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斐眉头微蹙,问道:“唐谧,那劈水术到底是干什么的?”

“这劈水术没有任何其他用途,只能打开幻海之湖的水层和水层下的金水层,这是堕天大人专门为此而设计的术法。”唐谧解释道,“我和芷薇这段时日一直在研究堕天大人遗留下来的东西,如果我们猜得没错,这湖水应该分为两层,第一层是普通的湖水,第二层是将血水和水银融合成的金水,表面看起来像水一样透明清澈,但实则坚硬如磐石。”

这湖水虽然听上去很邪门,但几人已经知道王凛最后是在寻求通过邪术解决问题的方法,倒也不觉得惊讶。

他们走到湖边,唐谧随手捡起一根长枯枝往水里一插,果然插到两尺深的地方就再也插不下去。她看看众人道:“下面果然是金水。”

“五行阵看似简单,但稍作变化功用便有所不同,这个五行阵显然不是简单的阵法,这番变化之后,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呢?”慕容斐问。

“那要看这金水下面镇压着什么才知道,单看这几块石头,似乎都是天上的陨石,陨石本身可以释放出巨大的能量,而且万年不衰,所以我猜这个阵不是用来镇压某种力量就是用来释放某种力量的。”唐谧说完,拿起那盏小宫灯道:“这个就是劈水术的光引。”她掏出火折子正要点燃灯中的蜡烛,忽然惊讶地叫了一声,“糟糕,这蜡烛剩得可不多了。”

几人一看,可不是么,灯中的红蜡只有不及拇指高的长度,他们还依稀记得这蜡烛很耐烧,当年他们得到的那盏每夜被燃起学魔罗舞,到最后也没用掉多少。

白芷薇奇道:“会不会取得这盏灯的人比较笨,点燃多次才学会?”

“也可能有人动过这灯了。萧掌门他们那日要银狐把灯放回他们都懂得进入的陵墓,而不是只有银狐一人可以进入的静室,也许就是为了方便取灯。”桓澜说,他仍然和唐谧他们一样,不习惯叫谢尚谢掌门。

“这蜡烛的顶端整齐平滑,犹如被刀切割过一般,不是燃剩的模样。”慕容斐仔细看过后又道。

“你的意思是有人切走了一块蜡烛,那是为什么?”张尉不解地问。

唐谧盯着那红烛发呆片刻后猛一摇头:“不想了,先办正事。”说罢,她点起灯举在左手,右手在空中画着符咒,默念口诀,凝聚心力,施出劈水术。

平静的湖水忽然奇异地分向两边,骤然竖起两道十丈高的透明水壁,露出湖底一条狭长的土地,并逐渐向下倾斜而去。唐谧举着灯走过去,灯光照在水壁上,原本透明的水壁便现出银红色的艳丽金属光泽,灯中人影舞动,投射在泛着冷光的水壁上,妖异如鬼魅乱舞。

这术法只能让手持光引者一人通过,其他人唯有在岸上看着唐谧延路而下,湖水在她的身后重新合闭,转瞬便宁静如玉,张尉心中觉得担忧,抽剑刺入水中,果然入水两尺便感觉剑势被阻,似乎是遇到了什么硬物,剑身一颤,发出低回的嗡鸣。“唐谧竟然进入到石头一样坚硬的东西里!”张尉不禁惊叹道。

唐谧自己也觉得奇异,巨大的水壁在她的身后闭合,遮住了头顶挂着满月的天空,而水晶一样透明的湖水却将银辉送入水下。有一刻,她感觉自己在坚硬的固体中穿行,而身体则好似虚无的烟气,可以穿越任何实体,而下一刻,她却又觉得周围的一切才是虚无的存在,唯有自己是坚硬如钻石的实体。

在这样变换的感觉中走得忘记了时间,唐谧终于来到湖心深处,借着灯光,她看见五只巨大的妖兽凝立在眼前,一动不动,但却保持着鲜活的姿态。唐谧不全部认识这五只妖兽,只知道那长着利齿的马就是駮,而顶着龟壳的大蛇则是玄武。

在这五只妖兽的中间有一张羊脂色的玉床,床上躺着一个死人,一个穿着战袍,但是被解去盔甲的女子。因为被金水与外界完全隔绝,那女子的身体完全没有腐烂,仿佛只是沉睡过去,然而那苍白无色的清丽面孔却比睡容多了一份冰冷的忧伤之美,带着寒气侵入心底,让唐谧的心和身体都不禁瑟瑟抖动。

她深深抽了口气,走近两步,看看那女子的睡颜,又看看在自己的灯中舞动的女子,自语道:“我们终于见面了,魔王。”

华璇的尸首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算是极其意外之事,唐谧仔细端详着她,发觉她的左臂是摆上去的,知道这一定是那时华璇自断一臂让血飞冲天所致。那切口的位置从左肩开始,直至腋下,看得她心头一惊,恍然觉得自己左肩上的伤口隐隐疼痛。

伤口几乎是一样的位置啊,她突然想,我又是谁呢?

唐谧这样凝视着华璇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转头看了看五只妖兽的位置,再想想其中的一只是属火的駮,一只是属土的玄武,那么如果剩下不认识的三只妖兽分别属金、木和火,那么这五只妖兽的位置便恰巧又构成一个五行阵,而华璇的尸首则处于阵中。

因为五行阵可以变化出各种用途,她一时也想不明白这个阵的意义,可是又琢磨了一阵,发觉这个五行阵的位置和地面上巨石与湖构成的五行阵方位不同,地面上那个金木水火土的方位逆时针转动一个位置,就是现在这个妖兽五行阵的位置。

这个发现让她心中一动,再次在脑海中把所有这些组成阵型的元素排列组合起来,比对自己在蜀山地宫下看过的书籍,终于恍然大悟地叫出声来:“啊,原来他是这个意图!”

终于明白了!面对铁一般的事实,唐谧竟从心底生出难以言喻的悲哀来。

白芷薇他们四人在岸边等得既无聊又不安,不论再怎么担心也只能望着平静如凝翠的湖水发呆。

白芷薇索性不再去盯着那湖水,往林子里随便走走。没走两步,她看见前面便是一块构成石阵的陨石。因为来时只是一味跟着唐谧,她并未仔细看看那陨石,此时倒有些想一看究竟,于是便走过去细瞧。

她发觉这巨石上虽然布满青苔,可是大片的青苔却是焦黑色的,看上去似乎是被灼烧过,有的地方在焦黑的青苔上又长出新的苔衣,则是浓绿的正常模样。她心下觉得奇怪,想看看其他用来摆阵的巨石是否也是如此,便跳上巨石往另外一块巨石望,看清方向,向那边走去。

大约走了半程,白芷薇右脚踏空,险些摔倒,好在她反应快,身子凌空一个旋身,跃起数尺,落在一处平整的草地上,再往自己险些失足的地方看去——只见那里是个一脚来宽的小地洞,很像是黄鼠狼之类的小兽挖出的洞穴。林子里这样的小洞最是危险,半掩在草叶间,一不小心踩了,便可能蹩断一条腿。

白芷薇暗自庆幸自己还算好运,正欲离开,也不知怎么就生出异样的心思,走过去又瞟了一眼那小洞——洞口溜圆,洞壁光滑,留着黑乎乎的灼烧痕迹。她心中觉得古怪,点起火折子往里看了看,洞只有尺许深,直直的,一眼就可见底,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小兽的洞穴。她心下更觉奇怪,想去看看另一块巨石,又怕这小洞以后不好找,随手捡了个枯枝插在洞边地上,又从衣襟上撕下一条红布绑在上面做记号,这才离去。

白芷薇来到那第二块巨石上一瞧,竟然发现同样被灼烧成黑色的青苔,便觉得肯定有什么蹊跷,再跳上巨石回望第一块巨石,赫然发现自己插着红布条的树枝正正立在两个巨石连线的中点位置。她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可心里却是一紧。无论如何,这个正好位于精心布置的五行阵两个阵位连线中点的洞穴一定有古怪,她这样想着,忙飞身跃下巨石,去找同伴们过来。

张尉、慕容斐和桓澜按照白芷薇的指点查看了陨石和小地洞。张尉对山林植物的了解颇丰,从巨石上新长出来的苔藓大小粗略估计了一下道:“这些巨石大概是三五年前被烧过吧。”

“似乎只是这个地洞和这些陨石遇火了,而周围的草木都安然无恙。一般的火不可能不波及周围,这只能是术法搞出来的焦痕。”慕容斐在检查了周围的树木以后断定道。

几人随即又查看了五行阵的另外几个阵位,发现竟然每两个相邻的阵位连线中点都有一个同样带着焦痕的小洞,而这五个洞的大小和深度几乎一样,洞壁被烧得坚硬异常,不知怎样灼热的烈焰才能烧成这样。

慕容斐越发觉得不对,他抬眼四下环望这个用陨石和湖泊组成的五行阵,怎奈这阵的面积太大,站在地上根本无法窥得全貌,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做出一个大胆的假设:“阵法之术极其精妙,以我所学尚不能看透这些洞穴的用途,不过,如若这些洞穴的位置上曾经安放过什么法器或者宝物,可能会完全改变此阵原本的用途。”

“那唐谧会不会有危险?”桓澜赶忙问道。

“我猜应该不会,因为现在这里只剩下焦洞,已经不会再干扰原来的五行阵了。”慕容斐答道,却又有些犹豫,“但也只是猜测而已。”

就在这时,湖水忽然开始波动,四人忙向湖边奔去,正瞧见湖水分向两边后唐谧一步步走了出来,待她上岸后提灯默念口诀,湖水便沸腾起来,荡起十尺高的巨浪,整个湖水开始越变越红,渐渐化作一湖翻滚的血水。三人见这场面看上去如此妖异,也就难怪唐谧去年见了会以为穆殿监在搞什么邪术。

白芷薇见唐谧安然无恙,正想上前去叫她也看看自己的发现,却发觉这小丫头的神色有些凄然,忙问道:“唐谧怎么了,那地下是什么?”

“这里果然是为镇住华璇的力量而摆下的五行阵,作用是削弱所有与她有联系的力量。”唐谧答道。

白芷薇觉得这个答案并不让人吃惊,既然王凛的遗信中说这里是防卫的核心,此阵有如此用途自然很是合理,不解地追问道:“那是什么让你这么难过呢?”

唐谧舒开眉,叹息一声道:“芷薇,你还记得我们在书上见过的五行往复血阵么?”

“记得,那是五行阵的一种变化。布阵之人将与自己有密切联系的人,比如伴侣、儿女、父母等的尸身放置于阵中,然后,与此人相关的力量就都会被剥夺,并且为布阵之人所用。”白芷薇答道,心念随即一动,“你是说,这是五行往复血阵?”

“是的,是一个被五种属性的妖兽强化的五行往复血阵,而阵中心的,正是华璇的尸体。”

“啊!”白芷薇听后低低叹了一声。她记得自己当时看到这阵法的时候还和唐谧讨论说这果然是邪术,怎会有人将自己亲人的尸身放于阵心,何况此间最笃信六道轮回之说,如此对待尸身,便是要让亲人永世不得入土为安,重入轮回。

“不想堕天大人对魔王可以做到如此决绝,我一直以为两人之间是有情谊在的。”慕容斐也感叹道。

“如果真是如此决绝就好了。”唐谧摇头道,“炼制金水很困难,这是研究邪术、不信轮回的人用来保存身体所炼制的东西。他们认为,只要想办法让尸体不枯朽,魂魄有一天还能重新回来,那样死去的人便可以复生。如果堕天大人只是想布一个五行往复血阵,并不需要用金水保存好华璇的尸身,将她埋入地底一样可以办到。可他如此做,一定是希望她还有回来的可能,所以才想办法用金水让她的尸身不腐。”

“想来堕天大人那时一定很矛盾吧。”张尉一向反应慢半拍,可是不知怎么,此时却感觉好像可以触及到王凛当时那辗转反侧的灵魂。

唐谧神色又是一暗:“是,我当时一明白过来,心中就没来由地觉得难过,仿若可以感知当时布阵之人的心境。对于堕天大人来说,轮回是无法被证明的事情,用金水镇住尸体等待死人复生也一样是纸上谈兵。他以阵法不让华璇轮回转世,并夺走她的力量,又仍然为她的归来留下一条可能的路,然而所有这一切,他自己却都无法确定会不会有结果。那样的心情,我想起来便难过。”

少女话落的时候,有哀伤低吟的风掠过湖面,吹得水边荻草沙沙作响,竟在夏末的静夜里生出些许早秋的萧索。少年们立在风中,恍然感悟到人世的无奈,一时俱是不能言语。

缓了好一会儿,桓澜最先开口道:“无论如何不确定,夺走与魔王相关的力量这事肯定是做到了。魔王麾下的妖物,包括那个尸王,已经有百年不能作乱,定是这个阵法的功效。如今看来,尸王再次出现,一定是如堕天大人预料的那样,他的阵法只能维系百年,而百年以后,这阵法从魔王麾下那些妖物身上汲取力量的作用便消失了,而妖物们就会逐渐恢复力量。尸王是最强的妖物,所以第一个出现。而这也就是为什么堕天大人给咱们蜀山布置下的结界防御会消失的原因。”

唐谧点了点头道:“是,现在总算知道了为什么别人死后力量就会消失,唯有他们两个的力量可以维持。只是,如果说赤玉宫幻象的力量来自于华瑛找到的陨石,却又不知他们用什么办法让魔王的魂兽不散。”

“这个先等等再想,唐谧你且来看看我们发现了什么。“白芷薇说完,拉着唐谧就往她发现的小地洞走去。

唐谧一样对这些古怪的小洞和陨石与洞壁留下的灼烧痕迹不能解释,伸手摸了摸被烧得焦黑的四壁,眉头紧锁,想了好一阵,有些迷茫地抬起眼,正看见张尉的面孔,心下闪过一个念头,问道:“大头,你说这些石头大约是三五年前被烧过的,你在幻海遇到袭击被沉荻保护起来的那晚,不也是四五年前你刚入御剑堂时的事情么?”

“我记得异宝馆的老板说,不是遇到巨大力量的攻击,沉荻不会出现那种状况。同样,如果不是剧烈的术法火焰,不会同时将几块陨石都烧成这样,会不会发生事情的时候你恰巧在场呢?”

不等张尉说什么,桓澜已经敏感地抢问道:“哎呀,我和张尉入御剑堂的那一年正好是堕天大人离世满百年的那年。张尉,你可记得你是几月几号遇袭的?”

这件事过去了太久,张尉已经记不真切了,好在御剑堂每年开始授课的日子总是在二月末,他稍稍估算,不确定地道:“是三月初几吧。”

“会不会是三月初三?”桓澜又追问了一句。

这话让众人的心都是一紧。所有人都知道,蜀山之人从来只在开山祖师的寿诞之日祭拜而不在他去世的日子做任何祭奠,这是因为他们相信开山祖师终有一天会回归,而并非是死去,因此以祭奠死人的方式去祭奠他是不吉与不敬的。因此他离世的日子虽然大家都知道,却不会有任何特别的仪式,而那日期正好是三月初三!

张尉为难地摇摇头,并不能肯定,幸好桓澜那一年与他同殿,两人掰着手指头一天一天地回忆了一遍自他们第一日入御剑堂后每日的课业安排,终于,张尉深吸口气,抬头望了一圈其他人:“那天,应该就是三月初三。”

四年以前的三月初三,王凛安排下百年后转世回归的日子,在这隐藏于密林深处的巨大五行阵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否那就是为什么他没能转世回来的原因?

少年们几乎同时想到这里,站在灵光异动的远古森林深处,在即将看见隐秘真相之前却突然生出了莫名的紧张。

99、月圆夜

对于普通人来说,八月十五是合家团圆的中秋佳节,而蜀山的剑童们因为不能归家,这夜便允许大家夜宴游乐,甚至喝一些甜米酒,但今夜,唐谧他们几个却因为夜探幻海森林而错过了这些。

从林中走出来的时候,张尉抬头看看月亮,道:“快走吧,御剑堂下钥的时辰就要到了。”

关门的钟声还未响起,几人因为早就有比此时更紧迫地赶回御剑堂的经历,此时倒走得不太急。

唐谧道:“稍迟些大约并不打紧,今日御剑堂一定热闹得很,再加上,秦嬷嬷此刻肯定和福伯去看月亮了,我敢肯定咱们不会被发现。”

“要是进不去了可以去术宗宿一晚,今夜各宗的人大都去掌门的无量峰吃中秋宴去了,喝醉了便会睡在那里,只有我们这些虾兵蟹将留守,你们过去应该没什么事。”慕容斐也道。

“估摸咱们御剑堂的殿判也都在无量峰呢,似乎你慕容堂姐说就他们几个资历浅的会留在御剑堂照应,要真进不去你就叫魂兽给你堂姐报个信,她还能不通融一下放我们进去么?”白芷薇微笑道。

几人正说着,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桓澜猛地停住脚步,回身转向后面的四人,右手在嘴边一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指指左右的草丛,示意众人速速躲进去。唐谧他们虽然不知何故,却都默契地躲入草地,收敛呼吸,透过草叶向外观望。

此时几人所处正是上山的青石阶与往御剑堂山道的岔口,上了山道没多远就是御剑堂的正门。不一会儿,几人听得一串闷而低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接着便有十来匹骏马从山道上疾驰而过,往御剑堂的方向而去。

待到那队马走远了,桓澜眉头微蹙,转向四人道:“看清楚了么?十六匹深色快马,马蹄全部蒙牛皮消音。”

慕容斐的神色也沉下来道:“是,马上人个个身穿夜行衣并蒙面,骑姿矫健似是高手,看来是来者不善!”

“但就算来的是十六个高手,想夜袭御剑堂也未免”张尉的话没说完就想起如今御剑堂的守护结界是银狐布下的,银狐的力量再强终究不及堕天大人,若是那十六人中有一个和银狐旗鼓相当的高手,甚至就算比他差些,但十六人联手的话,结界说不准就能被攻破,再加上银狐和大多数殿判今日都在山上,御剑堂今日的防御的确可算是全年最薄弱的时候

他看向四个同伴,从四人的神情就知道他们也一定是想到了这一层,转而问道:“你们怎么看?”

“我们先悄悄潜行过去,看看他们的意图再说。”唐谧答道。

五个少年忌惮那十六人的武功,不敢以轻功接近,好在他们藏身的地方离御剑堂已经不远,凭五人如今的术法都可以土遁过去,遂各自凝聚心力默念口诀,刹那间,五人犹如被大地侵吞一样陷入地下,消失在洒满银色月光的蒿草间。

唐谧从土里冒出的时候,明知身上不会沾土,还是习惯性地甩袖子掸了掸衣裳。她看到桓澜和慕容斐从约定的御剑堂外那棵古树下如两枚新笋般钻出,而自己却还有两步之遥,暗自觉得有点惭愧,好在随后从地下钻出的白芷薇和张尉比她离目标还要远些,才多少让她平衡了些。

如在平时,她自然要显摆一下,自夸几句,可今日却完全没了那份心情,赶紧拉起白芷薇和张尉跃到树上,躲入枝叶间,就在此时,御剑堂下钥的钟声响了。

钟声一下一下敲得安稳如常,少年们的心却一下紧过一下,似乎预感到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果然,钟声过后没多久,那十六个黑衣人便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御剑堂的高墙外。少年们离得远,那些人的低语他们听不分明,只见他们对着围墙比比划划,然后又转身离开,沿着墙去了别处。

慕容斐见那些人都不见了,方才低声道:“他们似乎是在寻找突破结界的最佳处。”

五人在树上一动不动地埋伏了很久,耳听高墙内逐渐变得寂静无声,那十六个人才又转了回来。看上去,那些人走了一圈,最后还是选在离唐谧他们藏身处不远的院墙处动手。

只见其中一个身材娇小的黑衣人一抬手,似有一片带着星芒的云雾飞出。那云雾在离御剑堂的院墙不到半尺的地方停滞不前,仿若撞到无形的墙壁,转瞬四散开去,消失了踪影。

再过片刻,这娇小黑衣人的声音隐约传来:“隐蛛丝布好了一举击碎”

唐谧并未看见什么“蛛丝”,侧过头换个角度一瞧,心中顿时升起寒意。只见在那娇小的黑衣人面前,一面巨大的丝网紧紧吸附在无形的结界之墙上,在月光下隐隐泛着流动的银光,犹如成百上千条吸食血液的水蛭,正在贪婪地吸取着防御结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