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轻轻一拍,却仿佛带着不可抗拒的千斤力似的将小鲛女的肩膀按着深陷进柔软的榻上,小鲛女费力地别过头去,那刚才在海上见过的奇怪美貌女人正微蹙秀眉看着自己,一双柔荑上不知道抹了些什么,黏糊糊冰凉凉的,正轻轻搭在自己的肩背上,不用问,刚才昏迷中那阵轻柔的晃动,就是这奇怪的波斯女人推拿自己的肩背造成的。

小鲛女这才发现自己是被扒光了上半身按在榻上的,她的脸倏地一红,挣扎着就要再次起身,嘴里强硬地顶撞着这波斯女人:“用得着你假好心?你们人类没有一个好东西!”

波斯女人似也被她的无礼激怒,一只手按着她的肩让她起身不能,冷笑一声:“为救你我已经浪费了六只水母,你想走就走?以为我阿夏号是什么地方?以为我七杀是什么人?在没交出我想要得到的回报之前,休想离开阿夏号一步!”

听到这句话,恐惧瞬间侵袭了小鲛女的全身,她浑身战栗,奋力挣扎着:“你果然和那些大明人是一伙的!”

听了这话,这自称七杀的波斯女人却感兴趣起来:“你以为我和大明人是一伙的?那可有趣了,我问你,大明人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三天前那场你们和大明船队的海战又是怎么回事?”

三天?小鲛女像是被当头一盆冰水浇下,从头到脚冷了个彻底——距离那一战竟然已经过去三天了,自己竟然昏睡了三天!

她抓住七杀的衣袖,急切地问:“我的族人们都怎么样了?”

七杀只是冷冷地望着她:“救命之恩尚未报答就想从我这儿得到新的馈赠?你未免太贪心了点。”

小鲛女咬咬牙:“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七杀抽出自己的袖子,优哉游哉地又捞出一只水母在手心里化开,手法轻柔地推上小鲛女的后背:“我要的不多,一个故事而已。”

她望向小鲛女:“我只想知道,大明船队为什么要追杀你们?那个怪物又是什么东西?”

她微微眯着眼,这双波斯女人的眼睛是碧色的,被灯火辉映着,流动着熠熠的光,看上去慵懒而神秘,令人捉摸不透,这是一个人类……小鲛女咬紧牙关,别过了头。

她看来并不想合作,七杀起身下榻:“无妨,你大可慢慢想。”

房间的门被推开,一个高大壮硕的罗刹女人走进来,唤了一句“七杀大人”,七杀点点头:“给这位姑娘安排个住处。”

说完她径自走了出去,罗刹女人朝床榻走过来,一座小山似的阴影笼罩住了小鲛女,那罗刹女人同她打招呼:“我叫耶夫娜。”

不等小鲛女说话,她伸出遒劲有力的双臂一下子就把小鲛女从榻上捞了起来抱在怀里,小鲛女的脸猝不及防地撞向她浑厚结实的胸脯,埋了个满脸。耶夫娜咧嘴一笑,弯腰用手指钩起一床薄毯子盖住小鲛女赤裸的上半身,转身走了出去。

薄毯子太大,兜头把小鲛女盖了个严实。走出房间后,小鲛女努力从毯子下探出脸来,好奇地四下张望着。这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尽是掩着门的房间,墙壁上镶嵌着彩色的小块儿玻璃,还有奇怪的镂空几何图案,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听那叫七杀的女人称这里为阿夏号,听上去倒像是一艘船。

走到走廊的尽头,耶夫娜一脚踢开一间房的房门:“到了,你就住在这儿。”

与刚才那间大的仿若宫殿的大厅比起来,这间房简单朴实多了,不过小小一间卧房。耶夫娜将她放在床上:“七杀大人用水母给你治了伤,但仍需要静养几天,这几天你就住在这儿好生休养,不要到处乱跑,免得伤病加重。我是阿夏号的水手,欢迎来到阿夏号。”

耶夫娜走后,小鲛女挣扎着跳下床榻,走到窗边拉开红丝绒的窗帘,刚刚费力地将窗子推开一条缝,海风的咸腥味瞬间扑鼻涌入。

这里果然是一艘船。

七杀身份不明敌友未知,得想个办法离开这里。扶着窗棂,小鲛女暗暗想。

但这基本属于痴心妄想,仅仅用了几个时辰,小鲛女就认清了这个事实。

七杀竟派人守在了门口,每两个时辰换一班岗,不仅如此,连走廊尽头也有人把守。跳窗更是不可能的事情,这房间只闻得到海腥见不到海水,且甲板上还有人在巡逻。

到了饭点就会有人把饭菜送进房间里来。七杀“待客”倒也周到,不仅三餐准时,下午甚至还有加餐。耶夫娜说,阿夏号上最近来了个英吉利厨娘,做的甜点可谓一绝。

 

第二天晚上,小鲛女再次见到七杀,她的伤还没有完全治愈,仍需要七杀用古波斯推油法来医治。耶夫娜将她抱到先前的大厅里,七杀早已经侧卧在榻上等候。

一轮推拿结束,小鲛女的身上立竿见影地又轻松了许多。

如此几天下来,小鲛女已经能活动自如,身上的伤好了个彻底。

最后一次推油结束,七杀笑吟吟地问她:“怎么,还觉得我是大明人一伙的,不打算付我的报酬?”

小鲛女表情冷淡:“不是大明人的帮凶又怎样?你们人类一国有一国的坏。”

七杀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她,听到这句话扑哧一笑:“小小年纪,说得倒像是已经历尽千帆似的,也罢,你现在不想说,一个人憋在心里,以后时间久了,恐怕要求着我当听众呢。”

她这句话什么意思?小鲛女翻身坐起,警惕地盯着她:“你要一辈子把我关在这艘船上?”

七杀一脸无辜:“我可没有强制你留下的意思,我是邀请你。”

小鲛女眼睛里警惕不减:“为什么?我对你有什么用处?”

七杀纤手一指站在旁边伺候的罗刹女耶夫娜:“她,罗刹人。”

又指一指门外站立的侍女们:“那个,三佛齐人,那个,安南人,我这船上还有满者伯夷国人、真腊人、暹罗人、满剌加人、琉球人……南洋诸国乃至西洋东洋无所不包,独独缺一个鲛人,我若说自己有收集癖,你信是不信?”

“满者伯夷国人”几个字深深地刺激了小鲛女,她的脸色越发冰冷,像是结了一层霜,声音也变得冷酷肃杀:“你这船上尽是人类,我最恨人类,恨不得能杀死每一个人类。几天前在海上你可曾亲眼见我杀死过一个满者伯夷国人?所用的克力士短剑就是那满者伯夷人所赠,我亲手把他赠予的宝剑插进他的胸膛,你留下我,就不怕和他一个下场?”

两柄短剑闪着寒光朝小鲛女抛掷而来,小鲛女伸手接住,正是那两把短剑。七杀问道:“你说的宝剑,可是这两把小玩意儿?我从海上捞回来的,一把是你的,一把却是从那怪物身上得来的,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小鲛女将剑柄攥在手里,摆出一前一后的防御姿势,警惕地盯着七杀。七杀的眼睛却在她的胸口徘徊了一周,嗤笑道:“你这个小鲛女,胸不大口气倒不小,看来得让你见识一下我到底是谁。”

小鲛女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十四五岁的少女胸部尚未发育完全,一马平川,和七杀这样柔媚娇艳的波斯女人比起来自然是相形见绌。她忍不住红了脸,却仍旧摆出一副冷僵的表情,跟着七杀跳下了床榻,走出大厅。

这是小鲛女这些天来视线第一次触及这条走廊外的地方。她跟在七杀身后,随着她逐级而下,心中的惊讶随着脚步一步步扩大,这阿夏号到底是什么诡异地方?怎的这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