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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清笑了笑:“想来,这件事,真正知道的人也定必不多。就算你偷偷到疑神峰来办事,顶多,就‘神枪会’的总会长孙三点。令尊‘东北一黑馆’林木森,以及白孤晶、雪花娘子以及与你同来的,这几个人知道而已。”

林傲一还是青着脸,重复那一句:“那你是……怎样知道的?我既是叱咤东北,高句丽、黑龙江外的林大王之子,又何须变作摄青鬼!?”

他的语音听来竟有点颤。

因为他已镇定不下来。

看来,对方不但知道他是“青月公子”林傲一,更知晓他的同伙与底细,无论如何,问明白之后,此人决不可留在世上惹祸患!可是,要亲手杀这个人,他却又有说不出的难受。

无情道:“问题就在这里,林山主所主持的‘一刻馆’的确是威震长春,吉林,黑龙江一带,但辽东,济南。鸭绿江还有‘神枪会’的势力,对峙相坪,各不相让。所以‘神枪会’的孙三点便想出好主意,让他的宝贝女儿嫁给你。”

林傲一脸色发青:“这件事,在绮梦客栈,大家都听绮梦说了。”

他的意思是说:“谁都知道这件事,但谁都不知道他就是‘青月公子’林傲一。”

无清道:“孙三点是想透过你和他女儿的婚姻,来联结他的宿敌。”

林傲一寒着脸道:“在武林中,这不算是稀奇的事;春秋战国,汉唐五代,这种‘和亲’层出不穷,屡见不鲜。”

无情道:“正是,林山主也正好打算用结为姻亲,来扩展他的势力。”

林傲一冷笑道:“这关你屁事!婚配也犯了大宋国法不成!”

无情道:“本来不关我事,但绮梦姑娘却没意思要嫁给你。”

林傲一冷哼道:“那贱妇!”

无情道:“你对她的恨意,我早已从你看她的眼神里领会到了,但孙三点也没奈她的何!毕竟,她是他亲生女儿。他再狠,也虎毒不伤儿。”

林傲一青着脸,语音诡异:“你真以为他是这样的人”

无情道:“孙三点是不是这样的人,我不知道。但你父亲林木森,却不是可以任由权力在他指间溜走的人。不单他不是,连你也不是。”

林傲一冷晒道:“你对我们林家倒了解得很,”

无情道:“你们一早已有南侵的野心,你常偷偷南下,伸展势力,甚至冒充一些中土武林人物,行走于中原,甚至打好名声,纠合党羽,暗中结联,兄弟遍布江南。”

林傲一反问:“那我为什么不用‘青月公子’这名号,与你结交,岂不更省事多了!”

无情道:“冒用其他人的名义行走江湖,你大可为所欲为,不必顾惜名誉,尽可大大方方剪除与‘东北王’为敌的障碍,又可诛尽效忠于‘神枪会’的敌人。何况,‘鬼王聂青’确与庄怀飞是好友,这传说中的友谊足可令我对你放心。”

“确是有这种好处,你看得很对,也很透;”林傲一点点头,对这点表示很同意,“可惜你是大捕头,始终让我不放心,要不然,一旦投效我们‘一刻馆’,岂止称雄东北,还威震江湖,号令天下。”

无情冷冷地道:“为什么要威震江湖?为什么要号令天下?为什么要人听命于你?”

林做一不暇思索立即回答:“你不要活得仰人鼻息,就得要让人听你号令。既人得了江湖,就准备作强者,当老大,逆我者死,顺我者生!”

“江湖是什么?”无情不屑地道:“江湖不过游泳池。”

“就算只是游泳的地方,我也要伏波扬帆,兴风作浪。”林傲一目中青芒大盛,“身为武林中人,就得作殊死战,不惜尸山踏尸山,胜者为王。”

“武林是什么?”无情依然讥消的说,“武林不过无中生有的险恶地,你争了个第一又如何?”

“又如何?”林傲一道:“在一缸水里,你要当最大的鱼,才能噬食其他的鱼,不为其他的鱼所欺;在一方森林里,你要做最猛的兽,才能捕杀其他的兽,不为其他的兽所噬。”

“我们是人,不是鱼,”无情淡淡地道:“也不是兽。”

“就因为是人,人比兽。鱼都不如。”林做一道:“鱼是大鱼食小鱼,恶鱼欺善鱼,兽是肚饿才杀伤其他兽类。人却不是。人害人通常不是为了肚饿,只为了贪婪、妒嫉,甚至只要看不顺眼,便可以下毒手,而且,小的一样可以杀害大的,地位低的照样可以对付地位高的,因为他们明知不行,可以暗中来,陷害暗算,无所不用其极。”

无情沉默了一阵子:“你说得对。”

林傲一道:“所以,我们要统领江湖,统一武林后,再由我们重新来调整江湖秩序、武林法则,让大家重拾一个有法规、有公理的世界,你们中土汉人在汉唐时都曾三番四次攻占我们东北,但我们多好汉,不让你们得逞。而今,我们铁蹄南下,以我们漂悍豪迈的作风,一洗你们南人的颓气,一振泞京的靡唐,一改朝政腐肃,一清时尚歪风!”

“人人都是这样说。”无情微叹道:“只不过;一旦已主掌江湖大权后,谁挑战他的权威,他便消灭谁,比未统一天下时更不堪,也更不如。”

“对,不听话的就要剪除,”林傲一道:“不然,谁听你的,在江湖要出人头地,就要当强者,弱者再优秀,也是无人理睬的。我可不要郁郁寡欢,寂寂无名过一辈子。”

无情道:“那么说,没有分别。”

林傲一道:“什么没有分别?”

无情道:“一旦你们当权,只有更多杀戮,更加生灵涂炭。”

“你光是一张嘴,我们却早已动手。”林傲一做然道,“正如你现在只能动口,我一出手就可以灭你的口。”

“你连我也容不下,”无情道:“怎能改革时弊,廓清邪风?又怎容天下异己清流之士?”

“我容他们干啥?他们能容我么!”林傲一道:“不服便杀,听从者活。有史以来,弱肉强食,要改此恶习,何必由我而起?我们先作牺牲,只给人笑话!中原腐化,江南赢弱,此为东北好汉崛起征服天下之最好时机!”

4、雄心与野心

却听无情叹了一声:“啊,就是这野心。”

林傲一高做地道:“有野心不好么?”

无情唱息道:“若你们的势力真的南下,一定会染指江南,觊觎中原,江湖将永无宁日。”

林傲一道:“本来有江湖就没有宁日。普天之下,哪里没有斗争?朝廷吗?党同伐异,争权夺势;商场吗?谋财夺利,财大气粗;仕林吗?沽名钓誉,争位求官。像你,在自辜负了大好身手,本来可作武林宗师。中流砒柱的地位,但食古不化,一成不变,到今天只是一个小官差,升不上去的小捕快!”

“那是我的选择。我只求做事,心甘情愿,别无怨忽。”无情道,“可是有你们这干惟恐天下不乱的人来翻江倒海,江湖更血腥风暴了。风平浪静,公平竞争,那不好吗?”

林傲一道:“世上本就没公平这回事。你一出生就不公平。当蔡京的儿子和作平民百姓的孩子,日后际遇完全是两码子的事。谁有办法就大可呼风唤雨,以权谋私,天经地义,有啥不对?江湖,江湖在哪里?江湖其实不过是形容赤裸裸斗过你死我活、我胜你败之地。江湖由你一个人来主持大局么?你只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公差,谁同意让你管治!?你现在搞不好连命都保不住了,不自量力,还来插手江湖事!”

无情道:“你们野心那么大,我们要是不管,只怕为祸深矣,悔之莫及。每个要乱天下的人都说是为了治天下,但一旦坐拥天下,却置天下于水深火热之中而不顾。”

林傲一道:“我们这是雄心,当大丈夫立大志,岂可没有雄心。”

无情道:“雄心是顶天立地,俯仰无愧,要无在此生的一展抱负,做点为国为民有意义的事,不是你这种伏袭同道,染指江山。觊觎江南,暗算别人的把式。你的是野心。”

“人人都有野心,你是聪明人,”林傲一眯着眼道,“你敢说你不好权?”

“一个真正够聪明的人,本来就应该不好权。”无情道,“最怕是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偏又十分好权,还远不如蠢人好权,为祸不烈。”

林傲一突然怒叫起来了:“你说我是蠢人!”

无情淡淡地道:“你确是好权,”

林傲一道:“人不好权,天诛地灭。人不为己,天地不容。”

无情道:“好权不一定要害人,要害人。杀人才挣得的权势,我就有权教他尝尝失势的滋味。”

林傲一嘿笑道:“你现在并元龙泉之剑,还肉在砧上,居然学人论权势,在你一世聪明。要夺大权,哪有不害人就唾手可得的!现在我说杀你便杀,你作不了主,活不了命,我有的就是权!”

无情道:“一个真正聪明的人不介意人说他笨,一个自作聪明的人,决难忍受别人说他蠢!”

林傲一决然道:“我不必跟即将死去的人辩说那么多。”

然后,他语音一寒,已显得很不耐烦:“我跟你说那么多,你都听不进去,就莫怪我下毒手了。我只要知道一点:你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不是聂青?”

他当然要知道这个要害:到底他的破绽在哪里?为何无情觑出了他的破绽,却仍然没有提防?

无情双眼一翻:“你真的要知道?”

林傲一道:“你也可以等我的人来齐了之后,对你用刑再说,但我没弄清楚这一点,杀你总是憾事!”

无情道:“我本来就要说。”

林傲一道:“我的大捕头还是怕刑求。”

无情道:“我怕。没有人不怕痛。”

林傲一道:“你果然是聪明人。聪明人应该快些说该说的,可少受点皮肉之苦。”

无情道:“我打从一见面就开始怀疑你。”

林傲一不信:“我有什么让你生疑的?”

“裙子。”

“裙?”

林傲一不明白无情指的是什么。

一一一裙?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正在上疑神峰的道上,”无情道,“你在烧东西。”

林傲一也记起来了。

“那是裙子。”无情道,“虽然你已烧了个七七八八,但我还是可以分辨得出来,那是一袭裙子,我还看到裙据的花边。”

“对,”林傲一道,“你还问过我烧谁的裙子。”

“你没有答。”

“我没答。”林傲一道,“我只回答跟你一样,去杀吴铁翼。”

“你是没有回答,但我却注意到你的手。”

“我的手?”

“你的手指沾有金粉。”

“裙子?金粉?我的手?”林傲一忍忿含怒,一字一字地道,“你可不可把个中关系说的清楚一点?”

“你烧的裙子花边镶着金箔,所以在投火焚烧的时候,才发出青焰。”无情很快的把这件事的关系扯在一起,“你烧的时候,只顾把它焚成灰烬,却忘了手上已沾了金粉。”

“金粉……”林傲一疑惑地道,“那又怎样?”

“不怎么样“”无情道,“可是后来我到了绮梦客栈,就发觉有点怎么样了。”

林傲一依然迷惑。

“她们穿的衣服。”无情说,“虽然不一,有的女装,有的粗布,有的索性把自己打扮成男人,只不过,有一件事,她们都是人人如一的……”

林傲一呻吟了一声,左手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子。

‘家徽。”无情道,“山东‘神枪会’的家规森严,讲究气派,所以,不论她们怎么改容易妆,有一样记号是肯定不变的。”

林傲一接道:“她们把‘神枪会’的家徽,绣在衣服上。”

无情道:“辈份愈高,金粉愈多,家徽愈是深明。”

然后他道:“我核对过金粉的色泽,质素,正是你手上沾的、火里烧的,一模一样。”

林傲一道:“所以……”

无情道:“所以我肯定你杀了‘神枪会’的人——至少,绮梦身边有人死在你手里。”

林傲一不服:“你岂能断定?说不定,我只是脱光了绮梦身边侍女的衣服,和她上床而已。我只是烧掉了她的衣服,又没真的杀了那个人。”

无情只淡淡地道:“是吗?”

林傲一笑了一笑,眼里升起了敬重之意:“我只棋差一着。我也在找吴铁翼那大老虎的下落。我可无意要打大老虎,替天下人出口气。讨公道,这种大仁大义的事只适合大捕头你,我兴趣在他身上油水可多着呢!你善于抓人,又擅于破案,我跟着你准没错,待你抓了人、破了案,我再杀了你,一切都归我了。”

无情淡淡笑道:“我现在还没逮着人,也还没把案子勘破。”

林傲一道:“但我已等不下去了。我觉得你已开始怀疑我了。我再不觅着时机下手,只怕你逮的是我,破的是我的法门。”

无情道:“对,先下手为强。”

“后下手遭殃。”林傲一道,“我打从一开始,就太好整以暇,迟了一步,几乎一子错失,全军即墨。我以为你不良于行,行动必缓,所以纵然提早在道边候你,却居然没把衣服尽焚,还是让你眼尖,一眼看到死门了。我就怕你看出疑点,所以自行说明梁越金走报我有关庄怀飞托母的事,但还是瞒你不着。”

无情道:“但你为了要争取大家的信任,以及要瞒过我,也真的下了不少功夫。”

林傲一苦笑道:“是苦功。我还得在自己身上戳了两个大伤口。”

无情道:“而且还要剧毒攻心。”

“那毒的确很厉害。”林傲一道,“但我还是经受得起。我们东北林家的“冰天雪’,从小到大都吸食服用,一早已培养出抗毒之力,吸收之后,以毒攻毒,反而可当着补调之用。”

无情更正道:“只怕那不是‘冰天雪’,而是‘甩头蓝’。”

此语一出,林傲一又脸都青了,眼也绿了,手背青筋怒责,几乎没立即把无情扼杀当堂。

5、冰天雪

“你——”林傲一厉声道:“你是怎么知晓我们正在研究配制‘甩头蓝’的!?”

无情神色不变:“其实,我这趟上疑神峰,是受诸葛先生所托三件事。”

林傲一哑声问:“什么事?”

无情道:“一是要查疑神峰上猛鬼洞里的蓝花、血案。”

林傲一喃喃道:“原来你在来绮梦客栈之前,已知道猛鬼庙的传说了。”

无情道:“第二件事当然是一并截击追捕吴铁翼。”

林傲一自从发现无情居然知晓“甩头蓝”一事后,已不再那么从容淡定了:“原来这不过是三件事之一,还……还有一件呢?”

无情道:“还有一件就是‘甩头蓝’。”

林傲一忽然激动起来:“这关‘东北一刻馆’什么事?”

无情道:“关事,而且还关事得很。”

林傲一忿然道:“这不公平。当年,诸葛老儿联同四大名捕。七大寇。七道旋风和象鼻塔。发梦二党,金风细雨楼等所谓正义之士,硬栽说‘冰天雪’这种毒物是我们引入的,闹得连蜀中唐门、老字号温家。江南霹雳堂,金字招牌方家。飞斧一族余家也联手把我们‘一黑馆’的人逐出中原,更联手砸了我们在黄河以南。长江一带的十三个分馆——现在来了个新药‘甩头蓝’,怎么又怀疑到我们身上!”

无情平静地问:“冰天雪’是不是‘一黑馆’的独门毒药?”

林傲一道:“这个……是的,我们只拿它作为治病。”

无情即问:“治什么病?”

林傲一答:“有些老人,年纪大了,体力衰退,记忆不清,受疾病折磨,用这种药,能使他们重行奋亢,镇痛减压,并产生幻觉,返老还童,青春常驻,服后会觉得轻松、欢快—

—这是良药。说来,我好像是在推销药品似的。”

无情再问:“年轻人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