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晃神的工夫,场上的两人又斗了十来剑,仍然胶着难分。

只见方秩离好像突然决定了不再继续纠缠,一剑刺出,裹挟着呼啸的剑气,竟然使出了全部的力量。

白芷薇没料到这么快对手就要做最后的全力一击,暗想此人也不像是没有耐心的家伙啊,而自己此时尚有足够周旋的力量,虽然这一击气势非常,但并不一定需要硬接,只要躲过便能稳操胜券了。

不想她这一躲,竟是给方秩离留出了收剑回鞘、施出术法的时间。

只见他在两人错身之际身子移向局外,顺势收剑,紧接着一个旋身正对白芷薇,结出金刚手印,断喝一声:“天雷!”一道和着雷声的闪电顿时直击而下!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两人斗剑斗得如此精彩,一定是要以剑法决一胜负,不想方秩离却以放弃自己全部力量的做法,为施术法找到了机会。

众人都知道,在二人近身对决时虽然很难找到施法需要的时机,但一旦被找到,输赢也就定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手持宝剑无法防御术法的白芷薇就要惜败的时候,却见白芷薇挥动“雾隐”在头顶疾旋,竟是以剑施出了风盾,结结实实地挡住了那道闪电,紧接着她的剑锋一转,身形前掠,透明的薄剑已经抵住了方秩离的咽喉。

方秩离没有动,任凭“雾隐”的寒气顺着脖颈向整个身体蔓延而下,声音有些低哑地问道:“我看不见,请告诉我,你是用什么术法防住天雷的?” “风盾而已。”

“别骗一个瞎子。风盾只能防御实物攻击,况且你一手握剑,如何施出风盾?”

“你记住了,这是一个小窍门。用剑辅助施出风盾的话,可以凭借剑魂的力量,防御术法攻击,而且,好处是我不需要把剑收回鞘中。”

“你能想出这等窍门的确是不简单,我输得心服口服。”

白芷薇笑一笑,并未接话,说不清是因为骄傲或者别的什么莫名的心思,不想解释这并非是自己琢磨出的窍门,而是来自《六道全书通要》。

58、不是冤家不聚头

唐谧和白芷薇、张尉三人一同走出义金殿,时不时有同殿的剑童从他们身边走过,对三人道一声恭喜。三人的脸上自然也漾着笑,只是细究起来,终是少了些胜利之后的志得意满。

走了好一段,张尉总算憋出一句话:“唐谧,要不我留下来和你一起殿试吧。”

“你别。”唐谧故意夸张地使劲儿摆手,“对我这个天才少女来说,殿试算得了什么。倒是你这个草料脑袋,好不容易才侥幸逃过死亡之试。捡了便宜就赶快躲一边偷着乐去,别傻乎乎地瞎讲义气。到时候你要是考不过,说起来都是为我做了重大牺牲,我可不领情。”

“唐谧,我也不想去,少了你我觉得没意思,而且那么久见不着,我会想你的。”白芷薇也说。并不善于表达感情的她说出这样的话时,带着一种特殊的低回语调,真像是就要长久离别了一样。

唐谧假惺惺地抹了把眼泪,抱住白芷薇说:“神仙妹妹,我也舍不得你们啊。可是,本姑娘有朝一日终究要嫁人生子、退隐江湖的啊,哪能一直陪在你们身边。你们两个赶快该到哪儿凉快便去哪儿凉快,切莫老跟在我身边,误了我的终身大事。”

两人被唐谧逗得直笑。白芷薇一把捏住她的脸蛋,说:“真是贫嘴。那你从实招来,你终身大事的对象是谁啊?”

唐谧呲牙咧嘴地叫着痛,只是并不再答话,心中却是一阵黯然,想起那个为自己挡了一剑的蓝色身影,不由自主地把手按在了肩上。

晚上的时候,唐谧和白芷薇刚要睡下,只听窗棂上“噗、噗、噗”地响了三声,似乎是有小石子打在上面。

两人推开窗子一看,只见后墙头上坐着一个蓝衣少年,两条腿挂在那里晃啊晃的,咧嘴一笑,亮出一口招牌白牙。

两人跃出窗子翻身上了墙头。唐谧笑着问:“大头,好久没来了啊。”

张尉嘿嘿一笑,道:“明天我们就要出发了,我想着明年才能再见到你,所以虽然有点儿晚了,但还是有事想和你说。”

“什么事?”

张尉从怀中掏出两个小竹筒,略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个,是我早就准备好要给你们的,只是后来、后来发生了那些事,再者说也有别人送你们,我就没拿出来。”

唐谧和白芷薇各自接过小竹筒打开一看,原来里面是一株已经风干的彤管草,因为被保存得相当仔细,看上去颜色红润,倒像新采下来的一样。

唐谧把竹筒往怀里一揣,虽然明白张尉的意思,却依然装出生气的模样,板着脸说:“大头你这就不对了,今年你心里明明就有了喜欢的人,怎么还给我们两个准备这个?没有诚意。”

“那个啊。”张尉搔着头笑笑,“其实我是在去年就决定要在今年继续送你们的。因为去年送的时候看见你们很高兴,我想司徒慎他们说得果然不错,女孩子收彤管收得越多就越高兴。既然如此,不管你们收到了多少,我还是会继续送就是了。”

说到这里,他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听上去,只是像在说话中略略停顿了一下:“不过现在我明白了,这话也不尽然。至少如果君南芙收到我送的彤管草,就不见得会高兴。”

白芷薇将小竹筒“咚”的一声敲在张尉头上:“你这个大头总算开窍了,要不真枉费我公然与她为敌。你听着,这次和清源寺比武她可也在,到时候你和她朝夕相处可别又被美色迷昏了头。”

“我不会的。”张尉应道,忽而一转念,心想如果唐谧不在,以白芷薇的性子还真不知会干出些什么来,便说,“白芷薇,到时候你可别和她再有什么冲突。其实,她人真的不坏,那么做都是她爹的意思,她也没办法。”

“这个我可不保证,提起她我还是有气。要不是她,咱们三个也不会吵架,桓澜也不会到现在还不理我们,甚至唐谧也不会自己用飞翼去黑雾谷以致受伤。至少,她欠你一个解释和一句道歉。”

张尉低下头,避过白芷薇逼人的目光,良久才说:“那天她说过了,对不起。”

“这种事情是一句对不起就能算完了么?”白芷薇愤愤反问。 “算了,芷薇。”唐谧一摆手,示意白芷薇收声。 一时间三个人都无言以对。 在沉默中,唐谧发现这原来是他们和好以来第一次正面而直接地谈到这件事。然而,就算是再好的朋友,彼此可以怎样地掏心掏肺,有些事情终究是说不明白的。

沉默良久,张尉忽然开口道:“无论如何,我知道,你们对我很好很好的。”

“那是当然。”唐谧说,拍了拍胸口放着小竹筒的地方,“这个小草,我受之无愧。” 张尉笑了笑,继续说:“我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们,就像你们在君南芙那件事上为我出气一样。”

“那当然,就算全天下与我们为敌,你也要在前面顶着!”白芷薇学着唐谧的口气,—根手指指向面前漆黑一片的世界。

“那当然。”张尉也以同样的口气说,手掌不经意地放在胸口上,倒有三份像是发誓的模样。

彼时,月光水银般流泻而下,洗染着白墙乌瓦上谈笑着的少年男女,仿佛刹那旧了蓝衫褪了红农过了经年,时光飞逝,却唯有青春凝在无边的夜色里。

第二天,御剑堂的剑童们在正殿上完例行的早会,唐谧便被穆显叫住。

原来邓方因为使用“离魂”不当,到现在还神志糊涂,但是去清源寺比试的队伍今日就要出发,于是穆显他们商量之后,决定让当时表现出色的唐谧代替邓方,作为去清源寺比武的后备。

唐谧听了,兴冲冲地跑回屋子收拾包袱行囊,这才发现小绿猴正可怜巴巴地坐在自己的枕头上,便一伸手道:“来吧,一起旅行去。”

当她背着包袱跑到御剑堂门口时,发现穆显以及全体参加这次比武的礼水殿、信土殿剑童与殿判都已等在了那里,而白芷薇和张尉两个义金殿后备站在一边,显得格外突出。

她跑过去,一把拉住白芷薇的手:“哈哈,我胡汉三又回来了,咱们一起旅行去!”

白芷薇也高兴得紧,顾不得去深究胡汉三是谁,只是仍改不了喜欢泼冷水的性子:“别美了,咱们只是先去掌门所在的无量峰重阳殿操练,离真正要走的日子还远着呢。” 一众人上了无量峰,发现三宗里年龄符合比武要求的弟子都已到齐。术宗弟子里自然有他们认识的慕容斐和欧阳羽,而剑宗弟子因为大部分有孝在身,只有桓澜等几个今年的新弟子以及李冽等几个不属于穆晃直系的弟子到场。

萧无极见所有人都到了,便站在重阳殿前的高台阶上,对众人说:“大家也应该知道,和清源寺之间每五年一次的比武对我们蜀山派的声誉有多么重要,故此,所有人都要先操练准备一个月,再由穆殿监和诸位殿判带你们去华山比武。在操练期间,你们必须专心修习,不得离开重阳殿。”

原来,为了较量蜀山和清源寺的整体实力,所谓比武并非一对一地打擂台,而是双方选择了一座离两家都很远的华山。来比试哪一方能先占领山顶。

比武规定,双方于约定的时日到达山下,之后合力将整座山封锁,如此,一座孤零零立在魏国高原上的华山便成了蜀山和清源寺的超大比武场。

这座被选中的高山山势极其险峻,通往山巅的道路只有两条,蜀山与清源寺各派一组人守住一条路,再分别派另一组人攻山,以先攻上山顶夺旗的一方为胜。

因为规则如此,所以操练的内容除了指点武功,更多是以实战方式练习对战之中的攻守。

参加比武的四十人被分为两组,考虑到山中作战易守难攻,在分组时便将实力较强的李冽、慕容斐和桓澜等都分到了攻山组。而且由于这一组较容易出现意外,需要预备替补,所以唐谧他们三个后备也便跟着攻山这组操练。

唐谧听到如此的分组安排后,不由觉得头痛,心想以后要和李冽成天见面倒还好说,但和那个仍然在生自己气的桓澜,该要怎么相处呢?

在御剑堂时,因为桓澜只是御剑术的督导弟子,两人见面的机会不算很多,而且见了就当没见也不会怎样别扭,可是现在每天都要一起操练、讨论战术,如此一来可实在尴尬。

这时候,白芷薇又带来一个更坏的消息。说是几位殿判刚刚又经过讨论,换走了几名他们攻方的弟子到守方去,而换来的几人里居然有君南芙! 唐谧一笑,拍拍额头说:“来吧,都来吧,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说起来桓澜这事,唐谧着实觉得郁闷。在她的算计中,一切原本都会在桓澜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解决掉,可如今却成了如此局面。她自然也曾经硬着头皮去找桓澜道过歉,只是桓澜铁着面孔说了一句话,便把唐谧堵得无话可说。

他问:“唐谧,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呢?”

以唐谧的本事,对桓澜的这句问话本来可以舌灿莲花,回答得天花乱坠,感人肺腑,可是那一刻,看着对面少年认真的表情和不容闪避的清澈眼睛,伶牙俐齿突然就变成了最笨拙无用的武器,连拿出来施展都叫人觉得羞愧。

这天,操练的内容是剑阵。负责攻山这组的殿判随意将二十人分了两组演练,结果唐谧和白芷薇及慕容斐分在一组,张尉则和君南芙、桓澜分在另一组。

一个上午下来,因为两组各自练习阵法,倒也平静无事,但到了下午两阵互斗的时候唐谧却发现,白芷薇在自己阵中的位置和君南芙在她那个阵中的位置正好相克。也就是说,自己这方的剑阵要想赢了对方,白芷薇必须突破君南芙,而如果君南荚那方若想获胜,君南芙则必须击退白芷薇。

唐谧心中隐隐觉得不好,不待她多想,负责各自阵型整体攻防的慕容斐和桓澜分别发出号令,两阵互攻已然开始。

两阵一相接,白芷薇和君南芙便必然地斗到了一处。

白芷薇虽比君南芙低一个殿,可如今在剑法上的造诣却要高于她,几个回合之后渐渐占了上风。

若是换成别人,既然知道这是演练,见到打不过对手便顺势退让罢了,但君南芙却是绝对不会向白芷薇退让的。她剑招越来越快,越行越险,渐渐竞生出些生死相搏的意味来。

白芷薇看出君南芙已经铁了心要和自己斗到底,出剑便也是一招狠过一招。她本来就剑路果决,这一剑剑下去,真有些招招见血的寒意。几个回合之后,君南芙已经被逼得几乎失去了自己的位置。

张尉在阵中的位置有一个责任便是协助君南芙防守,眼见着她就要失手,明明知道对手是白芷薇,还是提剑顶了上来。

他和白芷薇几乎日日切磋剑法,再加上又同样看过山洞的壁画,两人相争,原本谁也占不到半分便宜,怎奈如今是他与君南芙两人对白芷薇一个,几招之下,便把白芷薇又逼退回自己的阵位。

此时白芷薇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恼怒张尉帮君南芙,还是恼怒自己刚抢到的阵位又被夺了回去,只觉得这股怒气一下冲到了剑上,剑魂被带动起来,剑气立即凛冽非凡。

唐谧一见,忙冲过去一剑挡开张尉:“大头,神仙妹妹生气了,我去挡君南芙,你拦着她,再让她和君南芙打下去,非出人命不可。”

张尉依言去拦自芷薇,不想此时自芷薇迁怒于他,对他出剑时竟然也毫不留情。

而唐谧则是想来缓和气氛的,边打边对君南芙说:“君南荚,不过是练习,别那么计较输赢。” 不料君南芙也是心有执念之人,此时脾气上来,加之对手又是唐谧,竟道:“输谁也不输给你们。”言罢,仍是毫不留情地出手。

唐谧可算不得大度之人,几招之下发现对方根本是出手就要伤人的打法,便也不再手软。 这样一来,阵中情势转瞬又发生了变化。 唐谧的剑法高于君南芙,张尉对白芷薇又有所退让,不一会儿,君南荚和张尉便失了位置。不远处他们这一方负责全局攻防的桓澜看见阵中这一翼退败,便飞身过来补防。

唐谧和白芷薇以二敌三,加上这帮手又是桓澜,渐渐不敌,被迫向后逼退。她两人这一方负责全局的慕容斐看见刚刚在敌阵内打开的缺口马上就要愈合,赶忙提剑来相助,于是,又变回了三对三的局面。

一时间,六人斗到一处,场面甚是热闹激烈,就连在一帮观战的诸位殿判和穆显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

穆显看了一阵,恍有所觉:原来,五把“乱世之剑”已经斗到了一起啊!

59、迟早要发生的对决

慕容斐一加入战局,唐谧和白芷薇这一方实力大增,但十来个回合下来,始终只是占着上风却抢不到对方阵位。

慕容斐心思急转,猛然想起那时与佟敖比武的情景。其实现在想来,三人那时就是利用了一种他们共同熟悉且极有默契的步法。临时组成了一个小剑阵和佟敖相斗,因为可以攻防各司其职,威力自然大于三人各自为政。

“唐谧、白芷薇,用对付佟敖的法子。”慕容斐冲两人喊道。 唐谧和白芷薇都是心思伶俐之人,一听此话,便知道慕容斐的用意,两人各自挡开对手的一剑,抽身退到慕容斐身边。 三人如今在剑法上的修为和力敌佟敖的时候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再加上有了当时的经验,虽然没有再操练过,但相互之间的默契足以使这个小剑阵运转自如。而慕容斐没有了防守的压力,剑剑出招都刚猛无比,不留余地。

张尉只觉得自己这方的三人无论怎样出剑,攻向何人,总能被身形变换如飞的唐谧或者白芷薇防住,于此同时,慕容斐的剑光似乎无处不在,时时压迫着自己。逼得自己无法全力出剑攻击,总要留着后手回防。

桓澜也察觉出这三人一组阵,自己顿时施展不开,特别是慕容斐的剑气似乎越来越强。他几次与慕容斐对剑,竟被震得虎口发麻,不由心中暗暗诧异慕容斐的修为何时精进至此。再看那三人的小剑阵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分明是经常操练的模样,却不知他三人又是何时如此要好的。

想到此处,桓澜心中又是一阵不快,正巧此时他一剑攻出,被唐谧稳稳防住,紧接着慕容斐的“迫雨”已经杀至,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

桓澜心中怒意乍起,回手去防慕容斐的这一剑除了自己的力量还调动了“雪殇”的剑魂之力。两剑相交的刹那,慕容斐只觉得剑上有一股短促却如暴风般强劲的力量袭来,双手一抖,几乎将剑掉落在地上。

慕容斐惊讶地一挑眉,看向面前与自己执剑相抵的少年,只见他眸色萧杀,并无半点儿戏的意味。突然间,慕容斐的心中竟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兴奋,像是要确认一般,飞快地又出了一剑,随即再次被那短而有力的力量震得握剑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