑童,当天一起在术宗过了夜,对不对?”

唐谧被这份无比详细的情报吓了一跳,几乎以为时刻都有人跟踪,惊讶地盯着那女剑童问道:“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那女剑童露出得意的笑容:“你忘了,不论是江湖之外还是御剑堂之内,可没有我李理不知道的事哦。”

唐谧这才想起,这李理就是昨天庄园介绍过的那个鲲鹏帮老大的外孙女,不论是江湖秘闻还是御剑堂小道消息都可以问她。看来此话果然没有夸大,这丫头的确有着自己独门的消息渠道,只是唐谧本是个有秘密的人,而且她清楚地知道,那日她在御剑堂地宫遇到的事,可只能烂在肚子里,因此见到这种消息灵通的人物,心里不禁有些发虚,以开玩笑的口气探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莫不是仰慕桓澜已久,每日追踪他的行迹?”

李理的脸上显出骄傲的神色,摇摇头道:“我可没那个兴趣,只不过对他有兴趣的人实在太多,他的消息比较容易卖高价,所以才要格外注意搜集。”

“那也要有本事收集才行啊,别人想收集都收集不到呢。”唐谧拍完马屁,继续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李理却不上当,笑着摇摇头:“这个么,可是我将来养家糊口的独门本事,不可说,不可说。”唐谧见问不出来,也不再纠缠:“你问我这个干什么?我和他也就这些交情而已。”

庄园瞪大眼睛叫道:“就这些交情而已?你可知道,桓澜和他同殿的女剑童都不怎么说话的,和你还有白芷薇这已经算是交情深了。”“是么?”唐谧想想那个总是喜欢绷着脸的小P孩,觉得似乎有些道理,别说是女剑童,估计就是男剑童和他有交情的也不会太多,于是又问,“到底提这些做什么呀?”

“因为根据李理的最新消息,这回负责给我们督导的剑宗弟子中就有桓澜啊!”庄园的声音不自觉地上扬,圆圆的眼睛明亮异常。

唐谧自然知道,蜀山的传统是指派还在修习的弟子帮助殿判督导御剑堂的剑童,便说:“过去那些督导的弟子架子都好大,仿佛通过五殿大试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这个桓澜啊,只怕架子更大。”

“所以,就需要你和白芷薇帮忙啊。到时候,你一定要介绍我们认识他。”庄园抓住唐谧的手。一摇一摇地恳求。

唐谧笑笑道:“这个没问题,不过李理,你能帮我一件事么?”

“什么事,你说。”李理颇有江湖豪气。

“我想了解一个人,你能不能帮我搜集些消息?我出钱也行。”

李理摆摆手:“什么钱不钱的,就当姐姐我送你的见面礼。说吧,要知道谁的?”

唐谧看了看远处另一殿的剑童,轻轻吐出三个字:“君南芙。”

没过多久,慕容烨英带着两个剑宗少年出现在演武场,其中一个相貌俊美却神色冷清,正是众人期盼已久的桓澜。

慕容烨英看了看众剑童,发现白芷薇和张尉不在,正要发问,远远瞧见两人正低着头走过来,便道:“我介绍一下,今年派来负责督导你们的蜀山弟子是王迩和桓澜。”

唐谧把王迩的名字听成“王二”,忍不住“噗哧”一笑,看向那个黑衣的少年。不想那少年也正好听到她的偷笑,向她这边瞄了一眼。而他身边的桓澜则是面无表情,目光投在地上,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唐谧的样子。

慕容烨英接着道:“御剑术是蜀山武功中最难的部分,我自己也未敢说完全掌握,可是其中的要领和口诀,你们在第一年就已经全部知道了。而从这一年开始,你们便要学习如何在御剑术中运用到剑魂的力量。”

唐谧听了这话,心中“咯噔”一下,不自觉地握了握“未霜”。

这剑已经被她在楚国找能工巧匠做过手脚,重新装了一个中空的护手,护手的一面镶着一颗珍珠,按下之后,便会像贝壳一样打开,正好可以把晶铁梳子放进去。

她自己琢磨着,这样大约就可以算是把一副对剑合二为一了吧,却又不能十分肯定这么做是不是真的能让唯一还“活着”的那个剑魂起到作用,而经过这样改造过以后,手中的“未霜”到底还算不算是一把“亡剑”呢?

慕容烨英开始继续解释如何运用心力与剑魂沟通,唐谧听着听着,猛地想起仍然毫无心力的张尉来,抬眼四下看看,发觉张尉正站在不远的地方,一如往常般神情认真地听着。但说不出为什么,唐谧却觉得这个一向熟悉的少年有什么地方看上去不一样了。

讲解之后,剑童们开始各自分开练剑。被指派来督导的桓澜和王迩则溜溜达达地四处巡视,并不和剑童们说什么。

在唐谧看来,这两人真是比过去派来的督导架子还大,心里一阵不痛快,也假装没看见桓澜,兀自练起剑来。

两人走到附近的时候,唐谧就听到那“王二”正闲闲地品评:“那个女剑童的剑法和桓澜你很像啊,出手果决。”

唐谧顺着“王二”的眼光看去,见他是在说白芷薇,心里本还觉得挺高兴的,谁知那“王二”接着又说:“不过,剑法还不及样貌的一半。嗯,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何必学剑呢,弄得一手老茧。”

唐谧觉得这话听起来颇不顺耳,再一看那“王二”,只觉得他瞧着白芷薇的眼神色迷迷的,便想顺手教训他一下。

所谓顺手教训,是因为练御剑术的时候的确很容易伤及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