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李玄衣脸上,现出一种极凄酸的表情。唐肯在地上大声道:”他说李惘中是他儿子!他说李惘中是他的儿子!”

冷血讶然道:“你说一定要杀一个人,便是为了替儿子报仇?”

李玄衣惨笑道:“我只有惘中一个孩子,因不想他步入我的死路,跟我挨贫抵饿,所以交给傅大人物色一个富贵之家培育,傅丞相把惘中交给了李鳄泪抚养,可是,没想到却给这小子所杀——我知道我那孩子百般不是,但我只有一个孩子,我非得替他报仇不可!”

冷血挺身拦在唐肯身前:“你的孩子被杀,全因李鳄泪宠坏了他,你应该找李鳄泪是问,唐肯是无辜的。”

李玄衣沉痛地道:“我知道他是无辜的,但我孩子的命一定要拿他的命来抵偿……李鳄泪已经死了,他也得死!”

冷血冷笑道:”“我还以为你处事公正严明,原来一旦牵涉私情,便如此是非不分,滥杀好人!”

李玄衣扬剑叱道:“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儿子!我跟他决战,是武林中的比武决斗,与国法无涉!”

冷血长叹道:“我不能让你们决斗,因他决不是你的对手!”

李玄衣苦笑道:“我己咳得肺穿胃烂,而且还给一剑断肠,他要杀我,也很容易!”

冷血也惨笑道:“我也身负重伤,咱们正好天残地废,你要与他决战,不如先决胜于我!”

李玄衣长叹道:“我不想杀你。”

冷血即道:“那就饶了唐肯罢。”

李玄衣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他寸肠断裂似的,半晌才道:“不!我非杀他不可!”

举剑往唐肯刺去!

冷血将剑一拦,架开一剑。

李玄衣在咳嗽声中飞跃跳步,越过冷血,追刺唐肯!

冷血滚地出剑,又架住一剑。

黎明前的雪下得更密,寒气凌人。

李玄衣不住地咳嗽着,仿佛受不住剑上的杀气和雪意的凄寒。

“你何必苦苦阻拦?”

“你又何必杀一个不相干的人?”

李玄衣长叹出剑,冷血仍然拦截,李玄衣回剑反刺,冷血身上掠起一抹血痕!

李玄衣刺伤冷血,是想把他挫一挫,好让他杀死唐肯,不料这却逼出了冷血的拼命性情,如虹士气,他挥剑急攻李玄衣!

李玄衣咳嗽着,反击。

雪花飘落着。

长街积雪厚。

雪花沾到他们身上,都变成了血花,他们身上的伤口,因为战斗而迸裂,渗出了血。

唐肯见冷血一直拦在他身前,护着他,只听剑光疾闪,不住有铮然交击之声,唐肯呼道:“让他杀我吧,冷四爷——”

可是冷血匡护不退。

李玄衣的咳嗽之声更频更烈了,像一具残破了的风箱,随时要挤出最后的一点精气,便毁坍下去。

李玄衣几次要越过冷血,击杀唐肯。

但他冲不破冷血的防线。

要杀唐肯,就得先把冷血击倒不可。

可是冷血是击不倒的。

要击倒冷血,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他。

只是战得越久,冷血的生命力、韧力和耐力也全被激发了起来,冷血是越战越勇,尽管他伤口上的血越流越多。

李玄衣的武功博大精深,变化万千,功力远胜冷血,所以越打下去,他武功的高妙就越能发挥。

不过,冷血的拼命打法,就算武功高过他两三倍的人,也一样穷以应付。

他们在长巷中交手苦斗。

雪花纷飞。

天将破晓。

这时,唐肯被逼到楼墙上,冷血拦护着唐肯,背向琼楼,李玄衣的面却向着“神威镖局”的楼阁。

李玄衣忽长啸一声,冲天而起。

这一招的攻势,沛莫能御,居高临下,势不可当,冷血没料李玄衣竟施用这种必杀打法,心中闪电般掠过他一惯的狠:你杀了我,我也杀你,决不让你杀死唐肯!

冷血怒叱一声,连人带剑,飞刺而起!

“噗”地剑自上刺入,穿李玄衣胸膛而出!

李玄衣扑势不止,掠上阁楼,然而却没有向冷血发出那一剑。

李玄衣的剑是往阁楼里掠刺而去!

冷血在惊震间一瞥;只见阁楼上,关小趣正用一把匕首刺入丁裳衣的背心里,而李玄衣那一剑也刺入了关小趣的背脊。

一刹那间,丁裳衣倒下,关小趣也倒下,李玄衣也松剑倒下,阁楼里响起了高晓心的一声尖叫。

所不同的是:李玄衣人还在窗外,所以他是往窗下直挺挺的跌落下去的。

冷血带着悲痛跌奔而去,抱往李玄衣。

李玄衣胸前露出一截剑尖,望着冷血,眼里似有千言万语,但说不出,终于咳了起来。

这一咳,血水不断涌出,李玄衣也咽了气。

冷血抱着李玄衣,恨死了自己!

他知道李玄衣想说什么:他不是要杀冷血,因为瞥见阁楼上关小趣正向丁裳衣下毒手,不及扬声,想掠过去制止,但冷血以为他要全力施为,便杀了他。

李玄衣始终未杀过一人,今天第一次杀人,却也身死。

冷血抱着李玄衣的尸首,跪在雪地里,看着曙色,整个人都呆住了,雪花很快的铺得他眉鬓皆白。

高晓心这时在阁楼上哭着向掠进来的唐肯说:“小弹弓他……他要趁你们在楼下交手,抢去殓衣和骷髅画……丁姊不允,他便佯装放弃……忽然出手,刺了丁姊一刀……”

唐肯枕起丁裳衣的后颈,触手仍是那么柔滑,但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鲜红的血自在胸前汩汩淌流着,不一会,血就要流干,人也要香消玉殒了。

唐肯知道她是为什么而失去生命的。

不是因为关小趣。

而是因为关飞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