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风振眉道:“盟主可想过如何应变吗?”

雷怒道:“我现在心中很乱,既不想手下陪我送死,又不愿就此服膺于明将军,唯有静观其变,届时就算力战身死,也让世人知晓我雷怒非是贪生怕死之辈。”

叶风悠然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盟主没有想过其他的方法吗?”

雷怒一呆:“我若是带手下悄悄离开江南,虽是可保性命,可如此一来五剑联盟从此再也不能在江湖上抬起头来,虽生犹死,还不若轰轰烈烈地与将军硬撼一场。”

叶风笑道:“盟主过虑了,将军令从不虚发,若是盟主坚持到一月之期后,再悄然远遁,只要盟主一天不死,明将军的头便要大几分。”

雷怒想了想,点点头:“不过就凭我目前的实力,纵是加上叶兄,要撑过一月之期谈何容易。更何况明将军这么长时间也不发动,蓄势已久,若是出手必是雷霆一击。”

“将军令一下,江湖上早已是大起波澜。”叶风缓缓道:“但雷盟主可知为何这么多天以来,除了我便再没有其他人来与盟主并肩抗敌吗?”

雷怒颓然道:“江湖上纵有血性男儿,但明知不敌,又何必来送死!”

叶风大笑:“盟主错了,那只是因为盟主还没有显示出与将军对抗的决心。”

雷怒一怔,若有所思,抬首看着叶风:“叶兄可有什么提议吗?”

叶风正容道:“明将军布下了这个看似必死之局,便是要考验江湖上是否还有敢与之作对的人。要破此局必要出奇兵,以攻代守。否则以盟主这般抱残守缺、步步为营固是稳妥,但也让人觉得盟主全无对抗将军府的机会,纵是有意相助,亦要三思而行。”

雷怒耸然动容:“我应该怎么办?”

叶风手握碎空刀柄:“盟主应该让别人知道你非但不怕明将军,而且还要先发制人。”

雷怒沉思良久,才缓缓问道:“叶兄可知道以我们现在的实力,自保都大成问题,如何能够先发制人?

叶风眼射精光:“五剑联盟现在就如被缠于茧中的蛹儿,动辄受制于人,却又不敢挣扎,只恐越缠越紧。将军府实力虽是强大,却只能织就一张包围蛹儿的网,我们只要寻一点破茧而出,便从此化蝶而遁,天空海阔。”

雷怒犹豫道:“我们若是先出手,只怕惹怒了明将军,立时便会有临头大祸…”

叶风凛然道:“盟主若就这样等下去,最后还不是有临头大祸吗?”

雷怒拍拍头:“且让我再好好想想吧!”

叶风心下暗叹,雷怒从小得势,再加上这几年来创下五剑联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人敢挡其锋。此刻突遇最大的危机,方才显出缺少百折不挠的信心与临敌的果敢,早已远非江湖传言中的那个敢作敢当、孤身潜入媚云教刺杀敌人的雷怒了…

一人匆匆行来,正是五剑联盟八大护法中的“追风剑”杜宁:“门外有人求见叶大侠,并且身怀海南落花宫沈千千沈大小姐的信物,经我等辨认,确是落花宫的‘龙影玉’无疑。”

叶风一愣:“沈千千来了?”

雷怒眼望叶风哈哈大笑:“叶兄还不快去看看。”

江湖上有名的美女、落花宫沈大小姐一缕芳心系在浪子叶风身上,早已不成其为秘密,更是江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羡艳着有之,妒忌者有之,更是为好事之徒添油加醋说得极为不堪,只是当着沈千千与叶风的面自是谁也不敢提起。

叶风尴尬一笑,他飘泊江湖四海为家,只不过与沈千千有过一段的来往,何曾料到这个大小姐千里迢迢从海南找到了江南。美人恩重,虽是自己心中未尝对她有意,确也是有些感动。

杜宁含有深意地看了雷怒一眼,低声道:“甘七认得来送信使者是快活楼的人。”

五剑联盟的八大护法分别便是:“洪荒剑”江执峰;“擒天剑”关离星;“幻灭剑”刘通;“追风剑”杜宁;“流影剑”赵行远;“弄月剑”蔡荃智:“奔雷剑”方清平;“啸电剑”甘七,俱是五剑派中的掌教或长老级人物。

其中“啸电剑”甘七成名在苏州,对苏州的江湖人物极为熟悉,所以就算是快活楼一个送信的小喽罗,他也能一眼认出。

雷怒哦了一声,皱眉道:“像快活楼这样的大赌楼向来都是与官府暗中有来往,沈姑娘如何会与他们沾上联系?”

叶风对快活楼自是早有耳闻:“久闻快活楼为江南第一大赌楼,我早想见识一下了。”

雷怒道:“叶兄人单势孤,还是稳妥些好。”

叶风笑道:“谁说我人单势孤了,我们是整个五剑山庄拖家带口的十一人一并去。”

杜宁沉声道:“我们都怀疑是敌人调虎离山之计,还请叶大侠三思而行。”

叶风扬首大笑:“若是敌人的诡计,我们正好将计就计,去和将军府斗一斗。”

杜宁看了一眼雷怒,犹豫道:“宴无好宴,只怕敌人是有备而来,要教我们来得归不得。”

叶风拍拍杜宁的肩膀:“杜兄这几日在做什么事吗?”

杜宁一呆:“这几天来整日提防,那还有闲心做什么事。”

叶风哈哈大笑:“杜兄想必嘴里与手里都淡出鸟来了,还不快随我去快活楼痛快一番。我们等的不就是与将军府的人马大干一场吗?”

杜宁恍然大悟,却还是目视雷怒,等他的意见。

雷怒终于放开心怀:“刚才见到嫣红下厨烧饭,我心也是不忍,这便去快活楼大吃一餐。若果真是鸿门宴,我们便闹他个天翻地覆。”

杜宁喜形于色:“我这便去通知其他兄弟。”

叶风叫住杜宁:“杜兄且慢,我还有一事相求。”

杜宁停步:“叶大侠有何吩咐尽可直说,无需客气。”他虽久闻“碎空刀”盛名,却是第一次与叶风相见,感于他危难时相助的豪侠之气,言语间极是尊重。

叶风微笑道:“我便求你最好别再叫我什么大侠,我们既于五剑山庄同患难,便都是好兄弟。”

杜宁眼露激赏之色,轰然应诺,转身去了。

雷怒看着杜宁的身影走远,胸中涌起昔日豪气,一掌重重拍在叶风肩上:“那你这小子还要叫我盟主吗?”

叶风哈哈大笑,毫无机心地硬受雷怒一掌:“好,我们两兄弟这便演一出江南赌楼大破将军府的好戏!”

叶风与雷怒大步往风凛阁中走去,忽有所觉,却没有回头。

他知道,在五剑山庄后花园的晨风中,一双清洌的双眸正在紧紧盯着他的背影!

五、手

散万金是一个老人。

这个老人平日和世上大多数老人也没有什么不同,说话慢条斯理,走路老态龙钟,甚至还有些罗罗嗦嗦,唠唠叨叨。

可是,当散万金坐到赌桌前时,他就不再像是一个老人,而像是一个统率三军的大将、运筹帷幄的谋臣,金榜题名的秀才、洞房花烛的新郎…

那一刻他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般,须发皆张、目光炯炯、神采飞扬,给人一种无穷无尽的威慑与震撼。

他现在就坐在快活楼第三层仰天阁的那一张大大的赌桌边,所以他现在就给所有人以一种有若实质的威胁感!

所有的人见了此刻的散万金都是噤若寒蝉,生怕触怒了这个老人。

就连他的宝贝儿子散复来也不敢轻易招惹他,而是悄悄地站在散万金的身后,大气也不敢出,脸上甚至是一副巴不得走得远远的模样。

只有三个人例外。

这三个人与散万金分坐在赌桌四面,桌中放着无数赌博的筹码,绝对可以让这个世界上最冷静的赌徒眼红心跳。

可这三个人都没有眼红,依然很冷静。

因为他们虽然坐在赌桌前,却绝不是在赌。

此刻如果有人往赌桌上看一眼,那么首先看到的不是那一堆足可以买下整个快活楼的筹码,而一定是四双手。

第一双手是散万金的手:盘根错节,生满老茧,极富张力。

那是很有力感的一双手,乍眼看上去仿佛那不是一双手,而是一双可以从虎狼的胸中掏出心脏的利爪,将一团钢铁生生击碎的大铁锤!

第二双手是一双可怖的手——手指粗短,青筋纠结,血管爆起,虎口极阔,仿佛这双手天生下来就是为了要握住什么凶器,然后插入到什么人的胸膛中!

看到这双手你首先便会想到,这应该是一双握着刀的手。

虽然,这双手上没有任何杂物!

第三双手是一双白昔、文气的手,指甲剪得很干净,边角上没有任何一点多余。

可是当这双手呈露在眼前时,人们的目光只能锁定在一个指头上…

食指——右手食指!

虽然,这是一双很漂亮很秀气的手,可总让人觉得这双手完美得近于邪异!

第四双手是一双修长的手,柔软而充盈着弹性。

指节是娇艳的粉红,指尖略显夸张得微微翘起,再加上手掌间那种淡淡的嫩黄色,让人一见就忍不住怦然心动,想用唇来亲吻…

这一定是一个女孩子的手,而且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可惜这第四双手的主人却在大叫,而且叫得一点也不像女孩子:“散万金,你快放了我,不然我让你的快活楼从此夷为平地,让你父子俩去捡破烂。哼,什么苏州赌王,分明是个破烂王、无赖王…”

这当然就是江湖人称“身影倩倩、笑容浅浅、素手纤纤、暗器千千”的沈千千。

只是被点了穴道的身影是僵硬的,脸上更是没有半点笑容,虽然素手依然纤纤,但如果上面还有暗器的话,只怕散万金早已成了马蜂窝。

第二双手的主人皱了皱眉,第三双手的主人耸了耸肩。

散万金面容不变:“复来,叫人准备一些狗粪,只要再听到沈姑娘叫一声,就塞到她嘴里。”

散复来此刻就像一个最乖的孩子,无奈地看了沈千千一眼,垂头丧气地答应:“是。”

沈千千应声闭口,心中早是将散万金的祖宗八代骂了个遍。

一个声音朗然响起:“散复来,我和你赌一把,只要你能把狗粪拿上来,我就能塞到你的嘴里去。”

几个人的眼睛都亮了,叶风施施然地与雷怒并肩走了上来,身后是五剑山庄的八大护法和轻纱罩面的祝嫣红。