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俞姓老妇带藤子季来到家中,入赘其家,居住了一月有余。

一日藤子季外出不归,王氏让柳儿同俞姥先行,自己随后就到。

于是同俞姥乘飞车至一处,俞姥令柳儿下车,说已经离家不远,让柳儿自行回家,并说自此一别,日后再无相见之日。

柳儿想要细问,只见车尘拂拂,如风飞行而去。再看周围环境,正是之前买米时所经过的道路。

乘月色至家,见其母王氏已在室中,自从柳儿失踪后从未出门。

柳儿以实情相告,举家骇异。这才明白,所遇到的并非其母,深悔为妖所误,愧怒欲死。王氏夫妇彷徨无计,便想把女儿赶紧嫁出去。然而人品如藤子季者,寥寥无几。

故托朱某前来玉成此事。

藤荣夫妇闻言大喜,备下重礼作为聘仪,择吉日完婚。

此事远近传为奇谈,就连毫无瓜葛者也都来送礼贺喜,争观新人。

藤子季同柳儿成亲之日,华服登场,见者皆惊为神仙中人。

宾客此来彼往,门庭若市,足足五日方休。

两家深感俞姓老妇,但终不知其究竟为何许人也。

一日,藤荣醉归,天色已晚,途中遇一老妇,借宿于其家。

屋仅三,中堂设榻款客。睡到天色微明,老妇催促藤荣起床速归,说道:“金鸡报晓,客宜早归,此地不可久留。”

送至门外,藤荣深感其义,问其姓名。

老妇说道:“老身姓胡,借居于俞氏宅中,人疑我亦其宗派,其实非也。老身与令郎相识,有一幅画像赠送,并相烦寄一言,就说:舟中好梦,洞里良缘,皆我所赐。”

藤荣看那画像,正是老妇肖像,端的是出自名家之手,神形皆在。然而未解其话中含义,只能唯唯称是。

走出数丈,回头看去,并无人物房舍,松柏参差,环绕巨坟一座,坟前墓碑上书俞氏之墓。

这才明白,俞姥乃是住于俞坟之中的狐仙。

回家后藤氏父子出资修葺俞坟。筑墙垣,栽树木,焚香祈祷,然后再未见过俞姥。家中把她所赠的画像,代代相传,直至今日。

藤明月说道:“千里姻缘一线牵,然而这未必就是真的钟情,真的钟情于一个人,就是和他相对咫尺的时候,也好像隔着汪洋大海。”

 阿豪听得投入,感慨道:“世间如果多了些俞姥这样的仙人,也就没那么多痴男怨女唉声叹气了。和俞姥相比那月下老儿真是无用已极。”

臭鱼说道:“回头我得去给俞姥上炷香,好好拜拜她,普天之下还有三分之二的光棍呢,她老人家可不能退休。怎么着也得给我介绍个桃儿啊杏儿啊什么的。”

我对这种才子佳人的故事一向不感兴趣,听得气闷,心中暗想:“这些贼男女,不务正业,整日里满脑子饮食男女,都是他们这样社会还怎么进步,科技还怎么发展?尤其是藤明月的祖宗藤子季,瞧他那点出息,看见个漂亮妞儿就蒙了,要搁现在,他妈的都能入选吉尼斯傻×大全了。”

忽然想到陆雅楠出去这么长时间,怎么还不回来?这大半夜的可别出了什么事。

藤明月也发现陆雅楠迟迟未回,很是担心,想出去找她。

臭鱼自告奋勇地说道:“这些跑腿的事,不劳女士出马,我去看看。”说完抄起一支手电筒推门出去。

也就过了五六分钟,臭鱼脸色刷白,气喘如牛地从门外跑进来。

我忙问:“找到陆雅楠了吗?”

臭鱼结结巴巴地说:“只…只找到…一部分。”

我情急之下,跳将起来,揪住臭鱼衣服问道:“你快说清楚了,什么一部分?人在哪里?”

阿豪和藤明月也都站起身来,一齐望着臭鱼。

臭鱼喘了两口气,一边擦去脸上的雨水一边说道:“没看见整个的人,只找到一条大腿和一条胳膊。好像就是那小姑娘的。”

藤明月和陆雅楠的年龄差不了几岁,名为师生,实同姐妹,闻听此言,如遭五雷轰顶,咕咚一声摔倒在地,晕了过去。

臭鱼连忙把她扶到椅子上,用力晃她肩膀,藤明月只是昏迷不醒。

阿豪说:“咱们先救人要紧,陈老头家是开药铺的,可能懂些医术,我去把他叫醒来看看藤明月。”

说完推开里屋房门准备进去找陈老,却似看到什么异常事物,开门之后站在门口发愣。

我和臭鱼见他举止奇异,也过去查看,见到屋中情形也惊奇不已。

原来里屋并非卧室,也不见陈姓祖孙二人的踪影,四壁空空如也,什么事物也没有。

阿豪对我和臭鱼说:“我早就觉得那老儿不太对劲儿,搞不好咱们这次撞到鬼了。”

臭鱼不信邪,进里屋搜索,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地道之类的。上上下下搜了个遍,却是无功而返。

我对阿豪说:“还真他妈的活见鬼了,两个大活人进了里屋怎么就凭空消失了?”

阿豪说道:“你还记得曾经有个误认你为表弟的鬼魂吗?他说他的表弟二十多年前去一个小村子考察一座唐代古墓。此后一去不返。”

我挠挠头说道:“当然记得,那又怎样?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阿豪说:“怪就怪在此处,刚才那陈老头说二十多年前这村里来过一个年轻人,长得和你极其酷似。”

我想了想刚才谈话的情形,说道:“是有这么回事,你的意思是,那个服务员亡魂真正的表弟就是在这儿失踪的?”

阿豪说道:“多半就是如此,看来咱们误打误撞也走入了那个有唐代古墓的村庄了。”

臭鱼这时从里屋出来,听了我二人的谈话,大大咧咧地说道:“管他什么鸟鬼,咱们只管找路出去就是。谁敢阻拦,惹得我发起飙来,只凭这一对拳头,也打得他粉身碎骨。”

我问臭鱼那人腿人臂究竟是怎么回事,能否确定就是陆雅楠的?

臭鱼答道:“我出去寻她,到了她们停车的地方,车门锁着,车内无人,我就打着手电筒在周围寻找,看见草丛里有条白生生的女人大腿,又在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条胳膊,看样子也是女人的,刚断下来不久,雨水冲刷之下,还能见到血迹。伤口的断面参差不齐,好像不是被刀砍的,而是被什么力量巨大的东西活活撕扯下来的。”

阿豪说:“也别说得太确定了,世上又不只有她一个女人。只是女人的胳膊大腿,还不能下结论就是陆雅楠的,咱们一起去看看再说。”

我对他二人说道:“如果那小姑娘还活着,咱们要先设法把她找到,再跑路不迟。”

阿豪说道:“对,绝不能见死不救。”

臭鱼也说:“那当然了,那小姑娘虽然只有十八九,但是不仅性格可爱,长得也很丰满,那胸部…比咱们公司刘秘的大多了,不瞒你们哥俩,我还真有点喜欢她。”

阿豪怒道:“废话,我发现你他娘的就是一脑袋糨糊,你还拿谁跟刘秘比?比刘秘胸部平的,那是飞机场的跑道,是个女人就比她强。”

臭鱼自知失言,却转过头来埋怨我:“日你大爷的,都怪你,招聘这么个飞机场跑道来公司,我低头抬头的天天看见她,害得我审美标准直线下降。”

我也生气了,大声说:“不许你日我大爷,要不是她爹是税务局的头头,我他妈的用得着开那么高的工资雇一个飞机场吗?我还不是为咱们公司的前途着想。你他奶奶的懂个鸟毛。”

我们三人斗了半天口,这才想起来藤明月还昏迷不醒。

虽然我们三个都是做药材生意的,但是平日里只会投机倒把,吃吃喝喝,根本不懂什么无器械急救。

阿豪说:“是不是得给她做做人工呼吸?一直这么休克下去,恐怕有些不好。不过我可不会做,你们俩谁会?”

臭鱼摇摇脑袋,这种事原本也是指望不上他。

其实我也不会,但是救人要紧,马上使劲回忆了一下以前看的电影中做人工呼吸的姿势。

我把藤明月的脑袋抬起来,对着她的嘴往里面吹了两口气。

阿豪在旁指点说:“好像要把鼻子捏起来。”

我想起来电影里好像确实是这么演的,于是一手捏着藤明月的鼻子,一手扶着她的头,准备接着做人工呼吸。

刚才不及多想,现在把藤明月柔软的身体抱在怀里,才发现她长得十分清秀漂亮,竟有出尘脱俗之感。

我心想:“我这岂不是跟她接吻一样。”一想到此处,心跳有些加速。不过我对她这种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一向没什么好感,如果女人太聪明,男人就麻烦了。

臭鱼催促道:“快点,一会儿她就死了。”

我连忙收摄心神,问他二人应该是往她嘴里呼气还是往外吸气?

那两块料答曰:“不知道,都试试。”

于是我嘴对嘴地往藤明月嘴里吹了两口气,然后又嘬了两口。藤明月还是没醒过来,似乎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我焦躁起来,把藤明月放到桌子上,准备学电影里面的急救措施,给她做心脏按摩起搏术。

心中暗想这招如果再不灵,那便说不得,只能给她灌些屎尿了。

于是双手交叠,准备去按藤明月的胸口,正在此时,藤明月“嗯”的一声,悠悠醒转了过来。

藤明月开口第一件事就问陆雅楠是不是死了。

阿豪怕她再晕过去,就安慰道:“还不确定,她应该没事,只要是还活着,咱们几个赴汤蹈火也要把她全须全尾地救出来。”

藤明月稍感宽慰,休息了片刻,四人一同出去找陆雅楠。

臭鱼引领我们到了事发现场,大雨之中地上全是泥泞,四周一片漆黑,别说什么村庄了,除了那间慈济堂药铺,根本就看不到别的房屋。

这雨下得也怪,只是闷声不响地从半空中泼将下来,天上雷声闪电却一个也没有,而且从开始下雨直到现在这雨的节奏大小就几乎没变过。

 没走多远就到了臭鱼发现人腿的地方,在瓢泼大雨中借着手电筒的灯光,只见草丛中白花花的一条女人大腿。

腿上无鞋无袜,也没有明显特征,确是不好分辨这到底是不是陆雅楠的腿。但是腿上没毛,脚踝纤细,应该是女人的腿没错。

我们怕藤明月再吓昏过去,没敢让她过来,藤明月就坐在她的车里避雨等候。

阿豪看着那截齐根扯断的女人大腿说道:“我倒想起以前看的《水浒》了。”

我问道:“跟这人腿有关系吗?”

阿豪说道:“书上有一段,是武松在十字坡遇到卖人肉包子的孙二娘,曾说了四句江湖上流传的话语:大树十字坡,客人谁敢过?肥的切做黄牛肉,瘦的却把去填河。”

臭鱼笑道:“你别乱弹了,依你的意思陈老头是开黑店的,把陆雅楠切成牛肉卖了?”

我说:“这大腿是上好的肉,怎么又被扔在这里?看来既不是被怪物吃的,也不是被人肉饭店做了包子,似乎也不是鬼做的,鬼撕掉女人大腿没什么道理可言。”

三人一起摇头,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何缘故。

臭鱼用手电照着远处的一处草丛说:“那里好像也有条人腿。”

我和阿豪望去,雨夜中能见度太低,却瞧不十分清楚,隐约间看那草中倒真像有只雪白的女人脚。

正准备走近看看,忽然,一道巨龙般的闪电划过长空,四周一片雪亮,我们同时抬头望向天空去看那闪电,都惊得张大了嘴再也合不上了。

借着闪电的一瞬间的光芒,透过漫天的雨雾,只见天上月明如昼,繁星似锦,天际的一条银河蜿蜒流转,天空中连一丝雨云也没有。

闪电犹如惊龙,转瞬即逝,天空又变得黑沉沉的,再无半点光亮,雷声隆隆中,唯有大雨依旧下个不停。

我和阿豪、臭鱼都张着大嘴,任凭雨水浇透全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阿豪先开了口:“你们看到了吗?天上没有云,这大雨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嘴合拢,揉了揉颌骨问道:“确实没有云,闪电是云层的电流碰撞产生的,凭空闪电降雨,难道是超自然现象?”

臭鱼呆了半晌,说了一句:“日他大爷的。”

这事就算是让得过诺贝尔奖的科学家来,只怕也未必能够解释。我们探讨了几句,毫无头绪,只得顺其自然了。

最后我们决定,尽快确定陆雅楠的生死下落,然后立马离开,一刻都不要在这鬼地方多耽搁。

三人一起走向发现另一条人腿的草丛,阿豪问臭鱼:“那条手臂你是在哪儿发现的?手上有没有什么手表、手链、戒指之类的饰物?”

臭鱼摇头说道:“在另一边的树下发现的,胳膊上什么都没有,只是一条胳膊,干干净净的。”

 说话间,便到了那片草丛,臭鱼用手电筒照射,顺着电筒的灯光,只见一条女人的腿斜斜地倒在草间。

我想过去细看,却听臭鱼叫道:“这边还有,我的娘啊,全是人腿!”

在这片蒿草的深处,横七竖八地散落着无数人腿人臂,大多数已经变成枯骨,有些开始腐烂,有些颜色发青,还有些好像刚断掉几天,尚保持着光滑洁白的皮肤。看样子全部是女人的肢体。

臭鱼对阿豪说道:“你说的还真没错,只不过这里没有河。这些女人的胳膊腿,都被拿来填坑了。”

阿豪说道:“什么填坑?这里荒草丛生,漫洼野地,哪里有什么坑。我看这些残肢都是随意乱扔在此的。”

我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于是对他们说道:“这家黑店,大概不做人肉生意,只是卖杂碎汤的,所以把胳膊腿都当做废料扔了,只留下中间一段身体,然后在作坊里面掏净了腔子用下水熬汤。”我想起这是间药铺,于是补充道:“对了,这药铺里的人也许要炼什么长生不老药,需要女人内脏入药也未可知啊。”

胡乱推测了一番之后,听见藤明月在汽车那边叫我们,于是就回到车边。

我们没敢把发现无数女人残肢的事告诉藤明月,只推说天太黑什么也没找到。

藤明月指着车后说道:“刚刚我一个人在车里,发现后面好像站着两个白白的人,我自己不敢去看,所以喊你们过来看看。”

阿豪从车后备厢中拿出一个扳手,臭鱼不知从哪儿找来根一米多长杯口粗细的棍棒拎在手中,我拔出新疆男孩所送的英吉沙短刀。三人呈半弧队形,打着手电,向车后慢慢摸索着推进。

在车后不远处,确实有一瘦一胖两个白影。

我们硬着头皮走到近处,无不哑然失笑,刚才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的以为有什么鬼怪,原来是一个石人和一座石碑。

从远处看那瘦的白影,却原来是个汉白玉的年轻古装女子雕像,约有真人大小,造型古朴,雕工传神。

那在远处看来胖胖的白影是座巨大的石碑,由一只石头赑屃所驮,年代久远,风吹雨淋,石碑上的字已经剥落不堪,难以辨认,至于上面记载了些什么,就无从得知了。

我哈哈大笑,用手一拍那女子雕像的屁股,说道:“可吓得我不轻,原来是两块大石头。”

这一夜之中诡异压抑,心口好像被石头堵住,实在不合我平时散漫的性格。

刚才我们三个大男人疑神疑鬼,只是在远处看到两个白影,就差点自己把自己吓死,想想也实在好笑。

忽然童心发作,一跃跳上那驮碑石龟的脖子,对阿豪和臭鱼说道:“这大石头王八真是有趣,当年我在泰安岱庙也见过不少,只是没有这只巨大。”

阿豪笑道:“我说老细,你又露怯了,这哪里是石头王八,这个名叫赑屃,是龙的第六子,平生好负重,力大无穷。”

我自知理亏,却不肯认错,骑在石龟背上说道:“我说它是王八,它就是王八,你叫它赑屃,它能答应你吗?”

我理论不过阿豪,怕他再跟我掉书袋,不等阿豪说话,就用手一指臭鱼,说道:“索敌完毕,前方发现臭鱼战斗机,目标已进入目视距离,王八一号,请求攻击,火力管制解除,王八蛋,两连射!”

臭鱼听得大怒,也跳上石龟跟我抢夺坐骑。

阿豪连忙劝阻,说此时此地如此胡闹实在太不合适,我和臭鱼哪里肯听,正打得热闹,我忽然觉得肚子奇疼,想要上厕所方便。

臭鱼说:“你就在旁边草丛里拉呗,反正天黑,谁看你呀。”

我想起杂草丛里的断手断脚,不寒而栗,心想如果我正拉得兴起之际,那死人的手来抓我屁股,却如何抵挡,我还是去陈老药铺里的厕所吧。

阿豪说道:“那么你快去快回,我和臭鱼把两辆车都开到药铺门前等你,等你忙活完了,咱们就赶紧离开。至于陆雅楠嘛,就让警察去找吧,看那许多断肢,我估计她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已经死了。”

我此刻已忍无可忍,三步并作两步,跑回慈济堂药铺。

房中和我们出去之前一样,静悄悄的,我跑到厕所卸载存货,心想可能是刚才坐在石头上面着凉了。

卸完货之后我推门想出去找臭鱼等人乘车离开,还未等我的手碰到门把,大门忽地开了,从外冒雨进来一个陌生女子。

那女人二十二三岁,容貌绝美,不似王雪菲妖怪的冷艳之美,也不类同于藤明月那么苗条清秀的文静之美,而是充满了妩媚之姿,换句话说,简直就是骚到骨子里了。

那女人对我说道:“奴家避雨至此,多有讨扰,官人可否留奴家小住一夜。”说完一笑,娇羞无限。

她的声音轻柔绵软,每说一字我的魂魄就似乎被掏走一部分。

我平时言词便给,能吹能侃,但是在此女面前,怔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盯着她被湿衣包裹的丰满曲线,不住地往下咽口水。

女人见我不答话,媚态毕现,笑着说道:“大官人,你倒是跟奴家说句话嘛。”

我想说些什么,脑中却空空如也,酝酿了半天,只对她说出来一个字:“脱。”

女人笑得花枝乱颤,用手把我推到椅子上,说道:“官人好生性急,再这么无礼,奴家可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