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桓澜这一队的比分渐渐领先,司徒慎一方开始着急起来,场上的火药味愈渐浓烈。

这时,白芷薇看准一个截断司徒慎的机会,挥着球杆,看似向司徒慎杆下的皮球击去,实则手腕一拐,结结实实给了司徒慎一杆。司徒慎顿时大怒,挥杆就击向白芷薇。正从他身侧催马赶上的张尉见了,立时提缰前冲,用球杆架住了司徒慎的这一击。

白芷薇见机夺下皮球,挥杆传给慕容斐。司徒慎一看,顿时以为这两人是合计好了以这种下三滥的方法抢球,心下更是恼怒,又是一杆击向白芷薇!

此时白芷薇已经调转马头,将后背完全暴露给司徒慎,没有丝毫的防备能力,张尉见了立刻挥杆再拦。不料司徒慎这一击根本就是算准张尉会上前救驾,半空中一收球杆,张尉的重心已经前移太多,不及收回,顿时一头栽下马去!

看台上传来一片惊呼,众人皆以为张尉已摔下马来。然而一阵烟尘过后,却见那少年一只脚勾住马镫,身子仍然挂在马鞍上。

张尉腹部一用力,身子挺起,想要重回马鞍,不料坐下马儿忽然前蹄腾空,嘶鸣一声,又重重落回地上,开始发疯一般地又踢又跳。

好在此时张尉还没回到马上,离地面的距离极近,加之皮球已经被白芷薇传走,周围并没有其他马匹干扰,他瞅准机会一骨碌滚到地上,这才避开那发了狂的马匹。

唐谧在场边看得冷汗淋淋,她知道如若不是当时周围没有其他骑手,张尉恐怕便有被乱蹄踏死的危险。

她抬腿正想跑去看看张尉,却见君南芙已经跑过去。

她赶忙冲过去一把拉住君南芙:“别去,危险!”

君南芙甩手想要挣脱唐谧,才发现被她拉得死死的,转头急道:“我就是去看看,难道你不担心么?”

“担心,不过你去了我会更担心!”唐谧紧紧拉住君南芙,直到眼见着宫人和白芷薇他们把张尉送走才松开了手。

不久,白芷薇神色严肃地来到唐谧面前。唐谧以为是张尉出了什么事,连忙问道:“大头怎么样?”

“他没事,一点点皮外伤而已。”白芷薇说着把唐谧拉向无人的地方,张开手掌给她看。

唐谧只见白芷薇的掌上浮着一层薄油,不解地问:“你手上怎么会有油?”

“这是我在大头马鞍下发现的。现在是冬天,如果将毒针用凝固的油脂裹住,黏在马鞍下,等到马跑热了,油脂化掉,毒针便会刺入马背。唐谧,你还记得我们上午看见的那个内侍么?我刚刚去检查时在马厩见到他了,原来他是专门负责马匹的!”

唐谧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看来,咱们必须提前出发去赵国了!”

74、如花、小翠和小红

湍流不息的白江由西向东横穿过这片大陆,而江南面就是赵国。

唐谧一行人站在江北渡口,瞧着一艘客船缓缓驶来,船头伫立着一个少年,青衫纶巾,身姿英挺,正是男装打扮的李理。

李理未等船靠稳,便双足点地,提气越向唐谧,稳稳落在她面前,笑着说:“我没晚吧。”

唐谧见了李理也极为高兴:“没晚没晚。其实我根本不担心你,只是担心我那个‘行迟’的送信速度。”

李理从袖中掏出还在呼呼大睡的行迟,递给唐谧道:“你要打听的事情我都给你写在这里了。”话落,她又从怀中掏出几张写满字画的绢帛,继续说,“你要记住,在赵国切不可随意与人提起魔王。此地是魔王的老家,民众分为两派,一派至今依然极其崇拜她,因为她在位的时候,赵国拥有这世上最辽阔的疆土,邯郸市天下最繁华的都城,那是赵国建国以来最为荣耀的时刻;而另一派却极其厌恶她,因为她手下的魔将魔兵杀人如麻,而且她还封掉所有寺庙,引来三国联军,最终造成了赵国如今的局面。

赵国此刻证据众人都略知一二,虽然它从疆土上来说,还是四国中的第一大国,但百多年前的一战已经被三国瓜分走了不少富饶的城邦。而对赵国来说最伤元气的其实还不是领土的丢失,而是自华璇死后,被三国共同扶植的赵国君王个个都极为软弱,政令不能有效地在地方执行,军队也无法有效地维护治安。开始时,各地有实力的大地主为了自保,纷纷成立私人保安团,之后这些保安团逐步壮大,渐渐接管了当地治安,而这些大地主也最终演变成一方军阀,名义上效忠赵王,实则拥有自己的税收和管理体制,是近乎独立的国中之国。而白芷薇的姨夫陆彻,便是这些军阀中极具实力的一个。

因为这一原因,在赵国旅境内行走时更换过境通牒颇为麻烦,好在李理外国的鲲鹏帮是白江上的地头蛇,有了李理的陪同,一众人走水路沿江而上,再转入白江的第一大支流邯江,三天工夫就顺利抵达了邯郸。

李理在渡口和唐谧他们作别,临行前掏出一块用黑白相间的白江鹅卵石做成的石牌,上面雕有一鱼一鸟,正是鲲鹏帮的标志。

“你将这个收好,只要是在白江上,把它交给任何行船人都能得到帮助。一路多加小心,咱们蜀山见!”李理说完,像男孩子一般一个潇洒的抱拳,跃回船上,渐行渐远。

邯郸城市依山而建,普通百姓居于江边平原,及至山脚,地势升高,高大的灰色城墙合围住王城,延山而上便是贵族和宦官们的居所,半山处有暗红的宫墙凸起,其内则是君王居住的宫城。

几人站在渡口,可以隐约看见半山处的暗红宫墙和宫墙内错落的殿宇,殿顶上镀着赤金,在阳光下反射出绚丽的橙色光芒,映在山中未散尽的薄雾上,泛起或浓或淡的绯霞,恍然犹如高高在上的天神居所。

唐谧感叹道:“这个城市的风水果然极为不利于君王。”

慕容斐奇怪问道:“这怎么说?按照风水堪舆,此城面水环山,是建宫的上上之选。加之地处整个白江流域的河运周转之处,不论是当年还是现在,都极其富庶。要知道,若是没有邯郸城的税收,今日的赵王便很难维持局面。”

唐谧道:“我这么说,是因为高高居于云霞处的王者如果每天都俯视她的都城,久而久之便很容易忘记自己只是俗世的君王,而误以为自己是万能的神佛。身为君王,如果这么想,恐怕好日子就不多了。”

“是啊,这大约也可以算作是一种不真实的幻象。”张尉赞同道。

一行人在一间离山脚最近的客栈安顿下来,入夜时分,几人按照李理的指点来到一家名为“宝香楼”的歌舞坊。

唐谧将那枚黑白相间的石牌递给门口仆役,没多久,一个看模样三十上下的妇人便迎了出来。

那妇人见面前的几个少年虽然不过是寻常打扮,却气度不凡,脸上立时堆笑道:“几位贵客请进,奴家就是花二娘,李姑娘已经吩咐过了,请几位立即随奴家来。”

几人跟着花二娘来到歌舞坊后院,走进一间厢房,只见长几上摆着五六套女装。

花二娘指着衣服说:“请各位立即换上吧,若是不合适,奴家再叫人去准备。”

张尉一愣,问道:“我可是男子,也要穿这个?”

“那是自然。灰墙里入夜后只有歌舞姬和收垃圾泔水的可以进入,不知这位小哥是想扮作歌舞姬还是收泔水的?”花二娘问道。

张尉低头小声嘟囔一句:“收泔水的。”然而,他却知道对于唐谧和白芷薇来说,就是把剑架在脖子上,她们也万万不会答应扮成收泔水的,于是这只能是他的一个小小奢望罢了。

唐谧和白芷薇倒是兴奋不已,两人很快就各自挑了一套鹅黄和一套淡蓝的舞衣,跑到里见速速换上,待到两人跑出一看,发现三个少年仍然对着一大堆红红绿绿的衣裙发愁。两人对看一眼,呵呵一阵坏笑,冲上前去不由分说就给他们打扮了起来。

最终,桓澜被套上一袭翠衣,慕容斐则是一身石榴红的裙衫。唐谧和白芷薇仍然嫌不过瘾,又兴致勃勃地为二人涂脂抹粉,绾髻插花,一番折腾下来,两个少年倒真真变成人比花娇的美女,涨红着脸手足无措地站在当场,看上去别有一番娇羞的韵致。

轮到张尉的时候就比较难办了。不管唐谧和白芷薇怎么给他鼓捣,最后的形象总是不尽如人意。

张尉本就骨骼宽大,脸部线条也坚硬,如今个子又长高了,虽然后街还不是十分明显,可是已经完全是男子的轮廓,扮成个身着轻纱薄裙的舞姬,怎么看怎么别扭。

唐谧拍拍脑袋想了想,冲出屋去,一会儿抱着一套衣服回来,给张尉重新穿上,顿时将他变成一个丫环。

这一回,她总算满意地点了点头:“大头,这身打扮不错,以后你就叫如花了,是我们的抱琴丫环。”然后她又指了指贴了墙边站得别别扭扭的那两个一绿一红抬头望天的“美少女”说,“你们两个就叫小翠和小红了。”

张尉习惯性地接受的自己悲惨的命运,一逆来顺受的姿态抱起身边琴盒,而桓澜和慕容斐则被搞得哭不出笑不得。

慕容斐问道:“那你们两个叫什么?”

“我叫莺儿,她叫燕儿,怎么样,很可爱吧。”唐谧说完,忍不住又是一阵坏笑。

歌舞坊的车辆很顺利地进入了第一道灰色城墙,车子在一座府邸的偏门停下,几人随着其他舞姬进入庭院,在一间偏房等了片刻,便有府中家奴来传唤。

众舞姬和乐师跟着那家奴往庭院深处走去,唐谧他们走在队尾,趁人不备,悄悄溜了出来。

五个人穿过花园,准备先回那间偏房换夜行衣,忽听身后一个男子的声音喝道:“你们几个要去哪里?”

唐谧转身一看,只见一个武人打扮的男子正带着五六个兵卒站在他们身后。

唐谧见了,赶快率领众人行礼道:“奴家是宝香楼的舞姬,正要去给诸位爷歌舞祝酒。”

那男子相貌英伟,面色黝黑,眼神略混,似乎有些薄醉。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几个少女,面露惊艳地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怎么我过去从来没见过?”

“回这位爷,奴家名叫莺儿,这是燕儿、小翠和小红。”唐谧敛容答道。

那男子见小翠和小红都是一副低头垂眉的羞涩模样,不觉心动:“你们几个,跟我来吧。”

几人被领到一处水榭,早有人布置好热酒小菜,那男子坐在榻上,一指桓澜和慕容斐:“小翠和小红过来陪酒。”接着,又指指唐谧和白芷薇,“你们两个给我抚琴唱歌。”

唐谧知道桓澜和慕容斐虽然才刚刚变声,可声音已经不可能装成少女,便道:“这位爷,他们两个都是哑儿,但是舞跳得极好,不如我和燕儿陪爷喝酒,让他们给爷跳舞解闷吧。”

桓澜和慕容斐一听唐谧和白芷薇要被那人搂搂抱抱,心下都是一阵着急,不料那男子一摆手,以不容反驳的命令口气道:“你这姑娘太过吵闹,乖乖给我弹琴,不许再出声,燕儿唱歌,小翠小红陪酒。”

唐谧本来憋着劲儿准备出手,一看水榭四处透风,不远处围着的所有兵士都能很容易地看到这里,只好和几人交换一个眼色,乖乖低头照办。

她根本不会抚琴,好在御剑堂第一年的各类杂课中有此一门,总算粗浅地学过一些,硬着头皮也能对付个一两首曲子。但白芷薇则完全是个五音不全的走调高手,若是开口岂不是立刻就会露馅?唐谧想到这里,心思急转,欲想出对对策。

那男子听见唐谧琴弦一动,弹的是一首极平常的《关雎》,这曲子就算身为武人的他也极是熟悉,在一段低回的前奏之后,歌者便应该开始唱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于是,他便抬起手,看着在水榭中央款款而立的燕儿,准备在她开唱的时候,便落手击案给她合拍。

不料这手抬在半空中就是落不下来,唐谧弹完前奏调子一转,又是一段新的前奏。他正要发问,小红的一杯酒已经送到他唇边。

他抬眼看见那张俏脸,心头一荡,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转头又要打拍子,却听唐谧琴声一转,竟是第三遍弹起前奏。他心下纳闷,正要发问,桓澜已经出手,正正点在他的睡穴上,慕容斐立时往前一扑,做出个投怀送抱的姿势,将他悄然放倒在地上。

几人此时方才长出一口气,却也不敢发笑,又等了片刻,才起身离去。

唐谧路过兵士的时候,故作关心地说:“那位爷醉了,几位还是把他抬到屋中去睡吧,外面的夜风硬。”

直到五人换好夜行衣飞跃出那府邸、疾行在高高低低的屋顶上时,才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而这件事唯一的遗害就是,从此后,唐谧和白芷薇就喜欢管张尉、桓澜和慕容斐叫如花、小翠和小红了。

75、黑暗女王

五个人很快来到半山的红色宫墙之下,却见那墙极高,纵使一慕容斐和桓澜的轻功也难以翻过。

幸好唐谧有千金买下的如意钩可用。她一按手腕上那金属护腕的机括,钩子激射而出,牢牢嵌入她头顶十尺高的地方。

唐谧一拉垂下的链子,施出轻功,顿时借力腾上大约十八九尺的高处,此时她的钩子已经收回,趁着人在半空还未下落时再次射出,这一次,钩子钩到了墙头,她再次借力便一举跃上墙头。

唐谧坐在墙头,将护腕脱下扔给下面的同伴,在等着他们的空当儿,举目眺望高墙内的赵王宫。

赵王宫的殿宇并不是很大,但是亭台楼阁众多,回廊曲折繁复,而且大大小小模样相似,布局规划完全就着山势,并非是一般宫城那样整齐对称的格局。乍一看,简直像一座巨大的迷宫。

李理给唐谧的绢帛上之画出灰墙内的地图,而红墙内的宫城就算是消息灵通如她也没有办法搞到,唐谧他们只能自己一点点去摸索。好在赵国因为地方税收被各地军阀控制,国库并不充盈,王宫的开支已经缩减到最低,宫中内侍、宫女和兵士的数量都不算多,入夜以后更是已不见什么人走动,几人一路上倒是并未遇到什么难处。

按照魏王桓沧的说法,他是在年少时作为使臣暂居赵王宫闲来无聊,在偶然情况下进到储存华璇书简的楼阁,如今他也只记得那地方是在不到山顶的某处偏僻宇内,其他的细节便都记不清了。

五人根据这唯一的线索,尽量往偏僻的地方寻,这才发现许多殿宇竟然都是空置的,因年久失修,朱漆剥落,蒿草丛生,蛛网低垂,再不复当年华丽堂皇的气象。

唐谧越走心中越是疑惑,总觉得眼前景象似曾相识,只是一切在自己的脑海中,却并不是这般衰败萧条的模样。她仔细回想再三,忽然心中一亮,才想起这里竟然便是她在幻想中看见的那座宫院。

那座迷宫一样的宫院!

张尉也觉得眼前景象很是熟悉,耳听白芷薇低声道:“是谁建了这么个鬼地方,根本就是想盖个迷宫把所有人都绕晕么。”

这话让张尉一下子想起自己正是在唐谧的幻象中看见过类似的地方,一样是拐来拐去的游廊和看上去都差不多的亭台楼阁。

他走到唐谧身边低声说:“唐谧,上次在桃花障中我就是陷入了一个看上去和这里差不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