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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是没有头。

由于他仍然不信,以为她把头不知藏到衣服内哪儿去了,所以,他更用手一按,一压,甚至摸了几下。

没有头。

肯定那是一个会走动的但没有头的女人!

叶告回过头来,脸上出现了一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诡怪模样。

他的表情说明了一件事:

这的确是一个无头人。

如假包换。

却是怎么“换”!?

3、还我头来!

那“躯体”伸出了手,好像正在跟他说:“还我头来!”

一下于,转身“卡”住了的罗白乃,扑上去按着女人“断”头的叶告,站在那边全身发抖的何梵,一齐怪叫。尖叫,狂叫了一声,哗然而散,倏然溜走一空。

他们就像是三根爆竹,原本是扎在一起,馆结在一道,现在,倏地炸开了,他们也就速然散开了,一个也不留。

也许,只留下一具无头尸体,直挺挺的站在那儿。

她僵直的姿态,仿佛在重复申诉一句话:

——还……我……头……来……!

其实,三人虽然胆战心寒,魂飞魄散,但还不算是一齐开溜,谁也不管谁的。

因为到了这一刻,谁都知道,人多在一起,还是比较占便宜。

至少,比较不惊恐,孤立!

不管对付人还是应付鬼,道理都一样,人多比较凶,多人,就胆壮。

只不过,一旦发现一路摸索上来且站在身前的是一个无头人,三个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往后撤。

这叫不由自主。

这往后一退,就撞在门上。

原本,这是绮梦的房门。

三人一齐疾退,背部抵及门上,也不知是因为三人都太用力,还是门根本没关好,抑或是门后有古怪,只听“轰”的一声,门开了,门倒了,门塌了!

三人一齐跌跌撞撞,倒入了绮梦的午字一房。

三人一起跌了进去,有的趴倒在地,一弹而起了;有的跌了一半,立即滚过一边;有的借势飞退,斜飞跃开。

一时间,三人都骤然分开了。

房间更黑,谁也不知道对方在哪里?敌方在哪里?无头人在哪里?鬼在哪里?

罗白乃是着着实实跌了一大跤,伸手一摸,地上还躺了个人,身子冷冰冰的,看来已死了好久。

就是这具魁梧的尸体绊倒他的。

他呻了一口,抓了一块东西,揣人襟内,一面连爬带滚站了起来,一面出拳乱打,一面单掌护身,打着旋往来了七八回合,就怕有人(更怕是鬼)欺近身边。

幸好没有。

他收了手,稍稍喘定气,心中却乱得一团糟。

最糟的是这黑。

黑得他完全不知虚实,不分人鬼。

更糟的是他只一个人。

一个人遇敌也好,遇鬼也好,总比多人遇到更仿惶无助。

最最糟糕的是他又不敢扬声开口,免得打草惊鬼,同门唤不着,召来了各路鬼怪索命!

更更最最糟透了的是:他自己虽做声不得,但外面的轰降声则一声密过一声,然后,在山那边间歇传来惨嘶、狂吟之声,也不知是猿曝,还是枭鸣,抑或是人遇上可怕惨烈的情形,或给酷刑折磨时所发出来的悲号。

罗白乃在这时候,偏又想起绮梦等人告诉他的:这几天将人中秋,也就是一年一度疑神峰,古岩关的“猿猴月”时节,听说疑神峰有一条通往地府的捷径,古岩关更是群鬼冒出人间的雨道,但凡是猿泣不已,貌淋密急,猾里哀吟,相爵摆尾,地动山摇之际,就是鬼门关大开之时:群鬼出没,择人而噬。

莫非,现在就是这节口儿?

鬼门关,到底开了没有?

——开了的鬼门关,究竟何时才能重关?

罗白乃一面惊惕防范,一面往后退,想找到一个可以倚靠之处,又一面悄悄地往后伸手:

他左手折往后头,穿人褡裢,要抄出那把小剑“相逢”来。

大多数时候,他都在肩上披挂着褡裢。三姑大师赠他褡裢之意,以及褡裢内的无价之宝,他始终未能相赠于有缘人,一直感到内疚,有负三姑之托。

就算这次能进入绮梦客栈,还是得托赖三姑大师的这口褡裢,教绮梦及时认出了,才没让他丧命当堂,至少,还不必给立逐山下——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给马上赶下山去,那今晚就不必撞鬼了。

想起那鬼,他就一个头七个大——天下怎会有只无头鬼门想到刚才他跟那具尤头尸体站那么近,他心中就凉飓飓地;又想起自己刚才趴在地上,几乎没跟地上那具尸体亲个满嘴,想到就心寒。

——地上的尸首好像相当魁梧,不过,是有头的。

想到这里,他的手触及了褡裢的束口,却在此际,他的手,碰到一件事物。

那事物像碗口大,粗糙,且有突节,边沿且长着五只长长短短腊肠般的长条硬物。

罗白乃第一个反应就是:

手!

——不管人手还是鬼手抑或是魔手,他的手摸着的,定必是另一只手!

这还得了!

他马上反应,“拔草寻蛇”,“直探黄龙”,“断梗飞蓬”,一招三式,拨开来势,右手急探,已扣住对方的喉咙。

得手!

他一招克扣住对方要害,心中大喜,正待大呼其他人来帮手,不料那人(还是鬼?)也马上作出反应。反击,右手立化掌为抓,“鹿死谁手”,“移宫换羽”,“倒锁金蚊”,也是一招三变,在罗白乃发力扣死咽喉之前,已死死地扣住了他的脉门。

这一下,罗白乃一发力,对方跟着也发力,喉核既是要害,脉门也是死穴,罗白乃力一激发,对方几乎没闭过气去,当然也做声不得,但对方一运劲,他也大旋地转,全身乏力,正待发话,但一口元气,竟不复聚,想要开日发声,就立为对方所制。他只有死憋住一口气,与对方斗死力。他只好用另一只左手,一掌推出,想把对方推出距离之外,但对方也正好一掌推来,二掌相对粘在一起,相互较劲,比拼起真气内力来。

但他右手一旦用力,对方也发力,他的脉门一麻,内息逆冲,登时功力锐减,几乎昏厥过去;同样的,对方想运劲将他震垮,但咽喉为他所扣,他一发劲罗白乃也发功,他一口气卡在那儿,几乎窒息过去。

两人互相抓住生死大穴,各试运功撂倒对方,但都差些儿垮在敌手手上。

两人斗个旗鼓相当,难舍难分。

两人一进一退,一退一进,你进我退,你退我进,往来几周,大家都气喘吁吁,几乎力尽,强忍苦痛,都已天旋地转,随时不支倒下。

结果,真的倒下了。

罗白乃。

倒不是对方击败了他。

而是两人来来去去间,终于,罗白乃一脚踩进了木盆。

木盆里有水。

绊脚。

滑足。

罗白乃终于给跌倒。

4、手

罗白乃足下一绊,哗啦啦一声轰,他可整个人仰跌人木盆里!

木盆里水花四溅!

罗白乃仰着脸,一头栽在水盆里,一下子,水(还是别人——或者不是人——洗过澡的水)从耳眼鼻嘴灌了进去,难受非常。

罗白乃要开口高呼,但在水里,只有咕啥咕嗜的冒了几个大泡泡。

他的人虽已滑倒,但他的手可不放松。

——因为如果一松,只怕他就得完全为对方所趁,立毙当堂。

他可不想死。

他往后摔跌的时候,依然死死地,狠狠地,牢牢地扣住对方的咽喉。

所以他一倒,对方也跟着扑倒下去,而且,还给他用力使劲一摔,自头上摔了过去,同样后仰个大半圈,上半身跌在盆里,一样头骤浸在水里(也是那个女人——不知晕人还是鬼——冲凉用过的水),咕哩咕嗜,几十个大泡,冒了上来,大概是痛得想叫,还是想说什么,但一样头顶顶着头顶,在水里变成了一肚子的气,满盆的泡。

这下可好,大家打了个平手。

对手也一样够狠,够韧,也够死心眼儿,一手仍扣住罗白乃的脉门,看来,就是给雷劈也决心不放的了。

于是,两人上身,各仰浸在一盆不知是人还是鬼沐浴用过的洗澡水里,一面仍用力掐住对方的咽喉,以及一面发力扣住对手的脉门。

两人就耗在那里,看谁憋死为止。

就在这时候,也幸好在这当口儿,“霍”的一声,一点银光亮起。

火折子。

有人晃着了火折照明。

照亮了这房间的人走了近来。

居然是何梵。

他趋过来,用火折子一照,第一句就问: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呀?这洗澡水很好味道么?”

语气充满了狐疑与不解。

这一间之后,罗白乃这才发现,自己几乎要掐死的人是叶告。

叶告也当然在这骤亮的灯光中看见:

自己差不多要捏死的人是罗白乃。

原来,在黑暗里,摸向罗白乃背上褡裢的人,正是叶告。

叶告当然不知道那是罗白乃的褡裢。

他只在黑暗中,忽然感觉到有物体向他“迫近”。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推开它——不管它是人是鬼还是物件。

设想到这正触着了罗白乃的手。

罗白乃反应极速,把王小石教他的“三招两式擒拿手法”,马上用上了,而且还扣住了他的咽喉。

要不是叶告马上使出追命教他的“借酒行凶寻穴法”,及时扣住了罗白乃的脉门,这一下定然吃亏可大。

现在两人各自拿捏住要害,又各灌饮了半桶水,当哗啦啦把头自水里冒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真是啼笑皆非,也咬牙切齿。

罗白乃兴师问罪:“你干什么摸我!?”

“呸!”叶告也兴间罪之师,“你好端端的迫过来作甚!”

“你是哑巴?”罗白乃嘴也不饶人,“不会作声?”

叶告冒火:“你一手抓住我咽喉,我怎说话!”

罗白乃道:“那也是。要不是我留了力,你这条脖子可折硬了。”

叶告道:“如果我不念在你就是那冒失鬼,我只要一发力,你全身就得废了。”

罗白乃道:“废!狗也会吠一声,就你连半声也不吭,就只会暗算自己人!”

叶告道:“我暗算!我青龙你蚤子!我拳头大过你狗头!我要对付你还用得着暗算你,我嘻!”

“慢着!我才不是你的妻!”罗白乃忙不迭的反击,“你也不是我丈夫,你只是呜呼!”

他们骂着骂着,已浑忘了无头鬼还是不是在外面,地上是不是有死人,而绩梦不在房里又在哪里的要事了!

他们不记得,在一旁的何梵可记得。

“你们静一静好不好?”何梵道:“我的火折子快要熄了,要不是我亮了火,你们只会自己人打自己人,这又何苦呢!”

“只会?你说只会!?”叶告火起来,索性连何梵也骂在内,“要不是我缠住这姓罗疯子,他那个发癫劲儿,只怕早都连你一招儿便打杀了,你还能亮火点光的!”

何梵却也是个容易光火的少年,一听,不服:“他那点能耐,能一招收拾我?我才不像你,一把让人扣住了喉咙,只有喝洗脚水的份儿!”

叶告听了几乎一桶水就要泼过去,岂料罗白乃比他更火冒八丈半:“你这话是啥意思!

在我一直拿你当朋友,刚才我不是怕误伤了你,早就一手把他的喉咙捏碎了当合桃吃了下肚!刚才遇上了鬼怪,是谁第一个叫了一声‘妈’往后就翻跌下去的?何小二,别人家给面子就画饼充饥,三分颜色上了大红!”

何梵登时翻面:“要不是我点这火,你们不是鬼打鬼,吓一团,城隍庙内江!你们不来感激我,却尽扮成天上的大雁,有名无实交一通,要交手,难道我怕了你这一手鸟爪的!”

“我鸟爪?我呸!”罗白乃摸摸自己又酸又疼又软的右手腕,“他那只手又粗又糙又臭,对我来说只不过像白云凤爪一样,你的鸡爪好不了哪儿去。”

“我鸡爪?”叶告又要拔剑了,“你那只手,又软又嫩,鸡都杀不死,怎伤得了我!像个娘几手哩!这种货色,吓吓小二还差不多,抓我?抓痒还差不多!”

“抓痒?刚才抓鬼不成,差些没给洗澡水灌死的那个,不知是谁!”何梵也加入骂团,“现在说的好听,惹毛了我一口气把火灭了,到时看谁两膊成山字,看谁拳头上站得了人!”

本来,“三剑一刀憧”以及林邀得、孙死、刘靓子等人,都是小孩子未除,少年人好胜,一旦语言上针锋相对,便谁也不让谁,骂起来像醉酒的人一伙儿混战乱打,倒谁也没隔夜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