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巨浪打过,黑色的小点已经在水面消失不见。

  众人齐声惊叫,方慧汀忍不住闭上了秀目,双手合什,为船上的女子祈祷。

  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长啸自崖上响起。一个淡淡的灰影自三十余丈高的崖上一跃而下,身形如雁,轻盈地在空中翱翔出十余丈后,准确地扎入到黑点消失的地方。

  众人见了,又是齐声大叫。卓安婕断然道:“快!我们马上赶过去救人!”班戚虎甩掉外衣,赶开梢公,亲自操浆,胡靖庵则上前把舵,奋力向崖下划去。这两人对洞庭水势均无比熟悉,二人合力之下,不到一刻钟,便已划到崖下不远处。

  虽然未到崖下,可水势已颇急,船的颠簸也越来越重。胡靖庵勉力稳着舵,大声道:“各位留神,我们得赶紧找到他们,否则我们自己也会陷入险境!”

  不用他多说,众人都已瞩目浪礁之间,不住搜寻。不过这崖下的水雾实在太大,数丈之外,礁石的轮廓便难以辨认,更别说人了。胡靖庵熟悉这里的水势,知道马上又会有更大的急流出现,心中正焦虑时,就听方慧汀道:“找到了!在左前方三十丈的礁石处!”

  班戚虎大吼一声,双臂肌肉凸起,运力一撑,快船箭也似的划出数丈。如是几次,便到了方慧汀所言之处。果然,朦胧的水气中,一男一女正靠在礁石上,苦苦抵受着激扬的巨浪。

  云寄桑解下腰带浸湿,内力到处,整条腰带抖得笔直,向礁石边的二人伸去,叫道:“快抓住!”

  水雾中,只听那男子赞道:“小兄弟好深厚的内力!”说着抓住腰带轻轻一振,两个人便从水中升起数尺,他又伸足在礁石上一点,带着怀中女子高高飞起,轻飘飘地落在船头。

  云寄桑定神望去,只见这人三十出头模样,身材挺峻,颚下微髯,目光深邃,面带沧桑之色,虽是布衣芒鞋,可他一到船上,整个人便显得出类拔萃,有种令人一见倾心的风度。

  云寄桑正想出言称赞他救人之事,就听他对胡靖庵道:“靖庵兄,哑妹只是喝了些水,又受了惊吓,没有大碍,别忘了回去给她喝碗姜汤,免得着凉……”说着,将怀中的女子放了下来。

  胡靖庵一边操舵离开,一边摇头苦笑道:“真是吓死胡某人了,刚才看身形便知道是你,乔兄,何苦为了一个下人冒生命之险?”

  那汉子微笑道:“在乔某眼中,这世上之人本无上下之分。”

  班戚虎一竖大拇指:“好!老乔,真有你的!”

  云寄桑听到二人的称唿,便已知道此人是谁,心下暗叹。果然,就听卓安婕和声问道:“这位莫非就是名满三湘的潇湘一鹤,乔翼,乔大侠?”

  只听那汉子从容道:“不敢,正是乔翼。”

  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上前和乔翼寒暄,云寄桑望向甲板上的那个少女。她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容貌很清秀,双手则略显粗糙,是那种洞庭湖上最平凡的渔家女子。云寄桑见她的胸口仍在微微起伏,知道她已无大碍,这才放心。正在这时,那少女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双眼。她朦胧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游走,当她看到云寄桑正盯着自己时,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双手无力地抬起,缓缓伸出食指指向侧方,然后双手握拳,右拳打一下左拳。左拳不动,右拳向上翻开手掌。望着云寄桑的目中尽是询问之意。

  云寄桑一愣,想起刚才乔翼称唿她哑妹,心下了然,面带微笑,右手伸出拇指轻轻绕了一圈。

  哑妹的脸上露出欣慰之意,缓缓闭上了双眼。

  “云大哥,你在做什么呀?”方慧汀在他耳边悄声问。

  “我在打手语,告诉她乔大侠已经平安。你没发现么,这位姑娘是个聋哑人。”他尽量低声地回答。

  “啊,她真可怜……”

  云寄桑没有说什么。其实,他并不以为生为聋哑人有什么可怜。他最喜欢的一位师叔和他的妻子便是聋哑之人,他曾经和他们夫妇一起生活了半年多,那是一段寂静而奇妙的时光。从那个时候起,他便明白,表达自己心意的方法是那样的多,而语言,不过是其中最虚伪的一种。

  “刚才的浪真吓人,云大哥,我差一点以为我们的船就要翻了呢!”方慧汀心有余悸地捧着胸口。

  “不会的,你看到船头那‘起霸’二字了么?这船定是起霸山庄铁庄主所督造的。当年铁庄主助戚大帅平定倭寇,设计出的草撇船船体坚固,转向灵活,屡立奇功。咱们这艘船既是铁庄主的船,这洞庭湖的小小风浪又怎么奈何得了?”云寄桑宽慰她道。

  另一边传来班戚虎粗豪地笑声:“老乔,认识你这么久,还是头一次知道你水中的功夫这么好!干脆,你也在我的三十六坞入伙得了!”

  乔翼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云寄桑却知道刚才乔翼之所以能救下哑妹,靠的却并不是出众的水性。他在空中用轻功徘徊那一瞬,已经认准了哑妹的水中位置,然后趁势冲入水中,将哑妹拉至水底。水面的风浪虽大,但水底的水势却要平缓得多。他只要屏息运功,就近找个礁石攀上即可。

  这办法虽然看似简单,可要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想出来却难能可贵。胆气稍弱之人更不敢冒着粉身碎骨的危险从那悬崖上一跃而下。最难得的,是他冒生命危险所救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渔家女子而已。看来大侠之名,这位三湘一鹤果然当之无愧。

  “各位,我们就要靠岸了!”胡靖庵在一边朗声道。

  云寄桑回头一看,果然,渡船正在缓缓靠向岸边。几个男女正等在那里。

  “阿弥托佛!乔施主吉人天相,平安归来,老衲不胜之喜!”一个身披棕色袈裟,年过半百的老僧高宣佛号。虽然口中说不胜之喜,可他的脸上却一点喜气都没有,双眉紧锁,眼角下垂,一脸苦相,耳朵上挂着一对沉甸甸的金环,将耳垂拉得长长的,整张脸平添了几分佛气。不用说,那自然是少林的苦禅大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