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寄桑淡淡一笑。任自凝的说起话来直来直去,全无一帮之主的心机。这些年来雪雷帮声誉鹊起,已经称得上是豫北第一大帮。想来都是容小盈一个人的操劳之功。想起自己的怀疑,他又问道:“任大侠可曾记得昨天的申时到酉时之间,庄内各人的动静?”

  “昨天,我和小盈用过午膳,在后山的小亭内手谈了一局。我们的棋力差不多,一直下到酉时也没能分出胜负。中间乔大侠过来观战了一阵,后来又离开了。薛少侠也曾路过,不过只朝我们看了一眼。”

  “那你记不记得乔大侠离开你们的时候,是什么时辰?”

  “是申时左右。”

  “那薛昊呢?”

  “他来的时候,好像是申正了。当时我们已经下到了小官子,最后我算错一个次序,输了半子给小盈,所以我记得很清楚。对,就是申正。”

  “申正……”云寄桑轻轻搓着自己的中指,“发现哑妹遇险的时候,你和乔大侠是在一起的么?”

  “不,是苦禅大师告诉我们有人遇难,我们才赶到湖边的。”

  “这段时间,言森有没有露过面?”

  任自凝想了一阵,摇了摇头:“没有,自从他到了山庄后便一个人关在屋里不出来,除了到山庄时和胡总管说了两句话外,从来也没和别人打过招唿。”

  “那他的口音如何?”云寄桑忙问。

  “沙哑得很,又低又细,小盈说的对,简直象见了个活鬼。”

  云寄桑忍不住笑了:“我看任夫人的言辞可比任帮主犀利得多。”

  “那当然,帮里的事都是她在打理,不论多难多大的事,到了她的手里总能轻易地解决。若论待人接物,齐家安帮,我是连她一半的本事都没有。”任自凝叹道,显然,他是发自内心的钦佩自己的妻子。

  “可她却对任帮主情有独钟,那就是说,任帮主自己也一定有令她倾心之处。”

  “我有什么好?”任自凝的眼中露出茫然之色,“为了我,她绝食半个月之久。差点连命都没了,我得到消息,赶去救她时,她整个人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见了我,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边笑边流泪。后来她又跟着我叛家离门,浪迹天涯。那个时候我们居无定所,既要逃避她们家的追杀,又要仗义行侠。那么多的苦,她一个千金小姐就那么终日笑着吃了下来……”

  虽然已熟知这段传奇的恋情,但此时只是这样听着,云寄桑便已有回肠荡气之感,忍不住叹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任帮主真是羡煞了天下男儿。”

  “是啊,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云少侠,你知道么?要不是小盈非要争口气给她们容家的人瞧瞧,我根本就不想当什么雪雷帮的帮主,我只要一个人静静地守在小盈的身边就好……”任自凝低声地道。

  “贤伉俪现在不也是终日形影不离么?”云寄桑笑道。

  任自凝摇了摇头:“三年前她曾经去洛阳的师门问安,共去了三十二天。前年去了太原访友,离开了四十八天。去年因为帮务又去了霍州六十五天,今年则去了寿阳二十二天。三年来一共离开我一百六十七天,怎称得上形影不离?”

  云寄桑想不到他竟然把容小盈离开他的时间记得如此清楚,不禁又是吃惊,又是好笑。便道:“所谓能者多劳,任夫人允文允武,惠质兰心,既然有这样一个万能贤妻帮着主持帮务,任帮主就算受些劳燕分飞之苦,也是值得的。”

  任自凝低声一笑:“若说万能,那也未必。对于女红厨艺,她便是万万不能。”

  “咦?刚才任夫人不是还要请我们吃石子饼呢么?”云寄桑不解地问。

  “那是她去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学会的。而且她做的所谓石子饼绝对称得上名副其实,云少侠要是有副铜牙铁嘴,倒是勉强可以一试……”

  听了这话,云寄桑再也忍俊不住,“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呢?该不会是笑我吧?”随着这明快的声音,容小盈携着方慧汀和哑妹转了回来。

  任自凝咳了一声,急忙向云寄桑使了个眼色。

  云寄桑忙笑道:“岂敢,我和任帮主是在笑金大钟呢!”他反应倒是够快,马上把黑锅扣到到了洛阳大豪的头上。只可惜今天他的运道实在不好,话刚一出口,便听不远处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怎么,我金胖子有什么值得二位开怀大笑之处么?”

  云寄桑暗暗叫苦,回头一看,正是身材肥壮的金大钟迈着醉步走了过来。

  容小盈瞄了他一眼,道:“哟,金胖子,你可别冤枉人。刚才咱们当家的可没笑。要想知道云少侠为何发笑,你自己去问他好了。自凝,我们走吧……”说着,向云寄桑嫣然一笑,拉起还在踌躇的任自凝扬长而去。虽然对卓安婕情有独钟,但那一笑的风情仍令得云寄桑的心头怦然不已。

  “金大侠,刚才……”云寄桑还待说些什么。金大钟已连连摇头:“可别叫我胖子什么大侠,大侠那活儿可不是人做的,谁沾谁倒霉。别看乔翼那小子现在这么风光,将来准没好下场。胖子我早看透了,这世道,管住自个儿就成!来,喝一杯?”

  云寄桑不好推却,只得接过他递过来的酒杯抿了一口。饮罢,双眉一轩,赞道:“好酒!”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道:“真的好!醇和协调、绵甜甘冽,果然是名酿!这女儿红怕有二十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