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她们几乎要认定这就是魔王与堕天切磋武功的壁画时,张尉突然指着那个魔王刻的小人儿道:“我想,如果刻这个小人儿的人就在我旁边,我也能创出一套武功来。”唐谧和白芷薇俱是一愣,都不明白眼神仍有些发痴的张尉究竟是什么意思。

只听张尉看着那壁画继续道:“回风剑法的第一招并不讲究,就是随便攻出一剑。如果我也这么攻出一剑,刻这小人儿的人要是在的话,就会出招指出这一剑的不足。那么,她会迫使我去想,如何既破解了她这一招,又能做出反击,于是,我想出第二招。如此往复下去,若是有她在,我不就会从随便一招开始,创出一套攻守有度的武功了么?”

唐谧和白芷薇虽然聪慧,但思考的前提都是世上已经有了回风剑法,听张尉如此一说,她们才发觉,原来还有其他能解释这件事的角度。

唐谧略一思索,问道:“你是说,魔王和堕天并不是在此处比试,而是在共创武功?”张尉思忖良久道:“这一点我也不能肯定。但我觉得,当我这么看这些小人儿的时候,便会发觉自己和刻画这些小人儿的两人之间的差距。”

说完,张尉抽出剑,开始比划起来,边比划边解释:“你看,如果有人这样一剑攻向下盘,我会觉得如此挡开最好,同时还有再回手的余地。可是,图上的人是这么斜刺一剑,因为她看到这里有了破绽,而我就想不到。那么,现在假若说我想到了这里有破绽,我会这样补一剑,但是他却是以进攻的一剑代替了补防。”

唐谧和白芷薇顺着张尉的思路再去看这些小人儿,不再把他们当成已经成形的两套剑法,而是两个高手正在探讨如何创造出更为高明的攻防招数。

这样看了一会儿,两人也渐渐入迷,忘了再去推测到底在遥远的过去,这座蜀山深处的洞穴里,曾经有过两个怎样的绝世之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刻下了这些痕迹。

虽然三个人都熟悉这套蜀山最基础的剑法,可是却从来没有从这样高屋建瓴的角度去审视这套武功。不知不觉,三人竟然看了整整一个时辰。

唐谧长长舒了口气,扭一扭已经僵直的脖子,慨叹道:“原来,武学之道竟是如此奥妙无穷啊!”

“是啊,看了这些图,脑子好像突然清明了不少。”张尉应道。

“啊,这是华瑛!”白芷薇突然指着画底一处很小的刻痕低叫起来。

唐谧凑过去一看,见是一行极小的字,轻声念道:“辛丑年三月,瑛与凛于蜀山游戏之作。”念毕,唐谧有些迷茫地抬起眼睛,望向白芷薇,问道:“芷薇,堕天大人的名讳是什么?”

白芷薇看着那行小字,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也许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在这里的人到底是华璇还是华瑛,永远都不可能再被人知道了。而所谓的真相,其实早已湮没于百年的滚滚烟尘之中,而自己能看到的不过是那些风云人物留给后人猜测的一道背影罢了。

思及此处,她心里便不再觉得惊讶,掠眉启唇,淡淡道:“王凛,堕天大人的名讳是王凛。”

待到三人出得山洞,回到悬崖之上,发现日头已经升到正空,才知道原来在山洞中竟耽搁了一个上午。

张尉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洞口如此小,成年人应该钻不进去吧。”

白芷薇算了算时间说:“嗯,想必刻下这些的时候,他们大约就和我们差不多大,华璇应该还没有继承王位。”

唐谧遥想当年人物,心生感慨:“不是魔王的华璇,不是堕天的王凛,还有未成为王后的华瑛,他们三个究竟会是些什么样子的少年呢?”此话一出,勾起三人心中的无数怀想,他们便都不再作声,听凭山风吹打面颊,扬卷衣襟。

忽然,不知何时趴到唐谧肩上的绿毛小猴子指着天空叫了起来。

三人仰头看去,只见一道光划过天空,向他们处身附近的林中掠去。因为是白天,那光并不显眼,唐谧眯起眼睛望向它消逝的树林,问道:“那是什么?”

“是不是有人御剑飞过?”张尉说。

唐谧虽然有过两次御剑飞行的经历,却从未在地上看见过,不由奇道:“原来御剑飞行在地上看来就是一道光啊?那么我有一次在夜里可能也见过的,当时我还以为是流星呢。”

“能御剑飞行的可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不知道这人来这里干什么?”白芷薇疑惑地说,转而问唐谧和张尉。“我们该不该去看看呢?”

39、可是我很喜欢他

那道光落下的地方看上去离三人所在之处并不遥远,唐谧心中虽然好奇,可是又有些犹豫会不会越走越深入蜀山,一会儿可能更不好回去。

她这才想起肩上的小猴子看起来很是友好,而且虽然模样小巧。却有可能是已有百年以上寿命的异兽,也许当年曾在这洞中见过华瑛与王凛刻下那些小人儿,因此才认得这把“未霜”,便扭头对它说:“如果我们再往山里走走,你能不能把我们送回青石阶?”

那小猴子的黑眼一转,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

唐谧见小猴子肯合作,觉得去看看也无妨,对张尉和白芷薇说:“我们现在就算回去,下午的课也赶不及了,不如过去看看。是什么人跑到咱们蜀山深处来了,如何?”

白芷薇自是没有意见,张尉心中虽有些犹豫,可见两个同伴都意欲一探究竟,也不想扫两人的兴,只是说:“要不先去看看,若是实在不好走就算了。我怕咱们一夜未归,今日若是再不回去。御剑堂那边要着急的。”

唐谧想想也对:“好,就依你的。”

三人钻入树林,劈开拦路的荆棘,向那道光落下的地方走去。

因为树妖果实对身体有着极大的裨益,三人觉得精力充沛,脚步轻快,虽然面前的道路比原来要难走上许多,可是行了一段,倒也没有感到如何疲乏。

但没走多久,眼前的荆棘已经茂密得如同一层层幕布,劈开一道,下面又是一道,层层叠叠、无穷无尽。

唐谧见此情形,摇头道:“太不好走了,要不算了,我们回去吧。”

不想她肩上的小猴指着前面边叫边跳,她觉得蹊跷,转头问张尉:“要不,你再往前劈两剑看看?”

张尉依言又向前劈了四五剑。

——就见一道光亮突然透过劈开的荆棘,射入昏暗的林中。

三人扒开枝叶荆条一看,原来那树林竟然已经到了尽头,一条细长的峡谷就出现在他们的脚下。

这条峡谷看上去甚是奇异。从他们所站的高处向下望去,谷中弥漫着浓浓的黑色雾气,两侧寸草不生,而谷底的黑色浓雾中隐约可见有枝丫繁茂的树木生长于其中。一阵山风掠过,黑雾翻滚,那些雾中的不明树木也随之伸展摇摆,显得妖异非常。

一股腥臭的气息被山风送上来,白芷薇捂住鼻子道:“这黑雾可能有毒,莫要再接近了!”

唐谧觉得那味道闻起来让人恶心欲吐,便点头示意一起离开,此时,却有一声野兽的吼叫从谷中传来,震耳欲聋,让人心颤不已。

“似乎昨夜也听过这叫声,是老虎么?”唐谧问道。

“的确有些像虎啸,只是老虎哪有如此的威力,声音也不可能传那么远。”张尉答道。

“莫非那个御剑飞行的高人是飞往这个峡谷的?”白芷薇疑惑地道,“这里看上去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三人正在犹豫是不是要再走近一些一探究竟,只见谷下黑雾涌动,一个人御剑冲出山谷,急急掠向天际。

三人透过荆棘的缝隙,清楚地看到了那人的面貌,顿时半晌无语,怔怔凝视着那人在高空中消逝成一道浅淡的白光。

好一会儿,张尉才犹疑地开口道:“那是穆殿监,没错吧?”

“是他。”白芷薇确定地说。

那人的相貌唐谧也看得十分清楚,心中蓦地腾起许多记忆的碎片。

穆家旧居那些记载着仇恨的发黄纸张,藏书阁内无数写着穆显两字的借阅纪录,甚至那时在地宫中仿佛是被人故意安放好等待杀死穆晃的“尸王”,还有眼前这个妖异的山谷这一切,似乎只差一点点就可以连贯在一起了。

唐谧闭上眼睛,觉得心中有寒意缓缓地蔓延向四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张尉看到她的面色有些不对,担忧地问:“唐谧,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不是,我只是在想,穆殿监来这里做什么呢?按理说我们该下去看看的,可是,我觉得这个山谷实在不太安全,我们没有准备,今天还是不要冒险吧。”唐谧说完,便紧锁眉头,自顾自地转身往回走去。

白芷薇也觉得事情并不简单,看到唐谧思考的样子,追上去问:“你是不是觉得穆殿监有什么不对?”

唐谧点点头:“你觉得穆殿监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感觉上很严肃,并不让人亲近。可是,他应该是全心全意在维护御剑堂吧。”白芷薇说完反问,“你过去不是一直觉得他是可以信任的么?”

不等唐谧答话,追上来的张尉便说:“不能因为殿监从那山谷里出来就乱怀疑他吧。”

“是不能,但是我觉得总要留一份心才好。无论如何,那山谷看上去决不是什么好地方。”唐谧答道。

三人走了一阵,忽然,唐谧肩上的小猴子好像发觉了什么,一下子跳到树枝上藏了起来。

唐谧猜测前方可能有什么不对,顿时停下脚步,向前张望。

好一会儿,前面隐隐传来人声,接着是脚踏树叶的沙沙响,片刻之后,桓澜和慕容斐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张尉一见,高兴地跑上去道:“怎么是你们,莫不是来找我们的?”

慕容斐一看三人虽然衣衫狼狈,而且浑身都是些浓绿的脏污,可是面色红润,精神也不错,顿时舒了口气,带着些责备道:“何止我们在找你们,昨天你们三个彻夜未归,半夜里烨英姐便出来寻人了,一路找上了剑宗。结果被桓澜知道了,以为你们又去了‘幻海’,便跑到那里去找你们。今天烨英姐说,御剑堂所有的殿判都已经出来寻人了。你们几个到底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唐谧往树上的小猴子一指:“喏,就是这个小家伙在路上抢了我的剑,害得我们摸黑一路追进林子,这才迷了路。”

“那一早起来为何不往山外走?我们刚才经过那个被打死的树妖,看见你们-一路留了记号往山里走,都不敢发信号召集别人,生怕你们几个又是去干什么出格的事,被其他人看见就不好交代了。你们三个的武功不怎么样,胆子可是真大。”慕容斐继续责怪。

唐谧又一指那小猴子:“说来话长,简单地讲,还是这家伙的原因。”

桓澜在一旁冷着脸:“行了,活着就成了。”说完,从袖中拿出一根联络用的烟花,一拉尾端的绳子,放出信号,转身便往回走。

慕容斐看着他的背影笑笑问道:“你们是怎么得罪他的:找你们的时候看上去还挺着急的,见了面怎么就摆起了臭脸?”

“谁知道,真是个别扭的小孩,懒得理他。”唐谧摇摇头,也向前走去。

慕容斐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白芷薇:“那个树妖是你们杀死的?”

“是啊。”

慕容斐神色微变,又问:“白芷薇,你可觉得自己的剑力量大增?”

白芷薇想起昨夜那有些异常的感觉,便道:“是增加了一些,而且,就在感觉自己力量不济的时候,似乎便有力量从剑上反补回来。”

慕容斐听了,略略沉吟道:“我的武功也有突进,那感觉好像是有人猛然把你从低处拉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一下子就看到了和从前不一样的风景。”

白芷薇颇有同感:“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我们的剑魂得了佟敖剑魂之力的缘故?”

“想来该是这个原因。”慕容斐说到这里,不自觉地微微一笑,“如此说来,那样赌命的一战还是颇为值得的。”

唐谧走在前面,虽然嘴上说懒得理桓澜,还是凑上去,嬉皮笑脸地问:“这位大侠,敢问是谁惹了您啊?”

桓澜走得极快,瞟了她一眼:“与你们无关。”

“我怎么越看越觉得和我们有关昵?”唐谧急急跟在后面迫问,“莫不是昨天我们打了你表妹一顿,她跑去找你告状了?”

“你们打嘉禾干什么?”桓澜顿时停下脚步,瞪着唐谧问。

唐谧笑一笑道:“生气呗。自从她这个小表妹来了,桓大侠就不理我们这些老朋友了。”

“胡说八道!昨天在玄天阁白芷薇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桓澜有些生气地说,扭头继续向前走,边走边说,“唐谧你这个人最不老实,我还是比较信白芷薇说的话。”

唐谧看着桓澜疾行的背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白芷薇到底说过些什么,惹恼了这尊小佛。

待到白芷薇跟上来,唐谧拽着她低声问:“你这个毒舌鬼,昨天在剑宗那里和桓澜说了些什么,害得他从昨天下午开始,就不太对劲。”

白芷薇满脸委屈:“我昨天在剑宗一直陪着张尉,哪里有和桓澜说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