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就像一个人忽然给一只山蚊叮了一口似的,猛地一动,伸手一拍,“啪”
地就拍中了白可儿的那一刀。

白可儿的刀势甚速。

但还是给那僵尸一拍便着。

那僵尸用的是手背拍击的。

白可儿只觉手臂一震,虎口一荡,手中的刀几乎给砸飞了出去。

白可儿的刀很锋利。

他的刀法风快,而且力道沉猛。

就算对方用武器挡这一刀,只怕也得给他一刀两段。

可是那僵尸只用手:空手。

一扬手,直挺挺地往上一拍,白可几手中刀就几乎脱手,且震得虎口,手腕。
五指都发麻不已,整个身子,也荡了半个大圈,刀势斜刺,研了个空。

那僵尸“吱”了一声,没有人知道它下一步要干什么,但那两三只花蝴蝶忽地
又飞了过去,都往他颜面飞舞,他却似乎畏蝶还多于怕人,竟用砸掉刀势的手,遮
住脸额。

这时候,陈日月亦已恢复过来了。

他出剑。

一剑刺向僵尸的下盘。

白可儿攻上,他便攻下,二人出手,早已配合无间。

他在适时抢攻,妙到颠毫,连无情都不禁暗喊了一声好。

但那僵尸依然神情呆滞。

他好像完全没看到陈日月这一剑。

——他甚至好像完全看不到东西。

只不过,他虽神情呆滞,但动作一点也不呆滞。

他一抬足。

脚,抬得直挺挺地。

然后一踢,就踢中陈日月的剑锋。

一股大力涌来,陈日月马上得竭力制住两件事:一,他整个人几乎给那一端之
力连剑飞下山崖。

二,就算他能力把步桩,但剑仍得脱手飞出。

所以,他沉腰立马,借刀卸力,但剑锋还是歪了。

他整个人都偏斜了。

这才勉强稳住步子。

但就在这刹那间,一流高手都觑出了要门:白可儿,陈日月在这瞬息间,都露
出了空隙。

——老大的破绽!

只要往这空隙破绽猛下杀着,“风云刀”白可儿和“阴阳剑”陈日月就得陈尸
山头。

只要出手得及时。

只要出手的是高手!

这神情呆滞的僵尸,每一出手,就能化解绝妙的攻势,可是,他是不是高手:
他要不要陈日月,白可儿的命?

 


白骨精 第五回 夜来了,鬼还会远吗?

这瞬间,僵尸目中凶光大现。

他只要抓住机会,一动手,就会拿住陈日月与白可儿的空门与要害。

谁也不知道它会不会出手。

因为习玫红已出手,她一出手,左手夺去陈日月的剑,右手抢走白可儿的刀,
一刀一剑一齐刺出,同时刺中僵尸身子!

她出手快得不可思议。

拿捏之准,也妙到颠毫。

那僵尸正砸开刀,震歪剑,中门大露,习玫红就趁它上对付刀,下应付剑之一
霎,陈日月。白可儿手上兵器几乎脱手之际,一出手,便攫刀夺剑,一齐刺中那僵
尸。

这么快的出手,使大家都呆了一呆。

连同那僵尸也呆住了。

高手相搏,岂容稍呆?

一刀一剑,已刺中僵尸。

僵尸张大了咀,露出潦牙,叫了一声。

这一声尖叫,尖锐得如同割人耳膜,刺人心肺,震耳欲聋,夺魄如骇,好像万
鬼齐鸣,千妖并啸。

同时,“吱”,“嘎”两卢,一刀一剑,如同刺在琉璃剑尖刀锋,部直滑了
出去,虽刺破了衣服,迎风飞去如从蝠,在那僵尸枯瘦于瘪的躯体上,划出了两道
沟坑深纹,但只见皮肉掀白,却并无血淌流…

一刀一剑,滑出了僵尸的躯体。

那僵尸在尖啸的同时,双目发红,双胁一夹,夹住了刀剑,用力一扯,习玫红
已扯得跟它只有一拳之遥。

这刹那间,刁玫红已完全可以闻到尸体的臭味。

尸臭。

——这臭味还有点熟捻。

但这生死关头间,刁玫红已不及细思,因无情已发出了一声断喝:“走开!”

习玫红的刀剑都给僵尸夹在胁下,她正力挣,正发力夺回,怎么“走开”?

她不接受,也不明白。

她虽然不明白,但陈日月,白可儿都完全明白,绝对能意会:他们都能意会到
公子要干什么。

几乎在无情发声的同一时间,陈日月、白可儿已一左一右,要扯走习玫红。

可是习玫红不走。

她的马步极稳,白可儿,陈日月二人发力去扯,但还是扯不动她,或者,三人
全力,仍抵不住那僵尸之力道。

陈日月、白可儿并没有意思要比力气。

他们俩忽然把刁玫红发力一按,三人都伏到地上。

他们才伏了下去,便听到一连串声响:急风破空的响声!

这一瞬间,三人伏下,无情一扬双袖,打出数十道暗器。

僵尸尖叫声不绝。

一下子,它整个身子,不知着了多少,中了几件暗器,每给击中一件,身上便
裂开了一个孔,爆开了一个洞。

它中一样暗器,便退一步。

直挺挺地退走。

当它中了十二三件暗器,它身上已千疮百孔,更足足退了十二三步。

这时,它已退回独木桥。

退人雾中。

雾浓,掩映不定。

它在雾中消失不见。

——失了踪影,就像它从来未出现过一样。

它虽消失,但余威尚在,余悸亦犹在。

大家依然目定口呆,久久,地上三人才互相扶持,徐徐立起。

掌声。

是聂青拍的掌。

他目中发出了精光,也是青光。

他忍不住赞叹:“好个无情名捕斗僵尸,今日叫我见识了。”

习玫红犹觉头皮发炸,惊魂未定的间:“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陈日月也拍拍身上的泥尘:“如果是僵尸,它怎会在大白天跑出来?”

白可儿也怔怔地道:“不管它是人是尸,它现在已退回桥上,待会我们怎么通
过?”

忽然,山峰上传来了尖啸厉吼,好像那儿有千百只冤魂厉鬼,一齐呼号惨嘶,
又似在呼应刚才僵尸,为它助势。

大家面面相觑,都有点变了脸色。

陈日月却拭了拭眼睛:“怎么……怎会这样子?”

白可儿马上左顾右盼,十分警醒:“什么事?”

陈日月用手一指,骇然道:“你们看那庙……怎会突然之间,近了这许多!”

大家看去,都心中打突。

那庙,真的是近了很多,好像庙是活兽,正向他们悄悄进逼,待人以噬。

白可儿惊魂未定,问:“我们该怎么办?回去,这桥已给僵尸霸占;前行,庙
里只怕有鬼……”

无情若有所思,未置一辞。

习玫红呻了一句:“见鬼!”

陈日月听了一跳,忙道:“习姑娘别说这话!”

习玫红挥弹去沾在身上的尘土,恨恨地道:“见鬼我才来走这第二趟,第一次
还嫌吓不够么!”

白可儿道:“我倒想起了一句话。”

陈日月问:“什么话?”

白可儿道:“张大妈说的话。”

陈日月搔搔头皮。

白可儿道:“她大概是这样说:打死了我也不再上疑神峰去!……我觉得她的
话很有道理。”

陈日月道:“我却很羡慕。”

白可儿奇道:“羡慕?”

陈日月道:“我羡慕小二和老四,他们就好哩,待在客栈里做他们的大头梦,
可安全多了。”

“小二”,就是何梵。

“老四”则是叶告。

白可儿也有点悻悻然:“我更羡慕的是那个罗白乃,他可选对了。”

他忧心忡忡地看着那座庙。

那庙的正门有两扇窗,一栋大门,就像一个妖魔鬼怪的两只眼睛和一张大口,
正邀请他们自投罗网,问题只在:他们要不要走进去?

问题也是:绮梦客栈是不是很平安?客栈里的人是不是正如陈日月所言,正在
做他们的春秋大梦。椅旋小梦?

现在他们是上山不易下山难。

所以陈日月突发奇想。

他想跟白可儿联合向公子建议:好不好就在这上不到庙下未过桥的所在,待上
一会,让那妖怪僵尸等累了,退走了,他们趁日落前飞步下山,既可不必人庙冒险,
下洞遇劫,又可以赶回去在人夜之前保护客栈的人,又算是上过了疑神峰,何乐而
不为之哉?

他们正想得美,还未开口,却听无情冷冷地下了一个冷冷的命令:“走!——
到庙里去!”

希望已破灭。

白可儿、陈日月都走得有点不情不愿。

习玫红似也很同情他们,跟他们同声共气,怨声连天。

——自刚才那一役,习玫红对他们好像亲近了许多,毕竟,大家同过甘苦,犯
过奇险,一齐并肩作战,并头趴地过来!

只不过,更令陈日月。白可儿等人绝望的是:虽然,看来那庙既没有走动,也
没有起飞,可是,太阳却走得很快。

简直神速。

一下子,太阳竟提早落山了。

暮色竟提早到来。

连月兔的轮廓,都已清晰可见。

月亮出来了,夜晚还会远吗?

夜来了,鬼还会不出来吗?

 


白骨精 第三章 三打白骨精

第一回 绿和生
第二回 红和死
第三回 开场黑
第四回 电光火石
第五回 迎面刀
第六回 棺棺相护
第七回 落场白
第八回 半天吊
第九回 当头斩

 


白骨精 第一回 绿和生

一般而言,无情等人经过侦察布署,大约在午时未出发,经历跋涉攀登,大概
在申时初已抵独木桥,按照常理,八月天这儿的太阳最早应在西初才开始下山,可
是,一过独木桥,天好像黑得特别快,一下子,己入暮了。

夕阳仍在无限好。

向晚只惜近黄昏。

大家发现迅速昏暗的天色,不觉面面相觑。

庙在那儿。

两扇窗像眼。

一扇门似嘴。

——像一只变身的妖魔,正在待他们永堕地狱。

无情跟聂青走在前面。

聂青道:“大好像黑得特别快。”

无情道:“我想是山势的原故。”

聂青道:“怎么?”

无情道:“我们到了这里,刚好就处身于朝东山峰的阴影下,太阳下到这方位,
就几乎完全给遮挡掉了。”

聂青道:“这座山很怪。若不是到了山上,从山下看上来,好像还是一片光亮,
其实,那只是阳光的反照,我们真的走上来,反而暗得很。”

无情道:“山怪,只怕庙更怪。”

聂青道:“大捕头刚才是听见了?”

无情道:“听见什么?”

聂青道:“刚才的万鬼齐叫,声音都来自这庙。”

无情道:“我听见是千百道呼声,但又似一声呼啸在千万个孔穴里迸出来,回
传不已,但声音来自庙里,这点倒可以肯定。”

聂青道:“只是一座庙,断传不出这么繁复的声响。”

无情点头:“但庙是盖在矿穴上面的。”

聂青问:“你认为声音是来自矿洞里面?矿洞里还有活人?”

他的目光又闪烁着绿意。

他的眼光一绿,脸色便发青。

脸一青,胡子便似破上而出地茁长着。

绿,对他而言,好像充溢着生机。

无情也注意到了。

他对这奇诡的绿似也充满了兴趣。

无情道:“我不知道那里面是不是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活人,但里面一定有生
物就是了。”

聂青也颔首:“有生物,才会叫。”

但他旋即反问:“可是,鬼算不算是生物?”

无情也反问了一句:“僵尸呢?”

两人都只问,没答。

大家都静了下来,就算脸上没有惧意,但至少也有困惑之色。

他们的前方就是:庙。

一座奇怪的庙。

庙里竟然还升着微烟袅绕。

无情与聂青在低声商讨。

习玫红跟两个小伙子也正在密谋大计。

陈日月大着胆子问:“刚才那件……东西……到底是不是……人?啊?”

习玫红道:“你说呢?”

白可儿非常苦恼:“如果它是人……它怎么会那个样子?一蹦一跳的……像一
具……”

陈日月试探地接下去:“活尸?”

自可儿一听,吓了一跳,“活尸……会武功么!”

陈日月反问:“它那两下……也是武功么!”

两小都寻思了片刻:那“家伙”的一举手,一抬足,看是武功,实又大简,太
粗陋;若非武功,又如何做到这般精确。有效,一般武功,既没有另。么多破绽,
也断不致如此直截了当——要真的是武功,那得要是极高明的上乘功夫,可是,若
是一流武功,又怎会空门大开?

习玫红开声了:“如果它是人,就算是一流高手,我那一刀,还有那一剑,怎
么杀它不死?”

“对!”白可儿补充道,“还有公子的暗器!”

大家不觉都有点脸色发白。

自从大家一同退敌、并肩作战之后,三人都敌汽同仇,彼此间都亲切起来。

陈日月还抱着希望:“如果它真的是僵尸,为何能在大白天出来?”

“这儿是疑神峰嘛。”习玫红审慎地道,“在这地方,什么没见过!”

“这儿还是猛鬼庙。”白可儿附和道,“猛鬼庙盛产什么,大可顾名思义!”

“何况,它看样子像活尸,多于像鬼;”习玫红倒颇有创见,“鬼还说是晚上
才出来活动,僵尸可有白天限制外出的法规?我倒没听说过。”

“如果独木桥有僵尸,那么,”陈日月思前想后。惴惴不安,“猛鬼庙里会有
什么!”

白可儿咕咕浓哦地加了一句:“那么,我们还进去做什么?既已逢着了僵尸迎
宾,再来一个群鬼大会不成!?”

说着,自己竟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颤,充满困扰地问:“听说,孙老板的后娘,
就叫做……白……”

习玫红替她接下去:“白孤晶。”

白可儿还是很有点苦恼:“而她已逝世的亲娘,叫……叫什么来着?”

习玫红倒挺熟捻:“‘雪花刀’招月欢。”

白可儿没听清楚,又似心不在焉:“嗯?雪花膏?”

“雪花刀!”习玫红没好气,“雪花飘飞片片刀:雪花刀。”

“哦。”白可儿还是有点神不守舍,“白月欢。”

“招月欢!”陈日月用手摸摸白可儿的额角,白可儿一闪身就避过去了:“她
可不姓白。”

他狐疑地问:“你不是也撞邪了吧?”

白可儿呻了他一口,道:“你才撞邪……不过,这儿既然那么邪,我们还到庙
里去干啥?不如……”

陈日月也明白了自可儿的意思,也扬扬眉毛,道:“不如一一一”

大家都望向习玫红。

习玫红颇能意会,指指来时的路:“不如一一”

陈日月拼命点头。

白可儿也乐不可支。

他们都服膺于无情,本来是自己央着要上山来的,总不好现在又要公子走回头
路一但习玫红可不同。

她是女子。

也是“外人”。

她可不怕无情不高兴。

——若有她支持,那就下山有望了!

习玫红看看无情的背影,一副众望所归的样子,正待扬声说话,忽然,她脸色
大变,刷地拔刀,向庙门冲了过去!

 


白骨精 第二回 红和死

庙很残破。

庙门更加古旧,斑剥脱落,半掩半合。

但庙门贴着两幅画。

画很新。

许多人家的门前都会贴上这两幅画,豪门大户尤然。

两幅画画着两个人。

不,两位神抵。

他们本来是两个人,两位名将,由于赤胆忠心,百战百胜,义盖云天,勇冠三
军,万夫莫敌,所以终于给人们奉为神明,只要把他们的画像贴在门扉上,那就神
鬼不近,妖邪辟易。

他们就是秦叔宝与尉迟恭。

据说,李世民得成大任,登大位,不得已要先行诛杀他的兄弟李建成和李元吉,
事后虽然为九五之尊,万国臣伏,但心底时常不宁,常见冤魂相缠,以致寝寐不安,
得要尉迟恭、秦叔宝在卧室把守,才能安睡。

可是尉迟恭和秦叔宝贵为大将,各有家室,也不能日夜相伴。李世民无奈,只
好着人将尉迟敬德和秦叔宝的模样绘于纸上,贴在门上,以镇妖邪。

说也奇怪,他们俩的画像一上了门,妖魂散消,李世民就得以安枕尤忧、酣睡
无扰了。

所以,尉迟敬德和秦叔主,不只是唐朝开国名将,还是后世的镇守家宅庙堂的
门神了。

大家敬爱这两位将军,多把他们的画像,贴在门上。

赖以拒妖。

仗以辟邪。

可是,庙门前贴的,却不是他们两位!

庙门前确有两幅画:两个人。

不。

应该是:一个美女。

一副骷髅。

——这是什么门神门这算是哪门子的门神!

美人很妖丽,在!日黄的画纸中,以及残阳的映照下,一种人骨的娇烧几乎立
即消融了大家的腾腾杀气。

那美人美得令人有点眼熟。

像梦里见过?

还是似依稀昔日曾遇?

一时分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