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认尸体的工作沉默地持续着。虽然他们几个人终日都在凶险与血腥的江湖中打拼,但这种令人作呕的场面却还是第一次得见。另一艘渡舟上的方慧汀已不敢再看,将头埋在了卓安婕的怀里。

  “这柄佩剑是武当七柄镇派宝剑之一太清剑,看来这具尸体就是武当的白蒲道长了……”陆边望着自己身前勉强拼凑出的一句尸身说。

  “还有两具是鄙庄的船工,我认得他们的服饰。”胡靖庵沉痛地叹了口气。

  “你们注意到了么,所有尸身的头颅都不见了……”云寄桑低声道。

  顾中南点了点头:“是啊,这雌雄香煞未免也太残忍了,碎尸夺头,连具全尸都不给死者留下,就算冷闰章白蒲和他们有仇,这船工总是无辜的么,又何必滥杀呢……”

  “说起来,虽然最近雌雄香煞横行江湖,杀人无算,可是却从没有什么人见到过他们的真面目,唯一的活口也被刺瞎了双目,只是说听到了一男一女的声音……”云寄桑的眼神开始变得茫然,右手的拇指轻轻地搓着中指,这是他开始深思时的习惯动作,“如此说来,两个船工以及上次玄幽堡主爱女出嫁时的那些送亲高手之所以被杀,未必就是雌雄香煞喜欢滥杀,而是他们根本不想让别人见到他们的真容……”

  “云少侠高见!其实胡某人也一直在怀疑,为何一下凭空出现这样两个可怕的杀星!现在想来,十之*****,是江湖上成名高手改扮的。”胡靖庵点头附和。

  “还有这些红叶,为什么凶手杀了人,还要这么大费周章,将这许多的红叶堆在这些尸体上?而前几次行凶时,则没有如此……”云寄桑沉吟道,双眼向上方望着,年轻的脸上充满了困惑。

  “这个,恐怕只有用行为怪诞来解释了……”陆边苦笑。

  “不然!”云寄桑摇了摇头,“我觉得这里面一定别有文章。胡总管……”

  “什么事,云少侠?”

  “你久居于此,可知这种红叶附近何处可有生长?”云寄桑盯着他问道。

  胡靖庵双目一亮:“云少侠果然机敏!这种红叶我们这里叫做醉云枫,多生在洞庭南岸,这北岸附近则只有普陀渡西二十里处的皋禽湾有的生长!”

  “皋禽湾……”顾中南喃喃自语,“为什么渡舟会到那里去呢?难道是凶手杀了所有人后又架船到皋禽湾,堆好红叶后让船顺风离开?”

  “即使顺风,由皋禽湾到这里也要半个时辰,加上普陀渡到皋禽湾的时间,恐怕冷堡主他们是在一个时辰前被杀害的。”陆边推测道。

  “一个时辰……”云寄桑搓中指的动作放慢了,“从这里到起霸山庄还要多久?”

  “轻舟的话,半个时辰即可,云少侠,你是说……”胡靖庵变色。

  “雌雄香煞既然是针对铁庄主而来,想必不会杀了这几个人便会轻易退走吧?”云寄桑轻叹。

  “转舵!全速回庄!”胡靖庵的声音响亮如故,云寄桑却隐隐听出了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泛黄的白帆被风张得满满的,船头在湖水中分开箭镞形的纹路,划出了一条通向起霸山庄的笔直痕迹。

  不到一刻钟,起霸山庄便已遥遥自望了。

  这是城陵矶港附近的一座湖中小岛,正位于洞庭与长江的交界处,岛的南侧水势平缓,鸥鹭翔飞,北侧的江水入湖处却水流湍急,暗潮汹涌。云寄桑他们的船自岛的西侧行来,正见到这一正一奇的壮丽景观。

  “好!贵庄北望洞庭,南临大江,虎踞鹰扬,气度雄壮,果然不愧了这起霸之名……”云寄桑由衷地赞叹道。

  这赞誉换了平时胡靖庵也许会欣然而受,此刻却只勉强一笑,显然仍在为雌雄香煞的到来而忧心忡忡。

  云寄桑举目望向这名满三湘的武林重地,只见整个岛方圆不过十里左右,地势南低北高,最北端便是一座陡峭的悬崖,长江与洞庭之水便交汇在这崖下,崖下暗石嶙峋,水波激荡处,声震如雷。岛的南侧则郁郁葱葱的生满了树木,隐隐地,林子的缝隙中露出了几角红砖碧瓦,显然,那里正是山庄的大宅所在。但真正吸引了云寄桑目光的,却不是这些,而是那些生在长岸边的血海一样的枫林。那种触目惊心的红色让他的眼前又闪过刚才水中那朵巨大的茶花……

  “啊!有船遇险了!”方慧汀突然嚷道。

  众人都抬头望去,果然,岛北悬崖下有一个小小的黑点,正在崖下的巨浪间起伏。此时北风大作,大浪不断将遇难的小船向崖下的乱礁推去。

  “哎呀,那个驾船的姑娘力气不够,舵有些把不住了!”方慧汀望着黑点又道。

  云寄桑忍不住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他的目力已称得出众,可距离如此之远,虽然运足了功力,也看不清那浪尖小小的黑点,而方慧汀竟然可以看出那是一个姑娘,可见她的目力有多强,果然不愧这“眸燕”的称号。

  “胡总管,我们的船能驶过去么?”卓安婕突然问道。

  “能是能,不过距离这么远,等我们赶到了,怕也……”胡靖庵没有说下去。众人却都明白他的意思,那就是已经赶不及救人了。而且崖下水势如此之急,风浪又大,即使赶到,能否救出人来,也是未知之数。

  “云大哥,怎么办,你想想办法,救救那个姑娘吧!”方慧汀急道。

  云寄桑默默地摇了摇头,两船间的距离实在太远,他纵有千条妙计,也是无能为力。面对着天地的如此神威,人类的力量毕竟太过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