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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这是我亲眼目睹的,所以分外深刻。”张切切说,“当时我吓得脚都软了,心都乱了,一时间还真夺不下她的刀来。”

像张切切那么一个看似横蛮尤惧的妇人,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居然也像李青青,何梵一样,脸上流露惊惧之色。

轮到罗白乃了。

“我觉得,一直有一只鬼在你左右、在你附近,可是你一直不知道它是谁?在哪里?要什么?想干什么?这点最是可怕/罗白乃舔舔于唇,说,“我觉得那鬼始终都在这客栈里,不离不弃,这点最让人不安。说不定,冲凉的时候舀水,一舀盛起个人头来。说不准,小解的时候,一撒,就撒在鬼身上了。说不好,照镜于的时候,一照照到另一个人在镜前。说不准,睡着了之后,床底下有另一具女尸,也是这样躺着——”

他越说,自己越怕。说着说着,竞说不下去了。

叶告也附和说:“是呀是呀,床底下有女尸,那还不怎么,怕只怕一觉惊醒,身边有一具生了虫,钻着蛆的尸体,那可更——”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应该表现自己的勇气,叶告马上把语锋一转:“哼,嘿,那时,我一脚先把它踢到床底下去!”

大家都知道他逞强,嘘声四起,张切切故意问:“好,你把它踢下床了,那你呢?难道还能在爬满了虫和滋生着尸蛆的榻上赖着再睡个回龙觉不成?”

叶告只好死撑下去:“我?当然一跃而起啦!”

“那你最好照照镜子。”言宁宁冒出了这么一句。

“怎么说?”叶告有点不明所以。

“你一照镜子,就会看到一张腐烂了、长着蛆虫的脸,”言宁宁诡笑道:“你自己才是那只鬼。”

他们说着说着,竟说上瘾了。

该小余说了。

“我给鬼咬了一口,连它长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这才恐怖。”

老鱼的话更简单。

“公子上猛鬼庙,我们却窝在这里讲鬼活,什么忙都帮不上,我觉得很恐怖。”

客栈外传来了气若游丝的呜呜之声,也不知是鬼哭,还是神号。

他们都望向铁布衫。

只他还没说。

也不知他会不会说。

大家看他不知死活——当真是:不知他死了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都打算放弃要他说话了,正在这时候,他却沙哑着语音,说:“一个人半死不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生不如死,心死人活,那是最恐怖的事。”

这几句话,听得大家心里一沉,不知他说的是他自己,还是另有所指。

“我却常常看到一些事,一些景象:我们现在住的地方,甚至是跟一些幽灵一起住。”

他们正以为发言已告一段落了,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很少说话的杜小月,忽然又开始说话了:“他们能看见我们,我们却看不见他们,除非,他们有意要让我们看见。”

“你说的幽灵……”罗白乃忍不住间,“是不是鬼?”

杜小月点点头,眼光变得幽幽的,悠悠的,飘飘的、也漂漂的:“所以,你若打开衣橱,说不定真有个腐烂了的尸身在那里。你在地上拌一个跤,原来一具尸体躺在那儿。你坐在这儿,头上湿湿的,以为下雨,一摸,才知是血,原来上面有具尸体伏在那儿。”

大家听着听着,觉得头上也有点湿湿的,望望上面,又看看地上,心里都有点毛毛的。

“就是这样,是它要你看见,它的形体在那儿,你才看得见,也就是说,它影响了你的直觉,你的敏感、你的耳眼鼻舌身意识了。”杜小月谈起鬼来,居然娓娓道来,头头是道。

“然后,有个声音,在喊你上楼,你上了楼梯,跟着声音转,来到一个从未开启过的房间之前,才发现,这声音是响自心头的……然后,灯火全灭了,有个人巍巍颤颤的爬上了楼梯,一路摸索到你近前,你以为他是自己人吓唬,一扯,才发现他是断了头!”杜小月好像梦魔一般的语音,在大家耳际心间飘浮着:

“或者,门外有个熟悉的语音,一直都在呼喊你,在召唤你前去……你打开门,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直……走……走到那口井前,往下望去,黑黝黝,深迭逢的井里,也有人刚好抬头,仰面向你望来,雪白的身体,还在磨着刀哪……”

听到这里,大家不禁都毛骨惊然起来。

正好,山那边传来激烈而凄楚的曝叫,像是狼猿吠月,又似山枭夜啼,而楼上也似有若元,隐隐约约的传出了哀号与凄呼,相互应和。

李青青靠近了言宁宁,而何梵凑近叶告,罗白乃也趋向叶告,叶告却悄悄往小余、老鱼那儿靠拢。

张切切吱牙算是笑了笑,又用肥大的舌尖舔了舔鼻头,强笑道:“小月,小月,你身体未复原,别胡思乱想好不好。”

杜小月眼睛这才忽然回复了过来,神智也像一下子回到了她自己身上,整个人都似虚脱了,复又钻人被窝里,朦朦胧胧的道:“我是常常看到这情景……也不知……不知是不是梦……我常常睡不着,都听到有人磨刀……一旦睡去,又有人在梦的门外敲门……”

声音慢慢微弱,也渐渐低沉了下去。

铁布衫凑近杜小月,宽阔的胸膛肩膊,都快要塌了似的。

言宁宁喃喃地道:“阿田为小月准备沐浴用的水,也弄得太久了吧?”

张切切醒起,张望了一下,道:“我上去看看。”

就在这时候,外面的似是猿啼、像是狼曝之声,突然而止——

然后,笃笃,笃笃笃笃笃,有人敲响了门。

杜小月说对了:

有人敲门。

真的有人在敲门。

荒山野岭,有人敲门。

——敲门的,可是不是人?

 

第二章 天涯何处无女鬼

 

1.不是人敲门

如果不是人敲门,那么,该不该开门?

——如果是鬼敲的门,那么,他们该不该开门?

客栈外,山上的果啼猿呜陡止。

只剩下敲门轻响:

笃,笃笃,笃笃笃。

客店内也鸦雀无声。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该不该开门,应该由谁去开门的好。

“开门”

大家望向张切切。

然而下令的却不是张大妈。

而是杜小月。

——向看似柔弱胆怯,大声说话都会吓着她的杜小月。

“如果是鬼,根本用不着敲门,要进来便进来。”她说,“所以敲门的一定是人。”

有道理。

大家打从心里都认同了她的意见。

——可是就算是人敲门,这时候来的会是什么人?

却又应该由谁去开门?

——无论由谁去开门,都得冒点险,至少,定必首当其冲。

叶告说:“我去。”何梵说:“我来。”罗白乃说:“当然是我。”

叶告自告奋勇,是因为他要逞强。

何梵也自动报名,是因为公子要他留守这儿,小余伤了,老鱼中毒,如果叶告上了阵,他再怕,也不该留在后头。

罗白乃也抢着要去,是因为他看叶告,何梵都自动请缨,他就没有理由落于人后,这样,可又会让人小看了他。

他已下决心不让任何人小觑。

——有时候,让人看不起,要比捱刀子还难受。

没料,他的话才出口,叶告与何梵即刻让路。

让路给他。

——让路给他去开门。

这两个小兔崽子!

罗白乃十分悻然。

可是事已至此,他已“卸”不掉,只好去开门。

喉——“呀——

门开了。

门外果然是人:

一个女人。

罗白乃突然有个发现:

这荒山野店,女性可真多!

——就连闹鬼,至少,目前可以见得着的,还是女鬼!

真是天涯何处无女鬼!

不过,这个女人他却不认识。

见也没见过。

这女人不算极美,可是容貌姣好,身材修长,皮肤白皙,虽然已年近徐娘,但依然有一种风流韵态,别有韵味。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也是最吸引人之处,便是这妇人的神态。

她一直像是迷迷茫茫,恍恍惚惚的,好像人犹在迷梦中未醒时。不过,她浑身上下,都沾着泥,且湿碌碌的贴着身子,虽然不及绮梦妩媚,可是她要比绮梦丰腴,缺一点少女情,却添上许多女人味。

看了她酥酥的神态韵致,罗白乃的骨头先是酥了一半,再看这妇人身子轻飘飘的,仿佛是“飘浮”的劲在门外,脸上半醉半醒,罗白乃的骨头再轻了另一半,再看见她若隐若现的身体,罗白乃的骨头全部仿似啃到狗嘴里去了。

但他仍不失警党性,问:

“你是谁?”

对方反问:“你是谁?”

罗白乃戒备的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孰料那妇人也反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吱,居然是一样的套路。

罗白乃正想找个借日堂而皇之的发作一下,好让大家看看他罗喝问的神威,却听李青青、言宁宁。杜小月一齐叫了起来:

“萍姐!”

——萍姐!?

莫不是……

罗白乃一时还未会过神来,言宁宁、李青青,甚至还有张切切都一起掠到门前来,就连杜小月,也半坐起来,被裳已落到腰际。

罗白乃瞥了一眼,心里一震。

这时候,三妹一起抢了过来。

一个拉住那妇人的手,关切地唤:“萍姐,你可把我们给担心死了。”

一个搭着妇人的肩,亲切地问:“萍姐,这些日子,你到哪儿去了?”只张切切看了妇人恍恍惚惚的神情,便问了一句:“阿剑,你没事吧?”

——阿剑,萍姊……原来她就是——

罗白乃现在才有了头绪:来人是谁了!

却见妇人迷恫的神情可更甚了。

她摸不着头绪的说:“怎么你们的样子,变了这许多?阿娇呢?亚骄呢?小渲呢?小姐呢?这些人是谁?这个大眼小子是干啥来着?我才迟那么一点回来,怎么这儿就变了这么多!”

这妇人的问题一大堆、一大叠的,看来,比他们还多,而且还多上许多。

一时间,大家都回答不过来。

张切切点了点头,示意大家把这位“剑萍”请了进来,并且坐下了,她说:“我上去一趟。”

她当然是要上去通知绮梦:

这儿来了位“稀客”——

失踪已久的程剑萍,居然回来了!

——她原来没有死,也好像没受伤,只不过,好像失了忆,至少,也是局部失去了记忆!

2.从棺底到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