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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

寂静。

什么声音也没有。

初时,两人都是以为何梵要圆场,故意岔开二人注意力,正待又重拾骂题,但又遭何梵低声喝止:

“别闹,听!”

这次,谁都听出何梵的语音相当紧张。

所以两人都不敢造次,立刻倾耳细聆。

听。

初听不觉,细听是有一点声响。

寨寨牵窜,寨寨,窜牵,寨窜,寨寨牵。

黑暗里,大家都狐疑百生,因为,谁都辨别不出,那是什么声音。

好像是一条晰赐,爬上了楼梯扶手。

好像是一条悬在梁上的布帛,随风摇曳。

好像是一条蛇,正婉蜒滑上了阶梯。

好像是一只瞎了的蠢兽,正在栏杆攀爬。

好像是一匹不长眼睛的蛊雕,正在中堂摸索。

天哪,那是什么东西?

叶告不知道。

何梵也不知道。

罗白乃也完全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一件事:这“事物”正在摸索着、攀爬着,甚至是在蠕动着。挣扎着,正在楼下通往二楼的楼梯上,渐渐“粘”了上来。

而且,向他们逼近。

如果说这“事物”对这儿全然不熟悉,可是,在这彻底的大黑暗中,“它”进行得虽然缓慢,但的而且确往上磨蹭了过来。

要是说这“东西”对这里地形事物了然,那为何只不过走区区二十几级楼梯(就是刚才罗白乃本要硬闯上来,但遭张切切喝止的那道木梯),“它”却要“摸索”了那么久,才走得上来?

三人不禁面面相觑。

不过,由于太黯了,彼此都看不到对方的脸容。

大家都不知怎么办是好。

如果往后走,那是绮梦的房间,那里面可能有一只还在冲凉的女鬼,或是断头的魔怪,或是一堆会动的毛发,正在等着他们。

要是往前走,那便一定会跟这正往上“爬行”的东西遭遇个正着。

若是往外溜:在这天乌地暗中往外走,形同暴露在荒山野岭的魔掌鬼手中,只怕更加凶险。

这时,那“怪物”进行得虽然极缓、极艰辛,也极迟疑,但已完全上达了楼梯,站在那边,似是怔了一会儿,然后,徐徐扭转身子,向他们那儿“迫近”。

——既然可以勉强辨析:对方缓缓扭曲了身躯,至少已证明了两件事:

一,还是有光亮了。

但烛火都灭了,楼下也无人点灯,光从何来?

光自天上来。

那是月色。

月亮本已出来了,但给浓云包围了,现在挣出一点儿亮相来。绮梦客栈二楼两面围拢了房间,能自木板空罐透进来的光芒,也只是那么一点。

只一丁点那也就够了。

至少,三个受过武术训练的少侠,已足能勉强分辨事物。

二,既然有身体,那就是“人”,而不是禽兽。妖怪,或是鬼魅了,何况,从腰身判别,来的还是一位女子。

这发现最是让他们大为放心。

放心是怎么一回事?

有时候,从极度担心终于等到十分放心,你甚至可以听到“通”的一声,好像一整颗大石如木通一样,掉落到心井里去了。

真正担心。忧虑过的人,都熟捻这种感觉。

何梵想要出声招呼。

罗白乃连忙制止。

“你怎么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人。”何梵说,“若不是人,怎么会有人的身体?”

“如果是人,”罗白乃狐疑地道:“怎么走得如许之慢?”

“这么黑,只要是人,都得步步为营,”何梵咕瞅道,“鬼才会飞,鬼才能在黑七八暗里飘啊飘的。”

“就算是人,”罗白乃还是有疑窦,“又怎知道不是敌人?”

“怎会是敌人呢?”何梵说,“她是自楼下上来的,楼下的岂是敌人?”

罗白乃叹了一声,正待说话,忽听叶告自旁扬声唤道:

“我们在这里。”

2、头

再怎么说也没有用了,叶告已经扬声招呼了。

那人(女子)呆了呆,终于,拖步向他们那儿移了过来。、走得的确有点艰难,而且,还得一路摸索前进,看去,好像非常老迈,又似病得甚重,看了也觉吃力。

何梵道:“不如上去扶她一把。”

罗白乃一把扯住了他:“还是小心一点的好。我们还没搞清楚她是谁。”

叶告冷哼道:“既是楼下上来的女子,不是李姑娘,就是言小姐,不然就是杜小妹子,再不就是张大妈子,还怕个啥!”

罗白乃反洁道:“要是她们,怎么这般不熟路,况且,也没回声应你。”

何梵怔了一怔,就没坚持走过去了。

这时,尽管磨磨蹭蹭,但那女人还是走近了,和着非常诣滋、微弱的月色,只觉来人走得极不自然,也很不正常。

叶告干咳了一声:“是哪一位?”

仍是没有应。

但人更近了,且伸出了双手,直挺挺地。

叶告按住了剑柄。

罗白乃只觉心里发毛。

那女人双手在黑暗里摸索。

摸呀摸呀的,慢慢,摸近三人的眼前来了,光线还是太暗,来人还是看不清楚五官轮廓。

何梵只觉头皮发炸。

叶告饶是最是个怕鬼,此际也不觉有些手足冰冷,走也不是,打也不是。

罗山乃限见那女人靠近了,三人都挤到绮梦房门前,往后退已尤路,又怕午字房内有埋伏,灵机一动,偷偷摸过那女人的衣袂一看,当下哈哈一声,大为放心,大刺刺地转回头向叶告,何梵豪笑道:

“这下可是城隍庙里捉迷藏——当真是摸鬼了!”罗白乃神不乱、气不紊,色不变,声不抖的说:

“你们且瞧这衣衫是谁的?原来是何大姐儿的!大家找得她好苦,原来躲在这儿,专程悄没声息的,吓唬我们!幸好我罗某胆大包天,心细如发,一看便认得这件服饰——”

他还侍说下去。

可是他发现有点不对头。

因为他看到叶告和何梵。

他是得意扬扬的对着何梵跟叶告说话的,没看到这两个人这才是怪事。

不过,如今,他借着隐约的微光(他现在从这角度才发现,除了隐约的月光之外,午字房的邻房,还透出了一些微芒——至于是什么光芒,他可一时分辨不出,往后,当然也就没时间再分辨了),看到两个怪人。

不,与其说是怪人,不如说两个人长着怪相。

这两个人,形容怪得不得了,张大了口,也瞪大了眼,甚至连耳孔也张大了,鼻孔更翁得奇大无比,看他们的表情,连毛孔都在张阔中,甚至连喉核也愈滚愈大。

他们两人,当然就是:何梵跟叶告。

他们眶毗欲裂,指手画脚的,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只四手甘指的,一直往他那儿指。

严格来说,应该是往他背后指。

他们指着他的背后,却说不出话来,喉咙只一径发出格格格格的声响。

他的背后?

他的背后是……

——不是何文田吗?有什么可怪的?

于是,他回头。

徐徐转过身子。

这时,那女人已经跟他靠得很近的了,以至衣袂都可以触着他。

所以,罗白乃一回头,就看见她了。

是真的“看见”她。

因为这回是太近了。

简直是贴着在一起。

他不但可以看见她,甚至也可以触着她,嗅着她,碰着她。

这一下,他可看得一清二楚,巨细无遗了:

她是没有头的。

她向他伸出了手,摸索着,像是要讨回一件东西。

她没有办法发声。

——难道,她要讨的,正是她的“头”!?

天!

罗白乃轰的一声,好像大边的雷,正炸在他脑门里。

一时间,他的脚发软,脑子一片空白,心几乎跳出了口腔,又像要裂成两片,自鼻孔里迸喷出来!

她的确是何文田!

但却是一个没有头的何文田!

而这个“没有头的何文田,居然一步一步、一级一级的,一摸一摸的寻索上来,跟他们要回她的头!

天哪!

这一刹间,罗白乃很想躲开(他当然想极了),可是不知怎的,双脚一直在抖颤,完全不听使唤。

他贴得“她”太近了,他想用手推开她,但双手也一直在发麻,动不了。

这就像是陷在一个噩梦里:当噩梦梦得极噩之际,想动动不了,想起起不了,连想叫也叫不出声,甚至连想醒也醒不来。

于是噩梦成了真。

这才是真的噩梦!

就在这时候,叶告做了一件事。

这三人中,他最够胆——其实不是他胆子最大,他的样貌像很有勇气,很豪情,但其实他相当胆怯,凡事不敢创新——因为他一向不相信有“鬼”这回事。

就因为他不信,所以才不那么惊惧。

你相信爱,才会有爱,你相信恨,才会生恨。你坚信自己,才能成功。你深信你必失败无疑,那就一定以失败告终。

害怕也一样。

你觉得你怕,你才会怕。你根本不怕,就不知道怕从何来,为何要怕,怕为何物。

叶告也不是不怕。

他也骇怕。

任何人看到一个无头的人无端端站在你跟前,绝对没有人会有理由不惊惧的。

可是因为他仍不信:眼前是一只“鬼”,他仍怀疑是:何文田这干姐儿们在吓唬他们,于是,他就用了一种最原始,直接的方式,去作了一个试探。

他一手抓住她,往她颈项上一摸。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